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大人,属下分明已经查过了,那院子里再没有一个活口,这老头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后院我们几个查看过,压根没有能藏得下人的水缸,要不明儿属下再去一趟?这两个外地来的公子,要不要一并也给解决了?京城的人还没来信,大人,您说他们会不会已经见到皇上了?”
县令瞪了那人一眼,怒骂道:“不能说点好听的?要真是见到皇上,你我的脑袋都保不住了。那几个人先留着,他们要是识相的话就早点离开,要是不知天高地厚非要纠缠个不休,到时候也该去见阎王了。等应付完这些事,你们便去将那碍眼的宅子给烧了,什么都别留。”
县令回到后院,他的眉头未解,夫人上前来为他脱去官袍,笑着说道:“今儿回来怎么这么晚?饭菜已经让温着了,可要这会儿用?”
“端上来吧,今儿可是遇到了棘手的事,若是办不妥当,到时候你我的好日子怕是得丢。早知道这般晦气,当初就不去惦记那个娘们了。如今只盼着什么事都没有,再过不久我的认命下来,到了京城,那个老东西我看他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县令夫人眼底全是恨意,她巴不得闹起来,好让这个负心人吃尽苦头,她不顾家里劝告执意嫁给他,可到最后得到了什么?无非是他的移情别恋,他居然惦念上了当初救他一命恩人的儿媳,人家不从,竟然把人家的相公给活活打死了,这压根不是人,分明是只恶兽。
萧詹一行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来,吃饭的间隙,良如和谈笑的客人问及李家的事情,他们一个一个好似听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摇头说自己不知道,之后不管良如再说什么都不理会了,好似将他们当做了瘟疫。
苏和吃过饭回到屋子里,他困了,想洗把脸就睡,刚脱下外面的袍子,只听门被人推开,回头一看是萧詹,脸色登时变得有几分难看。
萧詹却好似没看到他的拒绝,转头冲外面的人吩咐道:“送水进来。”
苏和张了张嘴,觉得没什么开口的必要,就算他说什么,萧詹也不会听,何必浪费那个力气。
没多会儿,店里的小二送了水进来,听说这两个客人是亲兄弟,虽说不太像,但是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好,跟画里的人似的。本来要出去了,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多嘴说了句:“两位客人是外地人,不晓得我们这里的规矩,那李家的事您最好烂在肚子里,往后再也别提起,小心哪天阎王爷敲你的门。”
萧詹和苏和相互看了一眼,萧詹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笑着说:“看来这个人不简单,你先去洗?如果你要是想和我一起洗,我也不介意。”
苏和倒是不想洗,但是这一路上一直没个洗澡的地儿,浑身难受的要命,眼下也顾及不了太多了,麻利的脱了衣服进了浴桶,听到后面传来的笑声,只觉得一阵羞。
萧詹倒是没一直盯着他看,一边看书一边说:“他这会儿最想做的是将我们撵出去,如果我们要是不识相还留在这里,他怕是要考虑怎么样才能将你我给除掉。不过也好,倒是不用担心抓不到这人的把柄。”
苏和懒得理他,横竖他只是陪着来的,只要不波及到自己的安全,他们做什么都和自己无关。
萧詹倒也不介意,一个人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你要跟紧我,这些手上沾了人命的人,向来不在乎的对方是谁,只要有一点机会,都不会手软的。”
苏和的脑海里再一次闪现出那夜面对血腥味和绝望的嘶喊声无动于衷的他,是不是这句话正好说的也是他?在他的眼里一条人命算什么?
苏和没那个心思多泡澡,洗好出来要去叫人换水,哪知萧詹却说不必了,他不嫌脏,苏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人是不是疯了?
疲惫冲刷掉了他心里的任何想法,他这会儿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哪怕天塌下来还有萧詹顶着。
他已经慢慢地习惯了萧詹的存在却不自知,急于和周公下棋的人怎么会深思这些?
