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古代架空]——BY:来罗

作者:来罗  录入:02-10

  “诶诶!客官您稍等!这就来!我家的醪糟那可是金陵闻名的老字号,包您二位满意!”
  方祈晕晕乎乎地跟在方无道身后在一张桌边坐下,直到两碗飘着枣香的枣泥元子被摆到面前,他这才有些不解地问道:“师父你要这么多元子做什么?我不饿的,吃不完可就浪费了。”
  “我饿!”盗圣抢过碗,他一手举酒酿,一手握勺子,左右开弓,形似狼吞虎咽,势如风卷残云。
  他甚至还在咀嚼的间隙抽空训斥方祈几句:“我隔着大老远得到传信,担心你有事,这才着急赶来金陵。你倒好,数月不见,胳膊肘学会往外拐了,就想着给沈家那小子准备元子,可有想过你师父我可是饿着肚子跟了你们一夜,你是打算饿死我好继承盗圣衣钵吗?”
  “没有啊,其实我先前也给师父你准备了的,是师父你自己急着走的……”方祈被师父误解,委屈地自证清白。
  方无道握着勺子的右手在半空中微顿了一下,脸色稍霁:“算你还有点良心。”
  自觉非常有良心的徒弟看师父心情变好,终于敢大着胆子出来讨价还价:“其实顾婶儿搓的元子可好吃了,还比这街上卖的便宜,师父你要是喜欢吃,我们也可以回去吃呀。还有章伯酿的醪糟曲,不比这铺子里卖的差,师父你……”
  可惜他的价码还未完全列出,不防那边盗圣吃完一碗枣泥元子,幽幽开口,一言点破他心中最真实的意图。
  “你就这么想回那沈家小子身边?”
  有沈孟虞这颗“珠玉”在前,方祈的这点心眼在方无道眼里简直比纸还薄,一戳就破。
  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师父一眼戳穿,方祈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桌上摆放的汤碗中热气腾起,细密水珠落进寒夜,化作白雾蒙蒙。他低头看着碗中浮浮沉沉的雪白元子,在方无道探究的视线下目光躲闪半天,最终还是选择鼓起勇气,承认心意。
  “嗯,我答应过他要尽快回去,他会等我的。”
  “我喜欢他呀。”


第56章 墙头马上
  盗家立世从道之法,为求逍遥无拘,向来不娶妻,不生子,不求亲缘,不结仇雠。
  他们孤身而来,孑然而去,既是这天下最慷慨仗义之辈,亦是这人间最无情淡漠之徒。
  方无道敢在他们盗家的列祖列宗面前保证,自己绝没有教过方祈这等爱恨之事,方祈之所以会说这话,完全是他无师自通,与他这个师父没有半点干系!
  方无道将手中的汤碗重重往桌上一砸,苦口婆心地劝自家小徒弟回心转意,认清沈孟虞的真实面目:“他有什么好的?你跟着他,吃得寒酸,穿得单薄,被拘在这小小一座城里,既不自在随性,还会惹上一身麻烦,有性命之忧。你跟师父走,师父带你去吃天下最稀罕的珍馐美味,去看天下最壮丽的高山流水,去寻天下最绝色的倾世佳人,哪个不比留在他身边有趣?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可莫要被他骗了。”
  方无道这话说得严重,然而方祈却只是放下勺子,一双比头顶灯火还要亮的眼睛隔着烟雾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清光流转,粲粲生辉。
  “不是的师父,他是好人。”少年的颊边还沾着两片情窦初开时羞涩的飞红,然而清亮的声线中已渐渐染上一分低醇的弦响。
  他在一片嘈杂声中轻轻开口,音量不大,语气却意外坚决:“师父你是头一回见他,不了解他,兴许会有些误会。但是我陪他回过吴兴,与他躲过刺客,他救过我,我救过他。我见过他落魄受伤的样子,明白他背负的责任期望,我不怕麻烦,我能帮他,我想看他开心。”
  他想看他开心,他也能令他开心。沈姝的话言犹在耳,方祈曾经不明所以,然而直到他今日将右手按上沈孟虞胸口,真真切切地捉住那昙花一现的悸动时,他忽然懂了。
  昙华开落,虽只一瞬,然而所谓心动,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吗?
