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未点,因为念着路瑾齐的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特地分了间好屋子,里面的家具皆是整个府邸最好的最干净的,不过这也是女人的屋子,一进来便一股清淡的香味,轻薄的丝幔垂着,若有若无的两具人影叠在一起,偶尔还能听见里面轻微的喘息。
路瑾齐推着死死压在身上的人,哑着嗓子骂道:“混账!你起来!”
楼尧挑了挑眉,没理会他的挣扎,嘴唇沿着他的脸颊温存地摩挲,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津津的,嘴唇滑过时还能尝到那股咸涩的味道,路瑾齐被他亲得面红耳热,臊得慌,
最后干脆一动不动地装死。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楼尧忽然开口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带你回来了。”
路瑾齐转过头看他,“你为何不回楼家?”
楼尧掰着他的脸,凑过去亲他的嘴角,“唔,不是你讨厌么,你讨厌我就不回来了。”
路瑾齐拧着眉,最烦他这副模样,使劲儿地挣扎了起来,把他狠狠地从身上掀开,目光冷冷刮过楼尧,沉声道:“我不在乎你们孰对孰错,我只想知道你说句真话罢了。”
楼尧看着他,朦胧的月光透过丝幔落在他脸上,鸦黑的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眼,他没有易容,那张妖艳精致的脸故作忧郁时总是有几分惑人心魂,他叹了一声,“殿下想听真话?”
“草民说了真话,殿下倒是总不相信草民。”
路瑾齐拧着眉,“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你,”
楼尧身体倾过去,脸离着路瑾齐不过寸许,温热缠绵的呼吸都黏在路瑾齐脸上,让他脸上蓦的一热,汗毛都一根根炸开,他舔了舔唇,心猛地提了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别装神弄鬼的!”
用斥骂掩饰自己的羞怯是路瑾齐的惯用手段,这一切早被楼尧看穿,他忽然勾着唇角笑了一声,低哑的声音还夹着未退散干净的欲望,“嗯,殿下,草民要说的是,草民想同殿下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第109章
院子里火炉烧得正旺,明艳的火光衬着楚江离的脸,兴许是离得近了,他脸被灼得发烫,而路瑾胤两只手臂围着他,捉着他的手烤肉,他的脸侧时不时被温热的呼吸打在上面,路瑾胤带给他的陌生感比从前更甚,然而他却不反感,甚至心中隐隐欣慰,觉得殿下真的长大了。
路瑾齐裹着厚厚的皮毛大氅,眼睛藏在帽兜里,一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眼尾还沁出一道绯红的晕,楼尧站在他一边,紧紧攥着他的手,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又松开了路瑾齐的手。
路瑾齐手被松开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楼尧,拢了拢大氅,目光飘忽地觑着坐在地上大口喝酒的楼晟身上。
路瑾胤闻声转过头去,嘴唇却蹭过楚江离的脸,楚江离一愣,抿着唇若无其事地割下一块肉放进路瑾胤碗里。
楼晟刚喝完一口酒,迷迷蒙蒙地瞪着眼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挥了一下,最终定在了路瑾齐身上,嘴巴张了张,醺红的面容扭曲着,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过后眉眼一下子耷拉下来,委屈得像院子里养得大狼狗被抢走了骨头,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几缕,挡住了半边脸颊,他吸着鼻子,眼眶红了一圈,最后愤愤地收回了手。
楼晟嘟嘟哝哝地说了句什么,路瑾齐没听清,蹙眉扯着沙哑的嗓子问过去,然而楼尧却变了脸,把路瑾齐往身后一扯,面无表情道:“你喝醉了。”
楼晟的话楚江离坐的近,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楼晟定是喝糊涂了才说的出要路瑾齐同他比试,若赢了才把自家弟弟拱手让人,楚江离压着唇角的笑意,想象那画面,恐怕路瑾齐接不了楼晟一招就要认输。
路瑾胤的嘴唇贴着他的脸颊摩挲,光天化日之下一点也不避讳,楚江离挪了挪,又被黏上来,路瑾胤红润的唇微微嘟着,对他的避嫌感到不满,“楚楚,我们是夫妻。”
楚江离面上一热,抿了抿唇,臊得不能自已,“殿下,那也要避嫌的。”
路瑾胤话还没出口,那头楼晟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浑身酒气,气势汹汹地瞪着楼尧,他们今日喝的酒是边疆特产的烈酒,像楚江离的酒量,这酒喝一口即倒,他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抿了抿,不敢多喝,而楼晟大口大口灌了好几碗,现在显然醉得神志不清了。
楼晟嘴唇快速扇动着,一串串边城语从他唇间喷发出来,边城的语言与中原地区差距很大,楚江离虽然也学过那么一些,但还是对这里的语言不太明白,只听懂了一些骂人的话,楚江离叹了口气,手上动作也没停,给路瑾胤割了满满一碗肉。
路瑾胤听不懂,看他们这仗势云里雾里的,连调戏自家媳妇儿都快忘了,同他一起来的人都听不懂这语言,只有那些士兵听了面上一惊,想来制止又不敢,于是匆匆去叫治得住楼晟的副手来。
楼尧在楼晟的喋喋不休中终于沉下了脸,那张精致妖异阴阴沉沉的,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目光刺在楼晟的脸上,阴冷的声音在火炉燃烧木柴噼啪声中格外清晰,“那又如何?你既然口口声声我对不起这张脸,那我还给你?”
