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他大概是很生气,一挥手掀翻了桌子上的点心,那些精致的点心四分五裂洒了一地。
第6章 陆 往昔欢乐今愁肠
“我知道是我错,我知道我不该。可当时的情况,你不也了解吗?我即使拼尽全力,也未能阻止。”
“对,你没有办法,你身不由己。你也根本不该出现。”
“有的时候,我也这样想,我不该出现。”
“那你现在消失还来得及。”
“对不起,我的错误,我不想再作任何解释,但以后会让你明白我。”
说完,涂钦宇飞便大步离去了。
胥钦诺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捏剑的手紧了紧。那些都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吃食。
可惜她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是几块好吃的点心就可以哄住的孩子。
或许九年前她还能相信,他是可以做朋友的人,是可以来安慰她的人。但现在,她只有埋怨,只有不甘,只有恨意。
九年前,同舞城里,上官家,独孤家,胥家,家族势力相当,生意上也不存在竞争关系,老一辈的关系相处融洽,孩子们便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伙伴。
后来涂钦宇飞举家来到同舞城,因其深厚的家底,带着背后有朝廷撑腰的生意,顿时名声大噪,一来就成了同舞城里最富裕的人家。
那段时间,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皆是关于他家的,他的到来更是改变了原本平静安稳的局面。
可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成了好友。涂钦宇飞虽然待人冷淡,又高傲孤僻,不爱与人主动交往。但很有主见,做事稳妥,大了胥钦诺几岁,每每闯了祸,总是他善后。
成了朋友以后,几个人便经常玩在一起,读书练剑。上学堂时男孩子们爱偷偷溜出去玩,胥钦诺总能找准时间追上他们。甚至是男孩子们讨论如何跟大人学着做生意,那些她最不喜欢头痛的事情,她也是要跟着的。
曾经他们是多么亲密的朋友,如今他们便有多疏远。
九年来,她从不能忘掉那些过往。
见到他就像有人在揭她永远了好不了的伤疤。明明都已经在流血不止,却不停手。
当年的事情,每天清晨一睁眼,她便回忆起来。如今,她能忍住不哭。可她忍不住有人来揭她的伤疤。
秋风乍起,吹皱了平静的湖面,也吹动她的衣衫,太阳在大地上余下的光热也一同被吹走。
采儿将衣裳披在她肩上时,胥钦诺才艰难地从过往的悲伤中回过神来。街头的灯笼已经亮起,街上又有了行人。抬眼望去,河里的花灯所剩无几,只几盏灯孤零零地飘在河中。
同采儿一起回了家,爹爹也正好派了人来叫她一起用晚饭。桌上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却食不知味。
“诺儿,爹爹知道你心里难受,他成亲那日,你便不要跟着去了。”看着自己女儿行尸走肉的样子,自然是心疼的。
胥钦诺笑着摇头:“不,我去。”虽说是在笑着,但却比哭还难看。
“你去与不去,有何不同吗?徒增伤心难受而已。”
“我不去不合适。”
一阵缄默之后,爹爹只能作罢:“算了,随你吧。”
胥钦诺思来想去,她总还是想去见一见,究竟是谁能让独孤誓倾心。这个她听都未曾听说过的女子,让她起了好奇心。
况且两家历来的交情和独孤誓曾经相帮的情谊都让她必须得去,她现在是胥家的少主人,哪有不去的道理呢。
一月之期说到就到,独孤誓这天便要成亲了。
一早上,胥钦诺早早就起床了。她虽不爱梳妆打扮,用不了这么多时辰来准备。她本就生得清素,眉秀眸明,肤白唇红,不着粉黛更为好看。但自家爹爹早早就派人来催她,想早点过去和独孤家的老爷子叙叙旧。她只好提早起来了。
可一起床,便觉得头昏昏沉沉,没有力气。采儿端着水进门,用冷水洗了脸才觉得好些。
昨晚并未起风,所以没有受凉,也未燃香,说不清是怎么了。只得坐上马车在路上边休息,边赶去独孤家。
各家的长辈见到胥钦诺,皆很欢喜,自是又开始讨论起她的终身大事来。这几家就她一个女儿,她又生得可爱,自小受了不少的偏爱。连独孤老爷子也说,曾经总想选她作儿媳,可惜屋里那小子没什么福气,娶不到她。
