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恶虎道:“对对对,不能哭!”忙抹去眼泪。
自此之后,张恶虎和叶鹰寸步不离地守在白映阳床前,服侍照料,皇甫父子、甲乙丙己庚辛壬癸等常来看望,还有鹰王堡的人,得知伤情后,也过来慰问。
孟翠桥见众大夫惧怕张恶虎,治疗时战战兢兢总出错,一出错就免不了被张恶虎骂,便都打发了,亲自替白映阳处理伤口。
菡萏和雄红都认为若不是孟翠桥去营地,白映阳也不会跟去,自然就不会被狮子咬伤,虽仍听他吩咐,却没半分好颜色。
孟翠桥并不在意,他包扎好伤口,写好药方让菡萏抓了煎熬,就赶去隔壁给楚君错守灵。
灵堂烟火弥漫,除了丁群一直待在灵堂陪楚君错外,善珊、婴铃、云房、纯阳,还有联盟诸仙,大伙轮流守灵,今夜在堂中的是方寸、刘天赐、麦聪、安红霞、云房等,其中只有李福旺从没来给楚君错守过灵。
出事那晚,早些时候,楚君错在尚书府醒来,说肚子饿了,想吃些夜宵。
李福旺便去厨房煮了碗面,端到房中给他吃。
楚君错道:“多谢。”倒了杯茶递给李福旺。
李福旺看他吃得香甜,心中喜欢,也没多想,端起杯就把茶水喝完了。
那茶水中早被楚君错下了蒙汗药,他喝完没多久,只觉眼花缭乱,天旋地转,一头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直至次日傍晚,方才醒转。
醒来后,陡闻噩耗,李福旺整个人都懵了,看着楚君错的身子发呆,一句话都不会说。
袁珍珠知儿子对楚君错的心意,原以为他得知楚君错身死,会哭天抢地,岂料却无动于衷,想起之前善珊误以为丁群身死后想自杀殉情,生恐儿子也会如此,忙把他带回房中,每日派人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孟翠桥给楚君错上了香,坐到丁群身边,伸手搂住他。
丁群道:“大哥……君儿再也不会说话了……”
孟翠桥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善珊走过来道:“大哥,你劝劝阿岩吧,他已经几夜没合眼了。”她与丁群重聚后,丁群已把一切告知她,包括自己本来名字,但她一时改不得口,仍叫“阿岩”。
孟翠桥对丁群道:“你去休息一会儿,今晚我来守灵。”
丁群道:“我想陪君儿……”
孟翠桥道:“你累了,若生了病,君儿在天上看见,心里会难过的。”
善珊道:“是啊,你去歇一会儿,明日再来陪他。”
孟翠桥道:“去吧,别让珊妹子担心。”
丁群微微点点头,想站起来却差点摔倒,当下善珊与婴铃、纯阳一起扶他回房。
刘天赐道:“云房姑娘,你也去休息吧。”
云房摇头道:“我陪着盟主。”
孟翠桥烧着金银冥币,看着盆中热火,回想起往昔君儿的音容笑貌,呆呆坐到五更天。
这时,雄红突急匆匆跑来,叫道:“大少夫人,二少爷醒了,说要见你!”
孟翠桥跳将起来,连忙赶到雨花苑,白映阳果然醒了。
张恶虎见他来到,急推至床前道:“小白羊,小桥儿来了!”
白映阳望着他,呆呆看了半晌,忽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张恶虎忙道:“不是,你好好的,会长命百岁!”
白映阳不信道:“你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我肯定是快死了……”说着流下泪来。
众人见他如此,都不禁黯然。
菡萏哭道:“二少爷,大少夫人医术高明,比大夫还厉害,她一定能把你治好!”又问孟翠桥道:“大少夫人,你能治好二少爷,对不对?”
孟翠桥无言以对,他已全力救治,可白映阳的伤实在太严重了,如今虽无恙,但伤口尚未愈合前,稍有变化,他也无十成把握定然救得回转。
白映阳哭了一会儿,拉孟翠桥道:“你抱抱我。”
孟翠桥一怔,微一迟疑。
白映阳大急道:“你抱抱我……”
张恶虎见他满脸祈求,心中一痛,推孟翠桥道:“你快抱抱他!”
