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坐落在京中繁华之处,宅邸也不算小,下人却是寥寥无几,包括车夫在内竟只有二十来个。
看着这些心思各异的人,莫厌迟开口道:“今日之景你们可看见了?”
“皇兄肆意搜查二皇子府,丝毫不顾及皇室颜面,说到底不过是本王不得宠罢了。只是尔等作为下人,不管主人得宠与否,忠心才是你们该做之事,平日里本王不多管教,是不是让你们认为本王过于无能了,竟干出些卖主求荣之事来!”
第8章 怒意难平(三)
那个小厮满身冷汗,吓得躲在人群之后,不敢抬头,生怕抬眼便对上莫厌迟那双凛冽如锋的眼。
叶悯受到莫厌迟指使,一直默默地站在小厮的身后,只等着什么时候将人揪出,好让莫厌迟来个杀一儆百。
而莫厌迟倒是没有任何举动,说完后便端了茶悠悠地喝了起来。底下几个素日目中无主的下人站得久了,心中难免有了怨气,止不住抱怨了几句,这话音还未落,便被侍卫拎了出来,二话不说给按在了地上。
那人愤然道:“殿下,奴才不曾做错事,你这是何意?”
“掌嘴三十。”莫厌迟道。
侍卫也不敢多犹豫,抬起手来开始掌嘴,莫厌迟撇了一眼,对那丝毫不用力的侍卫道:“若是没力气掌嘴,明日本王便禀告父皇,将侍卫军换一换,你们也不必伺候皇家了。”
那侍卫抬手的动作一顿,下一秒便狠狠地扇了过去,那人的脸当即肿了起来。
在场的人听着一声又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心底忐忑不安,几个还心存怨念的人当即闭紧了牙关,不敢再言。
不多时,那人便受完了三十个耳光,原本还清秀的小脸变得惨不忍睹,甚至还掉了两个牙齿。
莫厌迟并未因此停歇,萧知尽才来两次,便有人通风报信,他必须将府上清理干净,以免危及到他。莫厌迟抬手挥了挥,轻描淡写道:“此人目中无主,即日毁了身契,赶出王府。”
“是!”两个侍卫俯首,将人拖走。
剩下的人除了叶悯外皆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遭殃。所谓身契,乃是他们作为奴才们的凭证,若是身契被毁,往后便无人敢用,连温饱都会成问题。
莫厌迟显然不是打算杀一儆百,做做样子便罢手。而是开始一个一个叫出来,将他们平时言行一一列出,再逐一惩处,或刑罚或驱逐,绝不手软。
那些还未被叫到的人脑袋几乎垂到了地上,而那个被朱启明瞪了一眼的小厮更是吓得手脚发软,他本想趁乱溜走,叶悯眼明手快,将人给抓了回来。
莫厌迟见状,也不说什么,一一发落完府上的人后,这才悠悠道:“叶悯,将人带上来。”
叶悯点点头,拽着人往前去,其余人一开始便注意到了后面的小骚动,这会儿见莫厌迟叫了,纷纷把目光投到了那小厮身上。
那小厮被两个侍卫左右抓着,动弹不得,急道:“殿下,奴才没做错事呀。”
“是吗?”
莫厌迟抬手让叶悯去找来平时留着的证据,一条一条,当众念着,原本还嘴硬的小厮脸色愈发苍白,颤着嗓子道:“奴才冤枉,殿下要相信奴才呀!”
“是否冤枉本王心里有数。单凭一条谋害皇子,本王便可让你碎尸万段。”莫厌迟冷然道。
那小厮慌道:“奴才从未做过害主一事,殿下为何要污蔑奴才?”
莫厌迟笑了,“本王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何须污蔑。”
那小厮还想着要争辩,莫厌迟手一挥,断了他的话,道:“来人,杖责一百,若死了便丢到乱葬岗喂狗,若活着便再打,打死为止。”
“是!”