他的速度极快,让人来不及反应,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匕首在脸颊上一划,一道红色的血印立刻在脸颊显出,汩汩的血一下子从他的指缝冒了出来。
鲜红的血溅在地上,扎伤了路瑾齐的神智,他率先反应过来,猛地拍掉了楼尧的手,骂道:“你疯了么!”
他掰着楼尧的手,想看仔细那伤口如何,只见皮肉外翻,里面鲜红的嫩肉露出来,瞠目惊心,他深深吸了口气,手高高地扬了起来,楼尧也不躲,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路瑾齐终于放下了手,嘴唇颤抖着,狠狠推开了楼尧,“混账!”
楼晟这时才反应过来,被醉意侵蚀的神智终于回归了些许,那些鲜血狠狠刺
痛了他的神经,他和古承安同时走了过来,他却停在了一米开外,楼尧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与此同时攥紧了路瑾齐的手,“草民破相了,殿下该不会嫌弃草民罢?”
路瑾齐咬牙切齿道:“当然嫌弃,我明日便找一堆貌美的小娘子,你么……呵,你活该。”
“唔,知道殿下不会嫌弃草民,殿下别哭啊。”
温热的指腹蹭过路瑾齐濡湿的眼睑,他迅速别过脸,骂道:“我怎么可能哭!”
古承安将那伤打量了一番,啧啧道:“手够狠。”
“这苦肉计用的不错。”古承安瞥了一眼楼尧。
楼尧微笑道:“熟能生巧。”
楼晟站在不远处没听见他们的一来一往,只看着那血不停地涌,他急道:“伤口美丑暂且不管,先把血止住啊!”
古承安回头看了楼晟一眼,又默不作声转了过来,“你哥?跟你一点也不像。”
楼尧纠正道:“是我跟楼家人一点也不像。”
这一场闹剧让这烤肉宴也提前中止,楚江离抱着一壶酒和肉跟着路瑾胤回了房,路瑾胤一路上都未作声,楚江离以为他是被刚才的血腥场面魇住了,伸出两节手指勾了勾路瑾胤的袖子,路瑾胤转过头看向楚江离,低声道:“你知道楼尧为什么要划伤自己的脸吗?”
楚江离抿了抿唇,“这是他们楼家的家事,我并不清楚。”
他不好奇楼家的恩怨,但他也算是有所耳闻,楼尧来京一开始并没有投靠他们,是他爹让他满城找,才把楼尧从一个贫民区挖出来的,那时候的楼尧还很小,已经落魄得吃不上饭了,但是楼尧宁愿这样落魄也不肯回楼家。
他找到楼尧后,楼尧还是不肯接受楚家的收留,最后楚江离他爹只得把他送到一个老朋友那里学本领,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那老朋友就不是正经人,学着学着便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路瑾胤笑了一声,“他是为大哥才这么做的。”
楚江离愣了一瞬,他向来对这些情爱不通,情爱在他脑子里好像只有一根筋,他永远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他有自己的原则,听见路瑾胤这样说也是默默垂下了头一个人琢磨。
路瑾胤低声道:“楚楚,我能为你做更多。”
路瑾胤的声音低沉,像棋盘落子,敲在楚江离心尖,他呼吸蓦的一滞,质问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他却陷进那双深黑的瞳孔里,生生止住了。
清泠的月光闪进那双瞳孔里,月色太美,他不忍心打破。
第110章
离计划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天气也更加严酷寒冷,漫天的白雪纷纷扬扬落在边城大街小巷,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也盖上了一层绵密厚实的白雪,屋里被炭炉烘得暖燥,只给窗户开了一条缝,让风能透进来。
床幔被那一丝寒风吹得翻卷飞扬,隐约透出一团人影在里面翻滚,路瑾胤自从中了那毒,身体就不似过去那样好,天寒地冻就容易染风寒,古承安说是底子虚了才会这样,路瑾胤自然拒不承认自己底子虚,把楚江离压在床上好好试验了一番自己底子究竟虚不虚。
他们的被子也是整个府中最厚实的,两床被子一同压在人身上,像块巨石压得楚江离喘不上气,更别提身上再多了个太子殿下,他脸被体温烘得暖腻,红一点点地从脖子漫上来,将两腮铺满,像块暖色的羊脂玉,让路瑾胤爱不释手。
