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色坊关门了,不过已经关了十几日了。”
对于胥钦诺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个好消息。一直以来,能与胥家在生意上一争的,只有三色坊。现在关门了,那便是胥家一家独大了。可突然关张,也太蹊跷了。
三色坊,只染三种布,红、白、蓝。虽然颜色种类少,但是颜色极其鲜艳,加之工艺独特,不易腐烂,染出来的布带有奇香,所以成为很多达官显贵都争相采购之物。
五年前三色坊易主,现在又突然关张,足实令人诧异。
“而且,你知道三色坊那红色的布是用什么染的吗?”
上官海彦这一问,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来。
“血,人血。”
“人血!”
“没想到吧,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找那么多人血。”
这三色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竟然用人血来染布。那些人竟还把它穿在身上。想到此处,胥钦诺胃里不禁开始翻江倒海。
“这下关了也好。总之不用去祸害人了,一个人身上能放出来多少鲜血啊,这些人为了赚钱,不知道害了多少的人命。”
这上官海彦带来的消息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震惊。这不过才多少时日,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呢?
“诶,对了。你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跑来帮独孤誓找新娘子。”上官海彦把他那些消息都迫不及待告诉了胥钦诺,开始对她进行思想教育。
胥钦诺知道逃不过,任他念叨了一会儿,忍不住把他赶走了。自己也清净一会儿。
独孤誓不知去哪里寻人了,从分开后就没有他的消息,去客栈也找不到他。难怪她跟着来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一到了这里,她想跟着也跟不了。又不能让上官海彦去帮着找,这下她更加后悔了。
胥钦诺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铺里,看着前来买布的女子。一个个穿着长裙,带着珠花,面颊绯红。再看看自己呢,日日剑不离手,哪里是个女子。
难怪上官海彦嘲笑她,十九了还一个提亲的人都没有。她大概真是不适合做妻子的人,独孤誓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到淮南来,雨就接连下了好几天。出门不便,不过既然来了,胥钦诺还是先去了城里的几家铺子查账,顺便打听一些消息。
这天无意中打听到,三色坊里还有人在进出,便想趁着晚上的时间去探一探。
晚,胥钦诺趁着天黑来到三色坊的门前,大门紧闭着,贴着关张的字样。街上已经没有人,自从张大人遇刺以后,城中管制就森严了许多。
绕到后门,翻墙入内。后面整整齐齐一排染缸,架子上海晾着刚染好的布。即使在如此的黑夜里,也红得鲜艳无比。
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胥钦诺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看来上官海彦说的没错,还真是血。
穿过那些布,是一间房。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正在洗染缸。
胥钦诺停下脚步,盯着那房间,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那女子见到她,也并不惊奇,只是淡淡地问她是谁,谁派来的。
看她如此平静的样子,胥钦诺想,应该在她翻墙进来开始,这女子就察觉了。江湖之大,武力深厚的人也是不计其数啊。
“没人派我来。我只是想来看看这好好的布庄怎么就不开了。”
“不开便不开了,关你何事?”
胥钦诺细瞧着她,人长得极美,准确点来说,应该说是魅惑,细长的黛眉,勾人的红唇,加上一袭红衣,算得上是女人中的绝色。
轻笑一声,胥钦诺答道:“跟我确实没什么相关,不过要是细说起来,这三色坊与我还是有些渊源的。”
话音刚落,那房里又走出来一人。
四十岁左右,画着浓妆,也穿着红衣,体态丰盈。
“三娘?”
第12章 拾贰 不知往事可信否
“你怎么在这儿?”胥钦诺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诺儿,快走!”叫三娘的人从房里出来,立马拉住她,往大门外走。
“三娘,你......”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你先走”
胥钦诺虽然疑惑,但也只能向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一个白衣男子从墙头飞进。一把拉住胥钦诺的手,掠过那些红布,往前飞去。
“跟我走!”
