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贵妃的做法令朱启明和聂家摸不着头脑,若说胆小,她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贵妃之位,在尔虞我诈的宫斗中平安诞下大皇子,其胆识非常人可比,若说另有他谋,她膝下只有一个皇子,不为朱启明谋划,难不成去辅佐一个毫无血缘的莫厌迟上位?种种缘由皆是说不通的。
聂家先前便说过让朱启明静观其变,毕竟静贵妃倚仗弘治帝,即使是聂家也奈何不了她。
只是这一次静贵妃所为令人震惊,朱启明不欲当面问她,也只能去找聂家的人商讨一二。
定远大将军名唤聂成,他刚从军中回来,府上的小厮就急急忙忙禀告了这件事,吓得他连手中的剑都掉了。
聂成让小厮寻来笔墨,写了一份信交给大皇子,岂料才收笔,外头的侍卫便跑来通报,大皇子来了。
朱启明上次来时就说过聂家可能有静贵妃的眼线,让聂成注意些,原先聂成不以为然,如今倒是不得不防。他让侍卫将人领到偏院一处亭中,自己也跑了过去。
朱启明焦急地等在那儿,见到聂成跑来,上前扶住人不让行礼,道:“外祖,莫厌迟要入朝了!”
“臣知道,唉,清儿真是太不懂事了。”聂成无比恼恨,只是静贵妃身在深宫,便是再气,总不能下个帖子入宫说上一顿。
朱启明不满道:“母妃口口声声说为本王出谋划策,可几年来,她除了将贵妃之位坐得更稳些,于本王而言,却毫无助力。今日之举,更是令人心寒。”
聂成到底护女心切,“殿下莫急,许是贵妃娘娘另有计划,晚些时候臣再找机会跟贵妃娘娘谈一谈吧。”
“也好,若母妃一意孤行,日后本王便只能靠外祖了。”
朱启明多年来受静贵妃教导,手上沾的鲜血不在少数,为了他的大计,所有事情皆是可以舍弃。
聂成哪里不知道皇家的绝情,他只能哀叹静贵妃的做法,另一方面又安抚着朱启明:“是。殿下也莫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别伤了你们母子的和气才是。”
朱启明眼底滑过一丝讥讽之意,所谓和气,他跟静贵妃可从未有过。旁人不知道也罢,他自幼受尽责骂,怎会不知道那双眼中的厌恶。
聂成稍稍劝阻了一番,不想朱启明因此怨怼静贵妃,便问起了别的事情来,“传闻殿下跟新科状元走得很近,此事是真的吗?”
“这是本王让人传出去的,若是萧知尽跟莫厌迟不和,他迫于流言不得不投靠于本王,若是两人早已相认,也可在莫厌迟心中留根刺。”朱启明道。
聂成赞同地点点头,“此法不错。只是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单单盯着一个状元看呀。”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榜眼已收归麾下,就差探花一人了。”
朱启明顿了顿,想起了幕僚回来后说的话,探花江之晚心存大志,又不似秦会岚那样急于功利,倒是可用之才。
聂成见大皇子胸有成竹,也放宽了心。如今聂家权倾朝野,手中掌握无尽权力,眼看是风光至极,可这两年来宏治帝明里暗里在敲打着他们,隐隐有收回兵权之意。
一个家族再强大,如果没有实权,在朝代更替的洪流中也很容易倾覆。聂家是百年大家,自然不能因此而没落了,聂成不得不将希望放在未来的储君身上,而这个储君则必须是朱启明。
思及此,聂成止不住摇头叹息。
朱启明能查到的事情,卫灵将自然也能,就在他到达聂家的时候,邢衍也带着消息送到了萧知尽手上。
原先邢衍是去状元府上的,见人不在便问了问,这才知道那厮去找了二皇子。
邢衍赶到二皇子府的时候,两人正谈笑风生,好不欢愉,萧知尽的手还搭在莫厌迟的肩上,眉眼溢出满满的柔意。
邢衍低声咒骂了一句“狗男男”后,翻窗进了屋。萧知尽听到声响,当即将莫厌迟护在了身后,从袖中滑出了两只银针来。
邢衍见状,急忙将掩面的白纱扯下,道:“主子,是我!”
莫厌迟定眼一瞧,起身道,“是你!”
萧知尽收回银针,扭头问莫厌迟:“你们认识?”
邢衍:“……”
莫厌迟道:“前几天他给我送过药。”
萧知尽闻言,这才想起来有他让邢衍送过药,他瞥了一眼,道:“你今日怎么想起来要带面纱了?”
