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古代架空]——BY:来罗

作者:来罗  录入:02-10

  毕竟,沈孟虞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完成。
  满腹心思蕴积在舌底,不敢透露分毫,方祈生怕被沈孟虞看出异样,嘴唇开阖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出来:“这个带钩,你不修吗?”
  沈孟虞将瓶花摆到书案后的架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残缺的带钩,对方祈忽然旧事重提的行为有些不明就里:“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枚玉钩乃是故人所赠,修了它便不是原来的样子。我不求完璧,无需多此一举。”
  “可是……”可是我想送你的是一个圆满啊。方祈心中无声呐喊,只是嘴上却无法言明。
  他烦躁地跺跺脚,在书案边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先前沈孟虞送他的那枚蟠螭带钩,另一只手一拉一扯,抢在沈孟虞还没反应过来前从他腰上拽下那枚残缺的带钩,彼此交换,将蟠螭带钩重新还给沈孟虞。
  他在沈孟虞愈发迷惑不解的视线中开口,有些含糊不清地解释道:“可是过几日冬至,皇帝不是要率百官郊祀祭天吗?你总不能带着这一枚残缺的玉钩去吧。我师父认识一名擅长补玉的匠人,我去找他,一定能将这枚带钩修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你先用原来的这一枚,等我几日,一定能修好的。”
  “你……”沈孟虞猝不及防被方祈夺走带钩,有些无奈。
  他虽有心拒绝,然而看着少年如此坚决的模样,心中一软,终究还是随他去了。
  他将那枚蟠螭玉钩收进袖里,只温言叮嘱道:“你……若是修不好,你也别为难人家,直接拿回来就是了。”
  “知道了,我明白的。”方祈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方祈进屋后没解斗篷,此时出门,也还是披着一袭斗篷,看上去跟个粽子似的,并不像是要去伙房找吃的模样。
  沈孟虞的视线扫过案头堆着的一沓书信,在背后叫住他。
  “你且等等,”他随手从那几张镇纸压着的信笺下取了两道斜封好的书信,交到方祈手中,“你若是去城里的话,我还想麻烦你将这两封信带给季云崔。他不当值的日子大都在春华班里写戏本子,你应也知道地方。”
  自那日方祈入宫遇险,被季云崔送回沈家,他在屋外没听到沈孟虞与季云崔说了什么,只是季云崔出来后脸色不善,这两个月来竟再未叩响过沈家大门,大多时候都只是托人传信,二人之间倒像是一副彻底断绝交游的模样。
  沈孟虞未和方祈解释这里头的原因,方祈也不好意思过分询问。他起初还应季云崔的邀约与他听过几回戏,只是后来随着沈孟虞落水,他的全副心思都扑到照顾病人之上,算到今,也约有月余未曾见过季云崔了。
  他恰好想要向季云崔打探些沈孟虞的旧事,此刻得沈孟虞吩咐,自然十分应承下来。
  “嗯,你放心就是。”
  .
  投我以琼瑶,报之以琼琚,沈孟虞那日赠钩时曾故意拿这句诗来打趣,方祈彼时听不明白,直到近日拿诗经闲来翻看,这才从那古人的吟咏中明白此间蕴藏的心意。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方祈走在闹市的长街上,与无数男男女女擦肩而过,他在心底默默重复这句情诗,粗粝的玉钩被他攥在手心,仿佛棱角尽去,只余温润。
  盗圣早在晨间说完昔年旧事后飘然出京,前去清凉寺找玄镜禅师叙旧,并未提起过什么补玉的匠人。然而方祈不忍心见美玉有损,他对这一分圆满有些执着,故才会出言骗沈孟虞,打算自己想方设法补好了,再将其拿到沈孟虞面前。
  方祈拿着玉钩一连问过数家玉器铺子,却总是败兴而归。这枚玉钩用料虽然平平无奇,但修补起来总要嵌些金丝银线在其间连缀,钩身的暗纹也要磨平后重新錾刻,若想补得与先前一模一样、不露破绽,却是难为。
  方祈从东市的玲珑坊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道自己怕是来不及再去西市多问上几家掌柜,不再耽搁什么,眼瞅着身后无人尾随,只一个闪身溜进春华班所在的清平坊中。
  “他托你将这两封信转交给我?”
  果不出沈孟虞所料,季云崔正在春华班中教那伶人排一出新编的《失子记》,见他前来,季云崔挥挥手让那些伶人自行排演,领着他转入一处置放行头的隔间,这才从那两封信中拆开一封提写着自己大名信笺的开始阅读。
  信不长,不过薄薄两页,然而季云崔读着读着,脸色越来越黑,等到他再抬头看向方祈时,一对粗眉已然拧做一堆,眼中神色更是复杂难辨,漆黑的瞳仁深处甚至还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这还是方祈头一回见季云崔对他摆出这幅表情,他有些茫然,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解发问:“怎么了季大哥?这信中的内容与我有关吗??”
