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怀璧[古代架空]——BY:杜冒菜

作者:杜冒菜  录入:12-28

  宫婢施礼退下,蒋常行近案前,从襟里摸出一纸薄信,呈双手递来。
  平怀瑱登时迫切起身接到手里,当下拆信展阅,宣纸融融暖暖抚于指上,直令他如见故人,胸膛里好一阵酸涩难当。
  字迹如旧俊逸,满当了整一页纸,平怀瑱未及细阅,只一眼望见行文之末清清浅浅地落了两字:甚念。


第四十八章
  “境南奇峰罗列,不似北域平原广阔,一望无垠。穿行其里,素有嶙峋怪石相绕,恍惚不知身之所处,无怪乎古语有云,难于上青天。
  昨日踏暮色而入虞山地界,赵大人予人相应,现已安顿,万勿忧思挂怀。此间行路两旬有余,耽搁此久,确有其故,乃因途中骤得一婴,予名怜华。吾闻怜华家破,实不忍不顾,而疾匪寇之恣存,天道之不章,恨不能策马斩贼,以复青山绿水,再无刀光当途。
  太子临朝,若逢机缘,望上谏于帝。
  自一别离京,吾久不以虚面示人,甚觉畅然。
  诸事俱佳,独思悠悠,意重重。
  此去不知归期,京中谲云未散,太子切自珍重,吾于此甚念。”
  于此甚念。
  平怀瑱反反复复默览三刻有余,透过一纸玲珑信,隐约可见灯下濡墨之人,眉清目俊,一笔一划轻述与他。
  字间口吻较之从前更为洒脱,便在一霎之间,平怀瑱不再为之介怀,想蒋常所说无错,李清珏是早不惯在宫里。
  从前安然此处的是何瑾弈,如今涤身山水的才该是李清珏。
  如此也好……
  平怀瑱觉出几分疏朗,罢了复又阅览,目光落于信中一段,知李清珏收养一子在旁,惊讶之余诸多滋味搅在心头。他凝着“怜华”二字沉吟须臾,一番斟酌缓缓释了眉头,而融融胸中还是欣慰最多,毕竟有子相伴,好过孤身一人。
  千里迢迢之信稍解相思,亦平了惴惴不安之心。
  半缕夜风潜入室,烛火徐晃,将笼罩之外镂空雕花一角一面地映在宣纸上。平怀瑱乏了双目,仔细将信收起,亲手研墨欲回信一封。
  浓稠厚墨盈满砚台,清香入鼻,唯久久不见落笔,似有近乡情怯,令他怀揣多日之话竟不晓从何讲起。
  平怀瑱但是不知李清珏实则亦然。
  今日书信,早不是头一封。
  李清珏于途中断断续续逢夜写了数回,无一满意,感万千字也道不清心中离愁,直到终抵虞山安顿下来,静心再写,才觉一句“甚念”足矣 。
  自此之后,二人尽靠书信往来。
  秋意渐往,旭安殿院里虫声轻浅不少,室内人隔窗烙下剪影,屡屡长夜不寐……
  转眼暮去朝来,数月即过。
  宫中秋华殿那位主子濡素足月,复又现于人前。
  宜妃此于殿内闭门供佛,念珠伴身,再见时面容沉静非常,无半分过往傲色,好似当真念出一副菩萨心肠。
  值此京城方入浓秋,宜妃早早覆上厚重风袍,面圣归来又勤勤恳恳往凤仪殿去,想来闭门三月间,窗外风声倒半分不曾漏过。
  凤仪殿中经久不散地漫着一股子苦涩药味,皇后面上疮疤深深浅浅地留下瘢痕,如今汤药难断,覆面纱罩亦难断。
  宜妃目露关切,自先请罪道:“嫔妾近月以来闭门不出,期间惊闻皇后娘娘身染天花,格外忧心如焚,却半丝儿忙也帮不上来,只可日夜祈求佛祖庇佑……好在如今娘娘顽疾已愈,乃是吉人天相,大有后福。”
  案上新香正燃,轻盈薄烟自内旋出,气味奇特,正是于香料之中添了几味化毒草药之故。雁彤阖上精巧铜炉炉盖,暗暗侧眸望了宜妃半眼,心下冷笑稀奇,嘲着这人在宫里活了十来年,还能把猫给活成了耗子。
  皇后在旁自也听了这番矫揉造作,浅浅弯眉,出口之言耐人寻味:“当是宜妃念佛念得好罢。”
  宜妃只作无辜之色,温婉一笑。
  身后婢女捧锦盒上前,伏低身姿双臂呈起。
  “娘娘病这一场想来元气大伤,嫔妾旁的做不得什么,只可略表心意。秋华殿里寻来寻去,身边唯有这盒党参尚算极品,是嫔妾父亲自友人之处得来,道是成了精的参呢,可补气养血,助娘娘愈显康泰。”
  “那本宫便道谢宜妃了。”皇后不作推拒,示意雁彤收下。
  宜妃这礼送了出去,于内于外都过了颜面,自知不是凤仪殿待见之客,未坐许久这便起身告辞。
  皇后假意挽留半句,罢了由她退下,待她行至珠帘边儿时含笑嘱道:“宜妃更当保重身子才是,如今尚未立冬便覆了这般厚袍,莫不是体虚肺寒之相?六皇子年少,宜妃便是为了他,也当好生调理一番。”