胥钦诺心内自嘲,怕是她自己没那个福气罢。见过长辈,她便退到一旁,和其他的女眷一起在外院用茶。
涂钦宇飞也来了,见到她,眼里便闪过一抹不明的深意。但并未和她答话,径直去拜会了长辈们。
胥钦诺也不理会,只管将桌上的点心一点点放进嘴里。
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屋里屋外全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大红的囍字,连府里的丫头都穿得很好看,好看得有点刺眼。
此时来的客人还很少,多是些莺莺燕燕的丫头穿梭其间。人虽少,但屋外一直不停的爆竹声,着实太吵了。胥钦诺本就身体抱恙,听着这声音甚至头都痛起来。
她随着丫头们一起进了内院,想安静一会儿。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感觉,她踏进了院子里。
九年了,她已经没进过这个院子九年了。
第7章 柒 只愿到此了衷肠
九年前她经常往这儿跑,为了追在独孤誓的后面。曾经,这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过她的身影。如今,这内院已经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
原本喜欢躲在里面捉迷藏的假山,现在种满了一大片鲜花。原本坐着摇着看独孤誓练剑的秋千,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唯一留下的,是那院中石桌。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
府里熟识的下人已经走了不少,只有些年纪较大的婆子还记得她,见她面便亲切地叫她胥小姐。但那种亲切也转瞬即逝。
同进院子的丫头们走去厨房的路,只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院子修得精致独特,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独孤誓不爱出门,整日里就喜欢折腾这院子。小时候只能随意把花花草草移个位置,后来动不动就大兴土木。改改这里,修修那里。
胥钦诺静静地走着,一路欣赏那些八月开得极好的桂花。
院内有一个小巧的亭子,专供乘凉品茶所用。大多数的院子都会这样修建。但独孤家的亭子坐落的地方却很突兀,高度也不适宜。她想去一探究竟。
亭外有五步阶梯,不高却很长。她走到第二步,竟听得有潺潺的水声,每上一步,水声便大些,声音也有所不同。到亭子中央,即可见到清澈的流水从不远处的假山上流下。
原来假山不高,水声便传得不远。亭子周围又做了特殊的处理,才能闻得这步步不同之声。看来独孤誓修这亭子时,倒真是花了番心思。看似莫名其妙,实则玄机暗藏。
假山的一旁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周围种着些菊花,各种颜色都有。阳光洒下来,显得格外好看。
胥钦诺在那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望着院落外碧蓝的天,听着潺潺的流水声,闻着那些花香气,也觉得舒适。想到时间也许过去了好一阵,才起身往回走。
刚转过身,便撞见了屋子的主人,独孤誓。
他站得很近,只差一点,她的鼻子就碰到了他的肩膀,那一刻,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忘掉了。更不敢抬头来看他。
没想到她会突然起身,意识到自己失礼。独孤誓很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距离,胥钦诺发现这个时候他依旧是一身便装。还未换上喜服。
“怎么进来了?长辈们没拉着你说话吗?”独孤誓问她。
“可能是昨夜里受了风寒,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外面太吵,借你家的亭子呆一会儿。”胥钦诺见他站得远远的,尴尬地笑着说。
“觉得如何?”
