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素光同

作者:素光同  录入:04-05

  卫凌风欲言又止。
  云棠会意,轻声说:“此处太吵闹了。宴会之后,再做商谈。”
  随后,副教主起身,诵读教内规章。
  沈尧和钱行之被带到了正殿中央,二人面前各摆了一只金盆,沈尧心道:这是要让我金盆洗手?身旁的侍女突然抓起沈尧的左手,用一把锋利匕首在沈尧拇指上划开一道血口,挤出鲜血,洒在金盆中。
  另一位侍女取来凝香花露,倒入金盆,香气盖过了血味,钱行之还在“嘶嘶”喊痛。
  云棠从主位上走下来,缓步而行。她刚喝了半壶酒,不胜酒力,脸颊浮起红霞,恍如白玉透着胭脂色。钱行之立刻不觉得痛了,双眼紧盯着她。
  真是没办法,沈尧腹诽。他不得不猛然一拳,狠狠锤在钱行之的肩膀上,锤得钱行之恢复神志,这才和副教主一同念诵起教内规章。
  席间众人纷纷拿着杯盏,从金盆中舀起一杯混了血味的水,喜气洋洋道:“恭贺二位入教。”
  话虽这么说……没有一个人真的喝了水。包括副教主在内,所有人都是做做样子。甚至,云棠、澹台彻、左右护法这几位连杯子都没拿,样子都懒得做。
  钱行之狐疑道:“歃血为盟,流血为誓,饮水淘情,教内至亲!这明明是祖上定制的规矩啊?为什么没人喝水?”
  “哎?钱大夫,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位蓄满胡子的壮汉搂住了钱行之的肩膀。沈尧侧目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黑面判官萧淮山。
  因为沈尧治好了萧淮山的命根子,萧淮山一直把沈尧当作救命恩人。
  当下,萧淮山就对钱行之说:“钱大夫,喝酒是一桩美事,喝下别人的血,是一件令人恶心的事。”
  “什么?你们魔教中人也会嫌恶心?”钱行之惊呼道。
  萧淮山面露责备:“钱大夫,你立过誓言,如今也是我教内中人。你难道不觉得,兑着人血的一杯水,难以下咽吗?”
  钱行之感慨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废了这个规矩?平白让我和小师弟流血流汗。”
  萧淮山沉思片刻,变得一派老成持重:“祖宗规矩不可废。”
  *
  宴席接近尾声,众人依次离场。
  沈尧越过人群,快步跟上澹台彻。
  澹台彻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提着一把剑,手腕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素衣长发,背影萧索。
  沈尧喊了一声:“澹台先生!”
  澹台彻停下脚步,回头一望:“这么晚了,找我有要事相商?”
  沈尧随口说:“我大师兄要和教主、副教主他们议事。我也打算回去,正好和你顺路。”
  语毕,沈尧暗忖:教主等人议事,却没带上澹台彻,是因为澹台彻如今武功尽失吗?他当年在教内一呼百应,今夜还真是形单影只。
  他们走过一条小径,奇花异卉夹道,月夜景致幽幽。借着醉意,沈尧诉说道:“澹台先生,你今天没看到,常夜琴刚和我师兄见面,拔了剑,劈头就来砍他。我还以为,常夜琴是受雇于武林盟主的杀手,今天就要割下我师兄的项上人头。”
  “他和你师兄素来不和,”澹台彻透露道,“他比你师兄大几岁。你师兄出生之前……”
  沈尧问道:“如何?”
  近旁立着几株金合欢花,澹台彻看着月下花丛,低声道:“你师兄尚未出生时,老教主膝下没有孩子。他把资质好的幼童,都当作亲生子女教养。”
  沈尧后知后觉:“你的资质更好,老教主也把你当成了亲儿子?”
  “我的资质不好了,”澹台彻神色如常,“人生几回伤往事,往事复谁知。”
  沈尧听出他话中的倦怠,连忙说:“澹台先生,你的筋骨并非无药可救。我和师兄都能为你调养。我们丹医派还有几位云游在外的师叔,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但也许……他们哪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能痊愈了。”
  澹台彻颔首:“多谢美意。”
  沈尧又说:“我记得在凉州时,你曾经讲过,你每天思考各大门派的武功,将他们融会贯通了。澹台先生,倘若你不嫌弃,我能向你讨教几招吗?”
