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喻越想越觉得哭笑不得。
他干脆高声开口,明晃晃地吓唬对方,说:“你若再不走,我便要动手了。”
魏弘深:“你戴着面具,怕是不敢见人吧!”
沈清喻:“……”
沈清喻:“你很想死?”
他将刀拔在手中,往前走了一步,魏弘深立即受惊一般后退数步,几乎要退到官道的另一头去了,还举着剑,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伊缇斯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沈清喻已不知还能说什么才好了,他不想杀魏弘深,只希望魏弘深回去给自己带句花,可没想到魏弘深竟然是这么婆婆妈妈的性子,好像不问出他的身份,魏弘深就不肯走了一样。
伊缇斯笑了几句,魏弘深忍不住看他一眼,皱紧了眉,问:“你笑什么!”
伊缇斯忍不住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和当年一样。”
魏弘深:“我可不要你这魔头来评判——”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见伊缇斯一手拔了身边燕凛之的剑,神色冷淡,举剑朝他刺去。
伊缇斯用的本该是如符州一般的刀轮,可那武器携带不便,他想只是出来送一送沈清喻,便不曾带上武器,剑他也会用,不过是剑光一闪,便见魏弘深极惊恐地退出老远,马也不要了,掉头就跑。
沈清喻满脸无言:“……”
这……这让他说什么才好……
伊缇斯这才收了剑,缓缓走回来,说:“对付他,就该这样。”
沈清喻:“……”
燕凛之伸出手,将剑自他手中抽了回来,还剑归鞘,冷冷说:“下次别用我的剑。”
伊缇斯却也不介意,他看魏弘深跑着离了此处,问沈清喻:“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沈清喻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好点了点头,又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伊缇斯与他拜别。
魏弘深的马被他丢在原地,这马也没去过沈家,应该不认路,沈清喻稍稍看了看马上的行李,不过是些衣服细软,好像还有要送给他们的礼物,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他便懒得再管了,与燕凛之岳霄结伴往回走了几步,忍不住开口,说:“这魏弘深……”
岳霄一直忍着笑,他怕暴露了身份,于是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如今总算忍不住了,说:“我想回去之后,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以魏弘深这性子,进城之后,保不齐要说出什么话来。
沈清喻叹了口气。
他们要尽快赶回去,便一路轻功,很快回到了沈府,府内明显已炸成了一团,吵得厉害,他们各自摸回房中,换了衣服,沈清喻还摆着一副病容,他方才跑得太快了,难免有些气喘,面色红润,不似久病之人,稍稍犹豫,又从抽屉中摸出些他早叫人去买回来的脂粉来,将自己弄得如将死之人一般双唇惨白面色青灰,这才披衣走了出去。
一大群人聚在沈府前庭,岳霄早就到了,披了件外袍,站在一旁打着哈欠,一副刚被吵醒的模样,趁着沈睿文还不在,又揉着他们家的猫,沈清喻到此处时,正听面色惨白的魏弘深抓着贺逐风的手,吓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贺……贺掌门,我真的看到了!”
应正阳着急:“魏兄,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沈清喻一噎,他晚来了这么久,魏弘深竟然还没说?
他退后几步,摸到岳霄身边,岳霄便同他解释,故作自己也是才知此事一般,说:“方才魏大侠忽然惊慌跑进来,大喊大叫地说他看见了,好似吓得不轻,脸上有伤,满面的鲜血,行李也丢了,大家这才起来看看的。”
沈清喻:“……”
贺逐风见他两人也来了,直觉此事与他们有关系,想将手从魏弘深手中拽出来,未果,只好细心安慰,道:“魏大侠,你不必着急,有事慢慢说。”
魏弘深喘了好几口气,方说道:“乌……乌娜……伊缇斯在城外!”
他此言一出,沈清喻眼睁睁看着好几位年至中年的前辈一瞬便黑了脸色。
沈清喻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伊缇斯当年惹下情债的数量了。
这些脸色骤变的人,想来当年不是喜欢过伊缇斯,便是身边有亲友倾慕过他,伊缇斯一名西域男子,能令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等境地,实在很了不起。
他被人称作是邪魔外道,也是有些道理的。
“焚火宫宫主伊缇斯?”应正阳惊诧,“他来中原做什么?”
当年魔教覆灭之时,焚火宫便已退出了中原,至今也不曾再踏足半步。
魏弘深干脆再抓住了应正阳的手。
“他……他回来了……”他咽了一大口唾沫,说,“他让我带一句话……”
应正阳一愣:“谁回来了?”
