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他是嫡子才会不断招来祸端。”萧知尽沉着脸道:“既然如此,你便跟我走一趟大皇子府吧。”
“啊?”邢衍大吃一惊,问道:“那二皇子怎么办?”
“无事,去了再说。”
“好。”邢衍点头。
大皇子府。
朱启明今早被无端被静贵妃训斥了一番,将怒火发泄到了莫厌迟身上后,仍是怒意难平,到了府中脸色阴郁,吓得下人们不敢久留,端了茶后便默默退开。
他心知不能过分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是自幼母妃便不喜自己,与其说他是孩子,倒不如是她一具用来操控权势的傀儡,所有事都要受到她指使。
尤其是莫厌迟入宫后,静贵妃更是隔三差五地召见他,每次交代完事情后就是一番斥责。
朱启明人前光鲜,背后却无法自主,这种无力感令他惶惶不已,这才经常将怨气发到了无所依靠的莫厌迟身上。
眼见殿试快要结束,朱启明想到自己的羽翼会愈加丰满,心情就好了几番。到时候若能招揽本届状元为谋士,对他的大计而言如虎添翼,他也可不必受制于人。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打斗声,一小厮急急忙忙冲进来,道:“殿下,有刺客!”
朱启明蹙眉,道:“几人?”
“两人。”
“才两人也敢闯本王的皇子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朱启明冷笑,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噙了一口。
小厮见他如此淡定,便又道:“殿下,快…快走呀。”
“废物,你当府中侍卫是假的?”朱启明不耐烦地挥退小厮,顺便让静贵妃给的暗卫去解决刺客,屋外嘈杂,吵得他头疼。
暗卫不答,也没有现出身影来,朱启明疑惑不解,又喊了几句,仍是无人回应。
他起身想去看下情况,不想紧闭的门猛地被踹开,两人正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们手上拿着长剑,剑上还滴着鲜血。
朱启明见两人毫发无损,这才反应过来死士全部被灭,于是不同二人废话,抢先出手。
他自幼受到大内第一高手的教导,武功自然不弱,在两人合力攻打下亦不示弱。
这两人皆穿白衣,带着银白色面具,身法诡谲,腰间还佩戴着有奇怪图腾的玉佩,朱启明越看越心寒,连出手的动作都有些迟缓。
他跃身上了屋梁,身后突然窜出一人,飞快出剑,朱启明反应不及,肩膀受了一击,瞬间血流不止。
见两人并未收手,朱启明便急忙道:“不知哪里得罪了卫灵亲主,还请明说!”
萧知尽恍若未闻,趁他慌神之际又出一剑,划伤了大皇子一向引以为傲的脸。
邢衍早早就收了手,坐在梁上慢慢看戏,见人被砍得差不多了,这才落地拦下了萧知尽,道:“主子,冷静,冷静。”
“冷静不了。”
一想到三年来莫厌迟在眼前这人手上饱受折磨,不得安枕,萧知尽便恨不得将人直接杀掉。
“主子,你这样做他也不会开心的,有些仇得自己报。”邢衍在一旁劝说,聪明的大皇子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此番刺杀,跟某个人有关。
萧知尽想了想,决定不再出手,他直勾勾盯着朱启明,像一匹被惹怒的雄狮,危险不可犯。
朱启明急忙道:“不知阁下所说之人是谁,若有得罪,本王愿意亲自去赔罪。”
卫灵将体系庞大,遍布整个天下,不论武力或是情报,皆是天下第一,得罪卫灵将这种事,绝对不是一个善谋划的人所乐于见到的。
萧知尽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莫厌迟。”
“……”
朱启明无言以对。
唯有莫厌迟一事,并非道歉即可完事的。
萧知尽见人怔住,又道:“你且好自为之,这只是开始。”
说罢,便跟邢衍离开了大皇子府。
不多时,守在大皇子府的人传消息,朱启明派了人去找了还在罚跪的莫厌迟。
……
莫厌迟是在殿试结束前的半刻钟离宫的,他已然意识模糊,分不清东西,只知道有人焦急地将自己扶起,由于动作过于强硬,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竟将他生生疼晕了过去。等待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趴在了二皇子府的床榻上了。
“醒了?”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厌迟扭头看去,发现一身着白衣的人正坐在前面,悠哉悠哉的饮茶。
莫厌迟这回倒是没有被下药,只是背后伤得太重,不是他想起便能起身的,他挣扎了片刻,仍是纹丝不动,便放弃了。
第7章 怒意难平(二)
萧知尽见他气鼓鼓地趴在那儿,有些可爱,笑道:“你在做什么?”