“不错,花了不少功夫吧。”
独孤誓点头:“四年前就重建了,你一直没机会来看吧”
“是啊,今日一见,你果然有做能工巧匠的资质。”
独孤誓淡淡一笑,不回答。眼光转向亭外的假山。她一时也无话。
明明是阳光和煦的天气,空气却冷得要命。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胥钦诺道了一声先走,便径直离去。那速度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一路的桂花香气浓得厉害,加上早晨的后遗症。走出院子时不仅头疼,更觉得喘不过气来,腿脚也没有了力气,心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样,重得她快要支撑不住。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外院却完全不是原本热闹的样子。来的客人纷纷倒在了桌上,连那些小丫头也不能幸免,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打翻的茶杯酒瓶碎得满地都是。大门紧闭,已没有宾客在出入。
这么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切,胥钦诺惊住了。立马拔腿跑进屋内,找爹爹和长辈们。
其他人都还在,只她的爹爹和独孤誓的爹爹都不在了。
强忍着身体不适,飞身上房,观察了一下四周。外面的街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这府中却是死寂。
直到看到内院那大红的喜字,胥钦诺似乎明白过来。便向着那独立的房子,疾飞而去,几乎用上了所以的内力。
脚尖落地,她一把推开了房门。
“独孤誓,不好了。”
屋内的独孤誓正在换衣服,对于他这天外的一笔,显然很是疑惑。更衣的双手就那样停顿着,大片胸膛露在外面,露在了胥钦诺的眼前。相对于他的衣衫不整,胥钦诺倒是淡定得多了。现在可不是该害羞的时候。
“出事儿了,你快去看看吧。”
说完,她关上了门,挨着去看这院子里其他的房间。
不过才看了四间房,独孤誓便到了。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却并不怎么工整。
“兮儿不见了。”他开口道。
想来他口中的兮儿就是今天的新娘子了。她还真是后知后觉,最知道她在哪儿的人,当然是新郎了,何须要她无头绪的乱找。
“院子里的客人都昏迷了,整个府中就只有你和我幸免。”
“我爹呢?”
“你爹和我爹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你之前可有得罪什么人?”
“未曾。”
“你的新娘子?”
“据我所知,也没有。”
“为今之计,只能你先把客人都照顾好,我去找。我会派人过来帮你的。”说完,胥钦诺也不去坐什么马车,踩着房顶一路回去了。
第8章 捌 纵使相逢应不识
胥钦诺一路没有停歇,刚到门口,采儿便迎了上来。
“老爷回来了。”
她几步踏进房中。不仅是她爹,还有独孤老爷子也在她家里,只不过都昏迷着。让采儿请来大夫看了,说无碍,休息一夜后就会醒。
安顿好两位老人,胥钦诺带着人又去了独孤誓家。那边的人全中了毒,这时候最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就当还他的人情吧。
事实上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已经有不少的人在收拾院子,昏迷的人都被安排在侧面厢房里,好几个大夫在挨着查看。
这个时候的独孤誓竟然安静地坐在亭子里,望着那些菊花在发呆。脸上没有一点担心的神色,只是哀伤。
不是决定要成亲了吗,为何只是哀伤。胥钦诺不解,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当初自家出事的时候,独孤誓来安慰过她几次,现在换过来,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了。
直到夕阳全都落下去,独孤誓才站起来往外走。见到她,脚步稍稍顿了顿,又大步走过来。
“你爹在我家呢,不用担心,明日便会醒的。”胥钦诺说。
“这些人该是早有准备。”
“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人想必有些手段。”
“麻烦你了。”
“来的人应该只是想带走你的新娘子,并没有伤人呢。”
“兮儿吗。”
独孤誓默默望了那些菊花一眼,转过头来说:“对不起,害你跑这一趟,如此麻烦你。”
“没关系啊,有机会你再报答我吧。”胥钦诺勉强露出一抹笑意,看到他现在客气的样子,还真是伤人啊。
独孤誓只好尴尬地笑,不过只一瞬就不再见到。“一定会答谢你的。”他说。
胥钦诺点点头,一抹笑意也变成苦的。然后道了别离开,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不过看再多次,她也不能留下来。将带来的人全部留在了他家,自己一个人回去。
途经花灯桥,桥边的亭子里,亮着许多荷花灯。池里荷花已谢,这一处却是不错的风景。胥钦诺想起刚刚独孤誓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月亮,也抬头望天空。
明日是中秋,月儿已圆。
与花灯节不同,中秋是团圆节,没人出门。这时的街道显得冷清得多。胥钦诺站在桥上,忽听得隐隐约约的笛声。
悠扬的笛声在宁静的夜空格外地清脆动人。吸引着她不自觉地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修长的身影逆着月光,笔挺地站在房顶。仿若被月光拥抱着,仿若月光只照着他一人。
一曲终了,皎洁的天空中,他转过身来。月光中,他的脸隐约可见,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秋月,冰冷而又张扬的涂钦宇飞这一刻变得柔和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