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摇了摇头,“过几天再去吧。这几日城里肯定人人自危,担心被牵扯进去。”
“这么严重?”谢伯文不禁问。
谢琅点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听说过没?”
谢伯文没听说过,但他隐隐知道什么意思,“那你别去了。正好天这么热,一不小心就能晕过去。”
“嗯。月底我再去看看。”谢琅道,“假如他们不过来的话。”顿了顿,“你们这几日去城里送了东西就回来,别在城里闲逛了。”
谢伯文点头,“我知道了。回头跟你大哥二哥说一声。”
“那你快回家吧。”谢琅见他身上都是汗,“多喝凉开水。我听孟达说,人流太多汗,不及时喝水也会头晕。”
“知道了。”谢伯文应一声,就牵着驴回家。
小七使劲把谢琅往屋里拽。
“怎么了?”谢琅好奇地问。
小七仰头望着他,“孟达爷爷怎么了?”
“你孟达爷爷没事。别担心。谁都可能有事,他和仲卿爷爷都不会出事。”一个寿终正寝,一个比谁活的都长,谢琅想到这点,觉得担心刘彻还不如担心自己能活多久,“想吃什么?”
“啊?”朝中大事突然转到吃喝拉撒,小孩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
谢琅指着高悬的太阳,“该做饭了。”
“三爷不担心孟达爷爷?”
谢琅:“他没事担心他做什么?”
有道理。
小七立刻说,“我想吃鱼。”
“那咱们就吃鱼。”谢琅指着西边的阴凉地,“去那里等着。屋里热。”
小孩立刻跑过去,“三爷,你也来。”
“知道。”谢琅去江山图里抓两条鳊鱼,洗刷干净用刀把鱼背划开,就端到外面陶瓮里蒸。
小七正长身体,如今每天早上跟他学武,要补钙和蛋白质,谢琅担心他吃了馒头就不吃鱼,干脆也没热馒头。
一大一小干掉两条鳊鱼,撑得坐在板凳上歇好一会儿,谢琅才起身给猴哥、虎子和小狼炖鲈鱼。
喂饱它仨,谢琅又出去割一些红薯藤喂饱猪和牛以及驴,已困得睁不开眼。
屋里太热没法睡,谢琅就拿张竹席铺在西偏房门口,靠着墙假寐。
每当这个时候谢琅就不禁庆幸自己穿到离山近的养蚕里。若是在城里,晚上比白天热,他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也得拿一块冰出来解暑。否则不被热死,也会因为晚上没的睡而困死。
在养蚕里就没这个担忧。离山近,离城远,房屋低矮,四周空旷,昼夜温差大,三伏天晚上一觉到天亮。
赶上下雨,睡觉都得盖被子。简直比前世的空调还舒服。
“三爷,我热。”小孩揉揉眼睛,抬头看清身边的人是谢琅,就往谢琅怀里钻。
谢琅无语又觉得好笑,“你热还离我这么近?我去打一盆水,晒热了留咱们洗澡好不好?洗了澡就不热了。”
小孩点点头。
谢琅把他放在席上,挑两桶水回来,小孩已发出鼻鼾声。
水倒洗澡盆里,谢琅找出大蒲扇,坐到小孩身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慢慢打着扇子。
轰隆!
小孩哆嗦了一下,陡然睁开眼,“三爷!”
“不怕,不怕。”谢琅连忙把他抱怀里,“变天了,咱们回屋。”把小孩放客厅的地板上,谢琅就去外面牵牛牵驴,收拾衣裳。
待他把院里收拾干净,豆大的雨滴已啪嗒啪嗒洒下来。
风起云涌,天气转凉,谢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拉着小七躺在地板上,一觉睡到申时两刻,雨停云散。
雨太大,翌日路上没法行走,谢琅也不用苦恼要不要去城里看看卫青。
晚上,拿着火把带着小七去找还未破土的知了。
抓回来放在桶里,第二天打开水桶,知了堪堪脱壳,身体还是白嫩嫩的,谢琅用水冲一下,就放在油锅里煎。
小七不敢吃,谢琅吃一个,递给猴哥、虎子和小狼一个,一人三动物吃的津津有味,小七抓一个,闭上眼就往嘴里塞。
“好吃不?”谢琅笑着问。
小孩睁开眼,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好香啊。三爷。”
“你三爷不香,这个香。”谢琅夹一个放入他口中,“晚上继续?”
