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桃灼迷迷糊糊的又好似看见那一袭白衣胜雪,耳边回荡着慵懒的声音,傻徒弟。
眼睁睁的看着你从望江楼坠下我却无能为力,师傅,你以后要好好的活着,别做傻事。
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是身穿银色铠甲的背影,他铁骨铮铮傲立于天地间,他是桃灼的全部,却又亲手毁了桃灼的全部。桃灼不愿唤他,却又忍不住的总想抱抱他。
“将军。”一声将军,耗光了桃灼所有的心力。
随着柴房的木门被推开,顾煙抬着迟缓的步伐迈入。因为昏暗,巡视了一圈才发现躺在角落里的桃灼。
“子铿他醒了。”顾煙淡淡的开口。
见桃灼没有回应,顾煙暗暗的叹了口气,“我听楚少侠说,是你让他去找解毒的药材,所以下毒之人未必是你。”
还是没有回应,顾煙以为是桃灼在气恼着。
“我知道你是觉得受了委屈,可那种情况下我没办法不去怀疑。你知道子秩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能再失去他。”
顿了顿,顾煙眸色转为一片黯淡,“我想了许久,还是送你离开将军府吧。这样,对我们都好,既不会再伤害你,也不会伤着子铿,我亦是不必左右为难。”
依旧没有声音,这时顾煙才惊觉不对,急忙上前。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一丝月色,只见桃灼脸色惨白如纸,双唇干裂的也看不见血色。他双眸紧闭,呼吸急促。气息更是像一扇破旧的风箱,呼啦啦的仿佛随时中断一般。
“桃灼。”顾煙慌忙将蜷躺在地上的人扶起,手指往额头上一搭,滚烫的温度令顾煙心里“咯瞪”的慌了一下,愈发感到自责了。
将人抱回听风楼,正要命人将守在子社那边的大夫先传过来,可想了想又改□让家奴速去济世堂请大夫。扯过蓝色的蚕绒锦被正要盖在桃灼身上,顾煙一眼扫过他冻伤的双脚。
顾煙俯下身,将桃灼的双足握在手中慢慢的揉搓着。他眸中神色有些混乱,大脑亦是乱糟糟的一团。
与桃灼,顾煙也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若说喜欢,可得知他毒害子気,真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若说不喜欢,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又隐隐有些心疼。
若要细究,那大概就是喜欢过。将他从凤鸣轩带回将军府那段时间,顾煙是动了情的。可人心就一颗,顾煙不想把分成四分五裂。
这一生一世,陌子秩足矣。
从秋风阁请来的大夫诊着桃灼的脉搏,眉头紧皱着脸色并不是太好。
“将军,这位公子极有可能是伤了……。”
这会儿,门外的小厮慌张的跑进来,“将军,辰星阁那边来人传话,说陌公子又吐了。”
顾煙也没心思再听大夫说下去,急忙起身赶往辰星阁。
“唉!”大夫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公子应该是腹部受到重创伤了内脏,眼下又起了热病,若不好好将养着怕是要落下病根儿的。”
第73章
桃灼醒来时已经是临近晌午,听风楼静悄悄的一片,只有他残破的呼吸声在耳边刮过。
忆不起是如何又回了听风楼,许是将军不忍心了吧。只是桃灼感觉不出欢喜,只是怔怔的盯着帐顶,像失了魂似的。
胸口突然一阵闷痛,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声。那咳嗽就似止不住,桃灼紧按着胸口弓起身子,咳得脸色都是涨红,有种要把内脏连带着咳出来的错觉。
许久,咳声才有所缓解,桃灼被折磨的趴在床边忍不住干呕。
—只药碗递到桃灼面前,桃灼缓缓抬头,只见楚天歌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的……
“谢谢。”桃灼接过,捏着鼻子将已经凉了的汤药一口气喝下。
“你喝药倒是痛快。”楚天歌依旧面无表情,与桃灼说着,“今早顾将军喂子気吃药时,子铿吐了好几遍,急得顾将军只能一口药一颗蜜饯的那么喂着。”
握着手中的药碗微不可见的一颤,桃灼紧紧攥着碗边,指尖都渐渐泛白。
只听楚天歌又说道,“子铿是对汤药厌恶的有些怕了,那年我从西北将他救回琅州,整整两年他每日药不离口,才算把身子调养过来,所以闻不得汤药那个苦味。”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子秩这几年过的很苦,我想顾将军是他心里唯一的支撑吧。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掺合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要伤害子秩。”
曾几何时,桃灼竟成了旁人眼中沾满剧毒的匕首,仿佛他稍稍一动就会伤着陌子秩。可难倒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伤的桃灼体无完肤么?
