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衣衫顺着沈观肩头滑落臂弯,昏昏夜色里,他听到他的少爷贴在他耳边道:“来,让她先。”
第50章 番外 焰心
月出渐夜深,周天布星辰。推窗隔一湖相望,对面青楼楚馆鸦啼莺弄,红袖飘香。清酒入喉也烈,周焰半醉,斜倚在窗牗上,闲来看对面影影绰绰,枕着丝竹昏昏欲睡。
忽听得湖面传来扑通落水声,再接着就是几道黑影一闪而过,于这靡靡夜色里,未惊起半分涟漪。周焰指尖一抬,熄了屋中一盏烛灯。
青烟袅袅,归于沉寂。
刹那间,一道湿淋淋地黑影贴身而来,冰冷地剑刃横在周焰脖颈之上。
周焰眉梢一挑,倒也不动。外面传来几道极轻的脚步声,闻声可知必然是内家功夫极为深厚。待外面动静愈来愈远后,贴在周焰脖子上的剑刃放颤了颤,寒光微晃,又无力跌落于指缝间。
一记短促的闷哼后,挟持他的黑影倒在了他的怀中。
周焰下意识伸手接住,扶到了一把冰冷细韧的腰身。淡淡的血腥气混杂着冷香入了鼻端,月色乍现,映在怀中人脸上。周焰垂眸打量了一眼,总结道:“是个美人,救吧。”
江岭心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人。
周焰斜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上闲转着一块精致的玉色令牌,瞧见人醒了,低笑一声,舒展开的眉眼清隽,乌眸莹亮。
江岭心蓦地起身,压住胸口低咳一声,喉间涌上几分腥甜,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伸手冷冷道:“还我。”
周焰把天衣府的令牌往掌心里一收,扯开自己的衣襟,丢了进去,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衣襟下的胸口,十分气人地瞅着江岭心。
江岭心脸色微沉,不等说话,又见周焰从身旁捞了一柄剑在手里把玩,剑细薄如柳,泛着寒色。江岭心再也忍不住,出手去夺自己的佩剑,周焰却忽然将长剑一转,翻了个利落地剑花,紧紧贴在江岭心的苍白修长的脖颈上。
“咳……”江岭心五指大开按在胸口上压住咳嗽,强忍着肺腑灼痛。
“不要动。”周焰眸子弯如新月,笑了笑道:“我封了你的内力,如今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江岭心神色冰冷,开口声音沙哑道:“你要什么?”
“是阁下不请自来,我秉着医者仁心,救了你一命。不过听闻天衣府的人行事狠辣,这才先趁阁下昏迷时暂封其内力罢了。”周焰用剑尖挑起江岭心尖秀的下巴,轻浮又放浪道:“美人见谅。”
江岭心垂眸,遮住眼中杀意,道:“萍水相逢,多谢出手相助,还请还我佩剑飞令。”
周焰纳闷道:“你们天衣府的人都不讲究知恩图报的吗?”
“你要如何。”江岭心神色平静道。
“江湖儿女,自当然是以身相许了……”周焰剑尖一晃,直接挑开江岭心衣领,雪色中衣顺着肩头滑落。不等衣衫落完,江岭心伸手攥住剑刃。薄剑锋利,瞬间划破他的手掌,沁出血红。
周焰一怔,松开剑柄,伸手攥住江岭心手腕,皱眉道:“你握它作甚!快松手!”
江岭心冷笑一声,松开手。
周焰低头看去,只见江岭心的掌心皮肉外翻,血涌出来打湿了锦被。
“哎你……”周焰一时找不到布帛,只能用手紧紧捂着他的掌心,道:“这样不经逗,实在没意思。”
“既然没意思。”江岭心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有些新奇,倒也肯多跟他说几个字:“那便放我走。”
周焰用沾血的手指,轻轻点上江岭心的胸口,道:“你看。”
江岭心的胸口上是半朵印记淡淡的菡萏。
“你招惹了宫莲教的人?普天下能解这七星菡萏毒的人,只有一手之数。你运气不错,面前就有一个。”周焰体贴地将美人肩头滑落的衣衫为他拢上,道:“所以,你确定要走吗?”
第51章
江岭心没能走,飞令和佩剑被周焰扣着,内力全无,身中剧毒,外面还有一堆想要他命的人,留在周焰身边反倒是最安全的。
除了有些烦,倒也没什么不好。
江岭心肺腑有伤,时睡时醒,周焰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一样,没事就凑在他床边唠会儿。
“你们天衣府是凭容貌收编下属的吗?”
