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晴朗天气让人心忧,没有人此刻不盼望冬天早些到来,可素来就有天不遂人愿一说。
秋天的艳阳迟迟不落,原野和山间鸟兽奔忙。
每日派出的斥候和探马都未带回异样消息,喻旻连着偷了好些时日的闲。从前在京北营杂事都是他在做 ,如今军中大小事务全归林悦,好好过了一把甩手掌柜的瘾。
实在无事可做时他会教教郎岚,从持刀握剑到兵法二十四篇一一教授。
大家都知道大帅待他帐中那名小掌案特别。但那小掌案从不自恃身份,依然说话轻声细语,为人总是礼貌又真诚。日子久了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因着年龄又小,在军中颇受人照顾。
在喻旻的安排下郎岚常常同士兵混在一起出晨练,个子窜得飞快。
曲昀是个爱指使人的性子,有人能使唤绝不自己动手,郎岚被他拉了几次壮丁去晒药磨渣。
他如今被喻旻锻炼出一些胆气,思忖帐中掌案活儿实在不多,便壮胆跟曲昀说想要学些本事,平常也好帮忙给大家处理一些小伤痛。
他的乖巧入了曲昀的眼,不仅成功拜师,还蹭上了特供餐食。
林悦在饭桌上拍桌大叫:“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收徒弟多贵吗?!”
郎岚捧着碗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被林悦这样一吓又故态复萌,可怜巴巴地舌头打结:“我,我......”
喻旻兜头一巴掌把林悦按饭碗里,“吃你的!曲昀收徒管得着吗你!”
这孩子好不容易有点在人前说话的胆气儿,喻旻心里是很有成就感的。可不能被林悦这样吓缩回去。
喻旻夹块卤鹅放郎岚盘中,温声鼓励道:“好好学,你师父可是江州名医,别给他丢脸。”
林悦大叫:“是神医好么!神医!”
喻旻给他顺毛:“行行行!神医神医!”转头继续鼓励郎岚:“好好学,别给你神医师父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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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阿酒依然想要海星
惊变
北疆入冬之前外出囤食的走兽飞禽格外多,林悦没事就张罗着出城打猎。
又首次做了当家人,设身处地体会了一把喻旻每次朝兵部要钱的艰险之感。深知柴米油盐贵,发扬精神充分节约每一点军需。
于是想出了一个物尽其用的法子,充分利用天上地下的活物,组织弓弩营士兵练活靶子。
这阵子大家每日的荤菜在数量和质量上都陡增。
林悦以保持体格为由,玩儿命的加倍训练。
他说:“瞅瞅你们身上的肥膘,羞愧吗?羞耻吗?你们好意思不加量训练吗?”
一时间搞得弓弩营的兄弟们仇恨值很大。
以骁骑营周一辛为首,他抓起盘中一只肥雁腿往隔壁弓弩营的桌上狠狠一摔,“你们自己射|的自己吃啊!老子不想吃肉啊!我啃草!我爱啃草!”
林悦扛着剑不知道从哪拨人群中晃荡出来,探头微笑着问:“哦?你爱啃草?”
周一辛瞬间怂了,弓弩营的卫队长常锋捡起大雁腿,怼到周一辛嘴边,贱兮兮地笑:“周将军,给!”
迫于林悦淫威,周一辛恶狠狠地张口叼住,郁闷得不行。
林悦拿剑点了一圈吃饭的众人,边点边训话:等着吧,再过一个月入冬,天天请你们啃草。”剑柄重点敲了敲周一辛,“到时候务必请您多啃点。”
这夜,星空浩瀚,原野上吹着东南微风,巍峨耸立的上参城在如常安静沉睡。
城墙上火盆里燃着的火苗微微打卷儿,夜里巡逻的士兵身影印在莽原上,被拉得老长,安静而祥和。
杀意就在此刻陡然而至。
莱乌果然睚眦必报,吃了喻旻偷袭战的闷亏,这次也半夜来偷袭。
木塔上的守卫簌簌落下两个,鸣钟击鼓声瞬时在城楼上空炸开,伴着士兵的示警叫喊:“敌袭!警戒!有敌袭!”
带着火星的箭雨如飞蝗入林,乌桓守卫在城墙上竖起一排厚盾。
金铁相击的锐响彻底惊醒了这坐城。
“这孙子!大半夜不睡觉搞偷袭!”林悦刚被副将从梦中拽起,老大不爽地骂骂咧咧。
“废话。”夏岐令忍不住翻个白眼,“谁大白天搞偷袭,有病么。”
大白天搞偷袭的喻旻:“......”
