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静静地听着,忍不住问道:“那沈郎可有救过那人,为那人和一整个帮派敌对吗?”
“啊?”悦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应该没有吧。”这人怎么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谢礼不自觉地笑了笑,“那就好。”
“这么说沈大哥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吗?”胭脂问,“为什么那个人最后会死掉呢?”
悦明语气厌恶,“因为他是武林盟派来的奸细。”
谢礼一愣,“奸细?”
“是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悦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不寒而栗。“那个人的身份暴露后,小师叔很生气,非常生气,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以前大家都非常乐意和他亲近,可那段时间谁都不敢和他说一句话。门主把人交给小师叔处理,师叔带着门里的一堆秘药,带着那人离开。三天之后,小师叔独自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滴着血的人皮。”
胭脂惊叫出声,双手捂嘴,两眼发直。
“所以呐,来到红灯门千万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悦明警告二人,“不然后果说不定和那个人一样哦。”
胭脂连连点头,“放心吧悦明姐姐,我会乖乖的。”
悦明口中心狠手辣的沈予风却并没有吓到谢礼,他早在洪兴帮的时候就知道沈予风并不像表面上的温文尔雅,骨子里刻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杀伐狠厉。不知道为什么,谢礼并不讨厌那样的沈予风,反而觉得很欣赏,甚至有些熟悉。
谢礼自言自语道:“但是,他还是没有把这棵树砍掉。”
悦明觉得谢礼有些奇怪,也没有多问,反正是小师叔带回来的人,她也管不着。“胭脂,你这身太土了,我带你去梳洗一番,顺便换件衣服吧。”
胭脂看向谢礼,见谢礼点头应允才跟着悦明走了。谢礼独自收拾好行李,略感疲惫,本想等沈予风回来,还是撑不住睡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谢礼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他睁开眼,沈予风俊美的脸放大数倍出现在他眼前,搞得他一时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
“阿礼醒啦。”
“沈郎?”
“嗯,我带了一些吃的回来。阿礼饿不饿?”
谢礼见床边的桌案上摆着几道菜肴,同时也感觉到饥肠辘辘,“饿。”
沈予风笑道:“那快起来,趁热吃。”他知道谢礼这几日精神不济,胃口不好,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些清淡的菜肴配上温热的小米粥。看着沈予风替自己盛起一碗粥,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谢礼却在脑海中想象这双手沾满鲜血,握着一张人皮的样子。
沈予风注意到谢礼心不在焉,问:“宝贝怎么了?”
谢礼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喝粥,“无事。”他依旧是一贯温顺乖巧的样子,就好似一只小绵羊,被欺负了也只会委屈地咩咩两声,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有谢礼自己知道,心底那莫名地不安和躁动再次涌了上来。他忍不住想,沈予风以前也唤那人称宝贝吗?杜恩华都被沈予风这么叫过,那人肯定也一样。他们二人在一起那么久,什么没说过,什么没做过。
焦虑的情绪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原本属于谢礼的性格一点一点地涌现,可谢礼并不知道。他只是在困惑自己是到底怎么了,连过去的事情都斤斤计较?他早就知道沈予风以往胡天海底地睡了不少男男女女,不是丝毫不在意么,现在在这里吃一个死人的醋算什么?
精明如沈予风一眼就看出谢礼有心事,今日他和师兄师姐重聚,心情不错,也多了几分哄美人的耐心。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在谢礼碗里,“我猜猜,我家阿礼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被门中人调戏了?告诉我是谁,我替你出气。”
谢礼反问:“这桂花糕是用院子里那棵树的桂花做的吗?”
”嗯?“沈予风嘴角轻勾,”是又如何?“
谢礼推开碗,淡淡道:“那我已经吃饱了。”
沈予风似笑非笑,“不再吃点?这桂花糕清香宜人,甜而不腻,阿礼定会喜欢。来,尝一尝。”说着,又把碗推回谢礼面前。
“不用。”谢礼站起身,难得地语气冷漠,“我累了,想休息。”
沈予风轻笑一声,声线低沉,性感至极。他哪会让美人就这么走?沈予风不由分说地将谢礼横抱起来,向床边走去。谢礼低呼一声,却是没有挣扎,反而伸出双手搂住沈予风的脖子。
沈予风将怀中之人放在床上,随后欺身压了过去,谢礼被他禁锢在身下,无法动弹,只能撇过头不去看他。
“阿礼,告诉我,是不是悦明和你说了什么?”