“这不是怕你不在这儿,我会暴露身份嘛。”邢衍笑道,也没等萧知尽开口,自己起身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邢衍会特意赶到二皇子府来找人,必是有事情要说,萧知尽道:“可是有事?”
邢衍示意在场的莫厌迟,仍不开口。萧知尽了然:“无事,说吧。”
邢衍无言,萧知尽没救了。
“方才宫里传来消息,静贵妃主动找了宏治帝,让二皇子殿下入朝。”
“竟然是她?”萧知尽颇感惊讶,又问:“可知道缘由?”
“不知。似乎是一夜之间决定的,连大皇子都被蒙在鼓里。”邢衍道。
莫厌迟在一旁听着,亦是惊愕不已。
静贵妃一举令人瞠目结舌,无人知道这个女人的打算,却又不得不被她牵着走,就像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她是背后操纵的人,将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
“这件事还真是蹊跷。”莫厌迟道。
邢衍汇报完事情后,见萧知尽没有再吩咐什么,便识相地离开了,临走前回头,两人正凑在一起说话,不由得牙齿一酸。
莫厌迟最是晓得宫中人的无情,亲兄弟能反目成仇,互相残杀,身作母子又有何不可,他道:“若是真没让朱启明知道,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让他跟静贵妃离心。”
静贵妃年轻时才华便传满京城,其谋略不输男子,朱启明若跟她离心,便等于丢了一只胳膊,于他们而言并非坏事。
萧知尽点点头,颇为赞同。
莫厌迟又道:“不过要让两人因此反目,可还差了一把火。”
“什么?”
“朱启明受不得激,若是有人现在跟他进言几句,此事事半功倍。”莫厌迟在宫里三年,不为自己谋权势,可对皇宫中的人的性子却了如指掌。
萧知尽闻言,笑道:“这好办,正好可以帮她一把。”
“谁?”莫厌迟问道。
“江之晚。”
提起这人,莫厌迟忽而想起了鹿鸣宴时那张阴鸷的脸,他不悦蹙眉,道:“这人……你跟他熟悉?”
萧知尽点点头,“嗯,这几年来受她照顾颇多,怎么了?”
莫厌迟摇摇头,犹豫了下,还是将那日所见的告诉了萧知尽。
萧知尽若有所思,道:“或许,她看的人不是我,而是……朱启明。”
莫厌迟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他跟朱启明有仇?”
萧知尽不敢妄言,但是从这件事以及江婉要成为大皇子幕僚一事看来,或许离她寻找的答案不远了。
江婉身份过于敏感,萧知尽怕事后被责怪,便也没跟莫厌迟讲,解释道:“此事过于复杂,不过不必担心江之晚,我相信她。”
有了萧知尽的保证,莫厌迟也没能放下心来,毕竟三年来跟江婉朝夕相处的人是萧知尽,不是他。不管出于何种理由,都不足以让莫厌迟全然相信。
萧知尽在莫厌迟府上一呆便是一整天,临近天黑,这才恋恋不舍翻了窗离开。
守在门外一天的叶悯叫苦不迭,知道人走后这才敢进屋,神秘兮兮低声问:“殿下,你怎么跟状元结交了?”
“偶然。”莫厌迟道。
叶悯神情晦涩不明,愣了半晌后终是没有说话。
莫厌迟见状,道:“你不必担心,日后大皇子他……怕是顾不得欺负我。”
叶悯这才展颜笑了笑,却不知日后他们要面对不再是不痛不痒的鞭刑或是其他刑罚,而是真刀真枪,危及性命的暗算祸害了。
萧知尽回到府中,让人写了一封信给江婉后,面对冷清清的府邸,心生悲凉。分明装饰得比二皇子府还要奢华,他却觉得那儿才有人气。
他盯着墙看了许久,忽而起身,找来暗卫,道:“去跟二皇子说,状元府遭刺客偷袭,情况紧急,让他务必来一趟。”
暗卫感知了周围,屋顶、梁上以及外头的草丛都有卫灵将的人,状元府可安全得很哪里来的刺客。
“……是。”主人的命令,遵从便是。
萧知尽目送那个暗卫离开,坐在屋中慢慢等着,待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将烛台一把推翻。
梁上暗卫见状,面无表情地掠走,换个地儿继续盯梢。
不多时,状元府闹成一片。
莫厌迟刚从马车下来,便见到了火光冲天的一幕,他神色一凝,冲了进去。
萧知尽早早就等在门后,见人来了,一副惊讶道:“二皇子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第16章 被迫入朝(三)
“不是……”你让我来的?莫厌迟话没说完,见到状元府其他人有意无意往这边看,便换了个说法,“本王正好有事路过于此,见你府上走水,便进来看看。”
萧知尽惶恐道:“有劳殿下关心了,也不知怎么的,府上竟走水了。”
