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来谢我。”桃灼郑重的回着,“我爱他,与你无关。”
陌子秩愣了一下,淡然而笑,“可他能接受你,却是因我而开始。”
桃灼只觉得胸口像是被蹂瞩了一下,呼吸有点闷疼。尽管他不愿接受,却没法欺瞒自己,顾煙的喜欢只是因为自己和眼前之人有那么点点相似。
这会儿沫儿走进来,分别为他们斟了茶水。桃灼没心思饮茶,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陌子秩,只瞧着他饮茶的姿势都是端庄雅正。
犹如云泥之别,任谁都会喜欢他的吧。
“我听说,你做过男妓?”陌子気的语气里好似还有些不太相信。
衣袖下蜷曲的指尖不住发抖,如同被强行掰开的蚌壳,被人看的赤裸裸,疼痛之下是无尽的屈辱与脆弱。
桃灼伪装着坚强,嘴边勾起一丝媚笑,“那又如何?就算我里里外外的脏透了,他不还是八抬大轿将我从凤鸣轩接回了将军府。”
陌子秩颤着浓密的睫毛,眼底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如缓解着情绪,陌子ei又低头囁了口茶水。
顿了片刻,陌子気才说道,“你若喜欢他就应该顾及他的名声,他一生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你想成为他唯—的污点,让他受尽世人的耻笑么?”
这话太重,让桃灼承受不住。仿佛巨石砸在了心口,就连痛苦都是被碾的四分五裂。爱一个人是有多难啊?桃灼只是纯粹的爱着顾煙,可他的纯粹却成了别人眼中的污点。
强忍眼中的泪意,桃灼抖着手指拿起茶杯,想用热茶压下心中不断泛出的苦涩。
只是玉色茶杯刚刚碰到唇瓣,就看见坐在对面的陌子秩忽然露出难耐的痛苦之色。他弓起身子手心紧紧攥在胸口处,紧接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呕出。
“你……。”因疼痛,陌子気精致的五官都扭曲,颤微微的指着茶杯吃力的说着,“你,竟然,下毒。”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桃灼一瞬间的呆傻,脑子里空白的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陌子ei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卩彭”的一声闷响,桃灼才彻底回过神。
他匆忙上前蹲跪在陌子秩身前,先是诊了脉搏,又翻看他的瞳孔见已经出现散涣之意,确是中毒之状。
桃灼起身含了一口茶水又连忙吐出,抿着口腔里残留的味道,好似是被人掺了夹竹桃的汁液。
“你先不要乱动。”桃灼再次蹲下身子安抚陌子秩,“这种毒散得慢,只要快些服用了解药就没事,我这就去给你找。”
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桃灼裸着双脚就跑出屋子。只是还未到听风楼的院子口,就见郡主带着一众府中侍卫浩浩荡荡而来。
“桃灼。”郡主厉色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毒害陌子社,这是要畏罪潜逃么?”
桃灼一怔,她怎么知道?
没来得及细想呢,平南郡主已经令府中侍卫将桃灼死死抓住。
“放手。”桃灼用力的挣扎着,“他撑不了太久的,赶紧放开,我去给他找解药。”
“你这下毒之人会这么好心?”平南郡主冷哼着,“分明就是你嫉恨陌子秩,所以下毒谋害他。
好一招一石二鸟,桃灼愤恨的瞪着平南郡主。阻拦自己去救陌子es,那他只有一死。陌子秩死了,顾煙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她倒是好算计,简简单单的就除掉了两个心腹大患。
桃灼焦急的回头往屋子里看去,只怕再多耽搁真的会要了陌子秩的命。
“你这个女人。”桃灼气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嚼其骨吞其血。
平南郡主冷笑着,就站在听风楼的院子口一动不动的,分明就是耗着时间再等陌子秩的死亡。
“那是一条人命啊。”桃灼歇斯底里的嘶吼着,“赶紧放开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他死么。”
置若罔闻,但平南郡主眼底却露出狠色。她是想让陌子秩死,顺带着让桃灼去陪葬。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手中长剑直接将按压着桃灼的侍卫刺伤。
楚天歌将桃灼扯到身前,紧张的问道,“发生了何事?子es呢?”
