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莺原本是府里下人的婆娘, 一次吴六偶然间撞上她去给那马夫送吃食, 那马夫矮小丑陋,平日里唯唯诺诺,吴六便起了意,将人半强迫半哄地弄上了床。
从那以后娇莺便多与他有来往。后来某日, 娇莺哭哭啼啼地来寻他,说马夫发现了, 要杀了她。那时他正热乎着, 便找了人除去了马夫。想着过段日子风头过了,再把人抬进府里。
只是却不知道这浪蹄子又是什么时候还勾搭上了自己的侄子,没等他把人抬进府里, 吴隽书就先一步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吴六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人寻到。
两人在尼姑庵里干柴烈火,吴六得了趣味,便也不着急把人要回去了。只时常来尼姑庵过上一晚。却没想到娇莺这肚子如此争气,竟然怀上了,吴六算了算日子,就是他寻到娇莺的那几日里中的,是他的种没错。
他心里惦记着儿子,脸色便越发难看,将人拉回来推给下人,道:“把人给我带走,小心着肚子。”
“六叔!”目光扫过周围明显看热闹的村人,吴隽书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想在这儿闹开吗?若是让父亲知道……”
提到忠勇侯,吴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是想到娇莺很可能给他生个儿子,他腰板又挺直了一些,不满道:“任你怎么说,人归我了,你若是喜欢,等孩子生了再还你便是!”
“你!”吴隽书语塞,他这六叔从来是个混不吝的,只是有他父亲在头上压着,才不敢在外面放肆。他咬咬牙:“给你生了孩子,我还如何抬她进门!”
吴六一嗤:“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这么个骚货你也要,还真是不挑。”
吴隽书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但对上娇莺看过来的楚楚可怜的目光,他又把心里那根刺儿给压下了去。他上前两步,就要去伸手抢人,声音仍然是压抑着的:“不如先把人带到我那儿去,要怎么弄咱们再说!”
“那可不行!”
吴六可不傻,立刻伸手去抢娇莺。两人你推我搡间,不知道谁忽然卸了力气,夹在中间的娇莺站立不稳向另一侧摔去,微隆的腹部恰好撞上了地上的石头。
“我的肚子!”她疼得弓起了背,双手死死捂着肚子。
吴六急急忙忙去拉她,去见地上已经晕开了一片血迹,他脸色一白:“我的孩子……”
吴隽书也慌了神,吼道:“快去找大夫!”
村人们原本只是看热闹,两男争一女,这女的还是个寡妇尼姑的戏份可不多见。谁知道正看得热闹呢,这就闹出了人命。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老爷,官老爷在这儿,出人命啦——”
吴隽书听见就知道要不好,想要往马车上躲,可来人速度实在是快,京兆尹带着人急匆匆赶来:“怎么又出了人命?”
他听闻城外有人纵火就急急忙忙的赶了来,毕竟这年关跟前,要是处理不好他又要吃排头。谁知人还没到呢,又听见有人喊出了人命,他连轿子都不坐了,一路喘着气跑来的。
谁知道到了地方,却只见一个女子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京兆尹扶正了官帽,摆出威严:“哪里死人了?”
边上有好事的人道:“那两个男的争这一个女人,把人给摔了,怕是要小产。”
京兆尹这才发觉这女人下裙上染了不少血,示意差役把人先带去医治,京兆尹眯着眼看向背对自己的两个男人,厉声道:“你们两人,转过头来!”
吴隽书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朝吴六使了个眼色。谁知道吴六也一副鹌鹑样子,脑袋都快扎进了裤腰里。
京兆尹见他们两人不肯转头,越发不快,示意差役将人押回来。
差役毫不客气地将两人押过来,这两人也奇怪的很,不挣扎,就一个劲儿拿手捂着脸。京兆尹越发觉得这两人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冷声道:“扒开手,露出脸来,姓甚名谁——”
他的话在差役强行掰开两人的手后戛然而止。
吴隽书与吴六与他对视,三人表情都十分一言难尽。
京兆尹脸皮抽搐半晌,才终于找到了个合适表情,弯腰低声问道:“二位这是……”
吴隽书表情变化,最终道:“只是一点误会……”
吴六连胜附和:“对对对,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谁知这话被旁边看热闹的听见了,立刻有人起哄道:“大人别被他蒙骗了,他们两个都看上了尼姑庵的小寡妇,刚才还在争风吃醋呢。也不知道那小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紧接着又有人把小寡妇娇莺进尼姑庵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京兆尹越听心头就越凉,心知这事怕是捂不住了。
邺京谁不知道,忠勇侯府家风是最最正派的,子孙就算不是各个出息,但也不像其他府上的纨绔。忠勇侯妻妾和睦子嗣繁盛更是被传为美谈。
若是这叔侄俩玩一个女人的事从他这传了出去,他这官路怕是也走到头了。
京兆尹心如火焚,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威严模样:“先把人放了。纵火之人是谁?”
