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礼清冷的双眸中掠过什么,一闪而逝,“哦,然后呢?”
“桥雨自然是拒绝的。”见谢玄礼无甚反应,桥雨又补充道,“王爷在此,桥雨无心旁事。”
谢玄礼冷哼一声,“你下去罢。”
“是。”桥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谢玄礼,那人身形修长,只是站着都自带位极人臣的贵气高傲,很难把他和前不久温润如玉的美人联系在一起。
谢玄礼穿好衣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了一口,突然忍无可忍般地,狠狠地将茶盏砸在地上。
陶瓷破碎的声音让刚好走到门口的沈予风心头一跳,他忙推开门,便看到谢玄礼一袭白衣站在桌前,幽深的眸子散发着戾气,等他再细看,那人的眼中又是如深潭般地平静。
是他看错了?
“沈郎,是你吗?”谢玄礼面带愧疚,“我、我好像闯祸了。”
沈予风一阵心疼,他把人揽入怀里,“不过是几个杯子罢了,宝贝没伤着吧?”
谢玄礼沉默地摇摇头。沈予风担心他被破碎的茶杯伤到,把人横抱起来,放在床上,“你歇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找人来收拾。”
谢玄礼乖巧地躺在沈予风怀里,如葱的手指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沈郎,我是不是很没用?”
禁欲已久的沈予风抚摸着怀中人瘦削的肩膀,呼吸控制不住地发烫,低头含住谢玄礼的耳垂,“宝贝怎会没用?要我说,宝贝的用处可多了……”
谢玄礼眼眸一沉,不等他说些什么,沈予风就欺身压了上来,吻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两人吻了片刻,沈予风已有几分难以自持,正欲深入,不料身下的人突然抱住他,翻身做了上去。沈予风眉梢微挑,双手扶住谢玄礼的腰,“宝贝今日这么主动?”
谢玄礼弯唇一笑,缓缓低下头,凑到沈予风耳边,“沈郎可是要与我欢好?如果是,能否先去沐浴?你身上其他人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沈予风一愣,下意识地解释:“我没有……”话说到一半,沈予风突然停住,他的目光落在谢玄礼挂在腰间的玉佩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沈郎?”
沈予风定了定神,笑道:“宝贝是嫌弃我了?你放心,自从和你……之后,我再无碰过其他人。”
谢玄礼垂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我信你。”
“你身体太虚弱,今日就放你一马。”沈予风翻身下床,“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不等谢玄礼回答,沈予风便走出房间,替他关上门,凉风吹来,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谢礼,谢玄礼……摄政王久病,临王亲来南疆……寻找流落民间的绝色美人……
原来如此。
沈予风不禁自嘲一笑,他居然现在才想到。
所以,他是把摄政王给……沈予风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由地开始担心这颗项上人头。
对于这为名声赫赫的摄政王,沈予风虽然没见过几次,身在王族,他的事迹还是听过不少的。此人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可谓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谢玄礼还是皇子时,就办了不少震惊朝堂的大案,最著名的莫过于前相陆新北之案。陆新北两朝宰相,深得先帝器重,在朝中爪牙众多,手握重兵,权势滔天,最后却栽在未及弱冠的二皇子手上。民间传闻谢玄礼身高八尺,高大威猛,面如罗刹,亲手在马上斩杀奸臣,但沈予风知道,这位摄政王确实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位美人,原来一直就在他身边。
第24章
身着粉白色衣裙的女子一手拿着扫把和笤帚,另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门。她在红灯门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总是低着一张脸,刻意隐藏自己还算出众的容貌。可她现在却慢慢地抬起了头,冰刀一般的目光落在床上半躺着的男人身上。
谢玄礼听到动静,脸朝门口的方向转来,“谁?”