陌子秩出了辰星阁那会儿,是楚天歌踩着青砖碧瓦将他护送到听风楼。许久不见他回来,楚天歌不放心就过来寻看,正巧赶上这一幕。
没时间细说,桃灼只是匆忙叮嘱着,“人参三钱,甘草六钱,五味子四钱,我怕陌子気等不了太久,也不必煎药了,碾成碎末和着温水就给他服下。要快,越快越好。”
楚天歌一句废话都没问,只是抬剑指着平南郡主,“我回来之前他们两个出了任何事我都不会放过你。”
扔下狠话,就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未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平南郡主脸色甚是难看。正盘算着如何是好呢,彩珠远远的跑来,有些慌乱的与郡主低声私语。
“这么快?”平南郡主语气里有些焦灼不安,“不是还没到下朝的时间么。”
彩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把他先给我抓住。”在郡主的指示下,桃灼又被府中侍卫扭住了双臂。
深深呼了口气息,平南郡主转身离开听风楼。
没过多久,桃灼就看见身着绯红色官服的顾煙匆匆而来,他剑眉紧皱,脚下的步伐显慌乱。
桃灼松了口气,只要有顾煙在,陌子秩就应该会无恙。只要他不死,自己也就没事了。
然而这只是桃灼自己的一番想法,他看着顾煙一步步靠近,凤眸中尽是冰冷与愤怒。
“贱人。”一声怒骂,在桃灼还没所反应之时,腹部就被狠狠的踹了一脚。就连扭压他的侍卫都没能承受住这份力度,桃灼直接被顾煙踹趴在地。
若说最柔软的莫过于人心,桃灼不喜欢陌子铿却不能看着他死。若说最坚硬的也是人心,顾煙的残忍令桃灼始料未及。
腹部是最脆弱的地方,那里蕴含着人的五脏六腑,最经不得重创。顾煙身为武将怎么会不知道人身上的弱处,这一脚下来恨不得要去桃灼的半条命。
然而顾炸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进了屋子,很快里面传出他焦急而又慌恐的呼唤。
子秩,子気,他的心里只有子秩。
桃灼就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他看着从自己口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青石砖,他看着自己的眼泪与那一滩血液密切融合。
他感觉腹部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着每一根神经,几乎承受不住的疼痛令他全身痉挛着想蜷缩却又动弹不得。他听见耳边有个声音,放弃吧,他爱的从来就不是你。他听见心碎的声音,把他那份卑微的爱溅落满地。
忽然手指被人用力踩住,只听到平南郡主有些得意忘形的声音飘入耳中,“如你所愿,陌子秩可能不会死了。但你下毒谋害他,你这次是死定了。”
蜀锦绣制的鞋子耗尽力气的在桃灼手指上碾磨了几下,待挪开,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
桃灼咧开嘴角无声的笑着,到底是自己太傻还是太天真?从陌子秩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应该回将军府的。不会再有人护着自己,他和他的爱都可被人随意践踏在尘埃里。
将军,终究不是他的将军。
第72章
屋子里的气流乍然间扑在身上并没有为桃灼带来温暖,反而是令冻伤的脚面发出痒痒的刺痛。
随着侍卫用力的一推,桃灼往前踉跄着跪在地上,因身形不稳,双手撑地之时正好按在了被陌子秩打碎的茶杯上。锋利的瓷片将手心划出一道伤口,桃灼的手指缝都被染红。
“将军。”平南郡主站在床边,“我把那贱人带进来了,要怎么处置啊?”
顾煙恍若未闻,好似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陌子秩二人。
握着陌子秩的手贴在唇边,顾煙似祈求般的呢喃着,“子钛,你快点醒过来啊,你别吓我。”
桃灼垂着眼眸,听着顾煙语气里的深情,睫毛迟缓的眨动着如僵冻住的蝶翼。
大抵也是被他们之间的爱给刺激到了,平南郡主走到桃灼面前,发泄似的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贱人,瞧你干的好事,若是陌家公子死了,谁也饶不了你。”
尖锐的嗓音终于令坐在床边的顾煙有了一点点反应,他侧过头,凤眸落在桃灼的身上,如冰渊万丈没有温度。
顾煙起身,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面前的桃灼。
“是你下的毒?”他冷冷的问着。
桃灼不语。
解释从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从他开口怀疑的那一刻,就没有所谓的信任。
倒是一旁的平南郡主又按耐不住了,急于定下桃灼的死罪,“沫儿,你说。”
小丫头吓的噗通一跪,哭着说道,“不管我的事,是公子让我倒的茶。”
压抑不住心底的怒意,顾煙一脚将地上沾了血的瓷片踢过去,正打在沫儿的身上。
“他也让你下毒了么?”顾煙嘶吼着。
被顾煙吓的眼泪都不敢流了,沫儿惊恐的瞪圆了双眼,结结巴巴的回着,“是,是,都是公子,让,让我做的。”
桃灼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静的如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他转头看向沫儿,那个他一直觉得傻乎乎的,还有点可爱的小丫头。
