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古代架空]——BY:酒痕

作者:酒痕  录入:03-10

“你没有什么相熟的表亲兄弟吗?”卫思宁四下瞄了一圈,问道。周围人都是三三两两在说话,只有他们这桌冷清得很。
喻旻回道:“有,一会儿......”
“嗳!喻旻!”正说着,一个浑厚粗犷的男人声音便从背后传来。
喻旻见了来人,起身相迎,笑道:“正说你呢。”
“这才忙完,这不赶着就来找你了。”来人是副文质彬彬的长相,周身气质跟声音一点不搭,笑起来有几分像喻旻。
两兄弟相互寒暄落座。
“这位兄台是?”男人注意到喻旻身旁的卫思宁。
喻旻介绍道:“这是卫......”
卫思宁抢声道:“我是阿旻从小一起长大的很好的朋友,兄台想必是阿旻族兄了,若不嫌弃,在下也唤您一声兄长吧,小弟姓卫。”
喻怵阳拱手道:“贵客客气了,喻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需讲究。今日招待不周还望担待。”
卫思宁道“喻兄言重了.....”
喻旻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没几句就称兄道弟了,倒省了自己介绍的麻烦 。
不一会又陆续来了三个人,都是与喻旻关系亲近的平辈。席间谈的都是些自家杂事,卫思宁插不上嘴,只能埋头吃饭。
几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突然邻席间传出一阵嘈杂之声。
不知是谁多喝了两杯,正拉着同桌的还要敬酒,同桌那人也喝的不少,推攘之间不知怎的就较上真了。
吵嚷要敬酒的那人一脚踏着凳子,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但皮肤黝黑粗糙,像是常在外风吹雨晒的。那人站都站不稳,一只手指着席间一人,恼火道:“老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你喝了我的酒还看不起我。我知道......我家里不如你们显贵,你们从小.....从小就瞧不上我。我没读过几年书......都,都不如你们。我现在有钱了你们还是看不上我!看不上我......”
周围的人看他醉地厉害,纷纷出言安慰了一阵。不大一会那人又趴在桌上呜呜呜地哭,嘴里嘟囔着“我都知道...都知道,我活成啥样你们都瞧不上我。”
喻旻皱着眉看了一会,想不起来是哪家亲戚。喻怵阳见喻旻面露疑惑,主动解释道:“那人是我四堂叔家的,你应当不认识。从前跟着他爹做生意,折腾什么都赔。兴许觉得没脸,每年祭祖也不回来。近几年在雍州做药材生意,这才混出来了。他从小性子就别扭自卑,想得也多,每回一喝酒铁定这样闹。”喻怵阳无奈道:“总说别人瞧不起他,这都是喝一口井水长大的兄弟,谁会这样想....”
卫思宁顶顶骄傲的一个人,不太能理解这种感受。听完只觉得这人做生意卖什么赔什么,忒惨了。
喻旻依然还皱着眉头,捏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问道:雍州闭关多年了,他怎么去那做生意?”
这话一出,卫思宁也觉察出不对劲了。
“兴许他有什么别的门路吧。”喻怵阳随口答道。
喻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雍州地处边陲,居民甚少,在人口富足的地方都没发财没道理去了雍州突然发财了。
雍州是军事重镇,扼守旌门关。北边就是东原七十二部之一的党项,稍远一些的东北方是东原大部柔然,自古由镇北大将军率军驻守。党项与大衍虽不至于大动干戈,但关系一直也水火不容。先帝在位时就关了两国的互市,至今未开。没有哪个商人会冒险去雍州做生意。
喻旻看了一眼卫思宁,见他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恐怕想的跟自己一样。
如今的镇北大将军是裴丰,当今陛下的亲表舅,属外戚中手握军权最重的人。皇帝陛下登基后一直在防止外戚坐大,皇后一族的勋贵基本都被架空了。但太后的亲族自先帝开始积累,已经隐隐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
“恐怕裴丰擅自开了互市。”裴丰多次上奏要求重开旌门关,但一直未如愿。卫思宁稍一琢磨就想明白了。
喻旻与卫思宁并肩走着,赞同地点头:“这几年土木工程建得多,户部给的军费不如从前,也没见他闹。”从前哪怕军饷迟拨了几个月这位也跳得老高,近年却安静如鸡。
互市一开自然有党项人犬戎西羌柔然等外族来做买卖,光收税都能养得他满肚流油了,喻旻暗自猜测:“原来如此。”
外戚势力一直都是皇室大患,卫思宁头疼道:“总得想法子收拾他。”
喻旻淡道:“先禀给陛下知道吧。”

娇儿
喻旻往祠堂的方向走去,宅子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多数人早上过来祭拜完,吃完午膳就各自回家。祠堂建在宅子最里面,是个六层高的塔状建筑。底层大厅供奉着十数个排位,面前都燃着长明灯,墙上有排位主人的画像。
卫思宁本想在外面等着喻旻。不料喻旻从门口木案上拿了香,分了一半递给他。
卫思宁懵懂着接过,便愣住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是要让我拜你家先祖?可我一外姓......
