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顾煙才开了口就被老夫人打断,“顾煙,做人可别太贪了。你兵围凤鸣轩,从凤鸣轩将这男妓一路风风光光带回将军府,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脸面算什么,反正顾家的脸早就被你丢尽了。你愿意宠着就宠着,可你带着他往我这儿一跪算怎么回事?想娶他过门?这事我不会同意的。”
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却被老夫人看透了一切,直接将话堵死。
桃灼垂着头,紧咬着唇瓣强忍住眼中的泪意。他不知老夫人是因何不同意,如果嫌自己是男儿身自己无话可说,若嫌自己曾为妓桃灼总觉万般委屈。凤鸣轩数月,但桃灼不脏。
萌生了娶桃灼的想法时就知道母亲不会同意,可顾煙既然对桃灼承诺出口就是下了决心。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顾煙不想历史重演,不想再一次失去。
“母亲,我是要娶桃灼,想将他纳入房中。这次来也不是求母亲成全的,是告知母亲一声,择日我就迎桃灼入我将军府的门。”
片刻的安静,仿佛是在震惊之余消化着顾煙的大逆不道。
“你可听到了?”老夫人回头问着李麽麽,尽是难以置信的痛苦,“如今,咱们的顾将军做什么事,只需告知一声就成了,我倒是成了个摆设。”
“老夫人别气,煙哥儿不是那个意思。”劝了老夫人,李麽麽又语重心长的对顾煙说着,“煙哥儿,看在老奴从小照顾你的份上也容老奴说句话,名份都是虚的,心里喜欢才是最重要。如今老夫人不拦着你们在一起,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闹的人尽皆知呢,放在房里宠着就是了。”
“名份对我们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对桃灼来说,很重要。”顾煙看了看忐忑不安的桃灼,给予安慰似的轻轻握住他的指尖,“我就是要让天下都知道他是我顾煙的人,他背后的男人是荆国的大将军,让他不再受冷眼不再受欺负。他又不似女子能孕育,我能给他的除了宠爱也就只剩下名份了。”
“哦。”桃灼应了声,就连忙跑出去。
急的沫儿在后面直跺脚,“公子,天冷,你倒是把斗篷披上啊。”
只是话音还没落呢,就已不见桃灼的身影。
钻进马车,桃灼搓着冻红的小手,欢喜的问着,“你要带我去哪?”
正看着书的顾煙抬起头,看着他单薄的衣衫忍不住皱了皱眉,而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在了桃灼身上。
“下次出门多穿些,别染了风寒。”
桃灼笑嘻嘻的钻进顾煙怀里,撒娇似的来回昵蹭着,“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锦绣轩。”
“酒楼?”
顾煙抬手戳了戳桃灼的额头,“就知道吃,锦绣轩是盛京最大的绸缎庄子,我带你去做身嫁衣。”
虽然桃灼也想矜持一点,但还是忍不住躲在顾煙怀里高兴的花枝乱颤。
而就在街道旁的房檐上,一抹红色身影追随着车马也朝着锦绣轩而去。
按着规矩,桃灼是做妾的不能穿红色,但顾煙向来不在乎这些,特意为桃灼挑了一匹嫣红色的锦缎。
之后就是量尺寸选款式,等忙活完已经过了晌午。
“将军,我饿了。”桃灼扯过顾煙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摸摸,都瘪了。”
顾煙宠溺的刮蹭了一下桃灼的鼻尖,“小馋猫。”
这时,忽听见身后传来轻颤的声音。
“凤兮。”
顾煙一下子僵住。
见顾煙眼神犀利的盯着自己,徐天磊问也不敢问了,硬着头皮随同顾煙出了房门。
衙门大牢,墙壁两侧的烛火泛着幽幽的亮光,空气中的血腥味掺杂着腐朽的霉味一道扑面而来。
徐天磊捏着鼻子紧跟在顾煙身后,“顾将军,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你父亲托我照顾你,可以后真到了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的我也难以顾及,总归还是要你自己面对的。”哪跟哪啊?徐天磊一脸懵的,这回答和我的问话有关系么?