  “可以,”澹台彻一口应承道,“一天之计在于晨,每日辰时来找我。”
  沈尧与他击掌为约。
  作者有话说:”人世几回伤往事”引自《西塞山怀古》刘禹锡————————
  下下章换地图去京城,然后就快完结了


第67章 云开月明
  深夜亥时, 卫凌风静坐在一把八仙椅上, 手中捧着一盏茶。眼下这间屋子里, 除了卫凌风之外,仅有云棠、程雪落、右护法、常夜琴和另外两位副教主。他们七个人共处一室, 室内极为安静, 门外也没有一名侍卫把守。
  常夜琴瞥了一眼卫凌风, 进言道:“教主, 教内议事, 谨慎为上。”
  云棠反问道:“你认为我不够谨慎吗?”
  常夜琴低下头:“属下绝无此意。”
  另一位副教主在此时发话:“公子……公子自归教以来, 始终闭门不出, 谢绝见客。今日, 能见到公子的尊荣,想来还是我等之幸事。”
  卫凌风放下茶盏, 道:“先前我余毒未清,劳诸位挂心。”
  云棠十分关切地问:“现如今,你痊愈了吗?”
  卫凌风言简意赅道:“暂未。”
  “休养数月,仍未复原,”常夜琴接话道,“姓卫的,你当年为何能从药王谷捡回一条命?”
  云棠笑着喊了他一声:“常副教主。”
  常夜琴忙道:“属下在。”
  杯盏半温, 云棠端起茶杯, 用茶盖撇开茶叶, 然后出声提醒他:“我的兄长将是继任教主, 你同他说话时, 应当多加注意才是。”
  此话一出,在座的三位副教主都面露惊诧之色。
  右护法一向对云棠言听计从。此时此刻,他竟然第一个反驳道:“依据我教内法典,继任教主只能是现任教主的子嗣。公子做为教主的继任,实在……实在于理不合……”
  另外三位副教主纷纷点头称是。
  常夜琴喊得最大声:“公子离开教内多年,从未传过一封信,哪怕是公子的亲生父母,也不晓得他尚在人世。他改名换姓,扮成了清关镇的平头百姓。教主亲自带人前往丹医派,公子却不认他的亲生妹妹。他为何能做继任?与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魔教沾亲带故,他自觉蒙羞?”
  在说第一句话时,常夜琴还给了卫凌风三分薄面。但他越说越愤慨,到了后来,他甚至不愿再和卫凌风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怎料,云棠竟然回答:“可我不会有子嗣。除了云玱,谁还能做下一任教主?”
  云棠轻抿一口茶水,红唇擦过杯沿。她抬眸,目光正好与程雪落对上。她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她对着他说:“我筋脉大损,受不了生育之苦。”
  “教主年纪尚轻,”另一位副教主规劝道,“此事可以容后再议。而公子……”
  卫凌风不急不缓地应了一句:“我也并无此意。”
  常夜琴皱起眉头:“你是无意于教主之位,还是无意于娶妻生子?”
  当着在座几位的面,卫凌风从座位上站起来,淡声道:“我立过誓,此生绝不会娶妻生子。”
  另一位副教主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这位老人家双手握拳,怒目圆睁,镇静良久,才问:“公子在药王谷,可是伤及了根本?”
  这个问题,就是在问卫凌风有没有隐疾。卫凌风定了定神,心中暗忖:我从不与旁人谈论私事。若是详细解释,难免波及小师弟。倒不如直接认了,从此也能免去一桩麻烦。
  于是,卫凌风说:“是的。”
  这一回,常夜琴的茶杯也摔在了地上。
  常夜琴屏住呼吸,沉声道:“当真?”
  卫凌风点头:“嗯。”
  常夜琴一再求证:“你确定自己今生今世不会有妻子儿女?”
  卫凌风坦然道:“早已确定。”
  常夜琴道:“药王谷欺你太甚。你入教至今,为何绝口不提报仇?”
  卫凌风道:“你我幼年相识,分别数载,你尚且不信我,遑论他人。”
  常夜琴站立不定:“我初时,并未料到你……”他手掌扶着桌角,颇感难以启齿,浓眉锁成两道,周身满溢着杀伐之气。
  几步开外之处,云棠还在拨弄一只青釉花瓶。她说:“我们都是武林公敌,落在武林正道的手里,不死也是个半残。五年前,他们没将我们一网打尽,不晓得有多少遗憾。今时今日,他们又勾结了王侯将相,所谓的江湖争端,终将演变为党同伐异,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我们自乱阵脚,必将满盘皆输。”
  右护法频频点头:“教主所言甚是。”
  云棠继续说:“五年一度的世家大会即将举行。我想前往京城,一探究竟,奈何我如今的状况,你们也知道……”话说一半,她握住了花瓶的瓶口,瓷瓶被她捏碎,碎片扎进她的掌心。
  常夜琴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盯着云棠,狐疑地问道:“教主?”
