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四个刀斧手配着刀斧、抬着断头砧来到练武场。
孙长卿字字力若千钧:“我将各种操练动作和应该遵守的法令都交代清楚了。可是士兵还是不按照号令操作。这就是士兵的过错了,按军法违令者斩。士卒不可尽杀,领队者替受其罪!”
“斩领队!”
全场鸦雀无声。
高台之上,阖闾看地正高兴,此时见到刀斧手居然来了,心中有些意外,笑道:“伍子胥,这孙武还真有几分聪明,居然能想起来用断头砧来吓唬她们,不错!”
伍子胥言简意赅:“臣以为,这是真要斩人。”
阖闾“噌”地站起来:“拦住他!”
侍卫连忙下去,阖闾自己也从高台下来,伍子胥紧跟其后。
孙长卿对兵士道:“你们为何还不动手,难道是想让本将军按延误行令之罪来处置你们?”
兵士们去押两个妃子,一个妃子嚣张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说要斩我!”
孙长卿冷冷道:“违抗军令者,不管身份如何,都是死罪!”
“那你信不信我先让大王斩了你?!”
孙长卿哂然不语。等到脑袋被按在断头砧上,两个妃子终于醒悟过来,大叫:“不!你不能斩我!”“大王,救命啊!”
“先生,手下留情!”阖闾跑着大喊,后边跟着伍子胥。
“先生,寡人已经知道先生是用兵奇才了,这次就饶过她们吧!”
阖闾匆匆赶来,惊疑不定:“她们都是寡人的爱妃,没有她们,寡人恐怕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寡人这就给先生兵权,寡人已经知道先生能用兵了。”
两个妃子挣脱了士兵的按压,跪在地上拉着阖闾的袍子,一妃子大哭道:“大王,这人要杀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孙长卿行了一礼道:“大王,您说过由我全权负责。她们如今已违反军令,罪无可恕。”
“她们是违反了军令,只是还请先生念在她们毕竟是女子,不懂事的份儿上,稍作惩戒一下便可了。”
“大王之言何其荒谬!军令之下,哪有男女之分?此次如果饶过,军法还有何威?军队里还妄谈什么令行禁止?”
“这……”
此时,另一个最为受宠的妃子急急朝阖闾道:“大王,没能约束好部下,都是臣妾之过!将军要处死臣妾,臣妾不敢有二言!”
这妃子又转头跪向孙长卿泣声道:“臣妾甘愿领罚。只是大王宫里有许多事务都由臣妾料理,倘若一时没了臣妾,唯恐其他人照料不周,白白增添大王烦忧。因此,臣妾觍颜求将军饶臣妾贱命一条,让臣妾将功补过,日后百倍小心服侍大王。臣妾必感念将军恩德,日日为将军祈福!”
说罢,这位妃子深深拜了下去。另一个妃子心中固然恨极了孙长卿,此时也连忙跟着拜了下去,道:“臣妾也是如此。”
孙长卿连看也不看,并不理会她,只对阖闾道:“违反军令,在哪里都是死罪。难道只因为违反军法之人是大王爱妃,就能暂不追究吗?敢问大王,吴国军纪和两名妃子谁轻谁重?天下霸业和两名妃子谁轻谁重?”
阖闾语塞,沉默不语。
孙长卿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臣已受命为将,将在军中,君命有所不受,今日,得罪了!”
孙长卿厉声道:“斩!”
手起,刀落。
鲜血飞溅,两颗脑袋滚在地上。
行刑之后,孙长卿又换了两个人来当领队,这次全体宫女进退有度,动作整齐划一。
孙长卿对阖闾道:“请大王检查,这支队伍已可为王所用,驰战沙场了。”
“不必了。”阖闾甩袖离开。僵着脸走了。
伍子胥示意孙长卿安心,自己也跟着阖闾离去。
孙长卿命众人有序退去,待到演武场无人之后,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令旗。
时隔二年,令旗在手,他才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待到身上的战意重归于平静,孙长卿缓步离开演武场,走到西边时,他回头撇了一眼树上。
“噗通”“噗通”,夫差和专毅掉了下来。
专毅翻身从地上起来,讪笑着行礼:“先生好。”
夫差连忙跟着行礼:“先生好。”
孙长卿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身走了。
暖阁中,阖闾发了半天脾气。
阖闾咆哮:“太不像话!他眼里还有我吗?他知道什么叫大王吗?当着我的面说斩就斩说杀就杀,太不像话!”
阖闾怒喝:“见过迂的没见过这么迂的,见过认死理的没见过这么认死理的,活生生的犟驴子,这会真他娘的长见识了!”