孟翠桥只好将白映阳抱在怀中。
白映阳伏在他胸膛道:“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孟翠桥道:“好……”
白映阳道:“我就快死了,我死也要死在你怀里。”
孟翠桥忙道:“不要胡说,你安心养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白映阳道:“那你不要走。”
孟翠桥点头道:“我不走。”
本来孟翠桥处理好白映阳的伤后,就会去给楚君错守灵,如今白映阳醒来,但凡见不到他,就呜呜呜哭,张恶虎只得再把孟翠桥叫来。
待孟翠桥一进屋,白映阳就扯住不放走,泪眼汪汪道:“你答允不走,怎地说话不算数?”为此,孟翠桥忙得不可开交,一连数日均无法合眼。
丁群从甲乙丙处听闻此事,劝道:“大哥,你去照顾白公子吧,君儿有我们陪着。”
孟翠桥答应了,但仍坚持每日来为楚君错上四次香。
张恶虎见他又照顾小白羊,又去灵堂,夜里也睡不安稳,面容十分憔悴,心下怜惜,柔声道:“你去休息一会儿罢。”
可他才跨出房门一步,白映阳登时醒来,叫道:“你别走!”
孟翠桥忙退回道:“我不走!”
张恶虎生怕小白羊大叫伤口会裂开,忙按住道:“你别急,小桥儿是去休息。”
白映阳不依道:“他为何不在这儿休息?”
张恶虎无奈,命菡萏、雄红去搬张罗汉床来,摆在白映阳床铺边上,自此孟翠桥就在这里休息。
第154章 “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四、五日,雨花苑中,大伙都看在眼里,纷纷议论。
婴铃道:“白公子是不是爱上盟主啦?”
雄红道:“我们二少爷早有意中人,不会爱上大少夫人的。”
阿丙道:“张大小姐已和温公子成婚了,白师爷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娶妻吧?”
贾允道:“张夫人容貌无双无对,白师爷爱上她,绝不稀奇。”
阿乙道:“可不就是!”
菡萏怒道:“二少爷和大少爷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大少夫人是大少爷的妻子,二少爷绝对不会横刀夺爱的!”
婴铃道:“我没说他横刀夺爱,我只是说他爱上盟主了。”
菡萏怒道:“他没有爱上!”
纯阳道:“那他怎地不顾性命救盟主,连狮子都不怕?”
阿丙道:“是啊,当时我们都在场的,那狮子凶得紧,连冲锋陷阵的兵将都不敢靠近,白师爷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敢为夫人去挡狮子。”
菡萏不屑道:“你以为二少爷像你一样,胆小怕死吗?”
阿丙怒道:“你说什么?”
菡萏道:“狮子再凶,有大少爷生得凶么?二少爷跟大少爷一起长大,看大少爷看惯了,胆子自然大,别说狮子,就是蛟龙,他也不怕的!”
雄红急道:“菡萏,你怎地这样说大少爷……”
菡萏撅嘴道:“我又没说错!”
孟翠桥来到尚书府后,有人叫他“大少夫人”,有人叫他“盟主”,有人叫他“张夫人”,有人叫他“孟相公”,搞得大伙一头雾水,于是干脆不去理会中间曲折道理,你叫你的,我叫我的,居然也聊得起来。
这些闲言碎语张恶虎当然听见了,他之前便已有所察觉,经人这么一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心道:“小白羊以前处处刁难小桥儿,莫非是想引起小桥儿注意?他若爱上小桥儿,怎地不跟我说?可他要是对我说了,我……我……我该怎么办?”越想越怕,用力摇头道:“小白羊的伤还没好,小桥儿也受了伤,我怎能胡思乱想!”几筷子扒完碗里的饭,返回白映阳房间。
白映阳已睡着,叶鹰也去吃饭了,只有孟翠桥坐在床边陪伴,见他进来,道:“你来啦。”
张恶虎在他身边坐下道:“你身上的伤如何?”
孟翠桥道:“我伤得不重。”
张恶虎道:“别哄我,今朝小白羊才对我说,你被箭射中了。”
孟翠桥道:“已经好啦。”
张恶虎道:“那晚我还打了你一拳,打在你伤口上……”
孟翠桥道:“小白羊受了伤,你心情不好罢了,再说,你原本要打的人也不是我。”这几日他照顾白映阳,白映阳不许他叫“白公子”,便改口唤“小白羊”。
张恶虎歉然道:“对不起……”
孟翠桥见他仍旧自责,叹了口气,微笑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张恶虎道:“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孟翠桥笑道:“都好了,没甚好瞧的。”
张恶虎如何肯信,硬把他衣衫扯下,除了左胸的箭伤,满眼看见的均是大大小小、横七竖八的伤痕,布满他每寸肌肤,几无一处完好!张恶虎再按捺不住,扑在他怀里,像小孩子般“呜呜呜呜”地哭出来。
孟翠桥轻轻抚摸他头发,柔声道:“这些伤都已结疤,早就好了,你别哭啦。”
张恶虎哭道:“要不是小白羊告诉,我都没发觉你受伤……我……我真该死!”