“把那日在县衙门口带头闹事的带过来。”顾煙一声令下,狱卒将那刀疤脸带到了刑房。
顾煙慵懒的靠坐在木椅上,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人。
经不住顾煙阴沉的目光,刀疤脸卩卒了一口痰,“要杀要剧给个痛快,老子二十年后还是条汉子。”
—声冷笑,顾煙转头对狱卒说道,“把他嘴堵上防止他自尽,先用匕首剜下他身上的肉,然后用烙铁烫他的伤口。”
“顾煙。”一旁徐天磊惊恐的仿似看着一头凶残的怪兽,全身汗毛连同着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你就给我睁大眼睛看着,但凡敢闭一下眼,我就让你去行刑。”顾煙说的倒轻松,却简直是要了徐天磊的命。
“顾煙。”徐天磊急了,一着急求生欲就为零了,“你还有没有人性?咱们也认识十几年了吧,我可是一直敬重你的,你就这样对我?”
顾煙歪头掏了掏耳朵,把徐天磊的话当成了放屁,全然不理会。
随着刀疤脸发出闷声的哀嚎,锋利的匕首在他身上连皮带肉的削下一块。
徐天磊只觉得胸口作呕,想吐又吐不出。他可怜巴巴的蹲在顾煙身边哀求着,“顾将军,顾大哥,适才是我胡说八道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这场面我真的承受不住啊。”
“好好看着。”顾煙冷冷开口。
脱不开家世牵绊,徐天磊迟早是要上战场的。顾煙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他,他必须要学会面对。只有见惯了血肉横飞,才不会被敌人吓破胆。只有学会厮杀,才有存活的希望。
见顾煙软硬不吃,徐天磊又急了,“顾煙,你是不是存心报复啊?我不就是不小心看到你和桃灼在院子里亲吻,你至于这样欺负我么?”
顾煙眯起凤眸,“你说什么?”
糟了……
顾煙跳下马,三两步上前,怒气冲冲的抬脚又将赵成文踹倒在地,“把棺材给我挖出来。”
凤眸斥着殷红的血色,本就是寒若冰霜的一张脸此刻又尽显凶狠,令人望而生畏。
红色棺木又渐露出黄土,萧慕急忙跑过去,“桃灼,桃灼,你在不在里面?能听见我说话么?”
很快,里面传出桃灼的声音,“三殿下,是你么?”
“是我。”萧慕喜极,转头对顾煙喊着,“顾将军,桃灼果然被关在了棺材里,还活着。”
顾煙一动不动,握着银鞭的手却是藏在袖中簌簌发抖。喜悦只是一瞬间的,而残余的慌怕却是一直在心头萦绕。
如果他也似子秩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顾煙不敢往下想。
红木棺材被抬到了地面,随着棺盖被推开的刹那,突然涌进来的光芒令桃灼抬手覆在眼前。他侧头想避开强光,结果一下子与那死去的女人几乎贴脸。
那女子还睁着眼,泛青的脸颊已经凹陷,就那么阴森森的盯着桃灼。
承受不住突来的恐惧,心脏陷入刹那间的偷停。有股子恶寒从尾椎骨直渗入头皮,惊吓之余大脑都进入了空白,唯有牙齿不断的打颤。
“桃灼,桃灼……。”
在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中,桃灼那双眼睛终于恢复了光亮,有了点点聚焦。
“将军?”桃灼有些恍惚的抬手抚摸过顾煙的脸颊,肌肤柔滑的触感是那般真实。鼻息间也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腐臭,而是他熟悉的淡淡兰草香。
如同卸下了满身疲惫,桃灼冲着顾煙微微一笑,就偏过头昏睡在他怀中。
午夜,桃灼被噩梦惊醒,他剧烈的喘息着,眼睛虽是盯着帐顶,但脑子里全是那张灰白泛青的死人脸。
“桃灼。”一直守在床边未眠的顾煙连忙将他抱进怀中,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别怕,已经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桃灼好似一只温顺的小奶猫,趴在顾煙怀里一动不动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喃语着,“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我也不想让你担心的,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你别赶我回盛京,我不想离开你。”
可怜的小东西像是在求收留。
“桃灼。”顾煙声音顿了一下,沉声说道,“等回了盛京,我娶你可好?”