一出三色坊,四周便是漆黑的大街,连一丝月光也无。胥钦诺即使靠着这么多年修习轻功也不能完全辨认方向,只能一味跟着往前飞去。
眼前忽地一亮,两人进入一个小院里。房檐上点着一个灯笼,闪着微弱的光。
甩开紧紧抓住她的手,胥钦诺气愤地说:“涂钦宇飞,你干什么?”
没想到她这不到三分的力,却使得涂钦宇飞后退了两步。
“你受伤了?”看出他的异样,胥钦诺连忙扶住她。
“没事,反正每次见你都得受伤。”
涂钦宇飞缓缓走进屋内,屋里只有简单的桌椅,桌上摆着茶壶茶杯。在桌前坐下来,艰难地伸手去脱衣服。
“你脱衣服干什么?”她忙把身背过去。
“你先回避。”
“回避?你莫名其妙把我拉到这儿,现在让我回避,我上哪儿回避去。”
“我受伤了,要脱衣服查看伤势,你去外面,或者非要留这儿也可以。”
“好,好吧。”
胥钦诺悻悻地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口等着。
每次?哪里来的每次。而且什么叫做见她都得受伤?胥钦诺想,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他们四人,数他的武功最高,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涂钦宇飞旧疾未愈又添新伤。眼看左胸口一直到腹部都成了黑色。现在没有时间疗伤,只能等回同舞城了,幸好他武功不低,又将薛神医的药一直带在了身上,也还能撑得住。
接下来他要更加小心才能保得两人安全了。
这时,在外面等得无聊的胥钦诺不客气地敲了敲门。
“你好了没有。”
涂钦宇飞没有回答,胥钦诺一把推开门。
“你没事吧?”
涂钦宇飞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推开门,他光溜溜的背就出现在她眼前。幸好,他是背对着门口,幸好幸好。
速度逃到屋外的胥钦诺,脸瞬间红到了耳后。她真想扇自己的耳光,为什么每次都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行了,进来吧。”
胥钦诺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温度恢复正常,才踏进屋内。
“怎么,还脸红了,不是你自己要进来的。”看着她不自在的样子,涂钦宇飞故意逗她。
胥钦诺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很正常啊,他怎么发现的。
涂钦宇飞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样子,虽然有的时候霸道蛮横,但总是对很多事情摸不清楚头脑,一脸可爱的样子。
“涂钦宇飞,你故意的,你!”
“呃,我现在受伤了,你不能动手。”他两只手举起来,做出投降的样子。
“哼。”胥钦诺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放,也在桌子前坐下来。
“有事情给你说。最近在同舞城和淮南城里出现了大批的杀手,对朝廷中好几位官员都动了手,接下来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四大家族,也有可能是已经动手了,说不定那独孤誓的未婚妻就是他们劫走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不管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听我的,尽快回去,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会很危险。”
“我们两个好像还没有熟到这个份儿上吧,你干嘛要帮我,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我要怎么相信你,以前我不信你,现在我依旧不信你。”
胥钦诺拿了剑,走出门。骄傲自大,就永远是这家伙的代名词。只管让她这样做,那样做。她凭什么相信这一次他不是在骗她。谁知道他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天还未亮,胥钦诺走进黑夜中,却找不到方向,淮南城她一点也不熟。且这院子好像在山林之中,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从后面追上来的涂钦宇飞,不顾胸口的疼痛,拉住她的手,带她往外走。她现在不信自己,也是活该,能奈她何。
“我送你回去。”
胥钦诺虽不愿意被他拉着,但是这时候只有选择相信他。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真想送她回去,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局面了。
一路上,他在前,她在后,没什么话语。
八月的淮南比同舞城冷得多,朦胧的清晨,使得胥钦诺感到一阵阵的凉意。涂钦宇飞将她送到门口就默不作声离开了。
手上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胥钦诺将手轻轻握成拳,从九年前开始,就没人牵过她了。
第13章 拾叁 他日相见莫相识
休息了半日,午休刚起,胥钦诺便收到了请帖,随附的还有一件信物。她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那只玉镯没错。还是当时和涂钦宇飞的玉笛一齐让人做的。
跟着来人走了两刻钟的时辰,来到一座山脚下。院门极为普通,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青绿的湖。一座长桥从湖上穿过,通向对面的房门。
三娘从屋子里出来,向胥钦诺轻轻地招手,示意她过去。
引路的人退去,她独自走过去,在三娘面前弯下腰去行礼。三娘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将她领进门去。
桌上早已备好了花茶,胥钦诺只轻轻地啜了一口便不再动。依旧是小时候的味道,只是她现在喝惯了苦茶,不喜欢这微甜的味道。
将那只玉镯放到桌上,三娘将它收起来,然后道:“小时候的你,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不会行礼,不会循规蹈矩。现在变得沉稳了许多。”
“三娘今日找我来,是为了解释当年你的不辞而别还是你与三色坊的关系呢?”