村民们见他明摆着不打算追究了,顿时无趣的散开,差役把那疯婆子押过来:“就是她。”
疯婆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蓬乱,被差役押着时还在呵呵傻笑。京兆尹皱了眉:“火是她放的?”
差役还没来及回话,就见这原本安分的疯婆子忽然大叫一声,凶狠扑向了吴六,嘴里凄厉叫着:“还我儿命来!”
吴六躲闪不及,被她一下子咬到了耳朵,顿时杀猪一般哀嚎起来。
差役连忙去拉,但那疯婆子死死不肯松口,竟然生生咬掉了吴六一只耳朵。刚刚散开的村民闻声瞬间又围拢过来,看着满地打滚哀嚎的吴六,不知是谁忽然道:“这不就是那个和娇莺偷晴的男人吗?”
还有好事的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那个什么侯府的六老爷!我在迎春楼干活时见过他!”
一听是侯府的老爷,众人一下就炸了。
京兆尹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心道完了。这事怕是彻底捂不住了!
急急忙忙让差役把人抬上马车,京兆尹也顾不上其他了,带着一众人飞快离开。
……
等人散了,安长卿才示意马夫回去。亲眼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安长卿心情颇好,想着这事不需多久就能传遍邺京,而之家风清正严明的忠勇侯府,终于要扯下那层人皮了。
上一世,安长卿见着那家人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痛快。
安福还在啧啧感慨:“这娇莺也是厉害,能哄得叔侄俩团团转。不过等这事传出去,她怕是落不得好下场。”
“恶人自有恶人磨。”
忠勇侯府出了事,她是罪魁祸首,忠勇侯想必不会放过她。
安长卿垂了眸,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上一世安娴钰受尽磋磨,一尸两命惨死,这一世,总要让她也尝尝他妹妹曾经受过的苦楚。
***
回了王府,正好碰见安娴钰来寻他。她手里捧着两只荷包,笑容明快,在王府里这些日子,她过得自在,身上的畏缩之气也少了许多,越发的活泼。
“这是我和娘绣的。你跟王爷一人一个。”
安长卿看着她白里透红的面色,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不是说了叫娘多休息?别累着了。”
安娴钰撅起嘴:“我说的娘也不听,只能我抢着多绣一些。”
她其实不喜欢绣花,相比做女红,她宁愿多读几页书。不过娘亲总念叨着女儿哪有不会做女红的,日后去了夫家要被轻鄙的。她只好也跟着做。
“那辛苦妹妹了。”安长卿道:“金铺前日送了新首饰过来,等下我叫安福给你送去。你跟娘挑着用。”
安娴钰立刻高兴起来,将荷包塞给他:“那我先回去了。”
安长卿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不由也噙了一抹笑。他看看头顶碧蓝的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所有的一切,是真的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拿着两只荷包,安长卿去寻萧止戈。
寻去时,萧止戈正在院子里打拳,安长卿没出声,笑吟吟站在一旁看着。萧止戈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打完一套拳才向他走去:“处理完了?”
安长卿笑呵呵拉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给他说了尼姑庵前那场闹剧,说罢,幸灾乐祸道:“明日要有好戏看了。”
萧止戈沉吟片刻,道:“还不够。”
安长卿不解:“什么不够?”
“火候。”萧止戈掰开了给他解释道:“叔侄争风吃醋闹出来只是丑事,却不足以撼动忠勇侯府。”
他将一封早就备好的信拿出来递给安长卿:“你要学会借力打力。”
安长卿接过信封拆开,却见里头列数了忠勇侯府所做的种种恶事,再看落款,既没有写谁所写,也没写收信之人。
“这信要怎么用?”
