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柔抬起头来,问:“真的?”
过云笑了笑:“嗯。相信三哥。天不早了,我把你送回去吧。”
亲自把过柔送回房间,过云走向地牢,吩咐看守不得让小姐靠近半步,否则格杀勿论。他回头看向过柔的房间,轻轻道:“不杀他有何难?让他生不如死便是。”
第27章 死不瞑目
离开水怜寒后,叶涩过了两天无所事事的生活。
他以为他不在乎的,反正这么多年身边人来人往,从没有人能让他离别了还会思念。
不过是身体接触多了些,不过是他擅自喂他吃了千里香……
尝试着多喝了些酒,宿醉到难受。
醒来呕吐物已干,身边没有任何人。
去买了套新衣服,闻了闻,似乎没了千里香的味道。
还是要问明白,人生再短暂也不能稀里糊涂。
不让琵琶女跟着的时候她亦步亦趋,需要找她的时候反而人间蒸发般遍寻不到。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如愿楼,赤眉一定知道一些线索。
既然要行动,定然是越快越好,走累了想要歇息的时候,却无意间看到了一场打斗。不,这根本不是打斗,而是单方面的制裁。
宁缺,或者说是白衣,仿佛要故意弄脏自己似的,下手重得让人不寒而栗。
叶涩看到他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在那人衣服上写了个“八”,然后在自己干净的白衣上擦了擦。他转过头来,朝看呆的叶涩笑了笑,道了声:“呦”。
叶涩肯定,这绝对是白衣,绝不可能是宁缺。
稳了稳心神,叶涩问:“这是谁?”
白衣歪头想了想,道:“不是申扬就是刘力熊,记不太清了。”他的语气上扬,带着一点轻佻:“是哪一个都无所谓。”
申扬,刘力熊,都是名册上的人。
叶涩道:“叶追情呢?”
白衣又笑了起来:“有本事,自己去找吧~”不待叶涩有何回答,眼前白影一晃,瞬间消失无踪。
倒数的数字越来越小,得加快步伐。
水怜寒以为过云再也不敢跟他对视,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两天,他竟然让人把他从地牢里放了出来。
逃走,自然是非常容易,但他不能走,因为伏伯来了。
过云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地牢外天罗地网。
伏伯的双手双脚被绳索向四个方向扯开,牢牢地绑在了相邻的两棵树上。他耷拉着脑袋,花白的头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黑红的血迹。
水怜寒冲上去想要把他救下来,过云的手下们却一下子围住了他。
蒙着双眼的过云慢慢走了过来,开口道:“放心,没死。”
在地牢里他没办法缴了水怜寒的剑,但是此刻,他可以,所以他开口了:“四弟,”他有些甜腻腻地用了这个称呼,唇角的笑弯得很好看:“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们来做个公平交易——你把剑给我,我把王伏放下来交给你。”
水怜寒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他环顾四周,一院子,全是训练有素的过家庄丁,过云的身边还有两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人,他们的身上都印着大大的“台”字。
水怜寒把饮天剑交了出来,伏伯于他有如再生父母,就算死在这里,他也不能不管他。
庄丁把饮天剑捧给过云,过云挥挥手让他去一旁候着,然后信守诺言地让人将伏伯放了下来。
水怜寒抱住他,探到他还有鼻息,一边给他紧急处理伤口,一边叠声唤他:“伏伯,伏伯,伏伯!”
过云在旁边好心道:“四弟,你不要急,待会儿我可以让大夫给王伏看看,不是致命伤,没事的。”
水怜寒没有说话,他五内俱焚,伏伯的伤很重,若是救治延迟能否活命还是未知数。
见他没有回答,过云斟酌了下词汇,又开口道:“四弟,只输内力是不行的,得让大夫看看。我看你心里焦急,三哥也不难为你,我们再来做个交易,交易完成,你赶紧带着王伏去看大夫吧。”
水怜寒仍旧是没有作答,旁边渡云台的人道:“他要醒了。”
过云皱了皱眉,没想到王伏生命力这么顽强,不得不严肃地道:“四弟!当哥的说话你得听。我来给你指条活路,兄弟一场,你留下一只眼睛,我让你带王伏离开。很公平,我只要一只——一只红色的。刚才你也看到了,三哥说话向来作数。”
这就是他的目的,毫无新意,水怜寒早就猜到了。
伏伯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猛地醒转过来睁开了眼睛。
看到水怜寒的那一刻,他焦急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一点含混不清的音节。
回忆潮水般涌来,他猛地闭紧了嘴巴,死死抓住水怜寒的手,迅速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三个字:“泉井村。”
一柄弯刀忽地掷了过来,水怜寒侧身躲过,听到过云斥道:“住手!”
