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景:“……”
陈阔:“…………”
陈阔实在听不下去,也不敢多听,赶紧告退。
李琛一心扑在宋春景身上,看也没看,只对他摆了摆手。
看着李琛的态度,陈阔立刻就明白了这太医为什么能使唤的动乌达。
别说乌达,恐怕连皇帝本人都能使唤的动。
他心说:原来关窍在此,还好当时我没招惹他。
陈阔脚步匆匆往宫外走,一出宫门,终于赶上了缓缓而去的沈欢。
他呼出一口气来,同他并排而行,问道:“碰到你师父了?”
“已经不是我师父了。”沈欢冷冷道。
“你,”陈阔一张嘴,犹豫片刻又将话咽了回去,转而问:“真不学医了?”
“不学了。”沈欢目视前方,脸颊不似之前圆润,但是也养回来不少,有一种少年特有的青涩成熟感。
“学医能有什么出路。”他嘲了一句,然后没什么感情的问:“你能留在京中吗?”
“说实话,我不太想留,”陈阔看着他,观察着他表情,说:“西北多自由啊。”
沈欢仍旧盯着前方,高高扬起的头正直向前,仍旧没什么表情,“随你。”
陈阔脚下一顿,沈欢半步未停,越过了他。
那背影瘦弱但是似乎又多了许多别的东西,同在西北时懦弱胆小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陈阔暗骂一声,疾行两步又追了上去,“我既然跟你说了要留在京中帮你,就一定会留下的。”
御书房,闫真从外头走进来,悄悄在在李琛耳边说了两句话。
然后猜测道:“陈总兵别是跟沈欢……有些什么勾结吧?”
一个西北归来在本地又有实权的总兵,跟一个无实权的失沽少年,能有什么勾结?
里头所含意味不言而喻。
李琛却摇了摇头。
“陈阔?”他冷笑一声,嗤道:“陈阔的心栓在鸟儿上,他可不是什么情种。”
宋春景沉默给他手臂拆下纱布,又轻轻洗净,似乎是听见了,但是没什么反应。
李琛看了一眼闫真,闫真立刻住嘴不再继续说。
宋春景收拾完他的手臂,转而去收拾自己的药箱,李琛问道:“刚刚在外头,撞见沈欢了?”
宋春景沉默以对。
李琛:“你放心,只要他好好待在将军府不生事,我就算给你个面子,也不会动他。”
“师徒缘分已尽,微臣不敢要皇上的面子。”宋春景说,然后将收拾好的药箱一提,背在了肩上。
“皇上手臂好了,往后不必包扎了,”他交代说:“只是暂时还提不了太重的东西,要慢慢恢复。”
李琛抬起手臂看了一眼,上头愈合的刀疤交错狰狞深浅不一,有些可怖。
他毫不在意的盖上袖子,然后攥了攥拳,感慨了一声:“终于自由了。”
宋春景站起身,李琛对着他道:“多谢宋太医悉心照料。”
宋春景说:“应该的。”
李琛看着他表情,往前凑了凑,问:“我该怎么谢谢你?”
“职责所在,不用谢。”宋春景答。
李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长长“哎”一声,“问一句答一句,宋太医不爱搭理我,可怎么办呢?”
闫真笑着说:“西域进贡了一批宝马,个个儿健硕俊美,跑起来又稳当,已经关在骑射场了,皇上和宋太医去看看吗?”
