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白花花的银子,安长卿心情十分舒畅。笑容可亲道:“没错,就是这个数。”
詹老爷见他面不改色的就全收下了,心疼得直滴血。但是是他们理亏在先,而且又有北战王这尊杀神坐镇,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干笑几声:“没错就好没错就好。”
只是一张发过了头的白面馒头脸,皱得比包子褶儿还多。
安长卿心情愉悦,拿回了双倍的银子,他也没赶尽杀绝。让外头的侍卫把银子搬上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詹家老爷劫后余生般出了口气。结果刚高兴了一天,紧接着第二日就听人说,王妃在天衣坊门前施粥。
北战王妃穿着天衣坊缝制的棉袍,就那么矜持高贵地往门口一站,即使一身棉布,也比别人身上花色繁复的锦袍看着贵气。
邺京百姓们第一回真真切切地瞧见王妃真容,都兴奋的不得了。就算不为了那口粥,去买件跟王妃同款的棉袍沾沾仙气儿也是很值得的!
喜欢瞧热闹的百姓们全都往天衣坊涌去。
远远瞧着天衣坊人头涌动的詹老爷,心梗都差点犯了。
***
北战王府这几日有些人心惶惶。下人们都绷紧了皮,没有人敢靠近王爷的书房。
无他,每日王爷都要在这练半日枪,但最近几日不知怎么回事,王爷练枪时的表情仿佛真要杀人,阴森森吓人得很,王府里的下人们都绕道走。
安长卿这一日又早早起来,换了一身天衣坊送来的新衣裳便准备出门。从詹家讨回银子后,安长卿却并不满足于此,银子是死的,铺子却是活的。一家生意兴隆的天衣坊,赚的银子可不止四万两。
他与周鹤岚商议了一番,想出了个挽救天衣坊颓势的办法——让安长卿亲自去天衣坊前施粥。
天衣坊这两年的名声可不算好,要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周鹤岚想起坊间流传的、颇受欢迎的王爷和王妃的小话本,便剑走偏锋,让安长卿穿上天衣坊缝制的衣裳,在门口施粥。
一方面是可以博得个好名声,另一方面还能吸引人来天衣坊,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安长卿自然不会拒绝。
倒是施粥的结果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好些,不仅是天衣坊的生意重新红火起来,连带着北战王府的名声也变好了不少。
唯一不好的就是,坊间的小话本越来越多,说书先生的生意越来越好。
而随着王妃日渐忙碌,早出晚归。北战王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周鹤岚这日清早来正院寻安长卿时,就见一杆乌金枪忽然插在了面前。他吓了一跳,蹭蹭退后两步,待看见来人时又连忙拱手行礼:“王爷。”
萧止戈一言不发地看了他片刻,拔起枪转身便走。
周鹤岚被他那一眼看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却又一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了王爷不快。
怎么忽然这么凶?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为什么不高兴#
周鹤岚:我得罪过王爷?
喏喏:没有吧?
怂怂:……(嗯。
第23章
眼看着萧止戈提枪往正房走去, 周鹤岚迟疑了一下,便抬脚跟了上去。
虽然一时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惹了王爷不顺眼, 但是入府这些日子, 他也看出来北战王并不如外面传言那般残暴不讲道理。而且眼下自己是王妃的人,以王爷对王妃的看重,怎么着也不能越过王妃处置他。
心中大定, 周鹤岚脚步越发轻快,紧随着萧止戈之后到了正房。
安长卿刚换好衣裳,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暗纹锦袍,依旧是天衣坊送过来的衣裳,虽然不是名贵料子, 但是剪裁做工都十分精心。冬日锦袍里头都加了棉絮,多少会显得臃肿。但这件月白锦袍却恰到好处地收了腰, 再用一根比月白色颜色略深的腰带束住, 即使在冬日里,也能显出几分倜傥姿态。本就精心的剪裁,如今又被安长卿穿在身上,更是凸显放大了效果, 一举一动间尽是风流。
萧止戈默默看他几眼,眼风扫过垂手等待的周鹤岚, 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今日又要去施粥?”