桃灼扯动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你担心什么?你觉得我有资格介入到他们之间?你没有,我也没有,我们两个都是过客。只不过,你爱陌子秩没有我爱顾煙爱的那么深。”
—直面无表情的楚天歌难得微微皱眉,似是很不赞成桃灼的话,问着,“何为爱的深?”
“你一定没和陌子铿表白过吧?就算你爱的意图很明显,他内心也很清楚,可你们两个还是一起装糊涂。你可以满足陌子秩的所有要求,甚至是亲自将他送顾煙身边。”
桃灼停顿片刻,平复了一下心中的痛苦才又接着说道,“爱,从来都是自私的。你愿意放手,是因为你对陌子秩并没有那种疯狂的想占为己有的欲望。”
爱一个人,至死方休。
楚天歌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着桃灼说过的话。
“我师傅他还好么?”桃灼突然问道。
“你师傅?”楚天歌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枫。”
“哦,身体倒是无恙,但心里的结一直打不开。”楚天歌反问,“我好像没和你提及过,你怎么知道沈枫在我那里?”
“你救他的时候我正巧看见了,谢谢你。”
一时间,两人又无话可说。
忽而外面传来丝竹乐器声,欢庆至极。桃灼这才想起今儿是老夫人寿辰,而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我身子不适,请回吧。也不必再为陌子気来找我,我不过是个影子,从他回来的那一刻我就被掩盖在黑暗中了,你实在无需为他担心。”
心底泛起难言的酸楚,尽管桃灼不甘心,却将一切看得透彻。自己拼命的追逐也赶不上顾煙的脚步,而陌子秩却可以站在原地,等着顾煙去寻他。
待楚天歌离开不久,桃灼起身洗漱干净,又换了衣服,将那件红色斗篷披在身上。
镜中人,朱颜瘦,爱亦痴,怨亦幽。
桃灼也痴想过还能守在顾婵身边,也期盼过他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情分。可那一脚踹过来的时候就打碎了桃灼所有的痴,那一巴掌落在脸颊也醒了桃灼所有的梦。
推开房门,夹杂着雪花的冷风贴过苍白的脸颊,那刺痛好像顺着肌肤毛孔渗入心底,有种令人想哭又哭不出的凄凉。
桃灼顺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他要在众人面前揭穿郡主假孕一事。此等丑事一旦轰动,顾煙有足够的理由休了她。顾煙也一定会休了她,然后迎娶陌子秩。
桃灼顿了顿脚步,想自己冒死去揭穿郡主,结果却是要为陌子ei添嫁衣裳。但并未有过多的退疑,对郡主,桃灼是恨之入骨的。
今日后院也冷清,想来府中奴仆都去前厅忙活了。
寒风透过衣领,桃灼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快走到庭芳园时桃灼停住脚步,只见平南郡主和彩珠正步履匆匆的朝着自己这边而来。
而见到桃灼之时,平南郡主也是露出一丝错愕,但转而就换上一副诡异到有些修人的笑模样。
“你这是身子好了?竟然出了屋子。”郡主将插在暖袖中的手拿出,将本是整洁的发帘拨弄的稍稍有些凌乱。
“你说巧是不巧,我还想着去听风楼看你呢。”
桃灼并未理会,但杏眸却浮出一抹警惕,紧紧盯着郡主。
“今儿母亲大寿,我左思右想的终于是想出了一份大礼。”平南郡主掩唇笑的甚是得意,“彩珠,把咱们的礼物先给这小贱人瞧瞧。”
“是。”彩珠趾高气昂的走到桃灼身前,从衣袖中抖出个水袋子。
“你摸摸,猜里面是什么?”不亏是郡主身边长大的,彩珠那阴毒的笑意与郡主如出一辙。
似水在晃动,却又显粘稠流淌的不那么顺畅。桃灼心生不详的预感,他掉头想离开,却听闻身后哎呦的一声。
转回头,只见平南郡主躺在地上捂着腹部,而彩珠则是跪在她身边戳破那个水袋,瞬间鲜红的血液涌出来撒了郡主的下身的裙摆上。
“来人,快来人啊,少夫人流产了。”彩珠惊慌失措的呼喊着。
平南郡主撑着身子看向桃灼,嘴角挂着阴森森的笑意,如鬼魅般愤声说道,“我就不信你这次还不死。”
远处已有家奴跑来,平南郡主顺势躺下捂住腹部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本是打算揭露她假孕一事,未曾料到却被她倒打一耙,反要被诬陷害她流产?