“无事。”莫厌迟道,“倒是卫灵亲主,这次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闲来无事问候问候你,如今看来你过得挺‘不错’。”萧知尽走了过去,伸手轻轻地戳了戳他背上的伤。
莫厌迟疼得直咧嘴,敢怒不敢言。转而问道:“所以亲主不是来吩咐我做什么事的?”
“吩咐?卫灵将暂时还不缺人手。”萧知尽道。
“若是不缺,那你给我渡鸣作甚?”
萧知尽蹲了下来,同他对视,道:“若是白给,没有目的呢?”
“白给?”不知怎的,莫厌迟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熟悉。
“嗯。”
莫厌迟发笑:“亲主阁下,我们不熟吧。你还是说说你的目的吧,否则这玩意放我这我也是不敢用的。”
“为何?”
“天上不会掉馅饼,过于相信这种好事,只会让自己跌得更惨。”莫厌迟苦笑道。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验证着这句话。于他而言,所谓“好事”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信也罢。
莫厌迟在第一次被人欺骗,失足落水,险些丧命之后,便深谙这个道理,几年下来,他已然不愿去相信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了。
萧知尽早就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查了个明白,自然知道莫厌迟心中所虑,他不再出言反驳,而是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之上。
“做什么?”莫厌迟愣住,手按在他的脸上,不敢乱动。
“拿下来。”萧知尽道。
“……会被灭口吗?”莫厌迟眨了眨眼。
“……”
莫厌迟本还打算将渡鸣归还于他,不想竟有机会见到亲主真容,更想不到这人竟然能为了一个陌生的人做此决定。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蹲着,一个手抬着,僵持不动,莫厌迟纠结着是否要将面具摘下,对方却等得不耐烦,道:“三,二……”
未等“一”字说出来,莫厌迟将面具摘了下来。萧知尽下意识地闭眸,再睁开时却看到了一个呆住的莫厌迟。
他淡定地将面具取回,重新带了上去,见人没打算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莫厌迟急道,“回来!”
“还有什么事?”萧知尽背着他。
“萧知尽!你怎么会来京城!”莫厌迟怒道,若不是现在无法起身,不然他定将人敲晕,命人送回望乡台。
莫厌迟的伤疤被旧人所见,难堪至极,同时也是不愿意萧知尽跟自己一样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相别三年,莫厌迟其实偶尔还是会想起萧知尽的,只是记忆中的人仍是稚嫩青涩的,他本以为再见时会是物是人非,便是擦肩而过也未必能相认,不想今日所见,他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当然,除了性格之外。
“我乐意。”
莫厌迟怒道:“你给我赶紧回去,皇宫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的。”
“你来做什么,你还想帮我不成!”莫厌迟道。
“是,所以渡鸣你拿着,好好用。”萧知尽道。
不提还好,一提莫厌迟便将渡鸣拿了出来,塞回他的手中,道:“我不用,你拿回去,赶紧离开这里。”
萧知尽紧握手中冰凉的玉佩,又蹲回了他的面前,无不挑衅,道:“二皇子殿下,你是在命令我吗?莫要忘了,我是卫灵亲主,不是你府上的下人。”
“你……”莫厌迟愣了下,静默许久后,才道:“是,左右我也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你就不同了,若是身份公开,只怕全京城的人都会围着你转。”
萧知尽道:“我要他们围着我转干什么,我又不当皇帝,倒是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欲言又止,莫厌迟却明白那未尽的话语。
许是见到故人的缘故,莫厌迟一直紧绷的心骤然炸开,从未在人前诉说的苦楚决堤似的倾泻而出,他细数着这三年来难熬的日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萧知尽的倾诉。
萧知尽静静听着,不去打断他的话,待他提及好几次险些命丧宫中后,这才起身,不忍再听。
莫厌迟见状,自嘲道:“可笑吧,分明是百姓都羡慕的皇子之位,于我而言却是无妄之灾。初来宫中,我夜夜梦魇,梦到我娘,梦到你,梦到夫子,可是醒来之后再无温存,只有阴谋算计,接受也不行,不接受也不行,从头来我便没有选择的余地。”
萧知尽道:“如今你可以选择了,生死由你而定。”说罢,将掌心的渡鸣摊开。
继续逆来顺受,待到其他皇子继承大统,莫厌迟绝无活路,若是趁着宫中即将注入新血脉之际招揽贤才,与之一博,反而能闯出一条路来。
莫厌迟自是知晓,他盯着渡鸣想了许久,最后伸出手来,连同萧知尽的手一起紧紧攥住,道:“萧知尽,我选择生!”
