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翠桥嗔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专干那天理不容的坏事的家伙!”
张恶虎陪笑道:“不是……”
孟翠桥哼道:“若是白公子求你,你早就答允了罢。”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才不会求我。”
孟翠桥道:“怎么?”
张恶虎笑道:“他与我一块长大,我的脾气他是明白的,他虽任性顽皮,却不会当真惹恼我,更不会做我无法原谅的事。”
孟翠桥道:“话别说太满,他如果做了天大的坏事,你当真不原谅他么?”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不会的。”
孟翠桥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做了天理不容之事,违背道德伦常,你当如何?”
张恶虎见他不停追问,顿生疑心,怕他真要去为非作歹,旋即正色道:“大丈夫光明磊落,绝不可做违背伦常之事,我纵然识字不多,却也知‘道义’二字,不求出人头地,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小白羊读书识字比我多,自当比我更加明白个中道理,倘若仍做出那不仁不义之举,我自不会轻饶他。”说到此,认真看着孟翠桥道:“你也一样。”
孟翠桥又畏又怕,但思及自己心上人竟是这般正气凛然的大英雄,不禁骄傲无比,爱慕敬重之情陡又添了几分。
第65章 伤离别(上)
自从张家人搬至孟府后,孟翠桥忙碌了许多,家务亲自料理,不论巨细,一切安排井井有条!对张恶虎、孟莲蓬亦是问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渴了急斟茶,饿了忙煮饭,就差没亲手把茶饭喂进二人嘴里。
张府上下都笑言他得皇上恩赐,正式作了大少夫人,心情愉悦,故而如此。
这日吃过午饭,张恶虎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忽而门声响起,他知是孟翠桥进来,并不睁眼,但听脚步窸窣,孟翠桥进了内室,他悄悄睁一只眼偷看,见孟翠桥自衣橱拿了衣衫,转到纱屏后更换,还警告道:“你不许偷看。”
张恶虎笑道:“稀罕么。”
孟翠桥嘻嘻一笑,不多时从纱屏转出来,走到他跟前,“啪”一声张开一柄白纸扇道:“你瞧我这样好不好看。”
张恶虎见他披一身杏色纱衫,腰缠玉带,金丝束发,却是男子装扮,好奇道:“你怎地这样打扮?”
孟翠桥笑道:“我本是男子,这样打扮有甚何稀奇。”坐到他身边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张恶虎自与他相识,只见他着过一次男装,就是初识那晚在保甲府,他衣衫湿了,换上白映阳的衣衫,端的是风度翩翩,潇洒绝尘!此刻再见到,不禁赞道:“你着男装比着女装好看,真是个温文尔雅的美少年!”
孟翠桥笑道:“我今年二十三岁啦,还是甚少年?”
张恶虎少见他男装扮相,如今见到,很是新鲜,伸手搂他腰抱到身旁,见他纱衫并非新制,问道:“这件衣衫是旧的吗?”
孟翠桥笑道:“是旧衣衫,以前我着女装烦了,也换男装穿穿。”
张恶虎不悦道:“我知道,你换男装是去找那些小姑娘玩。”
孟翠桥扮个鬼脸道:“你还耿耿于怀么?我跟你一起后,可再没去找姑娘。”又道:“你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是个贪玩的,在赋音楼阁不顺心了,就换上男装,跑到城外树林摘果子,去小溪捉鱼捉虾烤着吃,还去爬山……天黑了若赶不及回城,我就在野外过夜。”
张恶虎笑道:“胆子真大,荒郊野地的,你也不怕野兽来把你叼走。”
孟翠桥笑道:“是甚野兽?若是遇见一头大老虎,我才不怕呢。”
张恶虎笑道:“大老虎来吃你啦!”说着把他扑倒贵妃椅上,轻轻吻他脖子。
孟翠桥给他吻得极痒,笑着闪避。
张恶虎见他笑容灿烂,又去呵他痒。
孟翠桥笑倒在贵妃椅上,纱衫一团凌乱。
张恶虎虽不懂情爱之事,但与孟翠桥成婚后,二人相亲相爱,时常有亲密举动,如今抱着孟翠桥,他脑中迷醉了,鼻子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荷香。
正如沐春风,蓦听有人道:“大少爷,皇上请你去喝酒。”是藕心的声音。
孟翠桥轻声道:“老虎……皇上又请你去喝酒了。”
张恶虎道:“是啊……”
孟翠桥道:“他就要回京城了,想必是饯行酒。”
张恶虎含含糊糊道:“多半是的……”
孟翠桥笑道:“你怎么还不去?”