桃灼一瞬间慌了神,怔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直到郡主被七手八脚的抬走,只留下那一滩刺眼的血迹。
而桃灼被侍卫押走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庭芳园中一抹白色身影,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
平南郡主流产一事瞬间在将军府里炸开。
桃灼跪在偏厅里,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很快涌进来一群人,有老夫人,有平南王,还有一群陌生的但带着愤怒的面孔。
“小贱人。”忽然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倒在地,紧接着就被人踩在头上,恨不能将桃灼碾碎,"竟然敢害我妹妹流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将这贱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世子。”顾煙的声音响起,“这里是将军府,人也是我们府上的人,还轮不到世子来做主。”
听闻,踩在桃灼头上的脚移幵,而后快步走到顾煙面前,“顾煙你什么意思,我妹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骨肉,如今孩子没了,你就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态度?竟然还想袒护这个贱奴?我知道他是你从凤鸣轩接回来的,你舍不得啊?”
“我没有袒护,也没有舍不得。”顾婵淡声说着,“可总得把事情说个清楚吧,总不能冤枉了谁。”
“冤枉?你的意思还是我妹妹自己把自己摔流产了?你知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盼着怀上你的骨肉,自从有了身孕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闪失。”
顾煙剑眉微皱没有言语,就算他内心是想偏袒桃灼的,可这事实在闹的太大。况且,孩子无辜,顾煙还是有一些心疼的。
“平南郡主根本就没有怀孕。”桃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衣袖擦去嘴边的血迹,毫不畏惧地看着眼前众人,“她不过是想靠着假孕巩固她的地位,是被我识破后怕我揭穿,才又闹出假流产这一出来诬陷我。”
恍如湖面突然掀起的巨浪,卷的众人措手不及,面面相觑的都露出震惊之意。
“贱奴,竟然还敢诬陷我妹妹清白。”世子上前恶狠狠的连着抽打了桃灼十几下,屋子里只有清脆的巴掌声,却无一人阻止。
等他打的累了,桃灼吐出口中的鲜血,倔强不服输的与众人说道,“若不信就请济世堂的沈大夫来为郡主诊脉,流产之人的脉象但凡有些医术的都能诊的出。”
都说沈大夫一世清廉正直,别人桃灼信不过。
“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世子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平南王厉声呵斥住,“你做什么?你妹妹房中又不是没有大夫,轮得到你去找。”
不管郡主假孕一事他们是否知情,可一旦有外人插进来就会变得棘手。若郡主真是流产还好说,若是假孕,那平南王府丢不起那个脸。
桃灼转头看向顾婵,目光中帯有乞求。这事若查不清楚,自己害郡主流产一事做实,那就必死无疑。桃灼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顾煙,希望他可以请沈大夫过来,还自己一个清白。
然而,顾煙接触到桃灼的目光后却是有意的闪躲开,凤眸微垂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老夫人开口,“事关重大,我家侯爷又远离盛京不在家中,我一介妇人也是深感无措。只是请王爷放心,郡主怀的是我们顾家的血肉,绝容不得他人诬陷。”
说的再清楚不过,将军府与平南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桃灼算个什么东西?
第74章
凤鸣轩是面子上脏,将军府是内里不干净。在将军府的日子未必好过,你好自为之吧。
脑海里只剩下红昭曾说过的话,一句好自为之似看透了桃灼的下场。
桃灼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们看桃灼的眼神或是愤怒或是冷漠,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如同俯视着蜷蚁。
最后,桃灼还是将目光停留在顾煙那里。他,是桃灼活着的唯一希望。
“老夫人。”平南王开口,“这事虽与小女有关,但阿娇毕竟是你们顾家的人,事儿也发生在将军府。我们平南王府是不好插手,只请老夫人能给个说法。”
老夫人抬起手腕扶了一下头上的金步摇,十分得体的回着,“请王爷放心,自古杀人偿命这是无需质疑的。这奴才害死我未出世的孙儿,必不会轻饶,只是我们不好染血还是送往刑部大牢,定下死罪吧。”
“母亲。”一直沉默的顾煙终于再次开口,“此事是不是过于武断?毕竟只是郡主的一面之词,也未必是桃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