魏弘深好容易将气喘顺了,方道:“我看见了入歧。”
众人一片哗然。
“那人应该是魔头凌行之的遗子,就在城外,与伊缇斯在一处。”魏弘深说,“可他戴了面具,我并未看清他的脸。”
这消息与众人而言,无异于惊雷,没人会怀疑魏弘深说的话,加之近日来江湖上魔教东山再起的传言正盛,众人议论纷纷,抓着魏弘深问那人的身份样貌,一片混乱之中,沈清喻却觉有两人不经意般抬眼看了看他。
一人是贺逐风,贺逐风早已猜出他的身份了,如今也只是觉得他终于要有所举动,并未惊奇,只是未想到沈清喻今夜出去与伊缇斯相会了,伊缇斯与燕凛之有关系,他显是想起了当年之事,却并未多想,也不曾多看他,很快便将目光移开了。
而另一名抬眼去看他的人,却是冯云君。
第69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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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初他们在毒龙谷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后,沈清喻便已清楚,事后毒龙谷回报,冯云君一定会知道他的身份。
现如今他二人都清楚对方的根底,无论如何去装,不过也只是演给其他人看罢了。
此时冯云君看他,他也只是别开目光,权当并未注意。
冯云君应当还不知他们是否已弄清了他的身份,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没必要去与冯云君对峙。
他还是想先找到火炽木,好让冯云君措手不及。
他与岳霄在此处看了会儿热闹,接下来便是魏弘深大肆描述那几名魔头如何可怕,武功是多么高超,以至轻而易举地便伤到了他。
众人七嘴八舌的想办法,应正阳提出先去城外那地方看一看,其余人赞同了,取了兵刃要与他一块去。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伊缇斯只怕早已带人撤离了,他们就算过去了,也什么都看不到,沈清喻没兴趣再看,借口身体不适,便打算回屋休息。
众人皆知他体质不佳,自然并无异议,岳霄扶着他回屋,走了几乎,到无人处时,他忽而开口,皱着眉问:“你身上的脂粉味怎么这么重。”
沈清喻一愣,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手,他没有闻到任何气味,更何况前几日他叫人去买这些东西时就特意吩咐过,最好能买些无味的,否则他装病时身上飘出女子脂粉的气味,总是有些古怪。
岳霄却笃定,说:“真的有味道,你闻久了,当然嗅不到。”
沈清喻皱眉:“我一开始就没闻到。”
“离得近了确实有。”岳霄凑近了许多,仔细嗅了嗅,“你看,确实——”
他微微一顿,忽而在沈清喻脸侧亲了一口,才嬉皮笑脸地退开,道:“是我闻错了,的确没什么味道。”
沈清喻:“……”
是他低估了这人耍流氓的本事。
岳霄正想再说话,侧目一看,沈睿文竟就站在长廊尽头,恰好看见了方才发生的那一切,面色阴沉,狠狠瞪着他。
岳霄有些尴尬,沈清喻轻咳一声,唤:“大哥。”
沈睿文走到他们面前,看了岳霄一眼,岳霄立即主动将方才就抱着的猫一把递给沈睿文,他极其心虚,不敢言语,沈睿文面无表情接过,扭头看沈清喻,低声问他:“今晚的事,是不是和你们有关系?”
沈清喻点头。
沈睿文叹了口气:“你们也太大胆了,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他也不再多言,抱着猫便朝外走去,沈清喻问他:“大哥,你要去哪儿?”
沈睿文摇了摇头:“应前辈他们要去看魏大侠所见的魔教据点……”
而身为沈家的一家之主,他理应要一同去看看。
……
沈睿文随众人一同出了城,此时天色已微亮,魏弘深领了路,小心翼翼地到了夜中他见着伊缇斯与魔教少主的地方,他的马竟还在路边吃草,东西也未曾丢失,魏弘深松了一口气,再带众人朝那几人走来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处别院,修得亭台楼阁,很是雅致,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伊缇斯应当已经离开了。
可这别院内却依旧有不少人来往,魏弘深探头往里一看,里头全是将腰扭得好似水蛇一般的年轻男女,也有些衣着华贵的男人搂搂抱抱。
魏弘深一怔,下一刻便被人扯着胳膊拽了进去,那是个腰粗得好似水桶浓妆艳抹的大娘,挥舞着一条小手绢,笑眯眯唤他:“哎呀~魏大侠~您回来了呀~~~”
魏弘深吓得死命想将自己的手从那人手中拽出来:“你是何人!”
大娘用力眨着满是细纹的小眼睛,那声音好似水波荡漾,几乎要将人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魏大侠~昨夜你还唤人家小甜甜,怎么今天就不认识人家了!”