这想法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也不是突然心血来潮。是顾煙茫然的站在街头时,想着他若安然就许下他一世。如此,也算成全了彼此的感情。
桃灼瞪圆了杏眸,慌忙的从顾煙怀中挣脱出来,难以置信的问着,“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次。”
“我想娶你。”琥珀色的眼眸郑重的看着桃灼,“虽不能成为我的妻,可我也想给你个名份。”
幸福来的太突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桃灼垂着卷翘的睫毛,眼底流露出惊喜与不安。忽然抬起手臂,狠狠的一口咬在了手背上。看着鲜红的小齿印,桃灼视线有些模糊,他想哭,但不是因为疼痛。
“你,你可别反悔。”桃灼哽咽着。
“无悔。"
或许此生都无憾了,只为顾煙的一句“无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待桃花盛开,染十里红妆,剪一株相思,寄一世相厮。
次日,顾煙竟懒了床。
也是昨晚折腾的过于乏累,太阳都升的老高,两人还相拥而睡。
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将顾煙吵醒。他先是为桃灼掖了掖被角,而后才起身去开门。
“顾将军。”萧恒圆团团的小脸满是焦急的,“不好了,徐公子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他怎么了?”顾煙心底一惊,临出行时徐尚书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拜托顾煙照顾好他家那棵独苗。
“适才他在院子里与三哥哥练剑,三哥哥觉得他是武将世家功夫不会差,不小心就把徐公子给伤了。那徐公子怕血,直接就晕过去了。”
“他怕血?”顾煙忍不住皱眉,十有八九是装的。
“好,殿下先回吧,我即刻就过去。”
回屋整理身上衣物时,被吵醒的桃灼惺松睁眼,“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你再睡一会吧。”俯身在桃灼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顾煙打趣道,“我怕你腿软站不住。”
桃灼脸颊一红,“讨厌。”
而后就缩进被子里不再理会他。
等顾煙到了徐天磊的住处时人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如大病初愈般,虚弱的还得靠三皇子为他端茶递水的。
“没事吧?”顾煙双手撑着床边,弯身看着清秀娇气又挺会演戏的徐天磊。
“顾将军。”徐天磊有气无力的,“我是不中用了,可怜我空有为国效力之心,却无为国征战之力。还请顾将军与我父亲美言几句,别让我上战场了。”
顾煙弯起一侧嘴角,笑的令徐天磊莫名感觉出毛骨悚然。
“起来,跟我走。”
“去哪?”
第67章
淡淡的气味传入鼻中,有点像垃圾堆里的那股子腐臭。桃灼努力的睁开眼,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这是哪?阴曹地府么?
总感觉身边有个什么东西在挤压着自己,黑暗之中桃灼伸手去触摸,结果却是摸到了一张人脸。
惊吓之余,桃灼张着嘴却是一点声也没发出来。他拼命的想将身边这个人推开,奈何空间狭小的令他们之间空不出半点缝隙。
“你是谁?”桃灼颤声问着。
声音都如同被困在这完全漆黑而狭小无比的空间里,闷闷的透着死气沉沉。
得不到回应,桃灼斗着胆子再次去触碰,惊觉身边之人的身体是僵硬的,而那股子腐臭味好像也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身边的,是个死人?
桃灼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汗毛直立,而后脑又传来隐隐钝痛。
这到底是哪?桃灼记得自己是去找赵大人的,却不小心听到他和自己小妾提及贪污赈灾粮款一事。后来就不知被谁从后面打晕,醒来后就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
“有人吗?有人吗?”
桃灼惊慌的喊着,声音回荡着传入耳中带着无尽的沉闷。
突然间打了个冷颤,桃灼想着自己不会是在棺材里吧……
仿佛被人世间遗弃,只剩下桃灼和身边的死人。不过倒是隐约听到有哭声和喚呐声,只是声音不清晰,像是被什么隔绝着。
白幡送葬,丧事潦草。
眼看着棺柩就要黄土被完全掩埋,赵成文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幸而师爷聪明,将五皇子身边的这个亲信打晕,否则贪污一事难辞其咎。
只是可惜了自己那娇滴滴的小妾,为了掩人耳目也要跟着一起陪葬了。
然而心里的侥幸犹如昙花一现,远远的就看到两匹骏马卷着雪花与灰尘,如离弦之箭飞驰而来。待靠近了,看清来人,赵成文双腿发软的差点儿就瘫坐在地上。
银色软鞭带起凛冽刺骨的气流狠狠的抽在了赵成文的身上,略有肥胖的身躯竟抵不住这一鞭子,整个人被抽翻在地。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都不敢躺在地上呼痛,赵成文手脚麻利的跪起身,口中连连求饶着。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过脸颊,入了唇畔桃灼尝出了它是甜的。
从前顾煙并非忤逆的性子,只是自从陌子秩死后,顾煙就愈发的独断独行了。而老夫人又在这事上总觉得亏欠了顾炸,所以很多事也都由着他不和他计较。
只是老夫人出身官宦人家,对门风一事看的极重。若是放在桃灼刚来府上那会儿也就认了,偏桃灼现在又顶着个盛京第一男妓的身份,这令老夫人实在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