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无战乱的年代,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也就靠吹吹牛了。
洛溢心情很好,昨夜收到崔免的信,秋衡已经把扇子补的差不多,与从前以一模一样。
……
赵凌跟着苏妃,住回迎春宫。迎春宫里三个主子,苏妃是分位最高的一个。
苏妃一回来,就命人专程收拾了一间向阳的屋子给他住,从前他是睡柴房的,冬天连一条被子都没有。
赵凌拜见了另外两个小主,翘着尾巴住进了苏妃旁边的正屋。从前赵敛没少被这两位欺负,他犯不着欺负回来,可对两位也没什么要深交的打算。
暂时住一段时间,再想办法离开皇宫。
苏妃找来了御医,不出意外,怀孕的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后宫。
“有什么需要的,就使唤下人去取,”苏妃侧身在床,与十三皇子说,“我的就是你的。”
赵凌说,“有吃有喝有的住,别的暂时不需要。你先休息,我出去转转。”
大梁皇宫,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沿着长满苔藓的青石板,走到后宫最靠近御书房的彩月宫。在赵敛的记忆里,这个宫是最可怕的,他每次都绕道走。因为这个宫殿里住的,是十四皇子与十五皇子,与他们的母亲邝贵妃。
为了方便照顾,有子嗣的嫔妃,都是独门独院。
附近及其安静,看来真如苏妃所听说的那样,邝贵妃因为在念明寺纵火,被皇上厌恶,勒令闭门反思,其实,就相当于打入冷宫。
邝悦榕他上辈子见过几次,是个美艳又骄傲的女子。就像一只金孔雀,要所有的人都把她捧在手心。
赵凌转了几圈,没什么大变,只是宫门口石狮子的头发几乎都被摸没了,他亲手种的无花果树,也不见了。
他轻轻推开门缝,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太对。
“呜呜……求求你……怎么才能给我门一点吃的……”
“很简单,钻过去。”太监指了指□□。
赵远一万个不想,哥哥赵东从后面推了他一下,“钻吧,我不想挨打。”
赵远眼泪要掉出来,吸了吸鼻子,趴下身子,忍着屈辱,慢慢的爬过去。
啪!
太监手里的藤条,抽在赵远的后背上,赵远滚在地上,眼泪哗哗的流不住,“不是说我钻了就不打我了吗?”
赵东跑去抱住弟弟,跪下来磕头,“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是饿极了,不是故意偷跑出去的的。”
“求求你,给我门一点吃的吧。”
“想得美!以后一点吃的都不会有,我每天还要打你们一顿!这些年,我每天都求神拜佛,终于佛祖显灵,你们活该得到如此报应。我永远忘不了,我刚进宫那年,你们如何冤枉我偷洞悉,然后让惩戒司的人,把我扔进水里,我差点就死了!”
太监说着,又狠狠的抽下来,可藤条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再也下不去。
“谁!”
赵凌握着太监的手腕。他个子矮,踮起脚来也觉得吃力。
太监没见过赵凌,但赵凌穿的衣服华贵非常,肯定是哪家的小主子来皇宫玩耍,迷失了方向。他不敢再落鞭子,大家贵族的孩子最爱管闲事,但脑子都不太好使,只要他稍微骗上一骗,今天的事儿就过去了。
“他们是下人,不懂事,我这是管教他们呢。”太监用藤条指着地上瞪着大眼的两人,说,“还不快滚进去。”
“你……你……”赵远本来还有点希望,可看见是赵敛,瞬间心凉了半截,风水轮流转,懦弱胆小的赵敛,也有看着自己兄弟挨打的一天。
他们没有脸,求赵敛救他们。
太监伺候人惯了,一看就明白,这两边是有仇的。他一脚踹倒了赵远,“你什么你,滚进屋去没听见?”
赵凌招招手,示意太监蹲下。
太监蹲下,以为赵凌有话与他说。
“你也太嚣张了点儿。”赵凌声音不大,确是足够赵远与赵东听见了,“就算他们今日落魄,也姓赵,凭他们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他们就永远是你的主子。”
“赵敛……你……”赵远几乎要哭出来,他从没想过,十三皇子有一天,会替他们说话。
太监听见赵敛的名字,立刻把眼前人与懦弱又断袖的十三皇子画上了等号。
他还当谁呢?原来也是个无权无势的东西。
他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在凤栖宫混的风生水起,忽然有一天,他听闻邝贵妃被冷落,彩月宫变成冷宫,他觉得报仇的机会到了,用了几百两银子贿赂管事,得了这份看门兼给彩月宫送饭的差事。
他故意把三顿变一顿,冷饭便馊饭,逼得两个皇子求他,他再无限折辱,获得报复的快感。
太监根本看不起赵敛,赵敛还不如眼前两人呢,最起码两人还有个彩月宫可以住。
他手上的藤条直接抽下来,赵凌想到会如此,早有准备,左边一闪,躲了开来,右腿横扫对方的膝盖,用力跳跃,骑在倒下的太监身上,左右挥上两拳。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确是找准了关节处打,太监哇哇直叫,赵凌随手挖了一抔土,堵上他的嘴。
赵远与赵东都看呆了,赵敛的身手,竟然这么好?之前一直被他们欺负的,是怎么个情况啊?