谢礼:“明知故问。”
沈予风捏住谢礼的下巴,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阿礼这是吃醋了?”
谢礼垂眸不语。
“是不是我最近太宠你,宠得你也和女子一样,变得如此小家子气。”
谢礼身体一僵——沈予风是开始嫌弃他了吗?也对,沈予风要的应该是一个听话乖巧,不给他添任何麻烦的枕边人,自己的这番作为确实是越界了。
“我错了。”谢礼低声道。
“阿礼怎么会错呢?”沈予风反而笑了起来,“若是一味地满足我,服从我,倒显得更无趣。这样的阿礼,我也很喜欢。”
谢礼愣愣地盯住他看,眼中情潮流转,心头更是一阵暖意。
“至于悦明和你说的那些,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只要阿礼不背叛我,我定会护你周全。”
谢礼想了想,道:“所以沈郎的底线是这个吗?”
“是。”沈予风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严肃,“我此生最恨遭人背叛。”
“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吗?”
“这不重要。”沈予风不愿多谈此事,短暂的沉默后他又恢复了平日的言笑晏晏,“好了阿礼,真的吃饱了?你刚刚只吃了一点点。”
“沈郎陪我,我便再吃一些。”
沈予风满意点头,“我家阿礼也会撒娇了呢。”
谢礼又喝了小半碗粥,才发觉胭脂从跟着悦明走后就没回来,便问:“胭脂呢?”
“阿礼无须如此关心那丫头,你不能一直陪着她,留在红灯门也是她自己的决定。”沈予风道,“悦明会教她规矩,也会照看她的。”
“好。”
第15章
临近万家灯火,许多平日不在山上的弟子陆续赶回来,红灯门里越来越热闹。只是这些热闹和谢礼无甚关系,他终日待在小院之中,沈予风若在他就陪着他;若不在,谢礼很多时候都坐在窗边看书,看着看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庭院中的桂花树上,渐渐地出神。
也不知道悦明和胭脂说了什么,第二天开始胭脂就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欢乐。胭脂被打扮一番,但她肤色过黑,皮肤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失去了少女本该有的弹性,即使换上了红灯门侍女粉白的衣裳,也没有其他人飘飘欲仙的感觉,依旧土气十足。沈予风打趣道:“这样也挺好,至少在这里没有人打她的主意了。”
离万家灯火还剩最后一天,门中所有屋子的房檐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屋内也添了几盏长灯。胭脂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终于得空,便揣着偷来的两个桃子溜回去看谢礼。她站在门口,正欲出声,却看到谢礼站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桂花树,神情晦暗不明,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忽然,谢礼重重地把书甩在地上,闭上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胭脂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住谢礼。“阿礼哥哥,你怎么啦!阿礼哥哥?”
谢礼的呼吸渐渐平缓,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是深谭般地平静。他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生气。”
胭脂不解,担忧道:“哥哥在气什么?是不是胭脂做错了什么?”
谢礼摸摸她的头,“不关你的事,是我失态了。”
单纯的好处就是谢礼说什么,胭脂就相信什么。她拿出桃子,试探道:“要不要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吃甜甜的东西。”
“谢谢胭脂。”谢礼笑道,“我们一起吃。”
胭脂啃桃子啃正欢乐,听到谢礼问:“胭脂,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唉?”胭脂擦擦嘴,随口道:“阿礼哥哥是个好人。”
“好人?”
胭脂诚恳道:“对啊,要不然也不会救我和我爹呀。而且,阿礼哥哥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
温柔吗?为什么谢礼总有种感觉,他不该是这样的人。温温柔柔,连说话都轻声细语,这不是他,却是沈予风喜欢的样子。
见谢礼还是郁郁寡欢,胭脂提议道:“阿礼哥哥是不是太闷了?离这不远处有一个池塘,里面养了很多好看的鱼,我们去看看?”