张恶虎道:“你也一起去吧……”
孟翠桥道:“我倦得很,不去啦。”
张恶虎暖玉在抱,如何舍得放开,待要不理,却听白映阳的声音在外头隐隐约约道:“刚才我看见小桥儿进门时,在里头上锁了,大白天锁门,还不让小老虎进去午睡,他们肯定在里头亲热……”
又听温玉福的声音隐约道:“说不定她只是进去换衣衫……”
白映阳的声音笑道:“你表哥在房里看他换衣衫,看着看着,自然就亲热上了。”
温玉福的声音啐道:“说得好像你瞧见般。”
白映阳的声音笑道:“我不用瞧见也知道……”
孟翠桥微微一笑,对张恶虎道:“你去喝酒吧。”
张恶虎当即站起穿衣,正欲出门。
孟翠桥又叫住他道:“你别走……”
张恶虎坐回他身边道:“你还有甚话说?”
孟翠桥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抱抱我……”
张恶虎心想平日总是他在照顾自己,如今突然撒娇,像个小孩儿般,倒挺可爱,抱入怀中一吻。
孟翠桥道:“还要……”
张恶虎又吻了一下。
孟翠桥笑道:“还要。”
张恶虎哈哈一笑,又吻了一下。
孟翠桥笑道:“还要!”
张恶虎吻着他滚上贵妃椅,正要胡闹,哪知又听白映阳在外头对温玉福道:“这么久不出来,肯定是小桥儿死缠着不放你表哥走,要跟他亲嘴呢。”
张恶虎皱眉道:“他怎么知道的?”
孟翠桥想到端午节那日在“又一村”发生的事,摇头暗道:“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鬼。”
张恶虎穿好衣衫,才走到门边,孟翠桥又叫住他,他回头笑道:“还有甚要交代?”
孟翠桥看着他,半晌方道:“你要保重身子。”
张恶虎哈哈大笑道:“你怕我又多喝酒么?放心吧,我只喝……”想了想道:“二十……三十斤吧!”
孟翠桥微微一笑,说道:“再见。”
张恶虎与他道别后,出来笑啐白、温二人道:“两个小鬼头,在门口叽叽喳喳作甚!”
白映阳嘟嘴道:“谁让你半日不出来,在里头风流快活,却叫我们在外面喝西北风。”笑嘻嘻问道:“你们适才在房内作甚?”
张恶虎道:“你刚才不是都知道了吗?”
白映阳道:“只有亲嘴?我不信!”
张恶虎瞥他一眼,再不搭理,出得孟府,见正德派来的马车早在门前等候,来接他们的人名叫方平,是个美少年,自是正德身边的太监。
马车一路朝北奔往杜康山庄,上回张恶虎和白映阳曾去过一次,这山庄坐落在北郊,周围绿树环绕,马车来到山庄前,便听得屋内有丝竹声欢笑声。
方平把三人领入大殿,但见十余名美貌歌姬在殿中弹唱起舞,左右各设有几十余桌酒席,在坐的人并不陌生,均是那日一起斩杀蛟龙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捕快、壮士……个个都已喝了得差不多,兴致高昂地吆五喝六、猜枚划拳。
正德见三人来到,笑吟吟道:“你们来得最晚,一人罚酒一杯。”
三人各喝了一杯,正德又问:“嫂子怎地没来?”
张恶虎道:“他倦了,在家中休息。”
正德道:“可是身子不适,用不用请大夫去瞧瞧?”
白映阳笑道:“不用不用,今日下午他和大哥在房里……因此倦了,嘻嘻嘻!”
周围众人听见了,无不哈哈大笑,更有人吹起口哨。
正德笑道:“也罢,咱兄弟喝酒,嫂子若在,只怕大哥还不敢多喝。”
温玉福还没坐下,忽看见燕天然也在席中,正往这边瞧,于是走过去笑道:“燕小子,你也在这儿。”
燕天然哼道:“温病鬼能来,我怎地不能来?”
温玉福笑道:“我表嫂没来,你见不到她,是不是很失望?”
燕天然冷笑道:“总好过你,虽说每日都能见到她,可她只顾跟相公恩爱,全不把你放在眼里。”
温玉福大怒,骂道:“燕小子,你……”
二人边喝酒边斗嘴,争执的内容无不围绕孟翠桥,声音奇大,引得旁人侧目。
正德咋舌道:“这俩小鬼暗恋嫂子,竟还敢当众高谈阔论。”
张恶虎笑道:“小孩儿家,理他们作甚。”他胸襟豁达,觉得小桥儿是世间最好的人,人人都爱那才正常,倘若这两个小鬼反而不爱,多半是脑子有毛病。
这时,凤姐儿自后堂走出,她脸上不施粉黛,身上依旧素色,自是因孝期之故,她见到张恶虎等,走过来万福,附在正德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又转回后堂。
正德笑道:“凤姐儿说有孝在身,不宜在此热闹场合,咱自己喝吧。”
张恶虎又喝了一杯,说道:“你把凤姐儿带回京,要封她做贵妃娘娘吗?”