  “没有,”季云崔将那两张信笺随手一揉,丢进一旁火苗蹿得正高的炭盆中,“只是说盗圣前辈昨日抵京,要我这边随时准备接应罢了,不关你的事。”
  “唔,是这样啊。”季大哥的态度为何与沈孟虞一样神神秘秘的?方祈心底的疑惑并未因季云崔的解释散去,只是他相信季云崔与沈孟虞不会骗他,遂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的视线在季云崔身后桌上摆放的一溜流珠翠玉的行头间扫过,突然想起季云崔交游广阔、精通各种门路,眼前不由一亮。
  他满怀希冀地问道:“对了季大哥,你可知这城中有什么匠人擅长补玉的?能把摔碎的玉器补成原来模样的?”
  “补玉?”季云崔愣了一下,“你要补什么玉?”
  “补这个。”方祈将那枚玉钩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示意季云崔看玉钩残缺的右角。
  季云崔见过这枚玉钩,亦知这枚玉钩对沈孟虞的意义,这是沈孟虞最珍视、最宝贝的东西,对于沈孟虞竟会把这枚玉钩交给方祈来补一事,他十分诧异。
  “这不是沈孟虞的东西吗?为何在你手里?”季云崔不敢碰沈孟虞的宝贝,故他只是凑近低头看了几眼,在看清楚那枚带钩破碎的边缘时心中有数,抬头疑惑地看向方祈。
  “这也是我的东西。”方祈没有说明这枚玉钩的来历,随着季云崔的视线低头凝视那枚带钩,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在谈到这玉钩时的语气竟不由自主地受沈孟虞影响,竟生生也露出一丝温柔。
  沈孟虞竟把自己最宝贝的玉钩送给方祈了?方祈这副模样,又是在唱哪出?季云崔怔怔地看着方祈,心中大愕。
  他久在戏中游走,对每个人物喜时、怒时、哀时、乐时种种表情语气拿捏精准,方祈少年怀春,即使自己极力遮掩这点心思,但在季云崔这等眼光犀利的戏痴面前,一切情绪无法遁形,他身为局外之人,竟在这一刻福至心灵地误会了沈孟虞和方祈之间的关系。
  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沈孟虞他……他怎么就把这棵草自己摘了啊!
  因一念之差未及表白、从而错失表白良机的季小将军表示他恨,很恨,非常恨。
  “我确实认识一位匠师手艺巧夺天工,经由他手修补好的玉器绝看不出半点痕迹,完好如新,”季云崔沉吟了一会儿,忽道,“但在告诉你他的下落之前,你需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可是喜欢沈孟虞?”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亲友都是助攻!
  注:
  “投我以琼瑶,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出自《诗经·木瓜》,原句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此处因为是以玉换玉,所以故意改的。


第58章 旧事重提
  “!”
  方祈才不过与季云崔说了两句话,谁知却被他一眼道破心思,险些握不住掌心的玉钩。
  他好不容易捉住玉钩,紧紧握在手心,眼睛迅速眨巴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迎着季云崔探究的视线供认事实:“季大哥你……你如何知道的?”
  “诶不是,你……你真喜欢上他了?”季云崔震惊。
  他本是想半真半假地诳方祈两句,祈祷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多想,然而方祈直言不讳的态度却如一盆冷水泼下,腊月里滴水成冰,他的一颗心也被冻得拔凉拔凉的,忍不住后退一步,撞倒脚边的矮凳。
  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扶起矮凳,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多问上一句:“那你可喜欢我?”
  “喜欢呀,”方祈点头,然而那厢季云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听他继续道,“但是是不一样的喜欢。季大哥你是我的朋友,但他是我喜欢的人啊。”
  交者同行客,吃茶听戏,赏花折柳,逍遥自在,自然欢喜。
  慕者意中人,执刃夜守,披荆斩棘,辛苦奔波,只愿他欢喜。
  他可以喜欢山川湖海繁花白雪红袖谪仙,为之驻足流连,但能让他真正想要留下来,留个一生一世,偕行并肩的人,也只有那一个而已。
  对于喜欢的人,他总是不禁想要了解更多。
  “其实我今日来寻季大哥,除了送信,也是想请你与我说些有关他的事。”
  坦白心意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方祈昨夜对着方无道这样的长辈尚有些羞赧,如今对着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季云崔倒是能直接抛开面子,坦坦荡荡地承认一切。
  他将玉钩收进怀里,红着脸从桌边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他将其中一张椅子拖到尚在怔愣中的季云崔身后,按着他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说出自己的真正来意:“他总是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一个人担着,不轻易透露。但我希望自己能更有用些,可以帮他,季大哥你与他往来最多,你愿意帮我吗?”