  方祈剖白完心迹,见方无道还是一脸肃然地盯着自己打量,眼中情绪难明,他想了想,遂低头从胸口贴身的小兜中掏出一枚玉钩,举到自家师父眼前,继续为沈孟虞辩解。
  方祈道:“师父你看,他都把身上最贵重的玉钩送给我了,我们有一个约定,我不能背约而去啊。”
  少年人的心意,不掺杂任何权衡利弊的考量,真诚炽烈,一往无前。纵然方无道早已心无旁骛,远离爱恨情仇多年,然而当方祈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心迹袒露在他面前时,他看着少年晶晶发亮的眸子,不禁为少年无所畏惧的勇气触动。
  这也是他怀念的、久违了的勇气。
  方无道接过玉钩,他将那枚晶莹剔透的蟠螭白玉钩捏在手心看了半天,又看看方祈眼巴巴望着他祈求的模样,眼中寒冰渐退。
  他将那枚玉钩丢回去,二指一弹,无形劲气出鞘,直接将一颗小贩刚端过来的炸元子塞进方祈嘴里,堵得他哑口无言。
  “傻小子,哪个跟你说我是头一次见他的?”
  .
  翌日。
  “嗯,师父你带我来长干里做什么?”
  方祈跟在方无道身后,踏着脚下未化的积雪,吱呀吱呀地走在长干里寂寥无人的巷子中。
  他昨夜好说歹说,总算得方无道开恩,放他回沈家吃元子。然而今日他才刚起,还未及去伙房看一眼顾婶儿准备的朝食都有哪些,那厢方无道忽然上门,却只是狠狠盯了还立在檐下的沈孟虞一眼,揪了他的领子把人再度带出门来。
  “你识得这里?”方无道负手走在前头,闻言挑了挑眉。
  金陵天子下脚下,城中虽然繁华,但也禁令颇多。他不喜拘束,与天下人背道而驰,对这城中交通巷陌不甚熟悉,如今全凭十年前留下的数点印象,方才找到这一条已然荒僻的长干旧巷。
  白雪覆过墙头的黑瓦,只在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中隐隐露出零星几点青灰,与墙头探出的枯老枝桠惺惺相惜。天高而远,风清而淡,湛蓝的天空被时不时探出一角的屋檐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无名巷陌串起这些碎片,或弯曲或笔直地排向远方,长不知其远,厚不知其深。
  方祈抬头,见一处高墙背后的一树腊梅开得正盛,梅枝盘虬古雅,倒比沈府外巷子中的那一株好看不少。他心中痒痒,竖起耳朵听闻四下无人,遂一个猛子蹿上墙头,抬手折下两枝开得最美的花枝。
  他心满意足地摸摸腊梅柔嫩的花瓣,又见前方不少院子里似乎还有数棵古梅凌雪怒放,他见无人发现自己,也懒得上蹿下跳,索性踢踢脚下积雪,直接在墙头上跟着方无道往前走,打算看到好的再趁手多折几枝。
  他一边走一边道:“沈孟虞先前带我来过这里,这里有一个灶王庙,里头的老头儿好丑的,还有一座白衣阁,只是如今也剩不下什么了。”
  “你都跟着他来过这里了……”方无道落进雪中的右脚顿了一下,他抬头看见墙头的方祈仍旧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他忍不住也飘上来,在少年的头顶轻轻揉了一把,“看来真是当年把脑袋烧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方无道的话说得越来越玄乎,方祈听得一头雾水,迷茫地回看向自家师父。
  方无道没有答他。
  直到他们师徒二人沿着高墙行到接近巷尾,眼见着那一处被深雪覆盖的断壁残垣遥遥在望,方无道走在方祈后面,忽地将他身后兜帽一扯,拎着他横跨几步,闪身躲进一处被梅树枝繁茂影遮掩的阴影里。
  方无道说:“既然你都不记得了,那也只能由为师再来告诉你一次了。”
  记得什么?
  记得夕阳西下,记得白衣白马,记得墙头马上,一瞥掠惊鸿,记得长干巷里,一钩应如谶。
  .
  “师父你先前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这些人又是在做什么?”
  七岁的男孩双脚悬空坐在墙头,他伸长脖子探头向下张望,目送墙下一队队车马黯然离去,他一手牵牵身边站着的男子袖口,好奇地问道。
  明明是大热的天,男孩身上却裹着一袭厚厚的斗篷,一张下巴尖尖的小脸埋在密不透风的毛领之中,唯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透过绒毛的空隙露出来,灵动非常。
  被他唤作师父的男子双手抱胸立在墙头,他冷眼看着脚下越来越清净的街巷,只是随手隔着兜帽拍拍男孩头顶,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去劫富济贫了。这一户人家都是好人,然而一朝失势,被迫离开金陵。我看不下去,偷了些坏人财物给他们,也算是帮衬一二。”
  男孩人虽小,但随男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懂得不少道理。他有些不解地眨眨眼睛,只疑惑道:“劫富济贫,这也是盗贼应该做的吗?”
  男子轻哼一声:“寻常小盗哪有为师这等抱负,这是侠盗所为!我前几日教你祖师爷爷的故事说过的,你可都记熟了?”