江岭心翻了个身,背对周焰,不肯理他。
周焰扯过江岭心一缕柔软的乌发手欠地给他编小辫,“你有没有成家呀?”
江岭心闭上眼,只当自己凉了。
“那就是没有喽。”周焰自己叨叨了一阵子也觉无趣,伸手戳了戳江岭心的脊背,单薄地中衣下生就一对标致的蝴蝶骨。“我知道你伤处疼,又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不好吗?”
周焰话音刚落,就见江岭心蓦地翻过身来,伸手攥住他的衣襟。周焰被这猝不及防地拽得一个踉跄,扑身上前,与江岭心交颈而拥。冷香雪颈,周焰脑中嗡地一下。
江岭心声音略微沙哑,薄唇冰凉,贴在周焰耳畔,道:“闭嘴。”
松开周焰的衣襟,江岭心重新躺回床上,长而秀的眉头微拧,疲倦地合上眼。留周焰独自脸色绯红,哑然无措。
待江岭心呼吸绵长,渐渐睡去后,周焰方轻手轻脚地解开他偷偷编起的小辫子,又仔细将被子为人盖好,这才抱着酒壶出门盈风灌了三大口,压住如擂心跳。
七星菡萏毒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周焰把屋里搁满了炭火盆,热烘烘地屋子灼得人额头冒汗。即便如此,江岭心仍是冷得唇色惨白,浑身发抖。
周焰又从客栈的老板那里借了两床被子,一并捂在江岭心身上。
“还冷吗?”
江岭心攥住被褥,一声不吭。
周焰伸手覆在他额头上,掌心下一片冰寒。江岭心则与之相反,只觉得覆在他额头上的手尤其温热,在周焰抽手时,他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
周焰一愣,犹豫一瞬,神色渐渐软和起来,他歪了歪头,低声道:“好,我帮你,把被子扯开些。”
江岭心被寒意逼得神思不清,依言扯开被褥,下一刻就被周焰一把拥入怀中,温热袭裹全身。
暖热的掌心从江岭心松垮地衣领滑入,轻轻按在他心口,一股纯粹柔热的内力由掌心而起,源源不断地涤荡着他冰冷的经脉。
“非是我故意封你内力……”周焰垂眸,看着怀里被折磨地瑟瑟发抖的人,低声解释道:“实则是你的功法与这毒相克,若是不暂封于丹田,毒发时便能要了你命。”
江岭心听得断断续续,脑子里尽是昏沉,只是下意识趋近温暖之处,将脸埋进周焰胸口,低低哼了一声。
第52章
周焰是被一个巴掌扇醒的,出手的人利落狠辣,若非是气力不济,必会当场肿起半边脸。饶是如此,五个明晃晃的手指印也是毫不客气地印在了清俊的脸上。
“!!!”周焰说不出来话来,瞪大了眼睛,一个激灵从床上直直坐了起来。
江岭心慢慢拢上衣领,压住眼底杀意,冷冷瞥了一眼周焰。
周焰回过神来,气笑道:“你这人……我好心帮你熬过毒发,昨晚空耗我多少内力,你就如此待我?”
江岭心苍白的唇角微抿,冷笑一声。
周焰气呼呼地穿上衣服,揉了揉一头乱发,道:“罢了罢了,便不该管你,让你冻死好了。”
江岭心眼睁睁看着周焰穿好衣服,系好腰带,拿起一旁的酒葫芦要走。直到走至门前,周焰方回头道:“外面全是宫莲教的人,你最好不要出门。”说罢便当真不管江岭心,独自出去了。
江岭心自然不会出门,他如今伤势未愈,又无自保之力,出去无异于送死。故而只能在客栈里等那个不知还会不会回来的周焰。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周焰回来的时候江岭心正在榻上阖眸小憩,长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睡着的模样让周焰想起寒月里的雪裹琼花。可惜了,周焰心想,这样的美人脾气竟如此之坏。
“不要睡了,起来吃饭。”周焰推了推床上人。
江岭心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予理会。
周焰道:“装什么,桌上果盘里的俩苹果都啃得只剩核了,饿了还不快起来。”
江岭心只觉得手心微痒,又想抽人。
周焰忽然软了声音,道:“好了,我不是故意把你丢在这里的,我是出去打探情况,这才耽搁了些时候,给你带了醉香楼的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听话快些起来。”
江岭心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起身了,周焰体贴地为他披上衣服,端茶送饭盛粥,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吃着。
“外面四处皆是宫莲教的人,竟还有市井九怪在其中,出城的路处处皆有埋伏,他们笃定你还在城中?”周焰晃了晃翘起的二郎腿,叹息道:“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了他们,竟逼得十位舵主出动了七位在城里搜索你。”
江岭心默默咽下最后一口粥,抬了抬眼皮,道:“不该你问。”
周焰嗤笑,指尖从江岭心唇角掠过,沾走一点米屑,道:“你身上的毒可拖不得。”
第53章
江岭心胸口的菡萏印记随着时间愈发清晰,待色泽最浓郁时便离丧命不远了。外面街头埋伏的皆是宫莲教的人,若这样出门去,岂不白白暴露身份。
周焰把情况说给江岭心听,并情真意切地把手中一套裙裳递了过去。
江岭心冷冷看着周焰,一言不发。
周焰坦荡地把衣服放下,正色道:“你身上的毒只能以烈阳花的花汁为引,不巧,烈阳花只有药王谷有。你要同我回药王谷去,这一路难免遇上宫莲教的人,若不乔装一番,焉能安安稳稳到?”
