赵凌一溜烟的跑掉,“说好了啊,回头打赌!”
赵起同情好友,自己这个七弟,要洛溢的传家玉,已经要了十多年了,也只有洛溢能顶得住他七弟的胡搅蛮缠的深厚功力。
宫少爷已经从父亲的书房,偷出了鸣泉弓,果然是绝世好弓,赵凌只在狩猎时候见过几次。
赵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宫弦纹丝不动。
到底,他还是没拉开鸣泉弓。
晚上,本来说留宿的宫师父忽然回来了,看见尚未恢复原状的教室,一如往常的罚所有人抄礼记十遍。
赵凌把作业丢给了萧鼻涕,趴在旁边悠闲的看一众人等奋笔疾书。
“我输了,愿赌服输,阿成,你想我答应你什么?”赵凌与宫成问。
两人打赌,赵凌输了,得答应宫少爷一个愿望,只要不违背天道人道,就算刀山火海也得去。
宫成的脸羞的通红,平时大大咧咧的一少年,怎么忽然变得扭扭捏捏?赵凌一度以为,这位的愿望,是要跟他求亲。
“那个,说好不能违背人道。”赵凌决定提醒一下。
“我喜欢小师妹。”宫成憋了半天才说,他一直想求赵凌一件事,也是为此才答应赵凌偷他老爹的鸣泉弓,如此机会,必须抓住。
赵凌摆出个恍然大悟的姿势,立刻提前恭贺,“等你们成婚那天,一定要记得请我吃喜糖,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你们有了孩子,我当他干爹,天天抓兔子给他玩,钓虾子螃蟹给他吃。”
“可小师妹喜欢的人是你!你……你……别跟我抢。”宫成说完,就跑的没影。
赵凌发了半天呆,才嗯了一声。
这算哪门子愿望,他从没有非分之想,一直把高兰茵当亲妹子。
眼前,由清晰变得模糊,赵凌终于意识到那是个梦。梦里是自己的前世,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态炎凉,那个任性妄为恃才傲物的玄乌阁里的赵小七。
……
他睁开眼,尽数是洛溢书房里的陈设,他身在洛王府,不知昏睡了几天。
药香味弥漫,身上缠满了绷带,这次的伤比上次更重,骨头断了好几根。
“世子,您醒了!”小花捧着香炉进来,发现赵凌睁着眼睛,“我这就去喊王爷。”
“等等……”赵凌叫住小花,“王爷带我回来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小花想了想,说,“让我们别扰着您。”
“我昏了几天?”
“五天。”
五天啊!难怪他感觉那么饿。
赵凌让小花先给他找点吃的,再做她该做的事,心里盘算洛溢过会儿来的应对之策。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做不到,装傻充愣扮可怜,他勉强试试,实在不行,来个死不认账,最多给洛溢抽几鞭子不还手解气。
有人推开门,却不是洛溢。
“我听丫鬟说,你醒过来了。”来人拄着拐杖,神色颓然,似乎几天没睡觉的样子。
赵凌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见他的是赵原。
“你怕我跟王爷说出你在林子里的所作所为吗?”赵凌问。
赵原摇摇头,“我已经与父皇与洛王爷请罪,你的伤,我负全责。害太子遇险,害宫世子难堪,这一切也都怨我。父皇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给了我一次机会,命我督建皇陵,戴罪立功,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来看看你,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赵凌没想到,大哥罚的如此重。历朝历代,但凡督建皇陵的皇亲国戚,基本上都老死在那里,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三皇子有错,但不是不可原谅的错。
要不是赵原,他的确能潇潇洒洒的逃出梁都,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也不会这么狼狈的弄得浑身是伤。但生死之间,也是赵原给了他帮助,要不是那把匕首,他现在早就不再人世。
是非对错,很多时候,因时而异。
“对不起的话,你该对宫伴读说,至于我……说声谢谢就够了。”
两人相视而笑。
“你与皇上跟洛王爷怎么说的?”赵凌忽然想起来问,“你该不会说我离家出走才遇上你了吧?”
“没。这个你自己解释。”赵原还是很仗义的。
赵凌伸出裹着绷带的手,“你拉我一把,我想起来走走。”
“……”
这副模样能起得来吗?赵原怀疑,但还是伸出了手。
“给我好好躺着!”洛溢狠狠推开门,指着赵原说,“出去!”