“我是来给公子打扫屋子的。”女子的声音很轻柔,眼中迸发出的恶意愈盛,面前的男人早就瞎了,她不需要隐藏。
真是苍天有眼。
谢玄礼点点头,“有劳姑娘了。”
女子走到桌面,低头看着破碎的茶盏,锋利的边缘闪着幽然的寒光。她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捡起那块最尖锐的碎片,朝着谢玄礼缓步走去。
谢玄礼依旧双目无神看向前方,女子笑容更甚,高扬起手,正欲狠狠地刺伤那白洁无暇的脖颈——
“啊——”
手上的钝痛让她不禁惊叫出声,利片也随之掉在地上。下巴被用力地捏起,她对上一双阴戾的双眸,“清泉姑娘,别来无恙。”
清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不是……不是瞎了么?!为什么——”
谢玄礼手下施力,在清泉脸上掐出又深又红的痕迹,“怎么,见我没瞎,你很失望?”
“没错!”清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恶声恶气道:“你这个以色侍人的败类!你……你以为沈予风真的在乎你?呵呵,我告诉你,你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床上的玩物……”
这些话虽然难听,但谢玄礼还不至于被一个女人激怒。这女人在百花楼就找过沈予风的麻烦,被识破后送到红灯门,没想到现在却对这个自己几乎没说过一句话的人起了杀意。谢玄礼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可悲的常人会因为求而不得发疯,对他来说,在这大楚还没有他得不到的。
“至少我还能上他的床,你呢?”谢玄礼淡淡一笑,“他有正眼看过你么”
清泉死死地咬着嘴唇,而后突然哈哈大笑,“谢礼,恐怕你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好生养着你罢?要不是饮了长相思,你的血可以入药,他早就将你弃了!毕竟他心中最放不下的,是……”
谢玄礼瞳孔紧缩,扬手一甩就将清泉摔出去。
“咳咳咳,”清泉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脸上的笑容格外渗人,“你和我有什么两样!哈哈哈……”
谢玄礼抓起清泉的头发逼她仰头看着自己,“你还知道什么?”
清泉语气得意,“我知道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即使背叛了他,他还是舍不得要了人家的性命,甚至愿意采你的血救治那个人的妻儿……”
谢玄礼低头看着手背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似在火辣辣地疼着,胸中一股怒火窜至心头。
清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逐渐扭曲的面容,心下快意不已,正欲继续激怒他,没想到男人却微微勾唇,“既然你我都得不到那人的心,不如……”他凑近清泉,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一起毁掉他?”
清泉一愣,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瓷白如玉的手在清泉的脸颊摩挲,“不然,你要继续看着他属于其他人?那种滋味,恐怕不好受罢。”
谢玄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她拒绝的诱惑。清泉冷汗直流,嘴唇发白,“你、你到底是谁……”
*
江湖上乱久必平,平久必乱。现时今正处于各方势力都平衡的安稳时期,已很久没有发生什么能让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大事,整个江湖都闷得发慌,武林盟就闲不住了,聚集了一批正派人事,打算对红灯门进行十年来第三次的围剿。
得到白雅传来的消息,宫夕扯扯嘴角,把信拍在桌案上,“不自量力。”
站在他身后的悦明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而已,看来他们已经忘了上次在我们红灯山山脚下死了多少人,是时候提醒提醒他们。师父,只需要给悦明十名弟子,悦明一定让他们连山都上不了!”
“你们不可过于轻敌。”顾永捻提醒道,“别忘了上次绝步峰一战,我们连折两位长老。”
“那还不是因为燕啼萧那个叛徒——”悦明脱口而出,被顾永捻警告地看了一眼才悻悻闭嘴,偷偷地看向沈予风,对方却无甚反应,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被当众揭开伤疤。
顾永捻唤他一声,“师弟?”
沈予风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顾永捻拿起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果然,这次又是武林盟搞得鬼。”
宫夕看向沈予风,似笑非笑,“也不知道他们的少盟主会不会一同前来。”
悦明和顾永捻均暗自打量着沈予风的表情,她们都知道燕啼萧是他的逆鳞,也只有宫夕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提起。
沈予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来了,你们要杀便杀,无须废话。”
宫夕问:“那你当初又为何放他一马?不久前还救他妻儿两命?”
“他曾经救过我。”沈予风面无表情道,“一命尝一命,我和他已两清。”
“哦?”宫夕眉毛微抬,“既然如此,此次本座就交与你一任务。擒贼先擒王,潜入武林盟,直接杀了那满口仁义道德的武林盟主,如何?当然,能灭其满门就更好不过。”
沈予风踏步起身,勾了勾唇,“师兄,恕我不能奉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顾永捻笑道:“还有什么事比保卫师门更重要?”