阖闾悲愤:“奶奶的!那两个妃子陪了我好几年时间,昨天还在一起,谁知道今天人就没了!”
阖闾最后一个巴掌拍到案上:“孙长卿,你竟然敢杀老子的女子,老子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伍子胥在西暖阁外,品了手中的梅花茶,不为所动。
等到阖闾发泄完脾气,西暖阁里重回安静,阖闾出门,面见伍子胥,任命孙长卿为将,执掌左军。
第25章 编年史(下)
阖闾四年
阖闾计划攻入楚国郢都,孙长卿劝阻说,“民劳,未可,待之。”阖闾纳言。
伍子胥提议将吴军分为三支,轮番游击楚军,阖闾纳言。
此后楚军连年奔波,不堪其苦。
阖闾六年
孙长卿和伍子胥将楚国囊瓦带的大军围在豫章,阖闾再次看到了攻占楚国郢(ying)的曙光,询问孙长卿和伍子胥两人的意见,得到的仍是“郢不可入”的回复,阖闾再次纳言。
三年匆匆流去,因为孙长卿屡屡强调信息和间谍的重要性,吴国便在楚国收买、遣派大量的线人,大量的楚国信息源源不断的流入吴国。
直到阖闾九年,楚国朽木将枯。
朝堂上,楚国主弱臣强,派系林立,内耗严重;
民生上,贵族与平民阶级对立锐化,起义四起;
经济上,因为吴军的连番游击,经济萧条,百姓苦不堪言;
军事上,囊瓦手握大权,军队腐败,武器落后,军队战斗力低下。
这天伍子胥求见吴王阖闾,带来一个消息。
伍子胥道,“王上,臣得知唐两国与楚结怨,我们或许能得到唐国的援助。”
唐国是楚国的属国,阖闾不解,问其原因。
伍子胥道,“之前唐公得到了两匹罕见的骕骦骏马,去朝见楚王熊珍时,便把骕骦马献给了熊珍一匹,楚国的相国囊瓦私下里向唐公讨要剩下的那匹,唐公拒绝,囊瓦便把他拘禁在郢都整整三年,三年之后,唐国的其他人把那匹骕骦马从国公侍从那里偷来,献给囊瓦,唐公才终得回去唐国。回唐国之后,唐国人把此事编为歌谣广为流唱,唐公誓要报仇。”
阖闾大笑,“天意助我!”
很快,吴国的使者带着国书来到唐国,求见唐国国君,唐公打开国书,上面写着:
“楚为无道,虐杀忠良,侵食诸侯,困辱贵君。寡人欲举兵伐楚,愿与君同谋。”
唐公合上国书,道,“愿尽绵薄之力,成吴王之愿。”
不久,类似的一幕又发生了。
这日蔡国使者来到姑苏,以王子为质,表达了愿和吴国联手攻楚的意愿。
与唐国相同,蔡国也是楚国的属国,原来蔡侯有两件银貂鼠裘和两枚羊脂白玉配,便将皮裘和玉佩各献给了熊珍一件。囊瓦向蔡昭侯讨要剩下的,蔡昭侯不给,囊瓦干脆也把他扣留在了楚国。
三年后,等到唐公回国以后,蔡国人效法唐国人的样子,也把玉佩和皮裘送去郢都献给囊瓦,蔡候才得以离开。
蔡侯回到蔡国后,国内非议不断,他曾请求中原上国晋国出讨楚国,可惜晋国国君口头答应,手下全无动作。蔡昭侯堂堂一国之君,每想起此事,几乎悲愤欲绝。
后来蔡候从唐公那儿听闻唐国与吴国联兵的事情,于是以自己的亲子为人质,让其来吴国,寻求吴国出兵攻楚。
阖闾只能长叹:“天要亡楚,不得不为!”
当即修书给蔡候,蔡候的回复很快就到了。
“寡人愿以举国之力,攻伐暴楚!”
阖闾九年六月,周敬王十四年,在周天子的支持下,吴国率领十八国与楚国交战,吴国将军队驻扎在淮河北岸,在汉水与楚军隔江相对,囊瓦自恃兵多,率领大军度过汉水跟吴军交战,屡战屡败,大败三次,小败无法计数。
这天夜里,囊瓦想逃跑,却被部下发觉,楚国士气低落至极。
十月,双方在楚国的柏举之地再次对阵,阖闾的弟弟夫概向阖闾请求说,“囊瓦暴虐,贪而少恩,其臣下、士兵莫有死志。主动出击,敌方定败。”
阖闾拒绝,“我们有更稳妥的谋划,不要轻举妄动。”
夫概不服,以自己的五千名部下进攻楚军,楚军居然被五千人打败,主将囊瓦趁乱出逃。
孙长卿当机立断,率领大军紧跟其后,将楚军彻底打垮,多名楚国将领组织楚军,开始撤离,吴军紧跟不放,继续作战。
一战,楚败!