小孩连连点头。
晚上抓知了的队伍壮大了。
谢琅没能像前一天晚上一抓一大盆,抓了二十来个,第二天用竹签串成两串烤着吃。
如此过了五天,卫青还没来,谢琅才带小七去城里。
到卫家坐一会儿,确定卫青没事,刘彻也没乱杀人,给卫青留六个西瓜,就带着小七回去了。
回到村里二十天不见下雨,豆苗都渴的蔫头蔫脑,谢琅意识到天气不对。
蝗灾总是伴随着干旱。或者说持续干旱容易诱发蝗灾。谢琅不敢再杀他家的鸡和鸭,还带着谢伯文和谢广去山上找野鸭和野鸡。
谢琅剪掉野鸭和野鸡的翅膀,就把它们拴在门口的树上。
村里人看到谢琅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用麦秸编篓子,用竹子编筐子,好盛蝗虫。
谢琅没有准备这些,他准备了三个水缸。
八月十一日,早上,谢琅起来听到嗡嗡嗡的声音,误以为是蚊子,吃饱喝足,把牲口牵出去,耳聪目明的谢琅发现不对,“伯文哥,那地里飞的是不是蝗虫?”
谢伯文连忙跑过去,仔细一看,脸色煞白,“蝗虫来了!蝗虫来了!谢广,快,给我网。”
谢琅转身跑回家,一手拎着一个水缸,胳膊上夹着一个网兜。
小七慌忙跟上去,“三爷,等等我。”
谢琅脚下一顿,“小七,拿着竹竿。”
小七拽起地上的竹竿,“三爷,给。”
谢琅到地头上把网兜给小七,抡起竹竿,冲从家里跑出来的众人喊,“先别抓。蝗虫打下去让鸡鸭吃。”
“对对,鸡鸭该饿了。”经谢琅提醒,众人连忙把还在埋头大睡的鸡鸭打醒。
睡了一夜的鸡鸭睁开眼看到面前又有虫子,张嘴就啄。
田间地头的蝗虫早就被鸡鸭吃光,这股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蝗虫落下没有再起来,大概半个时辰,蝗虫少了很多。
鸡鸭撑得瘫在地里,村里人稍作休息,开始用网兜抓蝗虫。别人抓了放筐子里,谢琅抓了放水缸里。
谢广见到便忍不住问,“三郎叔,你放那里面做什么?”
“我这里面是盐水。”谢琅道,“还担心用不着,没想到真用上了。”顿了顿,“我倒真希望用不到。”
谢广:“盐水能把蝗虫淹死?”
“应该吧。”谢琅道。
谢广好奇:“你不知道?那你放里面干什么?”
“腌好了上油锅炸,比知了猴还好吃。”谢琅说着话不禁咽口口水,舔了舔嘴角,后世油炸蝗虫高达三百块一斤,简直是天价,“你不要都给我。抓两三缸,我这几天都不用给猴哥做饭。”
第85章 油炸蝗虫
“你在说笑吗?三郎叔。”谢广指着自己网兜里的蝗虫,“这黄不拉几的东西可以吃?”
谢琅点头,“有的人可以吃,有的人不能吃。我不巧正好是前者。”
“为什么?”谢伯文问。
谢琅:“有的人吃了身上会痒,起红点点,严重的话呼吸不畅。再说了,我要这东西主要是做了给它仨吃。”指一下趴在路边的金猴、白虎和黑狼。
“那给你吧。”谢广倒他水缸里,“我是不敢吃。”
谢琅笑道:“行,都给我。”停顿一下,“我突然想到个问题,这些蝗虫都是从哪儿来的?”
“我也纳闷。昨天傍晚在路边乘凉的时候都没有。一夜之间这么多。”谢伯文抬手网到几个扔篮子里,盖上盖子就说,“难道被你说中了?这些祸害嫌热,懒得出来。天转凉了,豆子结荚,地里有吃的,一股脑全跑出来了。”
谢琅:“我明天去城里问问二公子。”
“好像不用问了。”
谢琅听得不甚清楚,“你说什么?”
“你看。”谢伯文抬手往北指。
谢琅转过头,打北面来了一群人,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
“他们怎么这时候来了?”谢琅纳闷。
谢伯文:“肯定是担心你。”
今天又不是休沐日,又发生了蝗灾,未央宫不该忙得晕头转向么。
“仲卿,你们怎么来了?”谢琅待人又走近一点,就迎上去问。
卫青胡诌道:“陛下命我们出来看看受灾情况。你们这边严不严重?”
“还好。”谢琅指着趴在地里的鸡鸭,“以前出来多少,它们吃多少。你们现在看到的都是从别的地方飞来的。它们吃,我们抓,飞来的也不是特别多,再抓一会儿就不足为惧。对了,别的地方严重吗?”