“不是。”安长卿正了正腰间玉佩, 笑道:“昨日贴了招贤榜招纳管事,揭榜的人不少,今日要去铺子里挑人。”
原先的管事和伙计在招认罪行后, 就被连人带供词一并送到了官府去。如今天衣坊无人,还是安长卿和周鹤岚两人暂时管着。但这铺子缺不了人,安长卿和周鹤岚也不能就耗在这一家铺子上,干脆便趁机贴了招贤榜招揽人手。
萧止戈闻言,默了默,道:“我与你一同去。”
嗯?安长卿诧异看他,眉头为难地皱了起来。瞧着萧止戈这张叫人发憷的冷脸,安长卿其实不太愿意带他去铺子里的。试想他在招人,萧止戈冷着脸往那一坐,来应征的人估计都得被吓跑。
但有些话总不好说得太直白,安长卿眼珠一转,道:“王爷今日无事吗?铺子上的杂事今日怕是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
言外之意就是铺子里事多耗时间,王爷不如先忙别的。
谁知萧止戈听了却点头,面无表情道:“无事,走吧。”
安长卿:“……”
见他跟个门神似的守在边上,安长卿默了默,只得带着他和周鹤岚一同去天衣坊。
天衣坊门口已经等了不少人,来应征的人比他预料的还要多些,安长卿叫安福将铺子门打开,先放人进去等候,自己才和萧止戈周鹤岚后一步进去。
原本在铺子里搓着手小声说话的人,在看见当先进来的安长卿后下意识地扬了笑容,正想趁机跟王妃说几句话,谁知目光却瞥见了落后半步的萧止戈。众人扬到一半的嘴角顿时僵住,齐齐噤了声。
仿佛一群见到了天敌的鹌鹑,扎着头垂着手,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安长卿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他不想带萧止戈来的原因了。但事已至此,人都已经坐在边上了,再说什么也已无用。安长卿只得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让安福将众人的履历先收上来。
来应征管事的共有十五人,安长卿依次看过这十五人的履历,符合要求的却只有五人。因天衣坊已经出过一次纰漏,安长卿对管事的要求更高了一些。因此最后只有这五人被留下来,由周鹤岚进行考核,再从中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被留下的五人原先还十分高兴,只是在考核开始后,感受着坐在上方的王爷时不时扫过来的冰冷视线,一个个都额头冒汗,连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结束考核,五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无奈又悲怆的。
——前头几日也没见王爷来,怎么今天就让他们赶上了?吓得他们都没敢跟王妃多说话,实在是倒霉。
高坐上方的北战王并不知道自己遭了人嫌弃,铺子上的事他没插手,此时也插不上话,就坐在一旁,听着安长卿与周鹤岚讨论用哪个人更合适。
两人各有偏向人选,周鹤岚在正事上向来不惧直言,此时即便是面对安长卿,也是据理力争,竭力说服安长卿。安长卿亦是坚持己见,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倒是显得默坐在一旁的北战王像个多余的摆件。
萧止戈冷冰冰的目光数次扫过周鹤岚,悄悄抿紧了唇。
争论最后以两人各退一步妥协,两个人都要了,同为副管事,共同经营天衣坊,之后论功行赏,做得更好的那个再提拔成管事。
回去的路上安长卿颇为高兴,今日和周鹤岚的一番争论又启发了他,不仅仅是可以让两个管事互相监督,甚至还可以将培养好的管事调往其他铺子,如此隔两年便调动提拔一批,总比让某些管事长期大权独揽日渐滋生野心来得好。
萧止戈见他坐在马车上都还在琢磨铺子上的事,两道墨眉中间拢出一道深深沟壑:“前头有家糖铺卖松子糖。”
“嗯?”安长卿打住思绪,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萧止戈:“听说好吃,我给你买。”
“听谁说的?”安长卿好奇地问道。他早就觉得奇怪了,萧止戈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每次却总能给他买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下属。”
北战王惜字如金,见他清亮的一双眼终于只看着自己了,眉间褶皱平缓许多:“吃么?”
“吃。”安长卿笑眯眯地瞧他:“王爷跟我一起吃么?”
萧止戈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模样,此时却毫不迟疑的应和王妃的话:“嗯。”
……
因要去买松子糖,车夫便转走了另一条道,从一条小巷穿过时,却隐约听见压抑的争吵声传来。
“娇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又怎么样?”
“你怎么敢?那是我的人!”