“咱们去看看热闹吗?”李琛看着宋春景说,刚要伸手,宋春景说:“微臣太医院还有事务在身,就不陪皇上去看热闹了。”
李琛剑眉一挑,想了想,然后说:“好吧。”
宋春景说:“那微臣告退。”
李琛痛快的说:“去送送宋太医。”
闫真:“是。”
李琛又说:“然后去太医院跟院判说,朕要去骑射场,派个太医过来随侍。”
宋春景:“……”
第115章
骑射场处在北边一片开阔场地,各类兵器齐全,安保措施严格。
即便如此,随侍人员经过精简,仍旧是好大一群人。
李琛除了将闫真带了进去,把其余随候人员尽数扔在场外,门一关,清净了不少。
他二人顺着马场的草地围道,慢慢散着步。
闫真牵过来两匹马,见他们没有立刻要骑的意思,便远远缀在身后。
李琛伸手拽着拽宋春景的衣裳,只觉虽然缎面滑不留手,但是比之肌肤,不知道差多少倍。
宋春景看他一眼,然后伸出手。
李琛心满意足的牵住那手,望着天边奇形怪状的云彩,说道:“明年春天南巡,咱们一起去,春日南方的云彩不像北方,里头必然装着一场雨。”
宋春景笑着点了点头。
李琛又想起洛阳那夜的月下小院中的宋春景来,那场景印刻在心底,已成了最深处的记忆。
“洛阳那夜,牡丹花团锦簇,什么跳舞的女子,什么鼻子什么眼都没看到,我只顾着看你了。”李琛说。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宋春景说。
“……”李琛:“不可惜。”
宋春景目视前方,眼中盛着露水一般,不停闪过清晨的柔光。
李琛看了他一眼,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宋春景一顿,随即面色就自然放松下来,他轻轻说:“你是皇帝,就如洛阳那夜,什么都不必说,自有人争相给你送上珠宝美女,我明白,也不大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
李琛念着他话中一句,低低道:“你倒大方。”
气温在缓慢回升,缓慢散步已经有些燥热,于是李琛接过马,率先上去。
这马果然是西域特供,双眼炯炯有神,浑身毛发漆黑发亮,一身的腱子肉喷薄欲出,马鼻“嗤嗤”喷着气。
李琛朝着宋春景一伸手,宋春景拉住他,借力翻身上马。
高头大马万中挑一,视线登时开阔起来。
李琛环着前人腰身,催马慢慢往前走,前行带起些风,吹在脸上格外惬意。
片刻后,他看了一眼眺望远方的前人,沉沉的说:“就算你不放在心上,我还是想解释清楚。”
宋春景视线一凝,微微侧过耳朵。
“南行凶多吉少,全靠着你才保住性命,你既是我的恩人,又是我……意中人。”
李琛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但是我却不能置江山万民不顾,既想要皇位,又想要你。”
宋春景静静听着,李琛舒出一口气,“皇位好说,从善如流即可,你却不同,我总是担心做了什么事,引你生气。”
宋春景眼中一晃,眨眼掠过莫名神色。
李琛仔细观察着他细微变换的表情,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低低道:“怕你觉得我不好,又反悔了。”
下一刻,宋春景反手,握在腰间那宽厚手掌上。
“不会。”
他说:“既然已经决定,就不会后悔。”
李琛双目微睁,盯着他光滑侧脸还有垂在耳侧不时抚过耳朵的细发。
宋春景停顿一下,然后垂下头挑起一丁点唇角:“我心中一直都知道你不同于凡夫俗子,你是皇帝,有天下要顾及,有大局要衡量,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李琛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唇角扬起的弧度。
宋春景轻轻拍了拍他横在腰间的手,李琛略松了些力气,他才继续说:“从和你在一起的那天起,我都已经想通了,太后催你三宫六院也好,朝臣要你子孙满堂也罢,我都接受。”
他微微低着头,露出修长一段脖颈,叫日光照着笼罩上一层带着透明质感的光,看上去有种冷淡的温柔。
镀光的唇一动,他笑容略明显了些:“若是你觉得对不住我,就将这帐记在心里,对我好一些就成了。”
李琛一时无言,听在心里只觉得既酸又暖,仿佛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他控马前行,坐在宋春景身后半揽着他,前胸紧紧贴着他挺直的背。
“我早该同你说,”李琛倾身上前,趴在他肩侧,轻道:“三宫六院或许会有,但是都抵不上你一根手指,自从有了你,我再没有碰过别人。”
宋春景眼梢略微一斜,抿唇一笑,李琛咬了咬牙,忍不住说:“你不信?”