  “记熟了,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将军南面称孤,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
  男孩点点头,正打算一字不差地将前几日听过的故事背诵出来,然而他甫一抬头,视线穿过重重树影,却蓦地定在了那一名刚从寺中出来的白衣少年身上,口中骤然失声。
  他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人,就好像是那故事里走出来的神仙中人一般。只是那少年脸上挂着的戚色却让他有些难过,即便男孩年纪尚小,尚不知这丝愁绪从何而来,但他却不忍心看着那少年深陷其中,郁郁成疾。
  要怎样才能让那个好看的小哥哥开心呢?
  男孩盯着那少年的身影看了许久,直到少年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街口,他托腮沉思了一会儿,灵光一闪,匆匆从怀里翻出自己的小荷囊,大义凛然地摸出一枚朴素无华的方形玉钩,交到男子手里。
  男孩郑重其事地道:“那我也要做侠盗!这是师父你给我的玉钩,我想把它送给那个好看的小哥哥!是不是送给他了,他就会开心起来呀?”
  “兴许吧。不过这玉钩是我昨日才送你的,你确定要送他吗?”男子有些诧异。这枚带钩虽是他昨日随手从玉器铺子里买来逗男孩玩的凡品,不值几个钱,然而他没想到自家徒弟如此慷慨,不由得多确认上一句。
  “确定!”男孩拼命点头,未几,他手上忽然一动,只从男子腰间扯下另一枚银虎带钩,狡黠一笑,“师父你这枚归我就好了!”
  “你这个小猴子,真是猴精猴精的。”男子笑着弹了男孩的脑门一记,接过带钩,算是同意他借花献佛。
  四季在时光中轮转倒退,由冬入秋,由夏生春,昔年因一场高烧散佚天涯的记忆自四面八方呼啸涌来,无数深埋的画面于脑海深处反复再现,远至寺院门前悯然相送的白度禅师,近至乌瓦墙头青翠欲滴的蔓草藤萝,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
  寺中暮鼓忽响,苍苔委顿于尘,在这一副正在褪色的古旧画卷之间,唯有骑在马上的白衣少年默然回望,满城花醉三千,独留一人绝色。
  “沈孟虞如今别在腰间的那个玉带钩,不正是你当年让我送给他的吗?”方祈只听方无道这样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墙头马上》是元代白朴的一出杂剧,也是白居易《井底引银瓶》诗中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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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曾经说过,这篇文的结构其实是一个圆,这个圆十分简单,头尾互相勾连,这一章,也只是勾连中的一步而已。
  这是这篇文中我第二喜欢的场景,终于把它写出来了,我很开心。
  前几天一直卡文的原因是因为我走进了一个误区,我没有走进人物,而是让人物往我身上靠拢,拼命夹带私货,反而不伦不类。还好今天我从这个误区里走出来了,希望后续能够顺畅地写下去。
  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说出自己一直憋着不敢透露的前缘了,有关白衣少年、玉钩乃至小猴子的身体前文都有隐藏彩蛋,不知道你们有发现吗?
  最后,感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宽容和支持,本章留言发红包,爱你们,么么哒~


第57章 蓝田日暖
  方祈回到沈家时,已近正午。
  沈孟虞正在书房整理与旁人往来的书信,他见方祈独自抱着腊梅回来,只是接过花枝,也没问方无道究竟找方祈去做什么,告诉方祈伙房里还有顾婶儿专为他留的赤豆黏米饭,他若没吃饱,还能拿那个填填肚子。
  方祈看着沈孟虞转身去寻瓶子供奉梅花,清瘦修长的身影与昔年白衣少年的背影渐渐重合,他呆呆地盯着这道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眼睛有些酸涩,直到沈孟虞插好梅花,捧着其中一瓶转身向书案边走来时,他这才强自忍住那一句已经快滚到舌尖上的表白,低头挪开视线。
  一低头,撞进眼中的就是沈孟虞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缺角玉钩。
  “怎么了?”
  腊梅花开正盛,室中暗香浮动,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沈孟虞低沉柔软的声音隔着簌簌嗡动的花枝传来,氤氲铺展在方祈身畔,却令他愈发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口气呵重了,一个不经意就会吹散这一室清芬。
  这一切太像梦了,过分真实的梦境让他仿佛行走在云雾之间,然而在这份飘然之外,他也在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是否会一步踏错,转眼从云间跌下,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他倒是不怕自己粉身碎骨,但他害怕拉着沈孟虞一起粉身碎骨。
推书 20234-02-10 :观沧海[古代架空]》:简介:(入库时间2020-02-09) 长佩VIP2020-02-05完结收藏:13440 评论:2274 海星:16700“后来我才明白,暗涛将涌,沧海横流,没有谁再能独善其身,作壁上观,从我踏上去往帝都的路就已经注定了不能回头,没有归路。”其实就是个大言不惭雄赳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