“忠勇侯前头有一位发妻,是御使中丞家的嫡次女。这位夫人嫁过去三年,便因病逝世。”
“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安长卿猜测道:“前头的侯夫人死有蹊跷?”
萧止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自前头的侯夫人过世后,御史中丞与忠勇侯府再无来往。时至今日,这位御史中丞,已升任御史大夫。”
这其中透露的讯息太多。安长卿思索了半晌:“你的意思是……把这信送到御史大夫手里去,借他的手,对付忠勇侯府?”
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有监察百官之责。若是他出面参奏,上达天听,这忠勇侯府的事就小不了,若是再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陈年旧事……足够让忠勇侯喝上一壶。
安长卿越想越兴奋,眼底泛着兴奋的光彩。
“明日再送。”萧止戈从他手中抽出信封来,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进他手心里,道:“奖励。”
安长卿诧异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包圆润剔透的松子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送出去的松子糖#
怂怂:喏喏真聪明,奖励一包松子糖(暗中开心
第25章
松子糖表面是剔透的琥珀色, 内里裹着松仁碎,捧在手中, 散发着甜味焦香。安长卿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丝丝甜味和松仁的香味在舌尖蔓延,却并不会觉得腻。他微微眯起眼,道:“好甜。”
萧止戈专注地看着他, 听见他说“好甜”,眉峰才缓缓放平。安长卿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趁机捏起一颗递到他嘴边,学着他道:“奖励。”
看着递到面前的松子糖,萧止戈略一迟疑, 便张嘴吃下了。甜香在口腔化开,他却只捕捉到了那一瞬间跟松子糖一起尝到的、微凉指尖上的甜味。
小巧糖粒融化, 甜味却在舌尖缠绕不散。
安长卿将油纸小心包好, 塞进新荷包里,将一包松子糖妥善的挂在腰间。另一个荷包则给了萧止戈:“娘和钰儿绣的荷包,一人一个。”
荷包上绣着双鲤戏水,一金一红两只鲤鱼亲昵地挨着头, 右下角还绣着一个“萧”字。萧止戈目光扫过安长卿腰间,那只装满了松子糖的荷包上则绣着一个“安”字。
悄悄抿了唇, 萧止戈也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
次日天还未亮, 安长卿便吩咐安福找了个小乞儿,等在御使大夫出门上朝的路上,将信送到了他手里。据小乞儿回禀, 说是收了信后,对方没有别的动静,也没找他问话,照常上朝去了。倒是安福从街上回来时,发现忠勇侯府叔叔和侄子争小寡妇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只是百姓在说闲话,有机灵的说书先生,连新故事都编好了,正唾沫横飞的说着。一时间,忠勇侯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从前的名声有多好,这事闹出来后,就有多少人在看笑话。
百姓都是如此,更别说明争暗斗的高门之间。
这日下朝后,忠勇侯脸色乌漆抹黑,比那锅底还要黑上三分。也不同旁人说话,甩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与他不对付的官员嗤笑了一声,小声跟旁边的御史大夫说话:“从前那张面皮画的太好,现在豁了一点口子,就要分崩离析了。”
说完啧啧两声,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御史大夫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想到早上收到的那封密信,眼中精光乍现:“还没完呢,且等着看吧。”
***
不过两日,忠勇侯府便成了邺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原先只是说着叔侄两人争小寡妇的事,大家都在感慨忠勇侯家门不幸,好好的名声让两个不成器的给毁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又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也不能就全怪他们俩人,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下梁都快垮了,这上梁还能没点事?我听说啊……这忠勇侯自己就立身不正,你们知道他前头还有个原配吗?他们对外说原配是病死的,但我听人说,其实那原配啊,是被忠勇侯活生生给打死的!”
听热闹的百姓倒抽了一口凉气,接连追问起来。
那被围在中间的人,就把自己听说的故事,又添油加醋一番,讲了出去。
等传到忠勇侯耳里时,故事已经跟原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只听着一句“那原配啊,是被忠勇侯活生生打死的”,就觉得头晕目眩。
这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证据也都被销毁了,到底是谁翻起来的?
想到御史大夫那张板板正正的脸,忠勇侯就觉得心惊肉跳,当年原配的葬礼办完后,岳家就跟他断了来往。那时岳父还只是个御史中丞,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