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怀璧[古代架空]——BY:杜冒菜

作者:杜冒菜  录入:12-28

  何炳荣闻言一凛,知平怀瑱必有要事相传,不动声色将那两双食盒皆予眷属,独身往栅边近些。
  牢里幽寂,只偶有数声啼哭自深处隐约传来,蒋常不令旁人听去,往前使力凑近低语讲道:“皇上听不进劝,今朝中诸位大人们在殿底下跪了许久,都没能将皇上请着……眼下别无他法,为保何家,唯此一招了。”
  何炳荣凝神仔细着听。
  蒋常狠狠心道:“元家尽遭软禁,想必元将军已在归京途中,您只需把那谋逆之罪推给将军,便可保何家万全……”
  此言入耳,顿如坠身冰窟,何炳荣一时惊诧生生往后退了半步,然而尚未站稳,又被蒋常探手进来一把攥紧了袖摆。这声音仿可催命,他已半字不愿多闻,可那话语仍死命似的往耳里钻。
  “皇上要的不是谁人清白呐何大人……您想想,皇上狠心如斯,岂不是忌惮您二人已久?但您与元将之间,手掌千军万马之人是他,非你!”蒋常亦是瞠目之姿,嘴唇颤抖不休,似用尽浑身力气把记在脑子里的话都给道了出去,“没了元将,您还可做一世忠臣……何大人您……”
  何炳荣背脊发凉,挣脱衣摆退后,那声音戛然而止。
  牢里耳目众多,蒋常终究不敢大着嗓子说话,瞪直了两眼望着他,只望他能颔一颔首,莫令太子之意付诸东流。
  不过转瞬之际,蒋常忽又眼皮一抖,望见了何炳荣身后之人,吓得垂了脑袋。
  那身后,正是何瑾弈面带痛色,已将他方才所说一字不漏地听去。
  “此乃太子之意?”
  蒋常口呐不答,偏偏这一席话最不敢令何瑾弈听见。
  何瑾弈苦笑,为忠不可不奸,尽善不可不恶,他何家,难道终是要走上这一步。
  没了元将,还可做一世忠臣……他望了望父亲,回头半寸,能瞧见家中身怀六甲的亲嫂。
  那腹中人命他如何不想保,一室老小,他如何不想救,可元家上下,便不是命么?
  难道天子之畔,就该是这以命换命的规矩!
  “害了元将,已是不忠。”
  届时塞外狼烟起,太子即便江山可握,又能握得住多久?
  他虽欲救何家,可万不该是这般救法,何瑾弈行近几步,隔着牢门应两字:“不可。”
  蒋常霎时咬紧牙关,一掌裹着冰冷栅栏,惊得门上铁索声起,急急低唤一声“何小爷”,声音里的迫切,仿佛是恨他迂腐不化,那之后口中所言顿无遮拦,这满心赤忠的近身宫人早将两人秘事看在眼里,骤然相问:“您可要太子爷怎的活?”
  何瑾弈周身一颤,红了眼睛。
  曾愿青云直上不输意气,愿指点江山赏宏图万里。
  与君相伴时,眸中可有瀚海巍山,亦可有朗月风清,那般情深一处,谁没了谁又能好好活?
  原想终有一日能全身而退,万事不求,唯求与他寻常人家一碗茶,却始终料不得相约十载,已至相欠一生。
  如父亲所言,何家当以元家为先,纵他不愿将何家弃后,可至眼下看来,确着实没了旁的法子……
  是他要食言在前了,元家,不可因何家苟且偷生而背负万千骂名,蒙冤不白。
  “你去罢。”何瑾弈转身不看他,踩得足下枯草惊出几许窸窣之声。
  蒋常怎肯罢休,又将眼挪回何炳荣面上,巴巴儿看着。
  何炳荣良久一声叹,重近栅旁,问:“你可识字?”