沈予风眸光微闪,“我啊,得把一个大宝贝送回家。”
自从上次看到了谢玄礼身上的玉佩,知晓了他天潢贵胄的身份,沈予风就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仿徨之中。身为大楚的臣子,他有责任助谢玄礼找回记忆,并护送他回京。沈予风深知,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通知正在南疆的谢玄文,对方定会处理善后好一切。只是,谢玄礼恢复记忆之后,又会怎么“处置”他?谢礼喜欢他,依赖他,甚至愿意委身于他,可那位摄政王可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他日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或许会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留他一命,但沈予风曾听说摄政王折磨起人来只会叫人生不如死。
还有第二种选择,将谢玄礼禁锢在自己身边,管他什么天下大乱,皇权不稳,都与他们无关,他美酒在手,美人在怀,脱去王室的外衣,肆意江湖。
可沈予风不甘心,他想赌,赌他的阿礼宝贝即使成为了摄政王,对他的心意依旧不变。不说和他一世一双人,以他的身份,当一个摄政王的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思及此,沈予风忍不住轻笑出声。罢,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到十岁那年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小皇子落得寄人篱下,依附于人的下场。谢玄礼那样的天之骄子,就该站在皇权的制高点,俾睨众生。
沈予风走进谢玄礼的院子,刚好碰见胭脂迎面而出。胭脂对这个伤害过他阿礼哥哥的臭男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你要干嘛?阿礼哥哥已经睡下了,你别打扰他。”
沈予风笑笑,“我就去看看。”
胭脂叉着腰挡在门口,“你开门就会吵醒他的!”
“那我不开便是。”话音刚落,沈予风扬身一跃,直接从开着的窗户翻了进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胭脂气急,又不能冲进去把人拖出来,只能在门口咬牙跺脚。
沈予风走到床边,谢玄礼果然已经睡下,呼吸平缓,面容沉静。沈予风看着他,心口似覆着一片乌云,绵绵地缠绕着他,撕扯着他。
“阿礼……”沈予风握住谢玄礼的手,让之与自己十指相扣,“你以后,会忘了我吗?”
“……”
“忘了也好,只是你他日迎娶王妃,我是不会去的。”沈予风弯下身,在谢玄礼嘴唇上轻轻一点,“我怕我会受不了。”
谢玄礼睫毛微微颤动,他缓缓睁眼,两人四目相对,沈予风感觉心头有些什么地方隐隐地炸裂开。
“沈郎,是你么?”
“嗯。”沈予风将谢玄礼的手握得更紧,“吵到宝贝了?”
谢玄礼摇摇头,“没,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
谢玄礼静了下,道:“你很久没来了。”
沈予风一窒,“我最近……有点忙。”
谢玄礼点点头,依旧是那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样子。沈予风只觉得胸口闷得慌,“阿礼,我们下山吧,我带你走。”
“走?去哪里?”
“你既然已经与我有肌肤之亲,我自然要带你回家面见长辈,好迎娶你过门呀。”沈予风的语气听不出真假,“阿礼,你可愿随我走?”
第25章
这个问题沈予风以前也问过, 当时的谢礼孤身一人身在百花楼,记忆全无,满满的一颗心都在沈予风身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他一起走。可如今,沈予风还是沈予风,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谢礼。那个温顺如水,全心全意信任他人的谢礼在他记忆恢复的一刻, 就已不再存在。
良久,谢玄礼才迟疑地细问:“回……家?回沈郎的家?”
沈予风这才意识到他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把人带回王府是断然不可能的。事到如今, 欺瞒拐带摄政王的罪名他一个人担着就好,没必要把整个南疆王府都牵扯进来。
“此事我们日后再说,”沈予风沉吟道,“当务之急是医治好你的眼睛。”送一个完完整整, 毫发无损的摄政王回京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谢玄礼不自觉地眨眨眼,“白公子都没有办法, 我的眼睛……”
沈予风打断他,“白雅虽然医术不错,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就知道几个颇有实力的神医,”他轻轻地把手放在谢玄礼眼睛上 ,睫毛的煽动让他掌心痒痒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