二战,楚败!
三战,楚败!
四战,楚败!
五战,楚败!
楚军无人能挽狂澜,吴军五战五胜,直入楚国郢(ying)都!
第26章 鞭尸
电闪雷鸣夜,风雨夜归人。
然而这归人却是带着杀意来的。
不远处,孙长卿领着吴国兵士正抱着圆木撞击楚国的城门,专毅偷偷地从伍子胥的脸上扫过,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复杂的表情。
伍子胥面皮紧绷,嘴唇紧抿,眼睛里却燃着两团熊熊的火焰,像是压抑着、沉默着的骇人风暴。
专毅实在看不出他是咬牙切齿,欣喜若狂,还是……痛彻心扉。
专毅低头悄悄挪远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伍子胥周围空出了一片空地。
雨潇潇下,不远处传来兵士的轰然叫好声。
吱呀的声音响起,楚国郢都的百年城门,开了。
既入了城,吴国一众将领住进了楚王宫及各座候府里,孙长卿身上担子骤轻,又牵挂着伍子胥,便时常去找他。
他的担子轻了,伍子胥那里的事情却没少什么,这人早在柏举之战前就备好了城破之后的各种情况,但临到头了事情还是不少,再加上他对楚国郢都特别熟悉,阖闾几乎让他包揽了全部事务。
一件件事情禀报上来,进进出出的人来往不停却忙中有序,孙长卿到了之后就在边上静静坐着,过了一会儿上前给伍子胥倒了杯茶,伍子胥吩咐完他人,抬眼看见他,一边接过茶,一边给他也派了个活儿,孙长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等到再回来复命时,已经临近傍晚,伍子胥跟他一块吃了晚饭,孙长卿有点不习惯郢都的菜,但他向来不挑,毫无抱怨,一顿饭仍然吃了不少。
等到吃完饭菜,夕阳西下,落了一地红霞。
伍子胥轻轻道:“长卿,晚上有事吗?”
孙长卿一阵紧张:“没啊。”
伍子胥:“那你跟我一块,回我家看看吧。”
孙长卿连忙点头:“好。”他想了想又忍不住笑:“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你弄得我怪紧张的。”
等到两人站在高大的伍府大门前时,孙长卿还没多大感觉,但打开门后,看着破旧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走在小径上,看荒草里余存的那些藤萝翠竹、假山怪石,见到题字上一代代的楚王亲书、楚王亲赐,孙长卿终于对曾经的伍府有了个更准确的认识:这就是他母族的田家啊。
钟鸣鼎食,诗礼簪缨,世家大族,百年辉煌。
身居重职,掌军政权,下辖封地,富贵荣华。
倘无意外,伍子胥就该过着这样的生活了。
走到一处墙角边,墙角边有棵桃树,枝干茂密,朵朵花瓣开的正盛,
伍子胥的眼睛亮了起来:“看,这桃树还在这儿啊。”
“怎么了,你种的?”
伍子胥上前摸了摸粗糙的树皮,笑道:“是啊,我小时候在这里吐了一颗桃核,后来就长出了一棵小桃树,我还来浇过几次水。等过了五六年吧,还结了果子。”
孙长卿饶有兴趣:“桃子味道怎么样?”
伍子胥苦了脸:“不好吃,又酸又涩。”
孙长卿大笑,伍子胥道:“自己种的桃树,总要尝尝味道嘛,本来还想着分给同窗都尝一下,后来也没好意思分。”
孙长卿绕着转了一圈,可惜道:“我本来看着桃树长势挺好,没想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伍子胥:“……孙长卿,你闭嘴吧!”
走过伍尚的房间外,可以看到里边空荡荡的,原本的东西都被搬空了。两人也没进去,站了一会儿又去到伍子胥的院子里,孙长卿略微纳罕:“你的院子,怎么看起来比你哥的还大一点?”
一般来说,该是嫡长子的院子比嫡次子的大。
“这个本来才是我哥的院子。”伍子胥叹道:“我小时候不懂事,看中了这个院子,后来跟兄长说了说,我们两个便换了。”
孙长卿上边也有哥哥,奈何不是一母生的,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只能羡慕:“你们兄弟两个感情真好。”
“我哥比较疼我。”伍子胥回忆着,忍不住笑出来:“我小时候学说话,头一个会喊地竟然是“哥哥”,不是阿爸阿妈,就这事儿,我哥一直记着,等我长大了还跟别人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