  “识得一些。”
  何炳荣隔栏捉了他的手,一笔一划,在他掌心慢些写上几遍。
  那一遍又一遍之间,简洁四字被蒋常猜得明白,渐渐地目里酸涩,连手指也颤抖起来。
  何炳荣知他懂了,收手回身,不再多言。
  浓云挡了胧月,漆黑一片,暗得人瞧不清足下道路。
  蒋常携小太监默声回旭安殿去,掌心仍似有被灼烧之痛,那里头紧攥着何炳荣最后一丝心念——保何瑾弈。
  西塞官道之上,一骑战马铁蹄翻飞,马上将军战袍未解,扬鞭怒骋,踏起尘烟无数。
  牢里负冤之人已独自落定决意,而今无力回天,他要将罪过一己担下,还元氏清白。
  为保家中老小于乱象偷生,宁以家国安宁为险,何炳荣自问做不到。
  唯有他死而元将活,才有人可护太子将来临朝之稳,亦可替亲子求个无虞终老。人孰无私心,大义如他,又何尝愿见家人尽丧。
  为今一计,得保国泰民安且不失何瑾弈,何炳荣已别无所求。
  盒里佳肴丰盛,太子有心照顾,道道安了心思。何炳荣感念其中,想他何家即将赴死,人间最后一些时日能吃得顿顿好菜,黄泉路上断不会落成乞食饿鬼,可一路好走。
  幼女懵懵懂懂地捧着梨香糕咬上两口露了笑,这地方虽阴森恐怖,但爹娘亲眷尽在身旁,于她倒无甚可怕。何炳荣上前轻抚她稚嫩后脑,尚是垂髫小儿,稀松黄发软似锦,只可惜无缘待她墨发如瀑。
  何炳荣低声惭愧:“何家今日皆为我所害,一朝入仕,身不由己,此生所欠,来世偿还。”
  家人尽皆怔忪,将他此话一听,顿有几人掩面恸哭,两日以来心中所怀生念,在此一霎灰飞烟灭,再无侥幸可言。
  李如茵落下眼泪,小女经她一吓丢了手中糕饼,瘪嘴往娘亲怀里埋去。李如茵将她拥着,虽不知方才短短片刻间,那送食的宫人与何炳荣道了何话,但事至此时也懂得认命之理,喉咙哽了半晌应道:“夫君切莫自责,何家有此下场,当怪妾身……当年太子六岁生辰,若非妾身强出头,又岂会有今朝之事。”
  “世事难料,如何怪得夫人。”何炳荣手掌覆上她肩头,“我何家人,生而为忠,死亦不可为奸。”
  何炳荣但觉多说无益,阖了眼憩着,脑里竟似迫不及待地观了一晌走马灯,将他彼年入仕之貌回顾眼前。那时朗朗少年,至此华发丛生,数十年殚精竭虑只为不负为官一场,到如今怎能为谁道一句悔或不悔,值或不值。
  终究只余一腔苦叹,一声笑。
  他最后心愿已被蒋常带回旭安殿里,云雾散去,幽月有缺,孤悬天际,月辉过牢窗入地,他与旭安殿中那位共望同一轮月,心境似也非似,竞相无眠。
  平怀瑱手指紧了又松,脑中混沌不堪,事到如今仍不愿放手作罢,眼睁睁看着何家倾覆。而至于何瑾弈,不论如何,一如何炳荣所愿,他是断然要救的。哪怕再是无计可施,他也不可不拼尽力气与宏宣帝相谏,最不济阻刑场、夺铡刀,赌上太子之位又何妨。
  悲的是他有心要救,被救之人却一心求死;惨的是即便能救,又该如何不祸连旁人。
  不知这一个冤字,究竟还要在皇城书上多少年……
  佳肴仍旧日日送往牢狱深处,蒋常不再带话往来,只将何瑾弈模样瞧上几眼,回过头去告知平怀瑱,每每予他一剂心安。
  日复一日,一旬将至。
  这一夜蒋常回来却是魂不守舍,手中连那食盒都不曾带回,跌撞着扑进殿里。
  “太子!何小爷……遭、遭……”
  平怀瑱乱了心魂。
  何瑾弈遭刑部问审上刑,蒋常只望见那身白衣染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


第三十五章
  天牢之底总是不分四季瘆如浓冬,寒意带潮自周身各处侵袭而来,裹得人一身湿冷,困得久了仿似无时无刻不被浸在泉溪之中。
  冷汗泠泠地顺眉角滚落,何瑾弈双眼难睁,勉力掀开一道缝隙,模模糊糊地瞧着那滋滋燃烈的火盆,想这牢里难得的一丝暖,竟从此处来。
  鞭痕遍布之处疼若火燎,臂上血珠沿肘滚至指尖,滴出地面一小片殷红。
  从前十来年间不曾受过皮肉苦,这一回受得刻骨铭心,何瑾弈竟也未感半分委屈,但觉好笑地听着耳里问话:“您今日好生说了,也可少受些苦痛……何小爷该省得,太子这般金尊玉贵,隆宠盈身,皇上岂会放任他身侧藏奸匿反?”
  声音近在咫尺,道话人手里长鞭染血,抬起一些将他下颌扶高。何瑾弈嗅得刺鼻腥气,闻那阴阳怪气的调子倏而更狠:“说罢,何家费尽心力接近太子,究竟意欲何为?”
