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怀璧[古代架空]——BY:杜冒菜

作者:杜冒菜  录入:12-28

  李清珏与他相望许久,自问可有私心。
  他当这孩子与亲侄同病相怜,故疼惜不已,不忍不顾,此为实情;然留在身旁,必传文授武,望他经年长成无双国士,足可为良臣忠将,为君效力,此为私情。
  关切是真,期望亦不假,如此权衡,岂可说聊无私心?
  为平怀瑱,他确有私心。
  手中温帕一下下轻拭如絮柔软的娇小身子,李清珏静夜不眠,伴着榻上小儿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间或在那纯净剔透的目光及戳心稚嫩的咿呀声中想得半分明白,缓缓裹住孩子丁点儿大的拳头,低道:“我不知你名姓,但既往世间来这一遭,便当怜取华年,一朝一暮皆不相负。”
  怜华二字,便作新名。
  小孩儿张了张口,眨眼仿佛听得格外认真。
  李清珏垂首在那拳上轻轻一吻。
  因此子之故,李清珏不再骋马快走,置办车架物什,逢雨多加逗留两日,再又向南缓去。
  两日间怜华身子渐好,跟着李清珏不哭不闹,偶随马车颠簸得难受了才瘪嘴哼叽两声,被李清珏抱在臂间一哄又好。
  过不数日再经村镇歇脚,李清珏终得空暇书信一封至京中赵府,信里未刻意提及养子怜华一事,只把那日入耳闲谈稍作阐述。据那商户话里所言,倘虞山之西确因山势难行而人迹罕至,倒值得一探究竟,若能于山中寻出一片清净地,则来日演兵无忧。
  李清珏决意行向虞山,书信辗转经日入京。
  那信纸在赵珂阳手中逐字逐句展阅罢,总算令他安神几许,近日来久久未闻音讯,唯恐李清珏于途中有所不测,至此刻消息传回才定下心来。
  赵珂阳即刻派人候于虞山附近,静待接应,并回信将详细安排告知分明。临落款时略作嘱托,道平怀瑱终日忧思难绝,教李清珏安顿妥善后,陈信太子以示安好无恙。
  李清珏满腔离愁为“太子”二字倾盆而出,数日里寄托养子之身的那一怀相思之苦顿时无穷无尽,疼得他呼吸凝滞,更疼得锥心刺骨。
  想他自五岁那年初遇太子,此后十年有余,近乎日日相见,时时相伴,便是爹娘兄姊皆不如这般亲近。
  而如同体同生之人,就这般天南地北断在两端。
  夜月正圆,李清珏静坐院中树下,树影疏萧,清辉斑驳落身,抬眼高望时,薄云恰被叶刀星星点点割裂,如烟如雾,与顶头枝叶接连一片,于这黑幕中似万千手掌狰狞伸展,遮天蔽日。
  他合眼再睁,垂眸下看,怀里小孩儿安然偎在胸膛,这会儿已是睡了,倒是唯一杳无心事之人,身世坎坷至此,却因无知而无愁。
  李清珏将他轻抱回房,仔细送回绵软床榻中,罢了拾起素净发带将覆背青丝微微拢起,独绕桌后拨亮灯芯,提笔濡墨,思念铺陈而落。
  “太子,夜深了。”
  钟钲沉沉鸣响,子时即至。
  李清珏不知宫中之人同未入睡,平怀瑱虽早作梳洗,然觉锦褥软枕日复一日地烙背,始终辗转反侧,起身到这廊里默然静立,一晃一个时辰。
  守夜宫人莫敢叨扰,又恐太子单衣蔽体,遭夜风吹凉了身子,只好悄悄儿将蒋常请来。蒋常来到廊里,见此景自知劝不得,噤声入殿取来外衫为太子覆在肩头,随即退离三步,陪在旁立着,直到宫漏隐隐响了声才低低唤出口来。
  平怀瑱凝着圆月的眸子乏得酸胀不堪,仍不愿挪眼,此时闻声慢慢紧了袖下双拳,蓦地喑哑问道:“若是你,可舍得不辞而别?”