弯刀回到渡云台人手里,过云脸上的笑意全都收了起来,他飞身后退的同时,部分过家庄丁们却朝水怜寒和伏伯围拢过来。
水怜寒放开伏伯,站了起来。
过云在外围道:“四弟,听人劝,吃饱饭。动手,王伏得死,你双眼都得留下。不动手,你和王伏都可以活命。三哥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明哲保身,请务必慎重。”
水怜寒的眼中紫光流转,没见过的庄丁们都下意识地往后退,退了两步又停住,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他们是过云为了今晚的行动特意训练过的,只要相互配合,丢了饮天剑的水怜寒不过是砧板上的肉。
水怜寒低头看看伏伯,没了他的支撑,他又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唇角流了出来。
水怜寒唤了声:“伏伯!”伏伯勉强抬了抬手。
水怜寒的双眼忽地变成了红色,宝石般鲜亮的红,本是夺人心魄得漂亮,今晚在夜色中却化成了夺命的厉鬼。
过家庄丁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的刀被夺去,同伴来不及相救,木然的身体被自己的刀贯穿,然后再贯穿了同伴的身体。
水怜寒几乎是一瞬间便将围拢过来的过家庄丁全灭。
过云虽目不能视,听到的也不过是几声手下的哀嚎,但紧张的氛围让他一下子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他被紫目红瞳控制过,知道那种滋味。就算告诉手下们尽量不要和水怜寒对视,但是实际操作起来确实有难度。何况就算不对视,他们也根本不是水怜寒的对手。
不过无所谓,第一批上的不过是用来试探水怜寒,给其他手下们看的诱饵。
听到手下汇报第一波已全灭,过云当机立断直接让自己的亲兵上阵。
过老庄主还在的时候,他就多次建言一定要让庄丁们专门学习一下阵法,但过老庄主始终觉得阵法一般用于以少胜多,过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根本不需要阵法,何况过家无精通阵法之人,延请外人来教自家子弟,分明是丢人现眼。
过云无法,只能偷偷自己学习了些,后来等自己当上庄主,这才请了人来专门教习阵法,此时亲兵虽研习不精,但已可以上阵使用。
围困水怜寒,阵法无疑是最合适的,何况过云手下用的又是多人阵法。一人倒下,另外一人立刻补上,团团围住水怜寒,让他根本施展不开。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被付之一炬的梦舞村残骸上还依稀能辨出残阵的踪迹。以树木花草石山尸身为阵,使看到火起前来救援的人无法靠近分毫,等火灭,阵也几乎消失殆尽。要不是九霄玄宫查到蛛丝马迹,谁都不知道来袭者曾用过如此大的手笔。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袭击梦舞村的人也定是用了类似的手法,单打独斗打不过紫目红瞳的拥有者,所以只能多人联手攻击一人。紫目红瞳有极限,不可能同时控制住所有人,漏网之鱼就趁此刻,对紫目红瞳下黑手。
水怜寒几乎目眦尽裂,他浑身沾血,疯了般将断剑插入对方的胸膛。
在场未动手的人都被他罗刹般的样子吓傻了,过云再也无法淡定,他一把扯掉遮眼黑布,指挥其他人继续攻击:“强弩之末,给我上!”
水怜寒忽地朝他看过来,鲜红的眸子滴血般。然而过云并没有被他控制住,他们之前隔了好几个人。
手中握的剑再次因为承受不住剑气而断裂,水怜寒痛苦地抱头嘶吼了起来。他的紫目红瞳能让人在幻境中瞬间变老,并能走马灯般挖掘出对手最深刻的记忆,本是刑讯以及控制人心的利器,但是此刻却成了他的负担。
太多的情绪蜂拥而来,水怜寒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看情形不对,过云立刻反应过来是个机会,指挥渡云台的两位:“去,把他给我拿下!”