萧詹穿好衣裳,走到床前看到苏和睡得香甜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真是没心没肺。”而他心里的那道渴望他不打算在压制,低下头在那片次次将他激怒的唇上亲了下,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第三十九章
苏和是被热醒的,睁开厚重的眼皮,天已经亮了,要起身才发现自己被那个人紧紧地扣在怀里不能动弹。看着那张无害的睡颜,他冷着脸挣开束缚。
他下了地,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沾染了那人的味道,嫌恶地脱下里衣重新换了一身。
外面候着的人听到屋子里有了响动,这才推门进来伺候。
这种伺候梳洗的事本来用不着良如亲自动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位苏小公子可是未来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伺候好了比在五皇子面前讨好管用的多。
苏和自小被人伺候惯了,青檀不在身边,他自己又收拾不来,好在这个良如手巧有眼色,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周到的很。
良如见主子还在睡,压低了声音说:“奴才先伺候您洗脸,等主子起了再一道用早饭吧。”
有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待梳好头发,站起身走到窗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开口说:“你家主子睡得这么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不如公公陪我到下面走走。每一地儿都有些许讨人喜欢的小玩意,买些回去,即便不喜欢了也能给家里的小少爷小姐们玩,你给我的那几两银子不用了怎么好和别人说自己走了一趟江南?”
良如知道这位爷还记恨主子不还人银子的事儿,赔笑道:“这不是路上不安全,怕给人偷了不是?小公子,您一个人逛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等我家主子醒了一道去如何?有说有笑这才好不是?而且保不准那县令起了疑心,想来找我们的麻烦,万一一个不当心要是把您抓了去,再受点皮肉之苦,不光您痛,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得跟着痛,您说是不是?求您看在奴才精心伺候的份上,还是不要为难奴才了。”
苏和听他说完,冷笑一声:“公公的这张嘴可真是厉害的很,什么都能给人说出一朵花,行,听你的,小爷什么都不怕就怕死。就你这么个软脚虾,真遇到个什么事可别再牵累我,那我便坐在这里等一等。”
今儿苏和穿了一身暗红色锦衣长袍,束发的带字也是暗红色,清晨的光从窗户上洒下来,勾勒着他的轮廓,他本就生得白,在光下更显得白皙如玉,红唇抿成一条线,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书。
萧詹觉得自己魔怔了,他什么都不想,下地快步走到他面前,在苏和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大掌扣着他的后脑勺直接亲了上去。他的心里像燃起了一场大火,唯有苏和这味清凉才能解。
苏和正看书,只觉得一道黑影过来还没来得及抬眼就被堵住了唇,那浓烈又霸道的冷厉味道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他从没想过这种房中的亲密事居然会和一个男人……他剧烈地挣扎,为什么非要这样,逼得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不想那人更加过分,趁他不备时闯了进来,攻城略地,直到他连站都站不稳这才作罢。
苏和被他紧紧地扣在怀里,两人都喘的厉害,面色发红,只是一人怒火燃烧,而另一个人一脸的满足,伸手刮了下邹然的鼻子,喃喃低语:“要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你就好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梦不想会成真。”
苏和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懊恼地抬起袖子不住地擦嘴,眉心紧皱,殊不知他这般怒火冲天的样子在萧詹眼里更加动人。
良如方才推开门要进来,却不想正好看见……二话不说赶紧关上了,只是两人那副缠绵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了脸红。
他在外面一直等到主子传才敢进去伺候,主子看起来明显高兴的很,哪怕就是被苏小公子当狗一样的嫌也不恼,难得主动开口:“吃过早饭我们一道去外面转转,不过应该全城上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和李府有关,不想招惹麻烦肯定会防着我们。”
苏和脸上的红晕还未消,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抓着一块木板漂浮在海上的求救者,在快要靠岸的时候被一个猛浪拍过来重新落入了海水中。还要多久,他是不是往后的一辈子都将和这个人有所牵连?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萧詹将苏和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他只是抿着唇笑了笑,迟早有一天苏和会从对他的厌烦变成习惯。他何尝想用这种手段来逼苏和,只是苏和太不听话了,他的心太活络,稍有不慎就可能离他远远的。他枯等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来得及为再次相逢而高兴就要继续再痛苦中挣扎吗?
