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没必要说谎。”
“狄飞惊绝不会说谎!”
“你和狄飞惊是朋友?”见陆小凤如此信任狄飞惊,沈清盛不由得有些好奇。
陆小凤点头又摇头,最后只给了一个很奇怪的答案:“不算是。”
沈清盛并不追问,只是继续同陆小凤述说自己得来的情报:“京城里除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外,又悄然出现了第三股新势力。”他伸手比了一个“三”,在陆小凤视线里晃了晃。
“我在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进了三合楼,又不小心和关七交了手,我的剑就是在那里断的。”
“你看我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吗?”见陆小凤目露忧色,沈清盛一把拉过他的衣袖,示意他边走边说,“重点还在后面,你先听我说完。”
“总之,‘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联手在三合楼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除去关七和他的‘迷天盟’,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让关七给逃了。掩护他逃跑的不是‘迷天盟’的人,而是唐门的人。”
陆小凤一听“唐门”这两个字就忍不住皱眉,毕竟事情一扯上唐门就会变得很复杂。
但更复杂的还在后面,接着又听沈清盛道:“唐门只是被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这第三股势力究竟是什么、由谁掌控,这个答案就连苏...”
沈清盛咳了一声,改口道:“我大哥和雷损他们都不知道。”
陆小凤停下脚步,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小胡子,放下手后他又猜测道:“那王方和龟孙子大老爷的死难道是这第三方势力下的手?”
沈清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目前有三件事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沈清盛一件件数过去,“一是过年;二是对付南王;三是对付‘六分半堂’。”
听完他的话,陆小凤忽然纵身一跃飞上墙头。
“你去哪儿?”沈清盛抬头问道。
“我去找无情。”陆小凤转身,接着他顿了顿,又转过身来侧头看着沈清盛说道,“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大哥是谁?”
谁知沈清盛竟学着陆小凤上回的样子神秘一笑,对他说道:“你猜。”
陆小凤瞬间哭笑不得,他只好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沈清盛摆手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清盛见他这回是真的要走,连忙问道:“我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今晚回来吗?”
“不回了!”陆小凤的声音渐远,“但你们还欠我两顿酒,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记得给我补上!”
沈清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陆小凤的身影后才转身回房。
他需要先洗个澡,再睡个觉,顺便还要给自己疗伤。
但当他一踏入房间时,他就知道自己刚刚才定好的计划又泡汤了。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顺顺利利地、开开心心地按计划做自己想做的事?看到正坐在自己房中悠闲喝茶的陌生人,沈清盛不受控制地走了会儿神。
他走神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二是这个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同时又很亲切。
当沈清盛在光明正大走神时,那个陌生人放下手中茶杯,抬眼望了过来。
那一瞬间,沈清盛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漠之中,在与整个星空对视。
“玉教主。”沈清盛很快回过神来,同时也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沈清盛想向前走几步走到桌边坐下,但他此刻却难得的有几分踌躇。
他认真地看着玉罗刹那张年轻、俊逸、线条柔和而秀雅温文的脸,忍不住又走了会儿神。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玉罗刹冷下脸,眼神中似携了日月星辰之力,向着沈清盛重重压下,“你知不知道,从你刚刚踏进这间房到现在,我可以杀死你几次?”
“但你不会杀我。”沈清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又慢慢、慢慢地走到玉罗刹对面坐下。
玉罗刹果然没再对他出手。
他给玉罗刹的茶杯中续满水,接着又托着腮继续凝视玉罗刹的脸。
玉罗刹任他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出声说道:“上官金虹是我杀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喝了一口茶、眨了一次眼一样平常。
“为什么?”沈清盛本不想问,但他的内心却驱使着他将这三个字问了出来。
玉罗刹不答反问道:“你来京城后可有什么收获?”