“不仅沉稳,还冷淡了许多。”
“三娘可知道九年前的事情?”
“知道一些。九年前,你和你爹,定是很伤心难过。”
“那你为何不回去看看我爹?”
“斯人已逝,我回去又能如何呢。”
三娘的眼渐渐垂下去。对于胥怀远她还是有所亏欠的。
“对了,你怎么这时候来淮南城了?”三娘问。
“我陪着独孤誓来的。”
“独孤誓?”
说起独孤誓,胥钦诺倒是想起今晨路过他家客栈,突地想起来,昨晚那似曾相识的房间不正与他家那间一模一样吗?难怪他那么笃定,兮儿就在淮南。
“三娘肯定知道,独孤誓在成亲当日丢了新娘的事情吧。经过昨日,我倒是想问你,那红衣服的女子就是兮儿吧。”
“没错,是她。”
“那她为何......”
“为何,为了报仇。”
“报仇?”
“诺儿,你真的以为,这生在财富堆里看似高高在上的人,当真都是做正当生意的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那么善良。”
“灭门之仇。”胥钦诺从桌前缓缓站起,走到窗边,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湖水。灭门之仇,为何灭门呢。
“可惜了独孤誓,他那么喜欢她。”
“被血气所吸引,一时迷惑而已。”
胥钦诺心想,见独孤誓的样子,可不像是一时迷惑。那些天他的颓废与哀伤,她可都是看在眼里。
“诺儿,今日唤你来,是想告诉你,这淮南城不能久呆。你快点回去为好。”
胥钦诺点头,她本也不准备再待下去。今晚见了独孤誓,将这些告知与他,就回同舞城了。
至于独孤誓如何,她已经不想再理会,也无法左右。
回到布庄,胥钦诺就差人去给独孤誓送了口信,约他前来。可是直到晚上,他才毫无精神气地赶来。
身上的衣服皱皱的,却没换,整个身子和脸都瘦了一圈,颧骨分明,唇边长出了凌乱的胡茬。若不是衣服的料子不寻常,胥钦诺快要以为,进来的人是个街上的流浪汉。
独孤誓的样子,和当年她哥哥没什么两样。想来已经和兮儿见过面了。
没有问胥钦诺找他是何事,只是说谢谢她陪着来淮南一类的话,言语之间,波澜不惊。胥钦诺看着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她喜欢你吗?或许你可以试着跟她解释一下,上一辈的事情,本就不应该牵扯到你。”
独孤誓摇摇头苦笑:“你知道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吗。”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顾自说。
“去年,在昱矶阁中,我第一次见她。穿着红衣,肌肤胜雪,步履轻盈,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我心里。后来我多方打听,才又见到她。与她相处的每个日子,都像是老天爷的恩赐,她那么懂我,可我却从没有看透过她。”
胥钦诺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安慰他,短暂的沉默之后,独孤誓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我记得,你以前总说要与我成亲。那时你年仅九岁,年龄尚小,我只当作是玩笑话,不曾放在心上。”
说到此,独孤誓又走向前去握她的手:“谢谢你,喜欢我。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辛苦。”
独孤誓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听过他的一席话,胥钦诺觉得,心里仿佛石头落地,一阵轻松,却也沉重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