“你愣着做什么?”喻旻以为他不熟悉流程,“先就着蜡火把香点燃,然后跟着我做。”
卫思宁跟着喻旻去点香,然后跟着在蒲团上跪下,朝一众排位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到了香炉里。
整个过程都是有样学样,完全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会想这样贸然进别人家祠堂好不好,一会又想堂堂皇子行跪拜大礼合不合规矩。
他偷偷看了一眼喻旻,神色如常。喻旻向来行事果决,非必要绝不多解释半句。卫思宁也不知如何问他,兴许别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可是......
这可是列祖列宗啊,谁会闲的拉一个外人来拜自己祖宗。
没准他就是闲的呢......
喻旻不知道卫思宁脑子里在兀自纠结,转头道:“去趟怵阳表哥家,然后再回京。”
卫思宁心不在焉地点头,心道果然是我想多了。
喻怵阳早等在门口了,身后站了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旁边停了一辆印着喻家标识的马车。
卫思宁走近才看到喻怵阳怀里还抱着东西。
“来啦。”喻怵阳招呼两人。不知怎的声音有些低哑,不像午膳时那样有力。
喻旻走上前去,郑重地朝他作了一揖。喻怵阳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吃的用的我都放车里了,奶娘和常照顾的丫鬟都在这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卫思宁眼神往前一晃,冷不丁看到喻怵阳手里的东西是个婴儿,偎在襁褓里睡得正香。骇得他险些没站稳,猛地转头看喻旻。
喻旻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脸蛋,伸手抱了,朝喻怵阳郑重道:“你放心,我定会待他好。”
喻怵阳摆摆手:“我还信不过你吗,跟着你我自然是放心。”
“若是想了,随时可来盛京看他。”喻旻道。
“族谱我回头再改,既然入了你家名字也该挂到你家的族谱上才是。我想着名字就不改了吧,他娘抹黑熬夜取的,给她留个念想。你们再取了小名,其他也没要交代的了。天色也不早,这就走吧。”
喻旻心知他不舍,只能连连保证定会好好待他。怀里的小人睡得人事不知,亲爹在旁边红了眼圈,再多看一眼都不敢。
喻怵阳哑着嗓子赶人:“快走快走。再多等会我就后悔了。”
喻旻知道他怕一会孩子醒了看了更舍不得。他让其余人先上马车,奶娘抱着孩子上车。
四下无人,喻怵阳这才吸吸鼻子,抹了把脸,不好意思道:“有些舍不得,你可得对他好,你我兄弟我才信你的。”
“一定。”喻旻看着他慎重道。
喻怵阳又抹了把脸,顺势坐在石阶上,望着喻旻道:“我不是替他求什么,日后若你有了亲生的,有你孩子一份东西也照样给他一份就好。”
喻旻看了一眼卫思宁的马车,刚刚让他先走的时候那人好像不高兴了。“我向你保证,”喻旻一只手按在喻怵阳肩上,眼神坚定赤诚,“他会一直都是勇毅候府唯一的小公子,将来我死了他就是勇毅候。”
“.........”喻怵阳眼睛瞪得老大,又震惊又惊恐又不可置信。
喻怵阳神魂无主地进门,喻旻看着门合上,想着他与那孩子的缘分才刚刚开始,却也因此使他远离至亲骨肉。他在紧闭的府门呆立了会,心绪复杂。
卫思宁闭着眼靠在软垫上,冷着一张脸,眉头紧拧,呼吸牵动睫毛上下颤动。
他方才着实被惊着了,后左思右想越想越惊,越想越气。
既然想要孩子了为什么不说,我还能拦着不成。
喻旻撩开车帘,正对上卫思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心里还想着孩子的事,看了卫思宁一眼便坐到对面去。
外头车轮声听得卫思宁心烦。见喻旻阖着眼,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更令他堵得慌。眼看就要憋不住火,突然前面马车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卫思宁老大不高兴,朝车门踢了一脚:“你儿子哭了。”
“有奶娘。”喻旻睁眼朝外头望了望。
卫思宁气笑了:“嗯,人家不仅有奶娘,还有亲爹娘。”他将亲字咬得很重,“你也真有意思,想要孩子自己不生,偏要抱别人家的。也不怕他将来长大记恨你。”
喻旻总算察觉出卫思宁那股邪火了,却也懒得同他争辩,只回道:“都是姓喻,是不是我生的又有何差别。再者,我能给他的比他生父母多得多。”
卫思宁语气不善道:“你想要成亲想要孩子,你告诉我一声我都替你安排。一声不吭来抱养别人家的........”