魏弘深的脸都黑了,根本不知这人是谁,再看身后许多同他一块来的人都憋着笑,他干脆一甩手,怒道:“你这人!不要胡说八道!伊缇斯呢?!”
“伊缇斯?”大娘娇嗔跺脚,“哎呀!我们这里没有叫伊缇斯的姑娘!”
魏弘深:“……”
沈睿文跟着应正阳一块来了,此时见了这么一出好戏,他实在忍不住笑,只好咳嗽几声,别开脸去,假装自己在欣赏一旁的风景。
魏弘深怒道:“你是伊缇斯派来的吧!”
大娘哼了一声:“奴家才不叫什么伊缇斯~奴家叫怜怜~”
应正阳忍笑抓着魏弘深的手,将他拉退一步,道:“魏大侠,你不必激动,我们都看得出来,这定然是魔教在陷害你。”
魏弘深哭笑不得,道:“应兄,你要信我,昨夜伊缇斯与那魔头确在此处。”
应正阳点头:“我信你!”
可他也在忍笑。
一伙人急匆匆前来,被那一群涂脂抹粉的男女百般纠缠,只好又灰扑扑回去,甚至魏弘深还在想,他好端端一个正派大侠,遇见了这种事,回去之后,江湖上会不会就此传起他狎妓的谣言。
回去之后,沈睿文将这一路见闻告诉了沈清喻,这事显然是伊缇斯安排的,沈清喻并不知情,他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伊缇斯会故意用这种办法来使坏。
明日便要正式开宴,今日闹出这种事情来,众人似乎都有些忧心忡忡。
往后沈睿文便是沈家家主,沈府之事有他负责,沈清喻并未过多插手,灵珂玉已拿到了,他每日便以养病之名驱毒,楼丹秋也派了人助他们去寻火炽木的下落。
冯云君一直呆在沈府内,也并无其他动作,沈清喻想许久未曾楼面的张修远也许正在为冯云君四处搜寻火炽木的下落。
他难免觉得奇怪,张修远原是贺逐风的大徒弟,若无意外,他该是凌空未来的掌门,大好前程在眼前,他为何要去帮冯云君办事?
冯云君究竟允诺了他什么?值得他抛下自己的一切去陪他玩命?
沈清喻想不明白。
恰贺逐风每日照例会过来看一看他,这应当是他多年的习惯,对认定是朋友的人总是格外关切。
他本来只是小坐,高逸也会同他一齐过来,在张修远做出这种事之后,高逸应当是贺逐风门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了,他因而对高逸颇为关切,沈清喻已犹豫了些日子,终忍不住开口向贺逐风问起张修远的身世境况来。
贺逐风有些惊讶。
可沈清喻好奇,他还是将他所知的张修远的事一五一十告知。
“阿远是我师姐的孩子。”贺逐风说,“当年我成为掌门亲传后不久,师姐求我收他为徒,我答应了。”
贺逐风是前任掌门唯一的徒弟,他口中的师姐,应是他师叔的弟子。
他师姐早早嫁于一位颇有名气的名门侠客,以为此人将来定有所大成,可万不曾想到此人虽仰仗着师门光辉年少成名,却胆小怕事,对阵魔教之时临阵脱逃,一时沦为江湖笑柄。
师姐觉得羞辱,却也无可奈何,而那人遭此羞辱之后,备受打击,自此一蹶不振,每日只是借酒消愁。
师姐便觉若将孩子留在家中,未来难免也是这副模样,恰贺逐风拜了掌门为师,她便去求贺逐风收她的孩子为徒。
贺逐风拂不过师姐的面子,自然是答应了,他并未多想,收了徒弟之后,发觉二人也算是天资聪颖,若肯将心思放在武学之上,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可他也发现了,也许是因他父亲的缘故,张修远自小便有些心思不正,以为江湖弱肉强食,他父亲便是因为太弱,才被他人所瞧不起。
因而他卯足了劲想往上爬,行事更是不择手段,贺逐风发现过几次,也斥责教育过他,张修远虽不再犯,可在他心中,只怕只是觉得此刻贺逐风比他要强,他只能委曲求全,去听贺逐风的话。
张修明没有他那么多心思,可却极听他的话,张修明被他带上邪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岳霄啧啧感慨:“就算这样,您还是收他为徒了。”
贺逐风轻声叹气。
“他二人在我身边的时间,远比在他父母身边的时间要长。”贺逐风说,“他们犯下如此过错,至少有一半缘由,是我管教不当。”
沈清喻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张修远的父母尚且在世?”他有些讶异,“他父母是何人?”
“他父母暂居在我门中。”贺逐风说,“沈少爷,我猜的出来你想做些什么,张修远心中只怕恨极了他父母,你就算找到他们,他也是不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