  蒋常断不敢应声,顺眉垂目,想平怀瑱此言当不指着答复。果不其然,只半晌后听他又自语道:“清珏惯在京城,此去南方只怕诸多不适。”
  蒋常这才抬了眼。
  过廊走了一阵急风,将外衫吹斜几寸,平怀瑱抬手一拢,扶着衣襟忽见身侧小太监俯首跪下,万般斗胆道:“奴才愚见,以为李大人……早不惯在京城。”
  平怀瑱眸光敛紧。
  蒋常自知失了规矩,然忆起日前李清珏离京前夕与他交代之话,直硬着头皮咬紧牙关说下去:“李大人心底念着太子,非是惯在京中,而是惯在太子之侧……年前身受大劫,李大人仍困守宫中,是为太子;如今忍痛离去,也是为太子。奴才旁的不懂,却懂李大人将您放在哪般位置,既然仅是别离一时,太子便该万事如昨,莫令奸邪钻了空子,更莫令李大人万千心力付诸东流。”
  一番话道得平怀瑱分外惊讶,不禁凝眉将那低伏身背俯视良久,好半晌过去才状似无波地斥出“放肆”二字。
  蒋常自知放肆,然方才所言尽皆肺腑,不得不说。
  那夜平怀瑱情绪低郁,独于御花园亭中寂坐许久,迟迟不肯归殿,蒋常四处寻他不得,情急之中只好求助于李清珏。
  李清珏端着了然模样,俨然知他身在何处,亲自出殿相迎,行了数步忽然折回身前,与蒋常道了数句话。
  “你跟随太子十余年,乃太子心腹,不论何时,都当忠于太子,至死不叛。
  “我知你天性怯懦,却也曾见你为主卖命,便知你并非了无志勇之气,来日且长,你定要时时记着这口气。
  “太子亦是凡人,亦有低迷不振之时,你贴身在旁当予以警觉,虽忠言逆耳,但万不能因胆小怕事而明哲保身,唯有太子不忘心中大业,才可令旁人无可趁之机。”
  自何家问罪之后,蒋常便再未见过李清珏眸里有过这般凌厉之色,直教他一时怔住,呆呆望着,忘了点头或是摇头。
  李清珏正色再问:“今我所言,你可明白?”
  他这才颔首:“奴才明白……”
  李清珏眉心紧蹙:“可当真明白?”
  蒋常将头死命儿点了点:“当真明白!李大人放心,奴才对太子永无二心,万死不辞!”
  那夜暗暮中所言字句,蒋常确是一点一滴地通透了,只不过未能先知李清珏为何忽然道出这一席话来,直至翌日他不辞而别。
  以至此时此刻,哪怕如何放肆,蒋常都定要对太子予以劝说,不可令李大人心寒而归。
  四周空气凝滞般沉郁,寂静中唯有方才一声“放肆”仍轻荡耳廊。
  平怀瑱缓探手将他一扶。
  蒋常眼眶顿热,谢礼起身。
  未几,不及再道一字,惊闻殿门之外一阵慌乱,有三两宫婢跑进院里,仪态尽失,遥遥落了跪:“太子,皇后娘娘病危……娘娘病危了!”
  一霎间只闻脑中轰然一响,平怀瑱箭步行出,顾不得束发弄仪,疾步间整罢外裳向凤仪殿而去。


第四十七章
  御驾临殿,檀木宽椅背雕威武龙腾静置院中,太医院医师莫敢令宏宣帝龙身入殿,使一众宫人隔了遥遥数丈安放此椅,更在天子脚旁团团燃了四方熏炉,又有宫婢数几持高扇于后,散气除滞。
  平怀瑱匆忙入院,见宏宣帝御座在前,撩袍单膝一拜复又向殿行去,怎知方迈出一脚便有一言沉静入耳。
  “回来。”
  平怀瑱瞠目驻足,回首已是满眼血丝,额角青筋突突作痛,直将双拳攥得袖袍生颤。
  宏宣帝眉心拧紧,皱起的额间似有一卷慰藉不平之狂涛巨浪,不知何时越渐衰老的晦色眸中容着深渊般的暗沉,眼神定定落在太子身上,圈住他一整个心神俱乱之貌,沉声仍是那两字:“回来。”
  平怀瑱一动不动,与皇帝僵持半晌,体统、孝道竞于脑中跌来撞去,直撞得心骨钝痛不已,终不得不将万重不甘压下,迈步至御座一侧,凝眼远望着灯火通明的凤仪主殿,听着自内而出的凌乱碎声,心绪如麻。
  殿内太医早已没了主意,皇后如今毒痘闷得遍身都是,神智时而昏聩,时而清醒,走气如丝,然每逢醒时总似有话欲讲,手指无力颤动,双唇嗫嚅不休。
  承远王妃不管不顾拦开太医,替了雁彤倾身至那唇边听皇后说话,伴着虚弱喘息,只有断断续续几字传来:“本宫……还不能死……”
  王妃霎时泪涌不止,偏头攥紧了榻畔太医覆体官袍,用力捏出一把皱褶来:“徐太医救救皇后罢……”
  话里徐太医最为皇后所信,每有不适总传他请脉问诊,自患天花以来亦属他最常照料。承远王妃缘此独独将那将熄未熄的希冀全然托付与他,面上神色趋近癫狂,指节亦紧得泛白。
  徐太医额上汗流如注,万分无奈之中只想着若是能救,又何敢置当朝皇后于穷途之中?可一整间太医院耗尽心力,两旬未令皇后之症得分毫缓解,到眼下已是无计可施。
  “除非……”
  好一晌过去,有极低两字溢出口来,王妃一时难断是否未有听错,回首瞪眼将他望着。
  徐太医神光不定地抬起头来,抬袖拭着面上冷汗,思来想去历时许久,把心横了出去,还用那难以辨清之声近在王妃身侧讲道:“娘娘此状唯有一危路可行,若此路不成,再无力回……”