沈予风这几日都很忙,两人只能晚上的时候见上一面,谢礼的心情越发暴躁,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他也知道这样闷下去不是什么好方法,便道:“好,走吧。”
*
宫夕正和沈予风坐在池边的凉亭上喝茶闲聊。
“这次预备待多久?”宫夕问。
沈予风放下手中的茶盏,“看情况。”
宫夕眯起了眼睛,“予风,你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做事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如果没什么其他事,就在门中多留几天,顺便帮本座处理门中事物。”
“……”沈予风知道自家师兄本来也是一个不爱被束缚,放荡不羁的个性。他天资,头脑,武功各种方面都很出色,同他一样出色的小师弟又是南疆的世子,如果真的成了掌门人,估计南疆王会直接带兵来把红灯门铲平。所以即使宫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下师尊的衣钵,从此后半生就被困在山上,偶尔出个远门,也要被门中的长老念叨大半天。整日里除了练功,就是听后辈汇报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还要堤防江湖上一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侠士上山找麻烦,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他喜欢的。因此他看着逍遥自在的沈予风,总是想把一些事情推给他去做。
沈予风自然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师兄,我每年回红灯门几次,一住就是小半月,说实话我回家都没这么勤快,你还不满意?”
宫夕讥讽一笑,“无所谓,你且再过几天快活日子,等你以后成了南疆王,事情只会比本座多。”
沈予风一想到这个就头疼,“师兄快别说这个。对了,我听说临王殿下前不久到了南疆。怎么,他没来找你吗?”
“没有,”宫夕勾勾嘴角,“不过应该快了。”
谢玄文堂堂天潢贵胄是怎么和宫夕这样的魔教中人勾结在一起,知道答案的人除了他们二人只有顾永捻。沈予风曾经问过她,得到的答案是:“他们的关系我也说不清。不过你可以把你师兄想象成皇宫里不受宠的妃子,困在冷宫不能出去,唯一的指望就一年有那么几天,谢玄文会千里迢迢跑来临幸他。”
一名侍女走上前来,向二人禀告:“门主,沈长老,白公子回来了。”
宫夕点点头,“让他进来。”
白雅带着秋桐从羌州匆匆赶到红灯门,连口水都没来记得喝就来拜见宫夕,“师尊。”他顿了顿,看到沈予风故作严肃地看向自己,又满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师叔。”沈予风明明比自己年龄还小,虽然武功不错,性子却太放荡,白雅和他共事过几次,实在无法把他当成一个前辈看。这“师叔”,是能不叫便不叫。
白雅练武的根基只能说一般,但对药理方面极具天赋。很多时候,红灯门能下毒就不会硬碰硬,他们不需要什么侠之大器,光明正大,只要最快地解决问题。宫夕能把百花楼交给白雅打理,证明他非常看中这个弟子。
“最近羌州可太平?”
白雅道:“回师尊,近日羌州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摄政王不是在找什么绝色美人么,给出的奖励颇为丰厚,惹得众人眼红。不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江湖人士都在拼了命地去找那位美人,有些人甚至想从百花楼买一个小倌送过去碰碰运气。还有……”白雅停住,暗自打量宫夕的脸色。
“还有什么?”
沈予风笑道:“我想白雅是想告诉师兄,谢玄文已经住进了南疆王府,找人之事也是他在住持吧?”
白雅瞪了江予风一眼,“确实是这样。”
“知道了。若无其他事,你先下去休息罢。”
“是,师尊。”
“慢着。”沈予风叫住转身欲走的白雅,“上次我从西域带回来的药,你研究得如何了?”
“你说那传闻可以令男子生子的药?那药的成分很是复杂,有不少我都没有见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白雅狡黠一笑,“除了埋头苦学,我还有另一个法子。”
宫夕随口道:“需要以人试药?上次那些不自量力跑来闹腾的侠士还关在地牢里,你要便拿去。”
“不用了,师尊。我早就开始了这次试验。”
沈予风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人是谁?”
白雅惊讶道:“我没和师叔说么?”
沈予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面色一冷,“是谢礼。”
“谢礼是谁?”
“回师尊,这人是师叔的新宠,师叔不是还把人带回来了吗?”
“哦?”一直心不在焉的宫夕总算认真了起来,他看向沈予风,道:“你又带人回来了?”
短短几句话之间,沈予风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谈笑风生,“怎么,难道我不能带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