这个问题令沈清盛感到很亲切,因为在岛上的时候他师父就常常问他“今天有什么收获”。
所以即使玉罗刹回避了他之前的疑问,他也将玉罗刹的这个问题答得很仔细:“多了一个结义大哥,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朋友和许多杰出人物,陪伴我多年的剑断了,我的武功境界又提升了。”
收获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总归是好的居多。
见沈清盛眼中似流露出丝丝满足感来,玉罗刹忽然话锋一转道:“将我上回送给你的玉牌拿出来。”
沈清盛虽然不解,但几乎玉罗刹话音刚落,他就将自己怀里的玉牌掏了出来并将之轻轻放至桌面,同时还颇为认真地回了玉罗刹一句:“我拿出来了。”
他直觉玉罗刹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重要。
玉罗刹却看也不看那枚玉牌,他的目光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落在沈清盛的身上、沈清盛的眼睛里,现在甚至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戳了一下沈清盛的心,接着只听他缓缓说道:“这枚玉牌是我教传教之宝,罗刹牌。”
“教中弟子见了它就如同看见教主亲临。”感受到沈清盛骤停的心跳,玉罗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将它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下一任教主。”
“所以现在,你就是罗刹教的新任教主。”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上官金虹,”不等沈清盛作出反应,玉罗刹就又抛出了一个他之前十分关心的问题答案。
“因为我是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三次元去啦_(:з」∠)_
第63章 来到京城第三天
还好自己现在是坐着的,沈清盛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第二反应是,去看玉罗刹。
玉罗刹今天穿了一件宽袖广身长袍,襟边绣有云纹,他现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一排像是在飘浮流动的金云——
挨个数数。
玉罗刹在骗他?玉罗刹没骗他?
......他一共数了三十六朵云,得出的结论是玉罗刹没骗他。
接着他又顺着玉罗刹的衣襟一路往上看到了玉罗刹的脸,那张他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十分新奇的脸。
玉罗刹怎么能长这样一张脸?
不冷也不傲,一如烟水照晴岚、清风摇玉枝,亦如云淡月破、雪霁初晴,令人只有亲近之意、想望之情。
不该是魔教教主的长相,更不该......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沈清盛冷着脸,放在桌下的右手正扣在自己左手的脉搏上,办法虽然笨拙但十分有用,他的语气正因此变得平缓而冰冷。
玉罗刹异常有耐心地回答了这个在他看来很有些胡搅蛮缠的问题:“因为我是你爹。”
但沈清盛反而觉得对方在胡搅蛮缠,为了能令玉罗刹正经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只好换另一种问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玉罗刹亦冷下脸来:“我像是会同你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沈清盛下意识地点头:“像。”
其实他在想的是,玉罗刹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和他更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清盛马上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
不能对玉罗刹说自己心里早已信了七八分,也不能说玉罗刹长得很出人意料,沈清盛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挽救的办法,那就是暂时转移一下话题:“我不想当教主。”
玉罗刹直盯着沈清盛看了好一会儿,沈清盛尚且还能保持镇定地同他对视。但当玉罗刹将面前空了一小半的茶杯往前一推,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时,玉罗刹忽然出手,在无任何防备之下,他的右手脉门瞬间被玉罗刹捏在两指指间。
只是很快玉罗刹便撤回了手,他的脸上寒意全消,眼中更是闪过一缕笑意,接着只听他道:“你想不想灭‘六分半堂’?”
这没什么不好答的,沈清盛果断地点头道:“想。”
“那好,我问你,雷损座下弟子号称七万,你打算怎么灭?”
“我已经和大哥商量好了......”
玉罗刹抬手打断他的话:“你想灭‘六分半堂’是你的事,和苏梦枕有什么干系?这回你又想为他人做嫁衣?”
“还是说你已经加入了‘金风细雨楼’?”