三人迅速登上城墙查看战况。
晴朗的夜空能够看得很远,北胡军陈军一里之外,黑压压的人群慢慢在朝前移。
夏岐令问:“怎么打?守城还是迎战。”
莱乌这么气势汹汹地来,恐怕不只是想单单攻城。
“出城迎战吧,早晚得打。”喻旻立刻吩咐道:“林悦带骁骑营出侧门绕出去,后阵变前阵,退路扑住。”
又朝夏岐令道:“我们从正门迎敌。”
夏岐令点头应下。
他发现林悦和喻旻身上都有种特质,平时和战时完全是两个人。此时的喻旻神情肃然,每个命令都不容置疑,似乎含有魔力蛊惑得人只能听从,并且无条件信服。
同为一军主帅,他首先就下意识地去问喻旻怎么打,不由自主地听喻旻的安排,没觉得半点不妥。
这人是天生的千军之帅,沙场之上,唯他独尊。
喻旻又朝夏岐令道:“你带一队向左,必要时掩护后方林悦。”他快速安排路线,夏岐令幽深的眸子落在他划线路的手指上,愣怔着忘了回话。
喻旻:“夏将军?”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夏岐令不是他的部下,这么同他吩咐有些欠妥。
好在夏岐令没怎么在意,于是又斟酌道:“我先一步出城攻前方吸引主要战力,你往左侧去顺便掩护林悦,你看有没有问题。”
夏岐令摇头: “没,没有问题。”
“好,我先出城,等交上锋你再出来。”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下令了,喻旻尴尬地咳了两声,问道:“行吗?”
他默默深吸一口气,点头,“行,行的。”
夏岐令十六岁一战成名,被叫了很多年乌桓战神,此刻有点怀疑人生。
厚重的乌木城门在哐啷声打开一条缺口,乌狸一马当先飞跃出去,马蹄重重叩地,兴奋嘶鸣。
瞬时风力骤增,头顶朱雀旗猎猎作响。
两军对阵。
莱乌端坐马上,他的脚下有十来个被捆成粽子的士兵,是他们派出的斥候和探马。
好个以牙还牙。
莱乌大声道:“林澍的小儿子,我的见面礼怎么样。”
喻旻淡道:“很不怎么样。另外你眼神儿不太好。”他懒得自报家门,拔剑发出冲锋令。
莱乌脸色微变,素来端庄的仪态也端不住了,大吼一声也下了冲锋令。
两军如两股洪水交汇激荡在一起,身后洞开的城门里,一队人马在震天喊杀声的掩护中悄无声息地出来。
喻旻直奔莱乌而去,剑光闪烁,杀气四溢的剑锋携裹雷霆之势直取莱乌面门。
莱乌身旁副将拦刀堪堪挡住,喻旻反力一劈,左手迅速抽出腰间短剑狠狠刺入敌将腰间,再一横扫敌将便重伤落马。护在喻旻身侧的杨云举剑当胸一划,登时将他开膛破肚。
莱乌见瞬息之间副将就不敌战死,方才脸带惊愕地去瞧喻旻。
他夜不视物是娘胎里带的毛病,此时双方脸对脸才看清这人是个生面孔。
喻旻见他眼神飘忽,似乎不能聚焦,心下了然。
莱乌另一副将缠上喻旻,两人对战一时难分胜负。
杨云趁机拦在莱乌马前,举剑就砍。
莱乌大喝一声,竟然调转马头朝后方撤,跑了。
一剑砍空的杨云:“.......”
莱乌跑回己方阵中观战,片刻后气定神闲地喊话:“朱雀旗,赤羽军,可惜呀今非昔比。”
杨云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纵马就要往前冲。
被喻旻喝住:“谨防有诈,退回来!”
大衍军将北胡人逼退些许,双方仍在激战。夏岐令那方就位后迅速加进战圈。
莱乌有所察觉,却不为所动,仍然待在安全处偶尔喊两句话让人分神。
喻旻心下生疑,他觉得莱乌的举动目的不在扰他心神,倒更像是在吸引他的注意。
他虽看不清,但眼神总有意无意地朝一个方向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那方是后山,后山有什么?喻旻猛然发力,生生将北胡副将打退。兵刃相击,在嗤啦声中擦出的火星,喻旻猛然惊醒。
粮草!
莱乌终于有了新动作,林悦冲溃北胡军后阵,战鼓声响,北胡军仓促重新结阵,但面对准备万全的赤羽军骁骑营稍稍吃力。
喻旻无心久战,打算再强逼一波,打退收兵。
就在新一轮战鼓轰隆之际,后山方向火光冲天!
喻旻还未做出反应,一名传令兵满面血污摔在他面前,哽咽大声道:“大帅!粮仓遭袭,粮草全部....全部没了!”
莱乌大笑,得意之色难掩,高声下令道:“鸣金!”