孟翠桥道:“我的伤是轻伤……”
张恶虎哭道:“都差点刺中心脏了,还说是轻伤,要是偏一点……”说到此,恐惧钻遍全身,不住颤抖,再不敢往下说。
孟翠桥见他又激动又自责又害怕,还哭得一塌糊涂,劝也劝不住,只好搂着,任凭他哭,一瞥眼,却见白映阳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便道:“你醒啦。”
张恶虎闻言忙止泪道:“小白羊,你感觉如何,伤口还痛吗?”
白映阳道:“没那么痛啦。”嗔道:“你们怎么在哪儿都能亲热,真不怕丑!”
张、孟二人奇道:“我们几时亲热?”
白映阳伸舌头道:“还不承认?我都见到了,你们刚才……刚才明明那个样子……”忽觉一阵害羞,用被子把头蒙上。
张恶虎道:“我只是瞧瞧小桥儿身上的伤罢了。”
白映阳笑道:“瞧瞧要把脸蒙上去么?”他醒转不久,并没听见二人之前的对话。
张恶虎不想与他分辩,说道:“小桥儿,你去吃饭吧,顺便洗个澡,我来陪他。”
孟翠桥道:“好。”
白映阳急道:“你快点回来!”
孟翠桥笑道:“好。”
离开雨花苑后,他先去看楚君错,李福旺终于出来给楚君错守灵了,不过他一如前几日般,全不哭泣,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灵位,宛如一座雕像。
孟翠桥道:“嫂子,旺儿近来如何?”
袁珍珠叹道:“他嘴里虽不说,心里定很自责,怪自己不该睡着,让君儿走掉……”
孟翠桥道:“君儿是我杀的,与旺儿无关。”
袁珍珠见他神色黯然,劝道:“你无意伤害君儿,你也别再自责。”
邝坚待孟翠桥上完香,命人去厨房为楚君错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肴,摆在灵前,对众人道:“今日是君儿头七,大伙吃过饭就不要守灵了,各自回去睡觉。”
诸小仙急道:“可君儿要是回来,见不到咱们,岂不是孤伶伶的?太可怜啦!”
邝坚道:“就是不能让他见到,若君儿回来看到大伙都在,生了挂念之心,不肯去转世,久而久之变成孤魂野鬼,那更可怜。”
丁群叹道:“邝大哥说得对……”又问:“大哥,君儿的身子……是不是要……下葬?”
联盟诸仙闻言,一起看向孟翠桥,李福旺更是全身一凛。
孟翠桥道:“落叶归根,我们要把君儿送回南昌,交还楚大哥,君儿一定想回家。”
邝坚迟疑道:“盟主,君儿的棺木……不能一直放在尚书府。”
马梁坚虽然答应让他们在府中设灵堂,但毕竟不吉利,当面不好说,背地里总是窃窃私语,联盟诸仙都感觉得到。
孟翠桥自然也懂,邝坚这几日负责办理丧事,当中难处,再清楚不过了,说道:“皇上已封张大人作将军,赐将军府,明日咱们便一块搬过去。”
联盟诸仙答应了,一起吃过晚饭,又陪了楚君错一会儿,这才各自返回房间。
这几日孟翠桥相当疲倦,回到房中,云房立刻提来热水,服侍他更衣沐浴。
孟翠桥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今晚不用伺候。”
云房道:“婢子不累。”
孟翠桥摇摇头,挥手命她退下。
待云房离开,孟翠桥静静浸在热水中,全身肌肤舒展,极是受用,他身上除了胸口的箭伤外,其他伤口大致愈合了,眼看二更将过,心道:“君儿快回来了吧……”一想到楚君错,心中便无法安宁:“如果当日我不去军营,君儿便不会死了……”又想:“宁王要带走君儿,我怎地要阻止?若就此让他离去,君儿也能平安……”想着想着,早已满脸泪水,双手掩面暗叹:“我明明已答允君儿不亲手杀宁王,那时怎竟忘得一干二净……我想着要护君儿周全,结果却亲手杀死他……”
想着想着,不自觉去摸戴在左腕上,楚君错送与他的那对玉鸳鸯,哪知却摸到了自己的长命金锁,心道:“小白羊正是担心我,才跟去军营……唉,一步错,步步错!小白羊是为了保护我,才被狮子咬伤,我实在难辞其咎!老虎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必定怨我……他便是把我打一顿,我也无话可说……可……小白羊为何要拼死救我?”边想边轻轻抚摸金锁,感觉与以前有些许不同,翻过来一看,但见那金锁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