莫厌迟见萧知尽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他看了看,发现火势不小,怒道:“尔等怎么守夜的,幸好状元没事,否则尔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状元府的下人们纷纷下跪求饶,被莫厌迟盯得冷汗直冒。他们忘了,莫厌迟再不受宠,他也是皇子,跟在宏治帝身边许久,威严全然不输于人。
萧知尽看着他威风凛凛的模样,暗自勾唇,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怒,惩戒下人也是充满皇子威仪。
莫厌迟不知道此事全是萧知尽一手策划,还在那里训斥着下人,只因不知道哪些是萧知尽的人,便一人罚了二十板子,引以为戒。
下人们松了口气,好歹没有丢性命。
萧知尽不打算理会这帮人,走过去为难道:“殿下息怒,这状元府烧都烧了,莫要气坏了身子。唉,看来臣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莫厌迟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可惜太快了,他没能抓住细细思考。他顺着萧知尽的圈套跳了下去,一步一步深陷,直到被吃干抹净的那天回想起今日之事,这才知道这人对自己蓄谋已久。
“你先暂住在本王那儿吧,明日回禀了父皇再说。”莫厌迟不疑有他。
萧知尽忍住笑意,道:“这……会不会太麻烦殿下了?”
“无事,走吧。”莫厌迟冷眼扫过还在受罚的下人们,冷哼一声后带着萧知尽离开了状元府。
守在附近的暗卫们面面相觑,半晌才起身,追上自己主子的步伐。
难怪入住状元府后 ,萧知尽并没有清理门户,感情是打这个主意。
萧知尽暗自欢喜,见莫厌迟皱着眉头想事情,这才忍了忍,问:“怎么了?”
“我在想……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一个刚入京的状元郎,所有人都抢着拉拢,谁会在这种时候对他下手。
萧知尽:“……”
“按理说,就算是烧了我的二皇子府都不可能烧了你的呀,难不成你在江湖上得罪人了?”莫厌迟狐疑道。
“……这个真没有。”
萧知尽多年来心系于他,奋命苦读,偶尔会遇到山贼拦路,山贼见他一介穷书生也会放人,哪会有机会得罪人。
他否认得干脆,莫厌迟又将所识之人一一想了遍,迟疑道:“会不会是……江之晚?”
萧知尽倚在马车上,定定地看着莫厌迟,笑着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揉面前的脑袋,道:“她确实不必怀疑,你不信也是正常,日后我自会跟你说明的。”
莫厌迟猛地抬手拍开萧知尽作怪的手,怒道:“放肆!”
说完,两个人都怔了。
半晌,马车中传出一声噗嗤的笑声。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莫厌迟还是最讨厌别人揉他的脑袋。
萧知尽笑道:“殿下好生威风。”
莫厌迟窘迫不已,不同萧知尽呈口舌之快,索性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唯有泛红的耳垂出卖了自己。
萧知尽看见那抹红色,心头一痒,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手指。
想着自己这份感情,他叹了口气,来日方长啊……
……
萧知尽一时任性,朝堂的人因此乱成了一片。
宏治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惩处了状元府的人,让礼部重新选址,新建状元府,这一次选的地方倒是离二皇子府不远,萧知尽毫无异议跪下谢恩。在新建府邸的时日里,他便借住在莫厌迟那儿。
刚入朝的莫厌没有差事可做,宏治帝顺水推舟将此事交给了莫厌迟查办,莫厌迟亦是谢恩领旨。
朱启明却脸色阴鸷,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二皇子府和状元府相隔甚远,莫厌迟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状元府附近,还正好状元府烧了起来。
这件事过于巧合,到像是一场精细筹备的阴谋。
朝堂中心怀鬼胎,殊不知一切只因萧知尽的私心。
莫厌迟接手清查此事,萧知尽也不好让他空手而归,便做了些手脚,矛头直指秦会岚。
秦会岚在入京的时候曾经花大价钱雇佣卫灵将杀他,祸害他的心思不是一日两日了,让他背次锅也无妨。
只是萧知尽低估了朱启明对他的看重,发现莫厌迟在查秦会岚,朱启明便暗地出手,将人给拦了下来,断了所有线索。莫厌迟也不急,回复宏治帝走水是一个奴才拿烛火时摔了一跤,这才烧了起来,而后又利用卫灵将,慢慢地查着大皇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