他像是护食的野兽,不管是谁,只要靠近他的领地,对他怀里的东西露出觊觎的目光,他都会狠狠地撕碎那些人的喉咙,这个天下唯一能保护好苏和的只有自己。
苏和不知道那半天是怎么过去的,他麻木地吃早饭,对萧詹给自己夹到碗里的吃食,他是厌恶的,连碰都不想碰,萧詹也有脾气,不再耐着性子哄他说好话,而是以命令的口气对他说话。他想到自己果然就乖乖地吃下去,在心里忍不住骂自己真是贱啊,好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居然会落在自己身上。
街上的行人看到他们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两眼便避着走开了,生怕招惹上麻烦。
苏和本想给家里那个能闹腾的混小子买个小玩意儿,挑挑捡捡一番总算看中个和心思的,在问价的时候那老板支支吾吾,待他们付了钱恨不得赶紧撵他们走开。
萧詹双手负在身后,悠悠道:“瞧瞧这位县令大人多大的能耐,不过一夜的功夫就让全城的人视我们如蛇蝎,避之不及。他越想隐瞒,我越要往下看往深了看,他背后到底靠着哪座山能让他在此地界上这般无法无天。”
萧詹的声音很轻,似是在谈论今儿的天色,只是苏和却从其中听出了莫名的冷意。梦中所见过的杀戮与鲜血,让他忍不住颤了颤,他忍不住再一次扪心自问,这样的萧詹他躲得过去吗?是不是真要走到提刀相见的那一步?
苏和这辈子只想安稳过日子,什么苦什么难都别来找他,如果繁华的京城容不下他,他可以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但是眼前这个人能同意吗?
几人来到李府,每一处都让人为之一叹,这等殷实之家处处讲究,风水极佳,只可惜依旧未躲过人祸,没了人气的宅子显得阴森可怖,屋子里那些值钱的东西只怕早都进了县令的腰包。
萧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好似真的是来逛园子的,有时候会停下来看看字画,还会品评一番,临出门的时候,他摇着头说:“可惜了。”
苏和不解是什么意思,等到了晚上刚躺下来,就听到外面炸了锅似的嚷嚷着着火了,出去一看可不就是李家的宅子。他也顾不上自己心里的那点别扭,回去问躺下来闭着眼的萧詹:“你说的可惜是指这个意思?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要烧掉宅子?”
萧詹只当没听到,径自闭目养神,直到苏和揪着他的衣领,在耳边吵个没玩没了,他这才笑着睁开眼,无奈地叹气:“天色已晚,明儿再说成不成?”
苏和义正言辞地拒绝:“自然不成,我今儿就想知道。”
萧詹登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躺着怪不自在的,坐起来,笑得眼睛微微眯起;“要不你给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苏和气得瞪大双眼,意识到两人这会儿靠得有些近,一把把他推开,冷着脸说:“你爱说不说。”
萧詹也不敢真得罪他,赶紧下地走到苏和身边说好话:“我方才是逗你的,别放在心上。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县令心里越慌,那老宅里没什么东西,就算把地翻过来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立在那里是总是戳人的心,眼不见为净罢了,至少做贼的人心里舒坦。”
苏和开了窗,看着火光漫天的方向,叹口气说道:“李家几代人的心血就这么没了,这官着实可恶,吏部是怎么考核的,这种人竟然也能放出来做官,这不是祸害百姓吗?”
萧詹脸上的笑淡了几分,轻声说道:“爬的越高,越不知道百姓疾苦,折子上写什么就信什么。而有些人眼里只装得下利,谨之,若是有人投你所好年年拿好东西孝敬你,你觉得这人是好还是坏?他言辞诚恳,处处为你考虑,你只会觉得这人是个和善懂事的,怎么会知道他在背后实则鱼肉百姓?你之前所收的那些名贵字画,若是换个人送你,只怕这会儿苏相也被你拖下水了。”
苏和想起自己当初收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喜欢,从未想过那些东西的来历,若不是萧詹……也许他真的闯下了大祸。
萧詹看他脸色发白,知道他是真的怕了,安抚地拍拍他的头:“放心,那些全是我让人送去的,我怎么舍得害你。如你所见,那个所谓的救了什么老板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这一切全都是我的,谨之,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第四十章
眼前这张脸笑得有多温柔,苏和就觉得有多恐怖。
那可是在京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居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赚了这么多钱,很多人都说这位难见一面的老板是全天下最富有之人,银子怕是比国库还多。
如此想来,将来真要有个什么动静,谁能斗得过萧詹去?他手里拿捏着全天下的喉咙,想活下去唯有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