喻旻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打断道:“在下私事不劳殿下费心。”
一句话将卫思宁压抑许久的火一下引爆了,只觉一股怨气不吐不快。
他怒极反笑,朝喻旻口无遮拦道:“不劳费心也费心这么多年了,现在说怕是有点晚。”卫思宁逼到喻旻面前,盯着他森然道:“将来你几时成亲,同什么人成亲,统统都要我费心,咱们来日方长!”
喻旻眸子沉似一汪寒潭,看不出情绪。卫思宁像条毒蛇一样盯着他,他便也无甚情绪地盯着卫思宁,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那殿下与我是什么说法?”过了许久,喻旻低声问。
“什么?”卫思宁没听清。
喻旻一掌把卫思宁推开,吼道:“我怎么成亲?我怎么能成亲!”
卫思宁撞到车壁上,被喻旻这一声吼得莫名其妙,心头又火起,大声吼回去:“为什么不成亲!”怎么多个孩子就不能成亲了,脱口怒道:“咱俩他娘的又没结果!你当然要成亲.....”
卫思宁猛然顿住,他看到喻旻眼圈红了,霎时就心疼得像是油煎似的。
“阿旻.....”卫思宁想去拉他,被喻旻躲开了。
“原来你也知道没结果。” 喻旻看着卫思宁,平静道:“殿下,我把你方才的话回你,现在说怕是有点晚了。”
车帘掀开又放下,喻旻下车了,直到回盛京城都没有再出现。
卫思宁觉得委屈。
他不是一开始就看到他俩这段关系的尽头,从前他也是幻想过一辈子和喻旻在一起。可其间心酸他亲自尝过,他不想喻旻再尝一回。父皇母后离世之后他稍微能喘口气,可是愧疚与自责却是时时刻刻都在背负。
他想着,能陪喻旻走到哪算哪,等到他成家生子了,自己走便是。到时候随便向皇兄讨块离盛京远一点的封地,去过他日子。只要喻旻能过得安稳,他舍爱就是。
世间多得是不能圆满的事,他早就想开了。

赤羽
正式进入年节,盛京城迎来今冬第一场雪。京北大营衙署内人声鼎沸,大门口还挂了两条夸张的红绸,像过年似的。细雪落下来积不成堆,星星点点地在红绸上化开,远看上去像绣了暗纹。
喻旻刚下马听到林悦的吆喝声。
“诶——那对鎏金玄武摆到正当口儿去,镇镇场子,别让人瞧着咱们多穷似的。”
本来也不富,喻旻心道。
托林悦的福,京北大营的骑兵终于粗具规模了。
今天是骁骑营正式建成的日子, 林悦正忙着布置演武场。林悦的意思是大小也要搞个仪式,不然总觉得不真实似的。
搞仪式当然也要顺势显摆。在林悦的属意下,六部九署外加禁卫军都统都收到了京北大营的邀请拜帖。
“阿旻!”他正想溜回厅中,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壮丁。林悦搭着他的肩:“一会你得撑场子上去说两句,你先打打腹稿。”
他勾着喻旻边走边唠叨:“陛下赐了幅字,你看挂哪合适,一会顺道挂上去。”
喻旻对说两句不太有兴趣,推道:“你去吧,我还得想法跟户部要钱。”不然你的马就要饿死了。
他今日一大早去兵部,那帮人看见他就开始哭穷,打太极似的把户部推出来顶锅。说户部今年农税收的晚,连带着兵部跟着受穷。
京北营都统是韩子闻韩老将军,名义上的一把手。韩将军早些年四方征战,落下不少伤痛,不常来营里也基本不问事。
如今京北营当家的是副都统林悦和中郎将喻旻。林悦是将门之后,生在西疆长在军营,资历和经验都是够的。但年纪确实过轻,生性又跳脱,难免给人毛躁之感,在军中的震慑力远不如性子沉稳的喻旻。
营中许多大事反而是喻旻在拿主意。
林悦道 :“我不大适应这样的场合,过年节让我上去侃几句还行,今儿还是你来吧。”
不等喻旻再开口,外头就有人在急唤他。林悦边应声往外走,边又嘱咐一遍别忘了把陛下题的字挂上去。
陛下题的字已经裱好了,大金色框子一看就是林悦的审美。面上用红布盖着的,红布上面还多余地系了朵红花,土了吧唧。
喻旻解开红绫,抖开红布,下面是御笔亲题几个大字:
赤羽军魂今在
喻旻屏气,像是被重鼓锤在胸口,震得他血液翻腾又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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