渡云台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刚要掀唇让他注意措辞,却在看到过云亢奋的目光的时候住了口。算了,现在不是找茬的时候。
渡云台两人双手各持一柄弯刀,弯刀可分开使用,也可刀柄相接合成一把。两人配合无间,身手又明显高于一般过家庄丁,一加入战局瞬间便使情势逆转。
紫目红瞳的使用本就极其耗费精力,车轮战术水怜寒久攻不下,抢夺来的刀剑又总是经不住剑气频频断裂,使他无法施展出全力。弯刀在他的左臂上拉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疼痛让水怜寒突然清醒了过来。
粗喘着定了定心神,在渐露败势的此刻唯有擒贼先擒王。
他本是不想离开伏伯身边的,但为了拿住过云,他不得不离开。
过云没想到水怜寒会朝自己攻过来,也没想到在此情形下他竟然还能将阵法瞬间打开缺口。
除了水怜寒,都是自己人。过云不怕伤到自己人,所以他眼睛一闭,手中剑也朝着水怜寒刺去。“慢剑夺魂”,水怜寒从未与过云生死相搏过,此一战,他用出全力,过云也不敢怠慢。双剑相交之时,水怜寒手中的剑瞬间缠满黑色气流,本应受慢剑影响停滞的剑身却在一瞬的停滞后瞬间将慢剑压了下去,过云虎口裂开,手中之剑竟然脱手而去,同时水怜寒的剑也四分五裂,过云不敢睁眼,水怜寒借机去抄过云的剑,指尖刚刚触到剑身,一柄弯刀飞来,水怜寒只得收手躲过。
渡云台人心中一喜,却不期一下陷入幻境,动弹不得,水怜寒一掌将他击飞。过家庄丁趁机捡起过云的剑交给了过云。
组成阵法的过家庄丁再次围困过来,水怜寒手无寸铁,眼中糊血,灼烧到大脑,四肢战栗,浑身是血,只知道撕裂眼前的敌人,他已渐入疯魔。
过云偷偷睁眼,看着厮杀中的水怜寒不禁心中一喜。
他要的就是让水怜寒发疯。日晕珠会被怒意激发,此情此景水怜寒怕是已无法收放自如。只要不让他瞬间收回去,摘取日晕珠便容易许多。
“挖他眼睛!”
过云拔高的声音水怜寒如果还清醒定然是能听见的,但就算听到了又能怎样?紫目红瞳是他唯一的武器,除非到最后关头,他根本无法收回。
院子里所有活着的人都朝水怜寒扑了过去,因为这是最后立功的时刻,挖了水怜寒的眼睛,就有数不尽的富贵荣华。
罗刹般染血的水怜寒终于双腿一软,几双脚从背后重重踢来,他扑倒在地,含着血的嘴里吃进了一口土,扬起的尘土又灌进他的鼻子,迷了他的眼。
时不时睁开一道细缝查看情形的过云大喝一声,他可不能功亏一篑。
庄丁们立刻明白过云之意,有人一把扯起水怜寒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刚要伸手去扒水怜寒眼皮,却忽地被红光攫住,硬生生被折断了脖子。
过云松一口气,他看到水怜寒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大睁着鲜红的眼睛,脸上的黄土,嘴角的血液在火光下看起来凄惨又骇人。
过云突然想到一个词:死不瞑目。他突然兴奋地朝水怜寒出了手,口中喊着:“给我上!”跃起的时候他的眼睛仍旧是闭着的,但手中的剑却不偏不倚地朝向了水怜寒的脖子。
直接割下水怜寒的头来,让他死不瞑目!
这或许是最后一击,水怜寒只剩本能地格挡,他已经意识不清了,已经无法主动地选择将谁摄入幻境。
过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即将到手的兴奋让他手上的力气暴增。
剑身刺入皮肉的触感让他大吼一声死死地刺了进去,然后斜切开。鲜血溅了他一身,他瘾君子般露着狰狞的笑容睁开了眼睛,然后,笑容凝固。后知后觉地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感觉到了疼痛。
周围传来一片痛呼声,庄丁们东倒西歪地躺了不少人。
水怜寒鲜红的眸子定住了般,死死地盯着滑落的尸体。
他杀死的不是水怜寒,而是伏伯。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水怜寒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伏伯悄悄站了起来,在生死关头用出了最后的异能,锐利的金光从周身散向四面八方,刀雨般斩向血肉之躯。他发出一声咆哮,听着像是“少爷”。
水怜寒像是大梦初醒,扭头看他,看到未来得及闭上的嘴中,只剩一点舌根。
因为疼痛而哭喊的声音本是一片杂乱,水怜寒的周身却仿佛隔断了般静谧到可怕。
过云看着一动不动的他,屏住了呼吸。他的脑子飞速地转着,继续与放弃两难抉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突然高声疾呼:“大哥!救命!”
伴随着这一声呼叫,水怜寒蓦地俯身抄起了伏伯送来的饮天剑。那剑就在伏伯手边,还没来得及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