  何瑾弈不忍笑了半声,合一合汗湿的眼睑,再睁开了仔细来看,入目五官分外眼生,道是刑部问审,却不过是打着幌子,随意指了这一排不上道的小人来予他不快罢了。
  他吃力启唇,方才承受鞭刑之时隐忍不肯呼痛,徒耗半身力气,此刻缓了又缓才将话应出道:“为……天行有道……储位不易……为太子之畔……无尔等作奸小人……”
  话落只闻抽裂风响,一鞭狠狠落在肩头,鞭尾扫过颈侧,霎时留下一道赤红血印。
  眼前人执湿帕将长鞭悠然拭过,那帕上沾着盐水,愈到末端愈污上片片艳红。何瑾弈望他半晌,合眸前的半寸目光还凝着鄙夷轻蔑,彻底将之激怒。
  皮鞭如铁,力道渐重,几乎要将他三魂七魄抽离,何瑾弈仿觉骸骨冰凉,而骨外皮肉如炙如灼,两相刺激直令他止不住战栗,偏却将闷哼声死死地压在喉咙里面。
  “何小爷不肯说,便莫怪我这般伺候。您若有命活着,再来寻我解恨不迟。”
  何瑾弈神思模糊之际尚还听得耳中嘲讽,不由咬牙轻笑。
  有命无命又何妨,人心所戚,从来不当是寿数终了,而是万千个求不得。
  他纵有求不得何家万全之苦,求不得与平怀瑱相守之苦,却也定要求得太子天命所归,手掌社稷,求得这一朝毒虫蛇蚁,尽遭倾覆。
  更愿求得平怀瑱登基之日,终有明君照日月,再无冤罪落人间。
  刑室里血腥味漫了个多时辰。
  何瑾弈意识回笼,不知何时已回到牢房之中,身下铺着洁净床褥,竟有太医在旁诊治。昏迷前的满腔血气没了,鼻间隐隐散着清爽药香,周身伤痕皆被仔细敷了软膏。
  那一时心中忽生希冀,他转眸去寻,原想能在身侧见到平怀瑱,可寻了半晌终究失望。
  生时多见一面,已成奢求。
  牢外正是夜阑更深。
  何瑾弈仅是不知,他所望再见之人不过方从他身边离去。
  平怀瑱来此一趟不可久留,除亲眼见他无性命之忧,更为同何炳荣相议两句,不日就要护他离开。
  平怀瑱已不可多待,眼下何瑾弈于牢中不再平安,刑部有心加害,教他连一句滥用私刑都斥不得。
  这锦心少年数次助他与六皇子相抗,要那几人如何不视他为眼中钉?尤是宜妃,怕是早在十年之前便已深种此恨。
  罪未落,刑未决,平怀瑱恐在事终之前,何瑾弈先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可将他一人带出不难,这无底天牢经年关押了死囚无数,但寻一人予之恩赏,则可令之替了何瑾弈。难的是刑室再压他问审,两相面对,遭人识破。
  为解此困,唯有逆反之罪及早尘埃落定。
  何炳荣静坐其子身旁,手掌抚于额上,默声陪了整夜。
  京外浅春始来,绽叶新花碎于铁蹄之下,香汁染马,策马人却无暇顾及暌违日久的北境春景,一路疾驰踏过城门,半分不将守城兵将放在眼里。
  连日奔波终回故里,元将军赶至元府之外,睨了半目那围得不近人情的长枪寒胄,怒而驱马至皇城脚下,勒缰绳止步。
  城墙下一纸皇令曝露十日已显陈旧,纸角经风一拂微微翻卷,挡不住其上字字如剑,要斩他忠魂,诛他赤心。
  这十日间春风不止,把那逆反两字吹向西南,带回了缉令中人。
  元将军半百之年倒不见老,数日骋马依旧浑身抖擞精神,一如临敌般狂肆笑了起来,若非话里苦涩,几难觉出心中不平。
  身后是军卫数重,眨眼间已将他团团围住,刀兵相向,其外更有平头百姓难抵好奇,观者如堵,他尽作不顾,放声笑罢且对着皇城呼道:“我元某半世戎马,南征北战,战旗所经,敌军莫不恇慑。这一世开疆域,平战乱,忠吾皇,庇国土,坦坦荡荡,奈何蒙受不白之冤。想我元氏满门磊瑰光明,上至壮年男儿,下至妇孺老幼,尽可战死沙场,不可辱于门中!”
  话落一时寂然,元将军翻身下马,腰间兵刃解落在地,惊出两声重响。
  周遭人无不听得神容肃然,末了,那军卫中才有一人行出,不失敬意向他拱手:“元将军,多有得罪。”
  他不予相应,与之入皇城。
  朱红城门重重阖上,隔天蔽日。
  元将军于皇城之外慷慨陈词,后再未置半言,尽管随人带去,端端坐到了牢里。
  四周潮气扑鼻,耳中隐约可闻那终日不断的如鬼啼声,好似置身地狱,然他眉头半寸不皱,只在那人走前嘱道:“你与皇上复命,且替我一言。元某意求面圣。今我将死,亦当死得清白。”
  话落抬眼,隔着两道牢门,竟瞥见了害他之人。
  陈年旧事顷刻间掀在眼前,元将军怒从心起,正欲开口斥骂,却听何炳荣风凉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元将军又何必执着面圣?当**若听我一劝,何至于今日委身牢中。”
  此话万般古怪,他原本满心愤然,一愣之下反不知如何应答。
  押他之人尚未行远,元将军不愿与之胡言乱语,只当何炳荣发了神经,心中暗啐一口,合眼向里不作理会。
  污臭之地不时飘起药香,狱吏收了银钱,赶在宏宣帝闻讯而来前,将一碗温药送到何炳荣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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