沈清盛愣了愣,摇头道:“我没有。”
玉罗刹忽然冷哼一声,说道:“有也无所谓。”
“到时‘金风细雨楼’究竟是姓苏还是姓沈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爹。”沈清盛的语气颇为无奈。
屋内极静,屋檐上正滴着雨,一滴、又一滴。
玉罗刹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向前一步跨到沈清盛身边,正如他们初次相见时那样伸手拍在了沈清盛右肩上,但这一次带给他的感觉又是不同的,一时间倒让他想起了天泉山上的温泉,暖意正化作汩汩细流从他肩上一路淌进了他的心里。
玉罗刹在为他疗伤。
“关七入京一事我早已知晓,我没想到的是你们两个这么快就交上了手。”见沈清盛似是想同他说话,玉罗刹立即加重手上力道,“你别说话!”
沈清盛坐得很端正:“我不说话。”
玉罗刹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你记住,迄今为止你遭遇的那些都不算什么。光是不久之后的京城,它所能卷起的风雨就远比你之前见过的更大更剧烈。”
“我知道如今的你已经有了不惧任何风雨的胆气和实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拥有一把伞。”
“一把由我亲手打造的伞。”
说到这里,玉罗刹轻轻拍了两下沈清盛的肩:“我已传令北部所有弟子,从今以后只听从你的号令行事。我教‘三十六地煞’中的‘斡旋造化’夜摩天、‘移星换斗’郁北洲如今也都在京城,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我知道了。”沈清盛伸手将桌上那枚罗刹牌缓缓握住。玉是好玉,初入手时还有些凉意,没过一会儿它就被人掌心的温度所化,由凉入暖,握起来好像是人手掌心天然长出的肌肤一样,滑腻中又带有一股涩感。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北边新崛起的‘黑虎堂’近日为你所灭,方玉飞手下大多数势力想必都改投到了你的门下。”
“而现在,”沈清盛忽然站起,转身同玉罗刹对视,“你想借‘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决战的契机将罗刹教的势力进一步扩张,最好能一举取代‘六分半堂’在京中的地位。我说的对吗?”
玉罗刹先是错愕了一瞬,后立即抚掌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很好!果然是我的儿子!”
沈清盛的目光忽然飘远,接着只听他叹道:“玉天宝不也是你的儿子?”
玉罗刹脸上的笑容瞬间转冷:“谁说他是?”
“用你的话来说,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沈清盛将右手举至胸前,罗刹牌正静静躺在他手掌心,他低下头去,一边注视着这枚玉牌一边说道,“但我不想当教主。”
说完这一遍后,他又抬头直视玉罗刹重复道:“我不想当教主。”
出乎意料地,玉罗刹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不想?”
沈清盛愣了愣,他倒没想到玉罗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当他还在认真措辞想对玉罗刹说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时,玉罗刹忽然说话了:“当初你被姬摇花等人轻视、被霍休设计追杀时在想什么?”
不等沈清盛回答,他又问:“被石观音、南王等人威胁、被少林寺的和尚挑衅、被龙啸云一家人纠缠、被宫九、上官金虹等人接连冒犯时你又作何感想?”
“还有柴玉关的宝藏。如果你是罗刹教的教主,那么那些宝藏不管原先属于谁,现在就只能属于你一个人,但凡有敢惦记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
“之前我问你入京以来有什么收获,想听的可远不止那一些。”
玉罗刹的语气渐重:“你有没有想过,雷损敢派人将你一路从保定追杀至京城凭的是什么?”
“你想覆灭‘六分半堂’却只能借苏梦枕的力量、听苏梦枕的命令行事,这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权势。”沈清盛并不笨,他很快就领会到了玉罗刹这番话的核心。
“可我......”
玉罗刹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心中没有权欲。”
“权欲害人,我也不希望你有。”
“正如我之前所言,我让你当教主只是想你过得更顺心、更快乐一点。”
说到这里,玉罗刹好似想到了什么,只听他冷冷说道:“你莫非以为我只是想利用你发展罗刹教在京中的势力?我何苦多此一举?!”
“爹。”
花满楼说的不错,沈清盛有时真的很调皮。
但玉罗刹只觉得可爱。
同时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耳朵边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好像被人用最柔软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又一下。又好像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层层叠叠的暖云里,就连自己的心都化作了一朵白白软软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