其余大皇子安插进来的人都缄默不言,听着那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头低得更甚,生怕祸及自身。
这位向来不打理府中事务的二皇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他看着底下剩余不多的人,忽而反应过来,这府上除却宏治帝赐下的叶悯外,几乎无一人是他的人。
他凝眸瞧着他们,站在那儿想了许久,这才招来叶悯,低声同他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叶悯得了旨意,干劲十足,立即遣散了府中那些平时就不安分的人,而后又去奴隶市场挑了几个顺眼的人来伺候。鉴于这些人尚未知道品行,叶悯便没有让他们接近莫厌迟里屋,以免酿成祸端。
莫厌迟今日之举明显是同大皇子宣战,虽说现在他无权无势,可由此也足以看出,莫厌迟真的得到了卫灵亲主的支持了。
若说这件事大皇子是不乐于见到的,那叶悯绝对是这世上最想见到的,他伺候莫厌迟三年,终于迎来了这一日。此后也许会比现在艰难万分,可是能完成他师父遗愿,助二皇子上位,便是死也无憾了。
叶悯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忙碌着,莫厌迟看在眼中,忍不住发笑。
翌日,张皇榜,现一甲。
状元,望乡台萧知尽
榜眼,秦岭县秦会岚
探花,望乡台江之晚
……
皇榜一张,虎视眈眈的众人蠢蠢欲动,大皇子原本要到林章学舍去会一会萧知尽此人,刚上马车,静贵妃便来了旨意,让他即刻入宫去。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在宏治帝的命令下送出了宫。
反观林章学舍,自皇榜张贴出来后,大部分人就开始收拾本就不多的盘缠,拎着包袱遗憾离京,少部分人惴惴不安等在大堂中,等着这封定人前程的圣旨。
不久,宏治帝身边的李公公在八名御前侍卫的陪同下,到了林章学舍。
众生纷纷下跪,听着李公公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宏治十六年恩科殿试,望乡台才子萧知尽高中榜首,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秦岭县秦会岚、望乡台江之晚赐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同授翰林院编修,特此昭示天下,举国同庆,钦此。”
萧知尽作为代表接下圣旨,道:“多谢公公。”
李公公笑道:“萧状元客气了,皇上口谕,状元、榜眼、探花明日需参加鹿鸣宴,特封江之晚为探花使,折名园鲜花,游园庆祝,迎接状元。”
才子江之晚点点头:“是。”
历来探花皆是远道而来,对京中多为陌生,故而皇帝下旨让其折名园鲜花,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迎状元郎的花自有人会负责,在明日天亮前送至江婉手中,以免耽误时辰。
若说三人中举,最为吃亏的其实不过是榜眼秦会岚了,先是被萧知尽的状元抢尽风头,后又有江之晚探花献花之事掩其风采,两人又是同乡,更是惹得众人对其多加以关注,反倒是忽略了身为榜眼的秦会岚。
萧知尽等人送完李公公回来后,不少落榜的人纷纷围了上去,有人伸出手来摸了摸圣旨,以此沾沾天子的龙气,保佑三年后的殿试能够高中。
萧知尽一手举着圣旨,一手将身边的人揽了过来,道:“那你也要沾沾我的,三年后等你高中状元。”
旁边的人起哄道:“那我也要我也要。”
“我不要状元,给我来个探花就行,探花献花,让京中小姐看看英俊的我。”说罢,这人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吃点心的江婉。
江婉抬头瞪了过去,道:“你长着寒酸样,中了探花也不会让你去游园的。”
周围人哄堂大笑,那人笑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哥哥可没少照顾你。”
“去去去,少占我便宜,去蹭你们家状元的喜气去。”
另一人道:“萧知尽不是你们家的吗,说来望乡台是什么风水宝地,竟养出这两人来,一甲占了两个位置。”
“就是啊。”
江婉神神秘秘道:“想知道?”
“想。”
“就不告诉你!”