  宫婢正欲将风袍披覆到她肩上,此时闻言顿住,垂眉抱袍往后退却半步。
  宜妃静立帘边,纤白玉指轻扶着琉璃滑珠,皇后目光幽幽自窗榻处望去,但见她后鬓朱钗华贵精致,不见面容之上神色究竟若何,少顷,才见她回过身来,如故平静,微微笑着福身敬谢道:“多谢娘娘体贴,嫔妾定牢记心头。”
  话落携婢女离开,出罢殿门,那温和笑容终点点凝作秋日寒霜。
  室内皇后缓缓解了面纱,唇角仍带着嘲讽冷笑,接过雁彤奉来手中的汤药饮下,苦药已饮得麻木,深知此药将与她残余性命相伴,既如此又何妨苦口。
  “方才那参,丢炭盆烧了罢。”皇后眸色厌弃,思及宜妃方才所言又觉可笑,怕不是党参成精,而是这宫里有人早已做了怪。
  然腹诽间危机骤起,先前疾病缠身,又因宜妃闭门诵经令她一时松懈,此刻回神,恍忆起于太子而言这般威胁仍虎视眈眈。
  为今紧要,不是灭他人志气,而是长自己威风。
  平怀瑱已于年初痛失何家,那何炳荣如何身份,于朝中本有一席要地,身后共枝者暗暗占去满朝半壁,无人料到会一朝踩了龙鳞,魂断万里。何炳荣一去,尚书令一派大势自也失了多半,若非皇后暗于后宫笼络力撑,定有朝臣倒戈,届时六皇子得储必不算荒唐言。
  如今太子之党仍未异心,其一是因皇后,其二则因太子本身。
  而其二更重。
  皇后异常清醒,深知自己这身子不知能撑到何时,是否有命亲眼目睹太子登基为帝,故当务之急,是要为平怀瑱重插羽翼,令那断了的翅骨一根一根重新接上,终将天下权柄牢握其手。
  今尚书令之位久久空悬,不失为一件好事,宁可无人当任,也绝不可为六部中最为蠢蠢欲动的刘尹所得。
  皇后略感头痛,闭了闭眼。
  雁彤上前为她轻揉脑穴,只当是凉风入室令皇后受寒,偏了偏头,示意宫婢阖拢窗隙。
  轻微动静声传来,皇后睁眼,目光游离在那案上熏烟之间,思绪如之飘飘渺渺、朦胧不清,好半晌出声唤了句“雁彤”,随即遣退宫人,在静下来的一室空旷里低声疑问道:“你可记得,何家尚在时,那何瑾弈似是有婚约在身的……”
  雁彤颔首:“是有此事。”
  “与谁?”
  “荣夷公魏逢峥之女。”
  “果真如此,”皇后立时嗤笑出声,“难怪如今不比过去张扬,生怕为谁所知,他魏逢峥曾与罪臣交好。”
  魏逢峥哪般为人皇后确算熟知,数年看在眼中,知其从来圆滑世故,唯利是图,以至何炳荣与之深交实令她一朝费解。不过此皆为旁话,眼下无关紧要,她虽看不上此人人品,然魏逢峥封翁至正三品,朝中人脉绝非薄弱,岂可允之旁落他家。
  “可知魏家女儿年几何?”
  “奴婢也不清楚,”雁彤摇头,敛眉稍作思忖后道,“不过听闻其与何瑾弈身有婚约时,似还是个年十丫头,想如今也该十二有余了罢……娘娘莫急,奴婢再作打探。”
  皇后微微颔首:“你且打听打听,若不足年岁,再待之两年无妨。”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再是瞧不上他心性,也绝不使六皇子占去先机。”皇后缓缓拂开贴在额间仔细揉按之手,舒眉叹了口气,“太子不再年少,理当成婚,本宫择日便向皇上谏言,不妨先把这婚约定下,待太子及冠,魏家女儿亦正可足龄。”
  雁彤心领神会,收回手退去一旁,施礼后行出殿外,知皇后意决则不当耽误,及时前去探寻一二。
  她还记得两年之前皇后便已有意为太子立妃,只是那时太子心智懵懂,显得十足抗拒,几句敷衍使得皇后无奈纵容,随他心意不了了之。
  眼下大不相同了。
  形势至此,皇后不会再过问太子只言片语,此后立妃一事不由他选,不过求得一道圣令,即是皇命难违。
  可叹天家命途,她跟随皇后多年仍未瞧清……
  户外起了涩涩秋风,一阵刺骨寒凉,院里宫婢接连入了室内,留一院空寂于此。
  旭安殿宫人亦正阖门拢窗,为太子新换一褥厚被,年复一年地盯着秋去冬来,春尽夏至,日月不歇。
  平怀瑱从宫外赵府归来,自寒风里回到温暖内殿,立即有宫婢上前奉来热茶暖身。分明燥渴,然他仅仅随意饮罢半口便就此搁下,至桌前执笔书信,告知李清珏气候忽凉,勿忘添衣防寒。
  满心满怀,只此一人。


第四十九章
  荣夷公魏逢峥之女年十二,已是将来太子妃之选。