北胡军立刻朝右侧缺口撤去。
林悦驾马紧追,眼神阴鸷凶狠,掌弓搭箭。
莱乌肩头中箭,与上次同样的位置。他偏头看着扎进皮肤的箭头,脸上渐渐爬上一层杀意。
上参城粮仓被袭,仅抢救出六千石粮食。
只够三万将士四五天的量。
帅帐内坐了一圈高阶将领,皆是愁眉不展。
周一辛欲哭无泪,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他前几天还在抱怨天天吃荤,马上就快连米汤也喝不上了。
大衍军的军粮刚刚入库,一把火烧得渣都不剩,距离下一批军粮到北疆还有一个多月。
乌桓军的补给倒是快来了,可根本养不了多出的一万赤羽军。
守军没粮,最为致命。
夏岐令递上几张纸,“这是附近城镇能征到的粮食,快入冬了,百姓也要屯粮。”
言下之意能征的不多。
喻旻揉揉眉心,一手接来略看过,“能解眼下燃眉之急,辛苦了。”
粮仓被袭,他身为全局指挥责无旁贷。这几日对外要安抚军心,对内需筹谋计划,已经疲累得不行。
林悦恼道:“战死病死被北胡狗俘去杀死,怎么死都好,我可不想饿死。”
喻旻靠在椅背上翻了个白眼,强打着精神道:“哪就这么容易让你饿死了。”
林悦仿佛看到自己惨淡的未来,嚎叫连连,“要撑到下次补给送来至少要二万石粮食,方圆百里所有粮食全征来都没这么多!”
边陲人烟本就稀少,林悦说得不错,附近城镇的屯粮全部拿来也不够,夏岐令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
喻旻沉默片刻,手指轻轻叩着桌上的行军图,“有的。”他抬起头,平静道:“我们没有,北胡有。”
林悦闻言拍桌跳起,开始摩拳擦掌,“对啊!北胡军有军粮。”
夏岐令眼皮一跳,不可置信道:“我们...要抢北胡军粮?”
喻旻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夏岐令:“没有...可是...”
可是完完整整地把军粮抢出来和一把火烧掉军粮是两个完全不同级别的任务。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军队口粮都是派重兵看守。
自古交战双方免不了会打敌方粮草的主意,常常都是放火烧掉完事,最简单且效果好。
“可什么是啊,”林悦不满地大叫,“要么去抢、要么饿死,你自己选。”
夏岐令还想说可是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甚至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喻旻看出他的疑虑,“夏将军放心,没有周全准备我绝不冒险。”
夏岐令默了半晌,点头道,“我全力配合。”
喻旻暗自松了口气,转头朝郎岚吩咐:“重新沏壶茶给我,沏浓些。”
他面前那杯黑乎乎的液体只剩杯底,茶渣厚得能就饭吃。林悦皱眉道:“你昨晚又没睡。”
喻旻没有搭话,开始分配任务:“杨云,你点几个眼神儿好的候着,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城。常锋,我需要弓弩营的精锐,随时待命。其余人没事就先散。”
待帐中人走尽,喻旻才趴在案桌上,迫不及待闭上酸胀异常的眼,一边朝林悦小声道:“我歇一个时辰,你记得叫醒我。”
林悦担心他,“我替你去不行吗?”
喻旻摇头,困意如滔滔洪水袭来,不大一会就传来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一个时辰后,林悦将他叫醒。
他忍住口中苦涩灌下一碗浓茶,嫌弃道:“你问问曲昀能不能炖点提神醒脑的汤,这味儿太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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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粮怎么办?
喻流氓:那就去抢啊。
抢粮
一行人身着轻装,在暮色的掩护下接近北胡营地。
林悦在帅帐中踱步,曲昀送来的晚饭都没心思吃。他不上桌,郎岚也不好意思吃,坐在一旁安静看兵法。
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
“什么时辰了?”林悦问。
郎岚赶紧从书页里抬头,“二更了。”又补充道:“大帅出城刚三个时辰。”
林悦呼出一口气,坐回凳子上,喃道:“三个时辰了。”看到桌上的饭菜,立马板脸,气哼哼地问:“你怎么不吃饭,吃饭!”
郎岚条件反射地得一抖,立刻听话撒开书去抓筷子。
林悦像是被点了引线的炮仗,一燃起来就收不住。恶狠狠地往郎岚碗里倒半碗菜,嘴上也恶狠狠地:“他不睡觉你不吃饭,我管不了他,还管不了你吗?吃!”
郎岚低头刨了一口,“您也吃点吧。”
林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快吃。”
淇河左岸的密林中,间或传来轻微足踏枯叶的声响。
喻旻往树下一坐,整个身子倚在树干上,轻轻吁出一口气。片刻后狠狠闭上眼,又在晨光使劲儿睁开。
他朝后伸手,“杨云,水袋给我。”
杨云抿嘴道:“没了。”
喻旻:“别废话,给我。”
杨云愣着不动,沉默着抗拒。喻旻不耐烦,翻身过去一肘子把人撂倒,一只手制住他,另一只手探到他腰间去取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