  方祈的目光太过澄透,诚诚心意一览无余,仿如磐石坚定。
  季云崔看着这双蕴满希冀的眼睛,心中百味陈杂。
  他能说不愿意吗?
  他说不出来啊。
  方祈只听季云崔忽然长叹一声,无奈开口,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你想知道什么?”
  季云崔与沈孟虞相识于总角,他与幼妹季云鸾受其恩惠,心中感念,遂在沈孟虞十八岁重回帝京时故意接触,明里暗里守望相助,也算得上是这世上最深知沈孟虞其人的挚友。
  即使被挚友横刀夺爱,心中郁闷,季云崔尴尬地揉揉鼻子,发现自己仍旧没有办法扯出几句谎来给沈孟虞泼脏水。他拗不过自己的内心,只得认真回答方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方祈。
  昔年沈孟虞凭科举文章扬名帝京,又在琼林宴上得皇帝亲授太子少傅,一时风头无二。
  季云崔那年也恰好参加武举,他苦心习武数载,为的就是这一番出人头地,与幼妹在家中不必再看嫡母嫡子脸色,他也做到了。
  在细分文武举办的琼林、鹰扬宴后,时值清明,皇帝特命礼部再开一招贤宴,延请今春入彀英才,交通文武,列座同侪。
  季云崔先前不知沈孟虞入京,待到他名声大噪之时又被家中琐事绊脚,一直未得机会相见。
  此番赴宴,他本以为自己能见到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意气风发的探花郎,然而当他寻到一处角落里、发现那一群开怀嬉笑的进士们时,他看到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容貌殊丽的青衣少年被堵在角落里,冠斜领歪,脸上还有被刻意涂抹的朱砂墨迹。其中一个红袍士子不仅言语轻薄,手上的朱笔更是下流地沿着少年胸口的衣襟往下滑,笔锋停停点点,狎昵之意不言而喻。
  这是……怎么回事?季云崔错愕地揉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曾看错,然而当他刚想开口唤人前来援手时,眼角余光却只瞥见不远处侍立的宫中内侍漫不经心地抬抬眼皮,看了这边一眼又继续耷拉下去,对这角落中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只做不闻。
  有聚在外围的世家子认得季云崔,他见武状元无意撞破他们行事,一点都不觉尴尬,反而还招招手让季云崔过去,与他们一道像逗猫儿似地戏弄青衣少年。
  毛笔还在青衣少年身上乱戳,只是他的手脚被人捉住按在壁上,躲避不得。在听到那世家子唤出季云崔大名时少年身上一颤,一直咬牙低头不语的脑袋稍稍抬起半分,在看清楚季云崔的容貌时泛红的眼底有一道飞星似的光芒滑过,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偏头转向一边。
  季云崔从这一眼中明白了沈孟虞现下的处境,他心思电转,假意对这群人的狎昵毫无兴趣,也不看沈孟虞,而是挤出张笑脸凑到那世家少年身边,提前通风报信:“许三郎,我方才过来时听人说了一句,只道今日这招贤宴也是陛下为永乐长公主准备的驸马宴。陛下那边正在曲水传杯,三郎高才,怎么不去试试,若是得公主青眼日后高升,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季云崔虽有意压低声音,只讨好那许家少子,然而在场的无不是人精,俱都竖起耳朵,将这等尚主的机会听了个七八成。
  那许家三郎年纪尚小,平日里被身边的长辈亲友宠着捧着,只当自己此次参加科举定能一举成名,名动天下,谁料却被沈孟虞这个罪臣之后抢了风头,心中气恼,故才会约着与其他同榜进士一道,故意寻机欺辱沈孟虞。
  只是欺辱沈孟虞固然解气,然而若是能做长公主的入幕之宾,那才是飞上枝头,功名利禄尽有之。许家三郎眼见身旁众人蠢蠢欲动,他急着去皇帝公主面前露脸,便是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未及说,随意理理衣袍,只飞也似地向殿前奔去。
  令人眼热的恩宠在前,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猿意马,也不再戏弄沈孟虞,只将那朱砂毛笔随手一丢,和季云崔简单打个哈哈,俱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不提。
推书 20234-02-10 :观沧海[古代架空]》:简介:(入库时间2020-02-09) 长佩VIP2020-02-05完结收藏:13440 评论:2274 海星:16700“后来我才明白,暗涛将涌,沧海横流,没有谁再能独善其身,作壁上观,从我踏上去往帝都的路就已经注定了不能回头,没有归路。”其实就是个大言不惭雄赳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