萧知尽同其对视,会心一笑。
江婉并不是望乡台之人,而是来自江城,只是她尚不能暴露身份,只能捏造出一个假身份来,一步一步踏入朝堂,寻找她要的真相。
当年背井离乡独自拼搏,为的就是这一刻。
秦会岚阴沉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两人,有人走了过来,本想说几句恭维的话,不料他竟轻蔑一视,甩袖而走。
他一向自命不凡,在会试得了会元后更是沾沾自喜,瞧不起任何人,如今被萧知尽夺了状元,怕是气疯了。
那人左右也落了榜,不怕得罪秦会岚,便开口道:“输了人还不服气,如此气度,能成状元才怪。”
“你说什么!”秦会岚扭头,怒道。
那人道:“说的就是你。”
秦会岚道:“你不过一介落榜考员,你又有何脸面说我。”
“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输不起。”
“你……”
萧知尽走了过来,将人拉走,道:“好啦,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好啊!”众人纷纷附和,无人再理会秦会岚。
秦会岚看着众星捧月走在中间的萧知尽,止不住咬牙,忽而想起来前些日子大皇子让人传来的话,成为大皇子的幕僚,为他所用,若继承大统,便平步青云,升官发财。
如今朝政局势明朗,二皇子不得君心,无权无势,不足为惧,其余皇子尚且年幼,翻不起什么浪来,大凡明眼人皆能看出,来日储君之位必落于大皇子之手。
之所以招揽幕僚,一是为了以防万一,二是为日后培养人才。
大皇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秦会岚也乐意为之所用,等来日有了官职,他必定第一个除掉萧知尽。
而被秦会岚惦记的大皇子殿下此刻赶入宫中,静贵妃身旁的宫女在外等候已久,她看到朱启明,便急忙迎了上去,低声道:“殿下,娘娘今日心情欠佳。”
朱启明神色冷淡,点头道:“知道了。”
那宫女福身,颇为担忧地往殿中看了一眼,随后便离开去安排人端茶了。
静贵妃身为宫中贵妃,待人处事圆滑有礼,谦和温善,唯独对她这个膝下之子严厉有加,美名是鞭策于他,利于他来日继承大统,但是朱启明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静贵妃是不喜欢他的。
第9章 暗潮涌动(一)
朱启明自打有记忆以来便清楚这一点,他于静贵妃而言,不过是一枚可随意利用的棋子罢了。
门口的宫女瞧见他走来,便往殿中喊道:“娘娘,大皇子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屋中人的声音清清冷冷,丝毫没有平日的温润,宫人们侧目,心中无不叹息。朱启明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这才跟着宫人进去。
殿中只有一人,那人身着华贵锦服,眉目描摹精致,唇红齿白,无一点岁月痕迹,正冷眼看着站在门外的人,手中还拿着一根平日用来惩处宫人的鞭子。
朱启明心中默然,在她淡薄无情的注视下走过去,屈身行礼,“儿臣参见贵妃娘娘。”
静贵妃并未理会,摆手让守着门的宫人离开,自己拿着鞭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勾勾盯着大皇子。
许久,她才道:“你见过卫灵亲主了?”
朱启明心中一凛,神情复杂地盯着静贵妃的裙摆。卫灵亲主临府一事已被他压了下去,外面的人不可能知晓,而深居后宫的静贵妃却了然于心,显然是在他的府上安插了眼线,随时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点头道:“是,卫灵亲主是莫厌迟的人。”
“可有查出他的身份?”静贵妃慢慢踱步,在他的身边走着,却不打算让他起身,手中的鞭子晃动着,倒像一柄长剑,架在朱启明的额上,令他冷汗直冒。
大皇子保持跪着的姿势,不敢有所举动,老老实实回答:“未曾。卫灵亲主行踪不定,很难查到。”
“废物,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静贵妃怒道,抬手往朱启明背上狠狠抽了一鞭,顿时划破了衣裳。
朱启明咬牙忍住背后的灼烧感,不敢出言求饶。
静贵妃道:“平日让你少看不切实际的治国之道,先将莫厌迟除去,你偏是不听,如今倒好,留下如此大的隐患。”
“这三年来儿臣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只是父皇明里暗里护着,儿臣实在无法下手。”朱启明道。莫厌迟来京城三年,朱启明便暗算了三年,可每一次都被弘治帝挡了回去,事后还被狠狠告诫了一番,这件事便一拖再拖,转眼就是三年。
“所以就净使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静贵妃嘲讽道。
朱启明无言以对,只能诺诺道:“那……母妃,如今我们该如何?”
静贵妃冷笑:“该如何?自然是除去莫厌迟,将卫灵将纳为己有了。”
卫灵将,仅凭这三个字就足以令人疯狂。
只是朱启明也清楚,三年中尚且奈何不了莫厌迟,现在有了卫灵将的他,无异于多了一道保命符。
静贵妃也不提点他一二,留着他跪在原地思考,半晌后才又开口:“如今朝中有多少是你的人?”
“户部、吏部尚书,工部侍郎,还有礼部的几人。” 朱启明道。
“兵部呢?”
“没有。”朱启明懊恼道:“父皇尤为重视兵部之人,儿臣实在安插不进人手。”
“说你是废物你还果真是废物。近日兵部侍郎之位空缺,陛下说要殿试后从考生中挑选人才以此填补,你且好好观察,尽可能将本次殿试高中之人全部纳入囊中。”静贵妃道。
朱启明点点头,继续听她说:“若是无法为我所用,该除便除,莫要留下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