卫青往地里看看,“比你们这边多一点,不过也不足为惧。”
“那你们是回家歇歇,还是等我把地里弄好再回去?”谢琅问。
卫青看向刘彻。
刘彻把缰绳扔给侍卫,“你忙你的。我在这边歇一会儿。”
“行。”谢琅说着话把网兜里的蝗虫扔缸里,就把盖子盖上。
刘彻忍不住问,“别人都用篮子,你怎么用这个?”
“框都被你们带走了。”谢琅小声说。
刘彻:“我何时——赶明儿还你一百个。”
“谢谢。”谢琅笑笑,就去地里抓蝗虫。脚下踉跄了一下,低头一看,乐了,“谢小七,把你的背篓拿过来。”
“干什么啊?”小七抬手把蝗灾递给金猴,金猴塞嘴里砸吧一下,就瞪小七,你给我吃的啥玩意。
小孩乐了哈哈大笑,“笨猴哥。我给你玩,不是让你吃。”
“谢小七,我说的话没听见?”谢琅拔高声音。
小孩连忙跑过来,“听见啦,听见啦。什么事啊?三爷。”
“你三爷说你离挨揍不远了。”刘彻板着脸,“快去把背篓拿过来。”
小孩连忙往家跑。
片刻,拽着背篓出来。
卫青迎上去,“给我吧。”送到地里面,“这个上面没盖子。”
“捡鸡蛋。”谢琅弯腰捡三个鸡蛋放背篓里,“帮我看看还有没有鸭蛋。多的话我腌咸鸭蛋,做变蛋。”
卫青:“变蛋?”
“嘘!”谢琅连忙往周围看,见周围的人都忙着捕蝗虫,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能不能成。先别说。”
卫青笑笑表示明白,“你抓,我给你捡。”
谢琅指着西边的红薯地,“那边也有。对了,我家的红薯可以扒了。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
“好。”红薯产量高,卫青也没同他客气。
待地里的蝗虫抓的七七八八,三口大缸全满了,谢琅就领着小七回家了。
谢琅这边吃过早饭才发现蝗虫,别的地方昨晚就已发现了。当地官员连夜向未央宫禀告,刘彻就再也没睡着,早饭随便吃了点,下了早朝就带人出来查看。
从未央宫一路行来,见有些庄稼虽被啃的不成样子,好在没秃,蝗虫也没多少了,刘彻心下大安。到养蚕里蝗虫骤减,明年不会出现荒灾,刘彻放松下来,整个人是又累又饿。
随谢琅到家,就去谢琅房中睡觉。
刘彻今天异常沉默,谢琅见他眼底乌青,也没招惹他。
到家把三个缸放西偏房门口,叫卫青把小七骗走,谢琅从江山图里弄一盆鲈鱼出来。
谢琅坐在灶房里把鲈鱼收拾干净,就拎着一桶脏水和一桶草木灰出去,把鱼鳞等物倒在粪坑里,草木灰倒在鱼鳞上面,掩盖真相。
随后谢琅把缸里的水打满,留一条鲈鱼,就把剩下的鲈鱼分别放入两个陶瓮里,一锅炖给刘彻的侍卫吃,一锅炖给他家那三只吃。
刘彻的侍卫烧火,谢琅去灶房蒸栗米饭,蒸螃蟹、鳊鱼和鲈鱼。
卫青和小七坐在堂屋里,见他出出进进忙个不停,就叫小七在屋里,卫青走过去,“我帮你烧火?”
谢琅立刻站起来,“烧吧。我去看看蝗虫死了没。”
卫青已从谢广口中得知他之所以把蝗虫放水缸里,是要做了吃。饶是卫青相信谢琅,也忍不住问,“谁跟你说那东西可以吃?”
“以前吃过。”谢琅道。
卫青张张口,“你吃过?你不是说你没挨过饿?”
谢琅打开缸,见有些还没死透,就把盖子盖上,“这东西属于野味。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做好给你们拿点。不过这东西和芒果、臭榴莲一样,有的人可以吃,有的人不能吃。”
“我们,别管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们都不要。”卫青道。
谢琅摇头笑笑,洗洗手进来,“没有饼和馒头了,回头只吃菜,想不想吃大虾?我再弄一盘?”
“我都行。”卫青往堂屋的方向看一眼,“陛下心情不大好。”
谢琅:“看在他那么辛苦的份上,我再给他整两个。”半掩着门收拾一碟大虾和鲍鱼放在锅里。
菜做好刘彻还在睡,谢琅也没叫他,去谢广家借一把剪刀,和卫青俩人坐在院子里剪蝗虫的翅膀和腿。
刘彻揉着眼睛出来看到这一幕险些吓晕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醒了?饿不饿?”谢琅问。
刘彻指密密麻麻的蝗虫,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在颤抖,“我在问你话。”
“剪翅膀和脚啊。”谢琅道。
刘彻:“你真要吃?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