“信。”宋春景立刻说。
李琛大手伸到他衣摆底下隔着裤子摸了摸他大腿,宋春景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出声阻拦。
李琛摸了几把过了过瘾,“届时后妃入宫,你不准生气,我会安排好一切。”
宋春景沉默数息,“好。”
李琛盯着他眼中神色,说:“顶多是多养几口人的事情,就能让朝臣闭上嘴,耳边清净不少。”
“我知道。”宋春景说着,然后又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宋春景说。
李琛:“你不信我,对不对?你还在哄我。”
宋春景收了笑,长长的眼睫压在薄薄的眼皮儿上,挡住了一大半的视线。
他低头看着马顶头的乌黑鬃,扯了扯嘴角,“皇上应该以延绵子嗣为己任,子孙旺盛,才能国繁昌盛。”
黑马行至兵器库,路过凉棚,李琛一扯缰绳。
马蹄站下不再前行,垂下长长的脖颈拣地上的草籽吃。
凉棚之下的大片浓重,空气有些潮,吹来的风带着凉意,清爽怡人。
李琛看着他低垂眉眼模样,还有秀挺鼻梁投射在脸上的阴影。好一会儿,也跟着无声笑了一下,沉沉的声音响起:“李氏子孙不止我一个,王府里随手一抓就能抓满一把,现在荔王已死,若是好好教导,哪个都不错。”
这倒出乎意料,宋春景骤然抬首看他。
眼中惊疑而不敢置信。
李琛看着这百年难见的表情,心里偷偷笑了笑,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的绷着,“看什么?我既然说了就会做到,不像某些人,嘴里鬼话连篇,跟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套话。”
宋春景仍旧盯着他,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李琛等了一会儿,享受完了那吃惊的目光,然后才挑着眉看他一眼,“宋太医不夸夸我吗?”
宋春景张了张嘴,唇瓣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的釉,李琛赶在他开口之前说:“还是别夸了,直接给点奖励吧。”
言毕,他凑上前,轻轻吻在了那暖色的唇上。
八月十五,天选之日,准备了足有一个半月的登基大典终于到了。
子时一到,外头礼炮准备完毕,发出震耳欲聋的第一声响。
无数等待的人们打开门窗,抬头望向璀璨上空,吵着看烟花的孩童从睡梦中惊醒,跑上街头,不计其数的人一同欢呼,“轰隆”炮响夹着欢呼声,鼎沸闹个不停。
丑时,礼部诸位官员到位,赵毅彩身着唱报授玺礼服,守在了勤政殿门前。
他上前客气的问:“闫总管,皇上呢?”
闫真朝他弯了弯腰,回:“刚刚歇下。”
“已经丑时了,怎么现在才歇?”
闫真:“昨日批折子晚了,胃疼又吃了点夜宵,才好了一些,忙活清净,就到了这会儿了。”
“皇上怎么会突然胃疼?”赵毅彩问,随后他想起来皇帝三天两头召见太医,身体不太好的传闻来,有意打听:“皇上到底是什么病呀?”
应该是相思病,闫真心里道。
他沉重叹口气:“早年南下叫寒气侵体,落下不少病根,一时说不上来是哪里更严重,也说不准哪会儿就犯了病。”
“噢……”赵毅彩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再多歇一会儿吧。”他说。
漆黑夜空叫烟火照耀的清晰如白昼,春椒殿如半山巨物一般坐落在眼前,暗明交接时轰然一亮,便显露出庞然全貌来。
宫殿的转角燕尾榫结构交错,结实平滑,隐隐显现交错的木纹。
里头,躺在床上的李琛闭着眼养神,耳边不停响起烟花声,若是寻到间隙,则能听到一丝轻微呼吸声,蜉蝣攀水一般,十分清浅。
就着亮光,他睁开眼看向枕边人。
宋春景轻轻阖着眼,整个人放松的平躺着,唇线和侧脸也不似平常的生动,乃是一副柔和放松的皮相。
睡着了。
这也能睡得着,李琛听着外头不停的声响,心底由衷的佩服。
也许是太累了。
他回想刚刚的宋春景,发现他只要喝点酒,醉了的眼神中就全是对自己的欲望,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喝醉的宋春景动作更加放的开,叫声也更加缭乱,跟平时的样子全然不同。
李琛喉结一动,忍不住吞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液。
片刻后,他坐起身,拿起床头小桌上晾着的清茶喝了。
闫真在外头听见动静,立刻隔着门问道:“皇上,该起来了,最迟寅时就得动身去天坛上香祈福了。”
李琛闭了闭眼,下意识看向宋春景。
宋春景皱了一下眉头,脸色难看至极的睁开了眼睛。
天雷一般的烟花吵不醒他,却被闫真一句话叫醒了。
“几时了?”他问。
嗓音沙哑的像是塞了一把粗砺的石沙。
外头闫真继续请示:“皇上?”
宋春景挣扎坐起来,李琛上前扶他一把,只好说:“快寅时了。”
宋春景怔忪一会儿,在心底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睡了,皇上开始准备吧。”
李琛看他清醒了,低低叫了闫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