说罢,周焰一身正气摔门而去。
江岭心:……
一刻钟后,屋里传来冷清清的声音,“进来”。
周焰推门,门外廊风吹开珠帘,临窗而立的人鸦发白锦裳,细腰只一握,他竟当真穿上了!
江岭心听见脚步声回头,眉头一皱,满脸厌色。周焰回过神来,叹道:“身如姑射之姿,貌若冷浸溶月。”左右江岭心内力被封,不仅弄不死他,还有求于他,便由着他胡说八道了。
“走。”江岭心道。
周焰一把拉住他:“别急,你这样出去算怎么回事,总要有个说法。”
几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地碾过青砖,周焰驾着车,扭头冲车中道:“心儿,你可记清楚了?”
半晌,车中才传来冷冰冰的回应:“记得了,闭嘴,恶心。”
周焰弯了弯眉眼,笑得一颤一颤的,压低了嗓子道:“好的,夫人。”
后背一凉,车中杀意又浓几分,周焰毫不在意,心情大好地赶车,大摇大摆地出城去。待至天色已晚,才到临郊客栈落脚。
客栈破落,只有一个账房先生在慢吞吞地算账,一个瘦巴巴的伙计坐在门里的凳子上剔牙,见有人来了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头。
“一间房。”周焰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抛了过去,这才伸手扶住身后的人。
伙计接过银子,来了精神,正要招呼一声,眼睛一瞟顿时愣住。进门的白衣美人面上覆了薄纱,余了冷冷清清一双眼,饶是如此,依旧难掩风姿。这样昏暗的小客栈,竟也为之一亮。
江岭心完全没有注意到伙计黏腻的目光,骨子里的冷一阵接着一阵,让他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站稳,是七星菡萏毒又要发作了。
那店里伙计回过神来,忙堆了笑,引着二人上楼。江岭心跟在周焰身后走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周焰皱眉,弯腰将人抱起,低声道:“再忍忍。”
伙计有些举着一盏油灯,有些疑惑地回身相问。
周焰只道:“家中做药材生意的,我们两口子这趟出来进药,不料内人染上伤寒,劳烦给送些热饭菜和茶水来。”
伙计又看了眼他怀中的人,倒真似伤寒之症,瑟瑟地将脸埋进他肩头,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伙计忙应下,将两人带到房里,合了门下去了。
这客栈很是简陋,所谓上房也不过一张床,一张桌罢了。床板冷硬,被褥单薄,满是腥腐的味道。周焰让江岭心靠在椅子上坐会儿,解了身上披风铺在床上,才将人扶上床,他顿了顿又脱下外袍给江岭心盖好,最后才把那单薄乌黑的被褥压在外袍上。
“冷的厉害?”周焰低声问了一句。江岭心咬住下唇,瑟缩成一团。
周焰叹息,指尖从江岭心领口探去,摸索到胸口位置,掌心下一片冰凉,片刻后醇厚的内力压着心口流向经脉,为江岭心带来几分暖意。
门外响起敲门声,周焰要抽手去开门,腕上一紧,被江岭心死死拉住。
“别走……”江岭心发丝散乱,唇色苍白,惨兮兮地缩在单薄的被褥间。周焰心头一软,指尖重新贴上他的胸口,柔声宽慰道:“好,我不走。”
“客官,您的饭菜。”
周焰道:“放外面。”
门外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木盘搁在地上的声响,伙计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周焰用空出来的手轻轻碰了碰江岭心额头,道:“还冷吗?”
江岭心不吭,只是不住地发抖。
周焰问道:“还要我抱着睡吗?”
江岭心不说话,但是却悄悄松了松被子,给周焰留了条缝。
周焰钻进冰凉的被窝,把江岭心抱进怀里,认真道:“那说好了,明天不准再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