  此一事暗暗泄出风声,即便暂且未得宏宣帝金口玉言圣旨赐婚,也渐日成了诸臣间无人不晓的传闻,都知是早晚的事了。朝堂里外,众大人每逢三两聚头,总爱念上几句,感慨之余各自心底压着原本早被抛诸脑后的忌讳“何”字,叹息着世事弄人。
  而魏家,本只顾着明哲保身,家中嫡长女曾与何瑾弈定亲之事宛如耻辱,唯恐遭人诟病,引来龙颜震怒,于是各个谨小慎微,日日把那头低进尘埃里,以求躲过浩劫,殊不料时运陡起,反而攀得太子这株高枝,自是喜不自禁,重又扬起了姿态来。
  一时间满京上下,莫不相议。
  平怀瑱安于宫内,是唯独不加置喙之人。
  消息初起时,他确乎心慌意乱,不过那份焦灼只在心中燎了一霎便倏而熄灭,转而化作眉宇间不似少年的沉稳与决绝。
  短短片刻里,平怀瑱心头如行过一世起伏沉沦,迫他踏刀刃而行,迎骇浪而上,无畏炼狱血途何时终了,但管合眸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而此一途,哪怕隔着万重山仞、无涯江海,也定有李清珏伴他。
  所以他信李清珏不会不懂,亦赌李清珏与他之灵犀相通。
  身为太子不可不婚,否则如若决然抗旨,无异于将储位拱手让人,如此一来,从前心血尽是白费,何家之死更作枉然。
  但平怀瑱也绝非妥协,不过顺从一时而已。为免令宏宣帝生疑,这婚约他不可不要,但魏家千金,他亦不可不拒。
  此生结发,唯有李清珏。
  手中茶凉,平怀瑱独坐廊下,过廊秋风吹得头脑清醒。
  身后蒋常望着那盏早未再飘散着热气的清茶,上前去接,欲为他新换一杯,嘴里劝道:“起风了,太子可要回殿内歇着?”
  “不必,申时三刻还需出宫一趟,备车罢。”
  “嗻。”
  蒋常低低应了声,然而应罢未退,仍呈双手等着,平怀瑱见状将茶盏予他,手指离了冰凉瓷壁这才蓦地觉出几分冷,垂眸握了一握复又嘱道:“等等,再晚一个时辰。”
  蒋常微微一愣,揣摩不定其意,只觉再晚便是酉时,待出了宫去,日头都该落了。季秋暮色来得快去得早,届时天色一暗,回宫路上实在诸多不便。
  然所想之话未道出口来,太子素来行事缜密,想必另有安排,何必由他多嘴置喙。
  此间揣测正是料得无差,待至时辰,平怀瑱乘车辇出宫而去,先是到了赵珂阳府上,不急不躁与之谈罢朝中事宜,出来时已是寒星悬空。他仍不急着赶回宫里,反将马车歇在赵府之外,转自偏门深处搭上一顶绛色轿撵,被人一晃一晃穿街过巷送去京城之西的另一座宅院前。
  这宅院不比赵府富贵,门匾经年日晒风吹已透出五分陈旧,户外未落瑞兽,只两棵矮树植在阶旁。
  平怀瑱掀帘出轿,锦衣外披覆暗袍一件,轿外蒋常亦已换过一身行装,随他拾级往府门去。那两道高门阖得严严实实,蒋常往前闷闷叩了几下铜钉,有守门童睡眼朦胧地伴着“吱呀”声将门拉开一道隙,看他两人格外眼生,装束打扮又分外奇怪,不禁皱着眉头揉眼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温府可有事么?”
  平怀瑱不语,身旁蒋常从袖里摸出令牌递上前去,低声佯斥:“你这小娃儿好没规矩,还不拿这东西去问问你家温大人,是否认得。”
  守门童被训得瞌睡醒了两分,顿时凛了凛神,尽管一头雾水,但觉得他这般口气实在不得了,于是仔细接过令牌到手中,立即转身去寻大人。罢了又感不妥,小童回身拉开半扇门,将他两位请去前堂花厅候着,这才再度跑开了。
  平怀瑱耐着性子等了小片刻,不多时听得厅外廊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万分急促的足音,缓一抬眼,见那身影已至门边,未及入内便作势要拜。蒋常上前匆匆一扶,目光满含深意地望着他,悠悠然问道:“温大人这是拜谁呢?”
  此人心间一颤,脑里登时通透无比,默声吞下了几欲出口的问安,朝前数步,毕恭毕敬地将令牌双手奉还平怀瑱。
  平怀瑱接回掌心把玩摩挲,目光如水覆在温大人面上,分明眼含笑意,可却在这凉夜里盯出他满额汗水来,良久,直见其面色愈发惊惶才瞥眼示意蒋常阖上房门去廊里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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