洛溢终于在门口等的不耐烦了,下了逐客令。
……
赵凌用被子捂起脑袋,只听洛溢与后面跟进来的两个人说话。
“父母山脉一向没有什么猛兽的,怎么会忽然有老虎?”
乌岚小少爷的声音很耳熟,毫无疑问,也是来围观病号的。
另一人的声音有些陌生,“皇上与我说,狩猎之前,礼部的司猎官抓了两只,运来梁都,准备挑一只做头猎,谁知逃走一只,看守害怕受罚,就隐瞒上报。就是那只逃走的老虎伤的人。”
乌岚唯恐天下不乱的问,“可是……可是……洛世子为何在林子里?”
洛溢毫不犹豫的说,“离家出走。”
那个陌生的声音哈哈大笑,笑的毫不遏制。
赵凌一听笑声,就知道这人是谁了。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但笑声却没有改变。话说,他虽然见过邝承宗,却没跟他说上过话,只与他有过几次眼神的交流。
邝侯爷说,“小乌岚,你不是说带了什么还魂丹吗?”
乌岚拍了下额头,他险些忘了正事儿,洛世子受伤的重,他特意带了一枚药,据说能起死回生,虽然不灵验,但对元神恢复很有帮助,可他左右摸一摸,袖管空空,药瓶早就不见。
“会不会掉在路上了?”邝侯爷提醒。
乌岚跳起来,慌张说,“我回去沿路找找。”
乌岚走后,邝承宗立刻就正色起来,洛溢把门合上,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说吧,特意跑一趟,有什么事?”洛溢问的开门见山。
邝承宗说,“我在林子里,捡了个宝贝。就在洛世子出事地方不远。”
他给了洛溢一块白玉。
白玉不大,是个正方形,上面刻着一个“宁”字。
“依着我看,这是有人故意留下来。”邝承宗说,“二十年前,宁国国灭,皇亲国戚里,除了你身边的宁庄侍卫,全都走了黄泉道。这人把玉玺的一角送过来,是要给我们提个醒儿,宁国并非无人,世道也不会一直和平下去。洛浮洵,你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
邝承宗叹息一声,“如果阿凌在世上,他……”
“与他无关,”洛溢推开门,指了指外面,“不送。”
赵凌捂着被子,听见两人讨论阴谋,这两人都不避讳他,显然是觉得他就是听了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把玉玺掰碎了四处撒着玩吗?、
当年宁国国灭时,宁国皇上从城楼跳下来,一命呜呼,谁也没找到宁国的传国玉玺。
开始,大家还很担忧,害怕宁国有人偷偷拿了玉玺,回头卷土重来。可后来,横空出世了一个乱臣贼子赵景明,偷藏玉玺的罪过,就莫名其妙的被安在了他赵凌的身上,他老爹说只要他能迷途知返,交出玉玺,就赦免他一切罪过,可他哪里去变出个玉玺来交差?他连玉玺长啥样子都不知道,就算仿冒,也仿冒不出来。
再后来……
宁国的传国玉玺,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忽然冒出来?
洛溢说静观其变,那就静观其变吧。
想邝承宗活该,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洛溢,干嘛在一个贤明忠臣的眼前提起乱臣贼子的名字?
该来的总会来,洛溢在拽他的被子。
“没有什么想说的?”
“玉……挺好看的。”赵凌爬出被子,试着转移话题。
洛溢刚刚从邝承宗手里拿到的那块玉,正摆在桌子上。
“送我可好?”十三皇子恬不知耻的索要阴谋之物,朽木不可雕也,洛王爷赶紧生气赶紧走人吧!
洛溢忽然蹲下身体,与赵凌的视线齐平,吓得赵凌赶紧往后躲,扯到伤口,疼疼疼……他倒吸了口凉气,洛溢这是要做什么?
见洛溢双手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细细的红线绳,线绳上挂着的……
太熟了,上辈子他心心念念想要到手的那块洛家家传玉佩。
然后,洛溢轻微前倾,把细绳系在了赵凌纤细的缠着绷带的脖颈上。
赵凌难以置信,洛溢有多宝贝这块玉,他是知道的,在宁国的时候,丢过一次,这位不要命了也得找回来,玉在人在,玉亡人亡。
“送,我,的,?”