白映阳笑道:“皇帝二哥喜欢凤姐儿,说不定一进宫就是皇贵妃娘娘。”
正德笑道:“封贵妃娘娘还是皇贵妃娘娘,都不打紧,后宫就皇后一人,只要她不反对,一切好办。”
白映阳道:“要是她反对呢?”
正德笑道:“朝中那群大臣整日价唠唠叨叨地烦我,就是要我赶紧选侍立妃,如今我带凤姐儿回去,他们知道了肯定高兴得紧。要是皇后不答应凤姐儿作贵妃,我让那群大臣也唠叨她,她定然答应,哈哈!”
白映阳笑道:“你真坏!”
张恶虎道:“皇帝不是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么,你怎么只得皇后娘娘一个老婆?”
正德笑道:“这有甚稀奇,我爹爹也只有我娘娘一个老婆。”
明孝宗弘治皇帝一生只娶张皇后一位妻子,成为一段佳话,世人传颂弘治皇帝情深义重。
白映阳笑道:“你学不了你爹爹啦,你要娶凤姐儿当小老婆。”
正德笑道:“大伙儿都催我立妃,我也无法,只好赶紧挑,总好过让皇后来给我选。”
白映阳道:“皇后给你选的不好吗?”
正德皱眉道:“当然不好啦!上回她召了一大群侍女到坤宁宫,叫我过去看,还热情洋溢地问我觉得哪个好……哎哟,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让老婆帮挑小老婆,总有点儿怪怪的……”忽问张恶虎:“大哥,嫂子会给你挑小老婆么?”
张恶虎心想:“凤姐儿原本就是小桥儿找来的我当小老婆的。”点头道:“会。”
正德道:“那她有没有问你觉得小老婆好不好?”
张恶虎想了想道:“好像有。”
正德震惊道:“啊哟,女人真古怪,干么要问这些无聊问题?”
张恶虎暗暗好笑道:“他可不是女人。”
第66章 后会有期
杜康山庄笙歌鼎沸,大伙又是行令又是猜拳,黄汤入肚,一个个颠三倒四,也不管认不认识,全都抱在一起,好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般欢喜。
张恶虎来时亦兴致勃勃,与众欢饮,可申时一过,不知怎地,突然坐立不安起来,酒也不喝了,不住抬头去看架子上的漏壶。
正德喝得高兴,拿着酒壶摇摇摆摆朝白映阳走去。
白映阳上次在万里留香喝得吐了,尝到大苦头,如今再不敢逞英雄,见正德朝自己走来,生怕他又要拿酒来灌自己,忙躲到张恶虎身后。
正德醉眼朦胧,看不见白映阳,转见温玉福和燕天然仍在争执,便打算再当一回和事佬,走过去捉着二人喂酒。
白映阳松了口气,却见老虎心情不佳,奇道:“你怎地了?”
张恶虎皱眉道:“我胸口闷得很,觉得心烦……”
白映阳道:“是不是累了?”伸手给他推拿。
张恶虎摇头道:“我想见小桥儿……”
白映阳噗哧一笑道:“原来是想他啊,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罢。”
张恶虎叹道:“是啊,往时也不会这般想,今日不知怎么就……”
白映阳看向正德,见他把温燕二人灌醉,自己也酩酊大醉,已由两名太监扶进内堂休息,说道:“既如此,咱们回家吧,反正天色不早了。”
张恶虎忙不迭点头,抱起烂醉如泥的温玉福,向众太监道别,坐马车驶离杜康山庄。
回到孟府时,天空金灿灿,已是黄昏时分,张氏母女和孟莲蓬正在花厅吃晚饭,听说他们回来,家丁忙去迎接,少时,就见张恶虎抱着醉醺醺的温玉福,与白映阳一同走进屋来。
张夫人惊道:“福儿怎么醉成这样?”
白映阳笑道:“皇帝二哥又想拿酒灌我们,好在我躲得快,没让他捉到,福儿不走运,给捉住了,被灌得一塌糊涂。”
张夫人摇头叹气,命厨娘赶紧去煮解酒汤。
春秋二画等闻讯赶到,齐把自家少爷搀回保安阁休息。
张恶虎见大伙都在,独不见孟翠桥,问道:“小桥儿呢?”
张夫人道:“自你们出去,她便说身子倦,在屋内休息,我已命鹿韭去给她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