争吵的人没注意到另一条道上驶来的马车,犹自压低声音争论着,安长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娇莺”二字,他起身掀开帘子,示意车夫停车,然后对安福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另一头看看。
两人还在继续争吵,中年男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若不是你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我早就把人抬进门了。”
“现在正好肚子里坏了我的种,挑个吉日抬进门就是,没准还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年轻些的男人呼哧呼哧直喘气,半晌才道:“六叔,你莫要欺人太甚!”
被叫做六叔的男人冷笑一声:“跟我抢人,你小子还嫩了点。你还不知道吧?那小浪蹄子的丈夫还没死前就被我玩透了,也就你还当个宝贝……”
两人一番争吵,不欢而散。年轻男子似乎气极了,恶狠狠在墙上踹了一脚,才后一步离开。
看完了全程的安福小心翼翼地退回来,表情怪异道:“是忠勇侯府的吴四公子和六老爷……”
忠勇侯有五个兄弟,却只有一个亲弟弟,行六,人称一声“六老爷”。
而吴四公子,便是忠勇侯的庶子,吴隽书。
安长卿回想起他们争论时提到的娇莺,显然是吴隽书已经知道了娇莺怀孕的事情,而且娇莺肚子里怀的还不是他的种,是他六叔的种。
叔侄俩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就是为了争一个寡妇。
想到吴隽书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安长卿眼中怒火燃烧。这人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和他叔叔通奸的寡妇,害得他妹妹一尸两命,最后竟然还把她扶成了正室夫人。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叔侄争一女,这便是家风整肃的忠勇侯府?
怒火在胸口燃烧着,安长卿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找个机会,把这事捅出去。”
他倒要看看,等这事闹出来,吴隽书还有没有脸来娶他的妹妹!
***
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惯忠勇侯府的龌龊事,没等安长卿找到机会将事情捅出去,就听铁虎快马来回禀,说城外的尼姑庵被人放火烧了。
这火还是那个疯婆子放的。
“娇莺呢?”
“娇莺当时正好在外头,躲过一劫。”
这可真是要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安长卿略一沉吟,便道:“叫人去忠勇侯府报信,顺便再去报官,务必要把官府的人带过去。”
铁虎领命而去。安长卿又叫了安福备车,亲自去了城外尼姑庵。
安长卿到时,尼姑庵的火势刚刚熄灭,原本还算齐整的尼姑庵被烧得焦黑一片,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当中一个疯婆子挥舞着双手跑来跑去,口中大喊着:“狐狸精死了狐狸精死了,儿啊,娘给你报仇啦……”
周围三三两两的村人在旁看着她,也没人敢上前。
马夫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停好马车,安长卿透过车帘望去,就看见娇莺捂着肚子瑟缩在一旁,看那样子,倒是生怕疯婆子发现了她。
安长卿冷眼觑着她,默默计算着另外两人何时会到。
他正惦记着,就见一辆马车飞快驶来,还没停稳,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就急急跳下马车,嘴里焦急叫着“娇莺”。神情急切,甚至连村人的指指点点都顾不上了。
瑟缩一旁的娇莺一看见他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叫了一声“六爷”。
吴六急忙奔过去,小心地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地瞧着:“孩子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孩子?”
娇莺捂着肚子,娇怯又畏惧道:“没有,我好好护着咱们的孩子呢……”
话音刚落,就听有一道声音迟疑叫道:“……娇莺?”
娇莺身体一僵,下意识推开吴六。扭头看向喊她的人,脸色几番变化,最终定格成一个扭曲又有些怪异的难看表情:“四、四郎,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占地方的摆件怂怂
怂怂:没买成松子糖(瘪嘴
第24章
吴隽书听到有人报信, 说城外尼姑庵走水,急急忙忙就骑着马赶来了。谁知道竟然会碰见六叔搂着娇莺的场面。目光落在娇莺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之上, 他脸色微沉, 却仍然伸出手温和道:“娇莺,到我这儿来。”
娇莺神情仓皇,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另一只手却被吴六抓住了, 吴六冷笑道:“你要去哪儿?你肚子里还揣着我的种呢,你哪也不许去!”
吴六年近四十的岁数,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他也不是不想不开枝散叶,只是大夫说他年轻时亏空太过,很难再让女子受孕, 原本他也不抱指望了,却没想到娇莺会揣上他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