洛溢一副淡然的模样,给了赵凌一个家传宝玉,不送你送谁的神情。
洛世子……洛世子……家传宝玉,洛溢传给了他,这辈子,他拿的好像挺名正言顺的。
可他并不想要。低头看看,就像一个牌子套在他脖子上,写着此子归洛王府所有。
第21章
转眼,以至深秋。洛王府青葱的树叶都枯黄坠落,赵凌在洛王府悠闲养伤,时不时的与片刻不离他身边的宁侍卫斗斗嘴,骑着小马在院子里溜达几圈,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自从受了伤,他就从洛溢的书房搬了出来,回到了他熟悉的院子。院子里的无花果树,生命力特别顽强,被他折腾掉了不少枝叶后,大秋天竟然又抽出了几条嫩芽。
如他所想,洛溢给他下了门禁,不许他出洛王府大门一步。宁庄也从不与他客气,手里多了几枚雪花镖,赵凌只要一脚迈出门槛,雪花镖就刷刷的往他脚边扎。
宁庄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变通这个词汇,根本不存在他人生的字典里。有一次,门外有人敲锣喊冤,说是对门周府上的某个管事,打死了他家胞弟,官府不作为判了无罪,于是抬着棺材上门嚎啕大哭。当时洛溢不在家,赵凌大清早被吵醒,想出去看看热闹。
然而宁庄的雪花镖飞的极快,赵凌距离大门仅仅一步之遥的脚,怯生生的缩了回来。
看个热闹都不行。
不一会儿,守城的禁军就成群结队的到来,把闹事的人拖走。
洛溢已经连着三天没回来。
他心血来潮,扛着锄头,把洛溢的院子掘地三尺,发现曾经埋下的酒,一坛子也不剩。
“酒呢?”赵凌坐在自己挖的深坑里,自言自语,洛溢真不够意思,全给他喝完了?
宁庄也不管赵凌怎么折腾,主上的命令是不许赵敛出门,其他的事他一概装看不见,随便怎么挖,只要别把洛王府弄塌了就行。
填坑之际,洛王爷回府,小厮来传话,说洛王爷要召见世子。
赵凌纳闷,洛溢这么正式的见他,还是第一次。
是要送他进宫?
洛王爷您老人家终于想起来,西边还有个水匪问题没有解决,燕国十万大军还压在那儿呢。
赵凌又有了希望,洛溢一走,他多半得回宫,逃离大梁皇都有有了点指望。
赵凌跟着来到洛溢的书房,经过前院,看见一辆府外的马车,马车上的装饰普通,似乎是普通富贵人家。是谁来了洛王府?还要见我?他心起疑惑,越想越奇怪。记忆里,赵敛没什么朋友才对。
推开门,赵凌一眼就看见了一个轮椅。紧接着听到微微几下咳嗽声。
轮椅上的人,面上挂着柔和的浅笑,与赵凌四目对望,“这……便是那徒手杀虎的十三皇子?”
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有这个能力。
看着这个云淡风轻的残疾男子。赵凌就后悔进来,早知道是萧芦,就该装病或者装睡。后退半步,可惜门已经关上。他唯有乖巧的走过去,行礼作拜。
萧芦,是当朝丞相萧和的弟弟,腿没瘸的时候,是萧家最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从前萧和虽然是嫡子,但性格不适合做主,萧家从庶出中挑了最有能耐的一个,与萧和一起送去了玄乌阁,名义是陪读,实际上却是真正的培养对象。萧芦的才华与聪明,他赵景明是佩服的。
萧家如今是萧和做主,萧和是嫡出,是名正言顺的掌家,聪明如萧芦,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锋芒盖过主子的人,下场都不怎好。
赵起登基时,曾经三顾茅庐去请过这位曾经的同窗,都被他婉言谢绝。聪明如他,深知他曾经的权利,都是老家主给的,如今老家主的亲儿子大器晚成,老家主收回施舍给他的一切,他又能如何?这一上一下,就连本能凭才华去走的仕途,如今也走不得,他不能碍着萧和的路。
唯一的选择,就是做个游闲公子,富贵荣华碌碌无为后半生了。
这次,皇上给了他密旨,让他随洛溢同行,说服燕国王爷,单单靠着洛溢的交情,似乎略显单薄,还得依靠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三哥,你真打算带上他?”
洛溢点头。
“此次西行,恐怕不会顺利,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把世子殿下留在宫中,方为上策。”萧芦上下打量洛世子,简单直白的做出了评价,“万一起了乱子,如何安置他?”
洛溢难道要带他一起去西境长廊?
赵凌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又转换了赵敛该有的怕死的嘴脸。
还没等他开口与洛溢哭诉自己的无能,千万别带自己去丢人现眼,就被洛溢一句不容反驳的命令给堵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