萧知尽眸光深深,与他相视而笑。
次日,莫厌迟还在熟睡中,外面便喧闹一片,将之吵醒,他喊了几声,叶悯这才赶了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
“回殿下,大皇子来了,正在教训府上的奴才们。”叶悯额上冒着冷汗,劝道:“奴才已跟大皇子说您身体不适,仍在休息,这时候您还是莫要起身了。”
莫厌迟撑起身来,道:“更衣吧,皇兄驾临,本王岂能不出去迎接。”
叶悯欲言又止,碍于莫厌迟是自己的主子,不能不听,便磨磨蹭蹭地去取来衣裳,替他换上。换里衣时,他发现莫厌迟身后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一些昨天还不断渗血的伤口也结了痂,不久即可痊愈。
主仆两人在房中悠哉悠哉用完膳,中厅的朱启明也训斥够了,这才想起来莫厌迟。
他正打算唤人去找,莫厌迟便出现在了门口,经过一夜静养,此刻的他脸色好了许多,只是眼底还泛着淡淡的青色。
未等莫厌迟上前行礼,朱启明便嘲讽道:“可以啊,神不知鬼不觉就搭上了卫灵将这条大船,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昨日大皇子府中遭袭一事被压了下来,民间虽有些许流言蜚语,也不至于闹得满城皆知,莫厌迟回府后就倒下休息,自然是不可能听到这些闲话,故而提及卫灵将,他倒是愣了下,随即道:“皇兄说什么卫灵将,臣弟不知。”
“你还装傻是吧,来人!”朱启明抬抬手,将带来的侍卫叫了进来,道:“给本王搜。”
渡鸣是卫灵将信物一事天下皆知,只是鲜少人知道是要亲主所赐才能使用的,朱启明不似莫厌迟那般常看些不关乎江山社稷的野史,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一件事,拿到渡鸣,便可坐拥天下、掌握权力。
莫厌迟站在门口,看着在自己府上四处搜查的侍卫,冷声道:“皇兄这是何意?”
“近日本王府上被盗了一件稀世珍宝,昨夜有人见到窃贼往你府上逃来,本王怀疑赃物在你这儿,所以来找找。”朱启明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在找一个让自己任意妄为的借口罢了。
莫厌迟不阻拦,任之肆意翻找,同时也将底下人的神色一一看了遍,有幸灾乐祸的,有惴惴不安,也有习以为常的。
带头的侍卫去了莫厌迟的寝宫翻箱倒柜寻了一番,发现并没有要找的东西,带着人回来复命,“殿下,没有。”
朱启明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二皇子身上不是还没搜么。”
“皇兄是在说臣弟是那个窃贼?”莫厌迟道。
朱启明不以为然,道:“这不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才要搜身吗,皇弟莫要误解本王用意。”
莫厌迟冷笑,对于走上前来的侍卫并未反抗,坦坦荡荡地敞开让他们找,侍卫搜了搜,仍是空无一物。
朱启明有些沉不住气,道:“卫灵亲主是不是把渡鸣给你了,给本王拿出来。”
“皇兄说笑吧,卫灵亲主岂会将渡鸣随意赠人。”莫厌迟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若是无事,皇兄便请回吧,晚些时候臣弟还要同父皇请安呢。”
朱启明面色铁青,扭头狠狠地瞪着莫厌迟府上的一个小厮,气得甩袖而去。
昨日知晓莫厌迟同卫灵将亲主相识后,朱启明便让二皇子府上的眼线盯着,果不其然,夜里传来消息说莫厌迟得到了渡鸣,朱启明一时按捺不住,起了抢夺之心,不料一番周折后竟是空手而归。
那个小厮平日负责莫厌迟的起居,偶尔会接替叶悯的位置来守夜,想来是这两日听到了他和萧知尽的谈话。莫厌迟暗自庆幸,好在萧知尽顾忌他身上的伤,来时为他上了药,说了两句就走,不曾谈及什么。
被朱启明瞪了一眼的小厮急忙看向莫厌迟,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心底一凉,他的死期到了。
待朱启明离开后,莫厌迟召来府中所有人,包括那名小厮在内,为防止他逃走,莫厌迟专门让叶悯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