  话到此处生生吞下不祥之语。
  承远王妃愣了片刻,瞬即明了几分,将殿中旁人尽遣出室,连那一众太医也半个不允多留,只余徐太医与雁彤在旁说话。
  室内静下,徐太医斗胆相告:“恕臣直言,皇后娘娘已近气绝,皆因毒痘未发,而毒窒于体、攻于心……欲解此症,唯有以毒攻毒。然行此举,即便可令痘毒发于其表,天花得愈,但新毒入身,娘娘将长年与汤药相伴,不过续命一时而已。”
  王妃听懂此话,言下之意是他亦无万全把握,就算新毒得以逼散天花之症,也不定皇后尤能残喘几时。
  踌躇之际,忽闻榻边一声钝响,皇后不知从何处寻来力气,狠狠扣住了床边木栏,微微颔首,启唇缓道:“施毒……”
  “娘娘!”雁彤潸然跪伏床畔,却无半字后话,只因不可劝亦无从劝。
  皇后浑浑双目望着绣凤罗帐,恍恍然入眼是以金丝银线织就的绚烂赤尾,针脚绵绵密密如她为后多年所享之荣华富贵,亦如夜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魔煞鬼影。多少年华,多少昼夜,她未有一日如少女般雀跃,而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四下,唯恐暗处刀剑不知何时便会刺向她与太子之躯。
  而今平怀瑱尚在途中,未至帝位,刀剑如旧蠢蠢欲动,她不可死,她怎可死。
  “施毒……”皇后徐徐又道,“本宫……不会就这般没了……哪怕只一年、一月……一日……本宫也要往后活着……”
  雁彤声声哽咽。
  徐太医心绪万端凝重,不再多作犹疑,取毒润针。
  根根银针为毒所浸,不时遍布周身,皇后细碎战栗,汩汩溢汗,原已麻木之体竟似渐渐有所知觉。
  窗外银月转落,晨星散尽,朝霞于天际乍破,半轮旭日殷红如血。
  院里众人随之候罢一宿,便连宏宣帝也半刻未曾离去。
  经久,凤仪主殿之门忽生轻响。
  有女子自内行出,鬓发未整,面容憔悴,筋疲力尽地从门槛内迈出步来,遥向宏宣帝福身相禀:“皇后娘娘……痘毒发了。”
  众人皆是大喜之色,甚有凤仪殿宫婢双腿一软颓坐地上,喜极之泪顺腮滚落。
  诸相之中,唯有宏宣帝扶紧椅上雕花,只把殿外廊下这狼狈妇人容在眼底,幽幽道一“赏”字,旋即起身离殿。
  王公公忙躬身去扶。
  “摆驾养心殿——”
  殿外传唱声响,宫人起辇。
  承远王妃在那一霎失了魂魄,险些跌倒在地,幸得宫婢在旁才险险扶稳廊柱,再抬眼,见平怀瑱已至身前。
  “王妃辛苦。”
  那嗓音分外干哑,王妃听到耳里但觉如蜜甘甜,抬头勾出淡笑。
  皇后身疾终得痊愈。
  虽一夜惊心,然柳暗花明。
  徐太医行诊有功,连带整个太医院都受了赏,他人皆有险里逃生之幸,唯徐太医本人仍自眉头暗锁,一日三回往凤仪殿去,为皇后诊脉开方调养身骨。
  皇后痘发之处不日结疤,精神好转,承远王妃再相照料两日便意行出宫——如今皇后康复,无需侍疾,仍于宫中久留难免不合礼数,况且家中尚有幼子等待,算来离别近月,实在想念。
  她一遭来去赢得一身盛名,更有浩赏无数,自是惹来双双红眼,暗中道她贪慕荣华,直怕承远王去后无依无靠,这才死死傍住宫里那座大靠山。
  各色闲言碎语承远王妃全当充耳不闻,只管置身事外,闭门休憩,劳碌此久,一回府门便病了一场,惊得府里幼子守在床边不愿离去,再不肯令母妃入宫半步。
  好在万幸之下,未被天花染上分毫。
  一晌风波就此揭过。
  凤仪殿否极泰来,后宫主权未有半点儿旁落于人,皇后神姿不改,仅面上常覆一层轻纱,隐隐约约把那满面疮痕连同虚弱惫色一并遮挡住。
  平怀瑱复能踏足殿里,晨昏定省比之过往更为勤快,伴皇后闲聊解乏,从始至终不提身世二字。
  过不数日皇后觉出异样来,这日方将汤药饮罢,重将面上纱罩拢好,忽问:“太子宫中李清珏去了何处?似许久不曾见了。”
  平怀瑱闻言恍惚,片刻后敛回神思应得模棱两可:“舅舅另有安排。”
  皇后颔首,倒不追问。
  平怀瑱却自此又生牵挂,重重叠叠,无休无止。
  直入了夜里,如泉狂涌的磨人思念才寻得归处。
  适值酉时,宫灯初掌,点点明光如碎星缀起,亮了一片内室。
  蒋常目有喜色,迈着疾步行入殿来,只嫌那掌灯宫婢手脚缓慢,尽数遣了出去。平怀瑱心生疑窦,自书案后抬起眼来,看他神情不同往日沉静,蓦然心下一动,浅浅生出几分期冀,将手中书卷极轻极缓地搁到了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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