“滚!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赵凌恐吓。
太监连滚带爬的飞一般的出了门。
赵凌拍拍手,还是不成,身体太弱了,锻炼起到了小小的效果,但远远不够。
赵远与赵东互相看了一眼,噗通跪倒在地。皇上封了宫门,他们出不去,平时他们嚣张跋扈惯了,此时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们,唯有眼前的人可以求了。
赵凌皱起眉,他看看屋里,多半知道两人要求什么事。
“求求你,救救母妃!求求你,去与父皇说说,母妃要病死了!求求你……”
两人不是因为饿才冒着抗旨的风险偷偷出去的,邝贵妃才是真正的原因。
刚刚,院子的动静那么大,邝贵妃却没有现身。作为孩子的母亲,她绝不会看着孩子受到如此屈辱而不管。除非,她死了,或者昏迷。
赵凌本与两人没有仇怨,且他一直认为,赵敛被欺负,怨不得任何人。皇后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乌婉还是个愿意打抱不平的性格。皇宫里是有好人的,他只是没有找对而已。
邝悦榕是邝侯爷的亲姐姐,就算是看在上辈子与邝侯爷的交情,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来不来得及,就得看天。
赵凌直接越过两个哭着求他的孩子,进了彩月宫的主屋。
找梁帝?不如靠自己。
邝贵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进气少出气多。
赵凌搭上女人的手腕。
赵东哭着说,“我们没骗你,母妃一直说胡话,然后就昏过去了,好几天了。十三哥,我们对不起你,你打死我们都行,只要能救母妃……”
“没的救了。”赵凌站起来,实话实说,“就算御医来看,也还是一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两人不信,“你去找御医来,去求父皇……”
“就算我去找,皇上他也不会管,”赵凌闭上眼,“太后,皇后,谁也不会管。”
“为什么?”
赵凌看了邝贵妃一眼,又看看只知道跪着哭的两人,心里微微苦涩,说,“你们想不想与邝贵妃说说话?我能让她清醒半刻钟。我能做到的,也只有此。如果你们执意要太医,我也可以帮你们找。”
赵东立刻说,“快去找御医!找御医!”
赵凌叹了口气,算了,毕竟是他们自己的母妃,做决定的是他们。
他刚要迈步,感觉袖口一紧,低头,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第9章
紧紧的一抓,又瞬间松开。
赵凌停住了。垂死之人,该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曾经那么骄傲的女子,如今躺在陈旧的木床上奄奄一息,除了苍蝇蚊子没有愿意搭理的。她有意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挽留住什么。
“赵东,赵远,邝贵妃有话与你们说,她想让我帮她开口。我没办法跟你们解释,只有让她醒过来,亲口与你们解释吧。”
说完,赵凌跑到一边橱柜里,翻找一气,找出一个刺绣盒子。
后宫的妃子,人人会刺绣,各宫每家都有绣盒。赵凌打开,从里面抽了十根绣花针。
两个孩子吓得赶紧抱住赵凌,“求求你,不要害我母妃。”
赵凌没工夫废话,一人一拳,打到一边,随手用绳子困住。
他脱掉邝贵妃的上衣,在几个穴位里下针。这套针法,他还是与宫成学的,拿他大哥练手许多次。很多年没用生疏了,但大体轮廓还是记得。
两个孩子哭的稀里哗啦,赵凌说,“别哭了,你们的母妃醒了。”
他松开绑住两人的绳子,两人扑上去,真的看见邝贵妃缓缓的睁开眼睛。
“母妃!”