路瑾胤伸手摸他的脸,摸了又摸,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的脸,嘴角一径地翘着,好像在欣赏什么美景,屋外茫茫的白光把房间照透了,路瑾胤就着这朦胧的光把身下的人看清,牢牢刻在心里,即便多年以后,他也记得这么一个雪天,这样暖燥的空气。
楚江离嘴唇轻轻动了动,难受其累,声音发虚地要求着,“殿下,你起来。”
路瑾胤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翘着的唇角绝不落下,很得意地凑在他脖颈间嗅了嗅,闻到熟悉的清冷味道,他才满意,没有任何陌生的味道,路瑾胤发出带着气声的笑,声音低哑,“啊,我不要。”
他像个小孩耍赖,自称也不用,敬语也抛弃,说罢还把脸颊在楚江离的两鬓间缠绵地厮磨,他知道楚江离要起来巡城了,却始终不愿让楚江离起来,昨日胡天胡地闹得太晚,他再闹下去就是禽兽了。
他理直气壮地对上楚江离颇恼的眼,坦然地承认自己就是个禽兽。
温热的掌心在发酸的腰上来回游走,这腰明明经得过刀伤经得过箭伤,现在却连一记轻轻的抚摸也承载不了,让他浑身颤栗,他臊得不行,同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什么分别,任人宰割,被唤醒了最深处的记忆,他的皮肉在抚摸下一阵阵地发烫。
他哑着嗓子咳了一声,终于按住那只作乱的手,“殿下,别胡闹了。”
路瑾胤微微嘟着唇在他嘴角狠狠蹭了一下,才餍足地舔了舔唇,懒洋洋地从他身上滚了下去,他红着脸从床上爬了起来,发软的两条腿打着颤,他稳住身体,不肯让人见了笑,拢着衣服匆忙地背过身去,路瑾胤的目光如同一双手,灼热地在他脊背上下来回。
他速度加快起来,余光瞟到外面的白茫茫的光,穿戴完毕后转过身,“殿下,今日要一起出去么?”
路瑾胤不可置否地冲他一笑,英隽的眉眼落进一点雪光,又融化了那雪光,化成潋滟的水影,带着点暧昧的暖腻,路瑾胤大剌剌地掀开被子,一下子就袒露在楚江离眼前,楚江离微微愣了一瞬,艰难地挪开了目光,路瑾胤愿意叫他看,他也不好意思看,一看便移不开眼了,他昨夜可不曾喝酒,发生的事记得再清晰不过。
他现在倒是愿意放纵自己,刻意去忽略所有的背叛与欺骗,他的未来茫然而不可知,甚至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现在放纵一下,从殿下手中讨点甜头,难道很过分吗?
他秉着这种楚家儿女绝不该有的想法,在这段时间快乐地活着。
窸窸簌簌的衣物摩擦声在身边响起,片刻后,厚厚的狐毛大氅盖在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了,而大氅也足够大,温热的呼吸自身后缠住他,往他唇上贴。
又是一个片刻,路瑾胤从大氅里钻了出来,脸上挂着得逞得意的笑,他从枕边的药瓶里倒出几粒往嘴里一吞,那股钻心的苦味都盖不住他刚才偷来的甜,楚江离整个人红透了,目光闪避着望向窗外。
娇艳这词用来形容一个
男人是十分不恰当的,特别是这男人还是个威名赫赫的将军,但路瑾胤却捕捉不到更适合此刻的楚江离的词,他的目光黏黏糊糊地在楚江离脸上打转,手也跟上了他的目光,直接攥住那双暖烘烘的手。
门外是一片白茫茫寂静的世界,厚积的雪让树枝不堪其重地沉落下来,地上一个脚印也没落下,凌云不必再来伺候,这是路瑾胤的要求也是古承安的,楚江离看着完好洁净的白色世界,忽然有些不忍落下第一步。
路瑾胤一把拽过他的手,把他梏在怀里,一阵天旋地转,仰面倒进了雪地里,直接将这幅无字的白布毁了个彻底,低哑的笑声随着漫天的雪落在他脸上,他唇上,他被这温存的气氛打动,主动蹭了蹭对方冰凉的鼻尖。
唇间的白雾散到对方的脸上,将对方俊气的眉眼模糊氤氲了,他眼尾带着一点红,犹豫着该不该试探地提起那个瞒着对方许久的计划,他不知道对方会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这反应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们所有的人不过是皇权下的一枚棋子,只不过他们楚家一直都是甘心做这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