  云棠满手都是血,嘴上还说:“没事。”声音细若蚊蝇。很快,她开始大口地喘气,背对着在场所有人,后颈那一片雪白肌肤爆出青筋,像死人一样狰狞毕露。青筋周围连着细小的紫色血管,这使她看起来又青又紫,极为骇人。
  “教主,教主又走火入魔了。”右护法身形发颤。
  卫凌风快步走近云棠,但她已经跪在了地上。卫凌风道:“怎会突然加重?”而云棠双手撑地,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他拔掉云棠手中的碎片,伸出两指探过了云棠的脉搏,嗓音陡然肃穆:“竟会如此……”
  程雪落单膝跪地,守在云棠身侧,问道:“如何?”
  卫凌风回答:“暂无性命之忧,但内力尽失了。”
  云棠在喘息的间隙里发出可怖的笑声:“还不如让我去死……”
  还不如让我去死。
  她这样说道。
  “确实,”卫凌风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沉沉叹了口气,“澹台彻也是生不如死。”
  程雪落侧目看着卫凌风:“你想让教主死?”
  卫凌风道:“我绝无此意。”
  程雪落道:“阁下向来只会袖手旁观。”
  卫凌风微微一愣:“你对我误会很深。”
  程雪落步步紧逼:“你我之间毫无交情,谈何误会?你为教主调养身体,教主却每况愈下。”
  右护法接话道:“左护法大人,如今并不是争执的时候,我们应该先把教主送回房间休息……”
  卫凌风挡在右护法之前:“我为教主调养身体,一向尽心尽力。她是我血亲,又曾救过我一命,我亦不会加害她。”
  常夜琴帮腔道:“卫凌风贪生怕死,没有害人的胆子。”又看着程雪落:“左护法大人,你没听见右护法的话吗?先把教主带走才是正事。你行事拖泥带水,不得要领,便和你那自诩道义的爹一样。”
  当他讲完“爹”这个字,程雪落身形一晃到他的背后,拔剑横切他的腰侧。常夜琴感知一阵疾风,连忙倒地翻滚,避过程雪落那一招,当场和程雪落打了起来。
  花瓶、瓷器、香炉被剑光斩裂,散乱一地。
  右护法想拉架,但他有心无力。他只能扶起云棠,并说:“我们先走。”
  卫凌风打开正门,跟着右护法往外走,还有两位副教主一路随行。其中一名副教主年过七十,姓徐,教内众人尊称他一声“徐老”。徐老一身道袍,白眉白须,行步间轻松自在,衣袖飘逸。
  几人已经远离议事的房间,月光黯淡,四下岑静。徐老走得最快,一直在前方引路。不知不觉间,他把众人带到了一处荒废的偏僻角落。他还说:“今夜,过半的侍卫们都在饮酒,城门外醉倒一片。”
  右护法回答:“那是教主的犒赏。近日大伙儿辛苦了,教主便给所有教众派发了美酒。”
  徐老又问:“左护法做事稳重,今夜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自我归教之后,”卫凌风解释道,“常夜琴,程雪落等人似乎整日心绪不宁。”
  他们踏上一座石桥。桥下是沉寂无波的一汪湖泊,湖上飘着颓败的枯莲,枯叶之下的莲梗乱如一蓬杂草。徐老望着眼前景色,慨叹道:“昔日的红莲碧叶,却是今日的枯枝杂草。”他似乎一点也不为云棠的病情着急,而另一位副教主慌忙催促道:“徐老,我先去召来大夫,你们把教主带回……”话没说完,徐老蓦地一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徐老内功深厚,点穴的本事更是一流。早些年,他使用化名,著出一本《点穴初编》。这本书在江湖上广受推崇,乃至于所有门派都复刻了《点穴初编》,用来教导弟子如何点穴、如何入门。
  徐老虽已年过七旬,但他身法敏捷,出招极快,又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擒拿几位年轻的武林高手丝毫不在话下。
  徐老行走江湖的唯一克星,便是《无量神功》。
  奈何《无量神功》是云家的秘传武功。徐老不禁感怀道:“老夫在教内三十多年了。早些年,我心怀壮志时,也愿为老教主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他还没说完,右护法后退一步,嘴上念道:“徐老。”
  徐老十分慈祥地应道:“承蒙指教。”
  右护法放开云棠,马上跪地道:“属下绝非徐老的对手。”
  徐老并未难为他,只是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经手教内诸多事物,依老夫看,是个可塑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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