邝悦榕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她沙哑着嗓子,微微抬手,抱住两个儿子,“别哭,别哭。”
“母妃,父皇真的不要我们了吗?舅舅也不要我们了吗?你快点好起来啊!”束手无措的孩子,终于能与保护着他们的母亲倾诉,抱着母亲的肩膀,不停地哭。
“我,我活不了……”邝悦榕艰难的开口,“你们……要听话……好好的……活着……”
赵远与赵东,明显是没听懂,赵凌都替他们着急。半刻钟转瞬即逝,多么的珍贵,全都被他们哭掉了。
“出……出去……你们……”邝悦榕把两人推开,她没有力气,却努力坐着动作。
“母妃……”
“出去!”邝悦榕用尽气力喊出来。虽然病着,她依旧有贵妃的气场,两个字就把哭泣的孩子镇住了。
赵远与赵东不情愿的出去。
赵凌没有动。
邝悦榕支开两个孩子,是有话与他说。
“赵……敛……”
赵凌走过去,抓起邝悦榕的手,将死之人的话,他都会好好听的。
“求……求……”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凌替她说完,“你中的毒,无药可解。如果我没猜错,是太后下毒。太后始终对邝家不放心,更何况你还有两个儿子。将来他们有了封地,很有可能为人利用,霍乱天下。你想让你的两个孩子活下去,想求我帮忙,把他们带出宫,交给邝承宗,是吗?”
邝悦榕努力的点点头,
“可以。”赵凌说,“但我要你给我个保证,他们若是活着,永远不会成为霍乱天下的可能。”
邝悦榕弯下嘴角,微微抬手,指了指枕头方向。
赵凌按下墙面,有暗格。这个暗格从前就有,上辈子他住在这个宫殿的时候,曾经看见母妃,悄悄的把信藏在暗格里。既然是藏,就是秘密,不想让外人知道。赵凌从不窥探别人的隐私,尤其薛贵妃还是自己最亲的人的。
他拿出暗格里的铁盒,“清霁国的密令,果然在你这儿。你放心,我会尽己所能,把他们送到邝侯爷手上。”
赵凌收好铜牌,把门外两个孩子叫进来。
“你们……听……敛哥哥的话……听话……活下去……”邝悦榕把孩子抱在怀里,了了心愿,眼睛缓缓的闭合。
“母妃!”彩月宫中,哭声震天。邝贵妃没了气息,手脚逐渐冰冷。两个十五岁不满的孩子,抱着尸体哭了许久。
月上柳梢,赵东拉住赵远,跪在地上,向母妃磕了三个头。他终于意识到,母妃不在人世,以后只有弟弟与他相依为命,再也没有人能容忍他们的任性。
“母妃最喜欢漂亮,我们给母亲梳头上装,将她打扮的美美的上路。”
赵远抽抽鼻涕,端起盆子,到外面水井打水。自从被打入冷宫,两个孩子快速学会了许多生存技能,从前走个路都要下人扶一扶的娇贵公子,现在也能自己梳头洗衣。
他们给母妃穿上了漂亮的衣裳,把父皇送母妃的生辰礼物,母亲最宝贝的凤凰钗子,给母妃戴上,用毛巾轻轻擦着母妃的脸。
赵凌在门外,透过门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人都会成长,只是,成长的代价,却是失去所爱的钻心之痛。
邝悦榕不是信任他,才把她亲生的两个儿子托付给他,而是走投无路,能选的路只有这一条,她只能把赵敛当救命稻草。
赵东与赵远收拾完一切,乖乖的出门,站在赵凌身后,“哥哥。”
如果此时听见这两个字的是真正的赵敛,想必该是以为大梦没有睡醒吧。赵凌转过身,说,“信我了?”
“信,”赵东说,“我们全听见了。你与母妃说,母妃不是病,是太后下毒毒死了母妃。母妃要我们活着,要我们出宫找舅舅,要我们全都听你的。”
赵凌与邝贵妃的对话,被门外的两兄弟听见。从小在后宫长大的孩子,就算再单纯,也见过后宫的肮脏事。
“既然信我,就按我说的做,出宫不是容易的事。”赵凌指了指院前的石狮子,说,“赵东,你是哥哥,这个疼你得受着,撞上去,使劲儿撞,头破血流,越惨越好。”
赵东二话没说,按着赵凌的吩咐,快速奔跑,一头撞向了院门前的石头,撞得晕了过去。
“我不用教你了吧?”
赵远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抱着赵东,“哥哥,哥哥,来人啊!救救哥哥!”
很快,旁边的德善宫与宁馨宫里住着的贵妃与下人,围过来看热闹。虽然被封了宫门,到底也是姓赵的皇子,路过的太监总管不敢擅自做主,迅速禀报了凤栖宫,凤栖宫一道令下,御医赶来,看皇子伤的很重,血流不止,昏迷中还不停的喊着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