牵动着嘴角,桃灼对着沫儿笑了笑。
“桃灼。”顾煙半蹲下身子,细长的手指捏住桃灼的脸颊。仿佛心里所有的怨怒都集中在手指上,捏的桃灼双颊酸麻胀痛。
“我要听你亲口说。”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桃灼从那双凤眸里除了愤怒还捕捉到一缕说不清的情绪,是悲痛?是不舍?桃灼看不透,也不想看透,反正他所有的悲欢都是留给陌子秩的。
脸颊实在过于疼痛,好像骨头都要被捏碎似的。桃灼想将顾煙的手推开,但那只手就似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桃灼伸出嫣红的舌,正扫过他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口中卷入了血腥味,是适才桃灼推操时留下的血迹。
如惊厥般的顾煙猛然将手缩回,拇指的尾部轻轻按在桃灼舔过的地方。
桃灼稍鼓两腮,活动了一下两侧酸痛的肌肉,而后才开口说道,“是我下的毒,都是我做的。”
目光扫过顾煙脸上的难以置信,可笑的是平南郡主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想来是没料到桃灼轻易的揽下了罪名。
脸上忽然挨了重重的一下,桃灼被打的跌坐在地。口中泛起浓浓的血腥,半边脸颊陷入片刻麻木,牵引着耳边都是一阵嗡嗡的明响。
顾煙的一巴掌,打碎桃灼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愤恨的声音仿佛被什么阻隔着,闷闷的传入耳中。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桃灼仰头看着顾煙,情绪渐渐陷入失控的嘶吼着,“为什么他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你答应过余生护我周全,你这就是这么护着的?你说你能给我的除了宠爱只有名份,宠爱在哪呢名份又在哪呢?”
桃灼仰起脸,想让眼泪倒流回去,可已经无法控制它们的肆虐。
吼过之后,桃灼慢慢恢复平静,淡声说着,“你说你要娶我,你说无悔,你说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我背后是荆国的大将军,你说不再让我受冷眼,不再让我受欺负。可你说的,没一样是兑现了的。”
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沾染的血迹在脸颊上划出一抹刺眼的红,桃灼略显凄楚的笑着,“还哪有为什么,爱不都是自私的。”
曾经的缠绵缱绻就如昙花一现,现在回想起来,恍似精心编制的谎言。桃灼多不想承认,顾煙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而所谓的喜欢,就像是施舍他那点怜悯对待一只可怜的小猫小狗。陌子秩回来,就连那点仅存的喜欢都被掩埋的一干二净。
顾煙在沉默,或许是桃灼的话令他感觉到有些无地自容,指节蜷曲着似有微动,琥珀色的凤眸里掺入了恻隐之意。
“将军。”平南郡主显出焦急,“你现在心软那就是害了陌子秩,这贱奴一心想攀附咱们将军府的权贵,如今还不是把陌子秩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今儿是下毒,明儿又指不定做出什么呢。”
果然陌子es才是顾煙心尖上的,眼中的恻隐慢慢消散。顾煙无力的挥了挥手,“先关押着,一切等子铿醒了再说。”
被侍卫拖出听风楼,恰巧碰到急匆匆赶回来的楚天歌,他手里拿着为陌子秩救命的药。
楚天歌脚步迟疑的顿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说的与桃灼擦身而过,飞速的跑进听风楼。
桃灼自嘲的一笑,我救了他,可谁又能救得了我?
依旧是那间狭小的柴房,阴冷的看不到阳光,鼻息间尽是墙面发霉的气味。
墙角的阴暗将桃灼完全笼罩,他垂头看见自己赤裸的双足已经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纹,便盘起双腿将两只冰冰凉凉的小脚丫贴在小腿上,借此传递着并无温暖的温度。
夜里,外面寒风呜咽着像是上苍的哭泣。
桃灼蜷缩着躺在地上,身体偶有抽搐。只觉身上很冷,像是坠进了冰窟里。可被顾煙踹过的腹部又似灼烧着,火辣辣的疼。呼吸好像都成了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时缓时急的令心脏的跳动都毫无规律。
恍恍惚惚的,眼前好似有一片桃林,嫣红的花瓣灼透了半边天。
“母亲。”桃灼梦吃似的低喃着,随之眼角滑出一行清泪。
多陌生的一个词啊。幼时乞讨,看见别的孩子缠着母亲撒娇,桃灼能羡慕的整晚睡不着觉。也会幻想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也会哭着怨恨,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此狠心把出生不久的婴儿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