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哥。”岑黎玊转过身来,一点也不惊讶地微微一笑招呼道。
“找我何事?”魏麟低声道。
岑黎玊也没跟他绕弯子,直说道:“舅舅过世了,母妃伤心,我想见她一面。”
“这恐怕不妥吧。”魏麟皱着眉道,“皇上下令……”魏麟还没说完,岑黎玊作势要跪下,他赶忙扶着岑黎玊道:“九皇子这是做什么?!”
“魏大哥,还请帮帮玊儿。”岑黎玊垂着头,可魏麟分明看见他眼眶湿润。这样的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可真让魏麟有些难以拒绝。
自从敛霜宫被封之后,周围来往的宫人也连带着少了起来。眼下这个时辰,周围除了他收底下看守敛霜宫的禁卫之外,再无旁人。
“你先起来。”魏麟扶着他的手,将他拉起来道,“行吧,我在外头给你看着,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谢谢魏大哥。”岑黎玊低声道。
既然答应了,魏麟只好帮他一般。他装腔作势地走到敛霜宫的宫门前,四个禁卫立刻上前打招呼道:“参见魏统领。”
魏麟干咳一声,反正腔调是做足了道:“你们四个,绕着敛霜宫巡视一圈,这儿我看着。”
“是!”禁卫们闻言,也没太过疑惑,便照魏麟安排地去巡视了。
他瞧着人走出去不少,才赶快冲远处树下的岑黎玊招了招手。岑黎玊赶紧过来道:“谢谢魏大哥。”
“快去,半个时辰。”魏麟飞快道。
岑黎玊点了点头,转身打开宫门,走了进去。
然后这大门口,就只剩魏麟和小六子二人站着。小六子不敢说话,可魏麟憋得慌。他在这儿替岑黎玊守着,又无事可做,思索了一二,他便干脆跟小六子唠起嗑来。
“你几岁了啊?”
“回魏统领,奴才今年十七了。”
“那你是哪儿人啊?”
“回魏统领,奴才是秦川人氏。”
“哦,进宫多久了?”
“回魏统领……”“停,能不加这么句么?”
“……奴才进宫十年了。”
“那么小就入宫了啊。”魏麟唏嘘了一阵。表面上是同情小六子七岁便开始为奴,实则是同情他还没享受过食髓知味的乐趣便没了男人的宝贝。一想到食髓知味,他脑子里立马浮现江也红着脸,嘴唇微张着喘息的模样。
天了,不能再想了,他光是想都感觉浑身的血迅速往下体冲,再想两下估计他就能站在这冷风口里硬起来。
“那江公公对你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凶?”魏麟转口问道。
小六子实诚地摇摇头:“江公公待人挺好的。”
听见小六子如是说,他一时玩心大起,便顺着这话聊起江也的事情来:“你知道……你知道我跟江公公的关系么?”
“啊,知道。”小六子点点头。
“江公公怎么说的啊?”魏麟凑近了他问道。
小六子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他问江也时的情景,仰着头便思忖着边回答道:“奴才记得……江公公说,您是他的养子。”
“什么?”魏麟一愣,下意识问出口。
结果小六子完全没能读懂魏麟这话里头的意思,又照实说了一遍:“江公公说您是他的养子。”
魏麟被这话气得嘴抽抽两下,接着便勾起嘴角坏笑起来,对小六子道:“江公公还在真是死要面子啊。”
“啊?”
“其实江公公,”魏麟压低了声音,在小六子耳边说道,“是我已过门的妻子。”
“啊?”小六子本就是个实诚人,听见魏麟的话,他一头雾水,傻乎乎地问道:“江公公,不是公公么……”
“你见过江公公更衣么?”
“没有……”
“那江公公沐浴让你们伺候么?”
“不让……”
“所以啊,江公公,其实是江小姐。”魏麟严肃认真地说道,“你可别往外说,江小姐便是我已过门的妻子,其实应该叫魏夫人了。”
小六子吓得抬手捂住了嘴:“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魏麟想着本都胡诌这么多了,干脆继续胡诌下去:“皇上知道啊,他其实别有任务,总之,你别往外说,不让把你自己命搭进去。”
“那魏统领为何……为何要告诉奴才啊?”小六子得知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却并未感到欢喜,反而满面愁容。要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那是不是真会惹着杀身之祸。
魏麟看见这傻乎乎的小太监真信了他满口的胡说八道,接受了江也等于魏夫人这个说辞,心里说不出的爽。
岑黎玊进了敛霜宫,值夜的宫人都惊住了。倒是掌事宫女还比较清醒,连忙行了礼要去通报,岑黎玊却一把拉住了她道:“不必通报了。”
饶是宫女想进去,可架不住自己身份低微,就算岑黎玊再不受宠,好歹也是主子,他们只是奴才。她只好站住脚,有些担忧地看着岑黎玊走进正殿里。
岑黎玊才站在门外,便听见里头微弱的哭声。他想也没想,推开门进去,随即又带上殿门,再规规矩矩走到薛锦面前跪下行礼道:“母妃,玊儿来探望您了。”
虽然听见了开门声,薛锦却一味地沉浸在失去兄长的悲伤之中,完全没有抬头看来人是谁。直到岑黎玊这句话说出口,她才缓缓地转过脸,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那张与自己长得极像的脸庞,却让她恨了许多年。
“你来干什么!”薛锦突然从榻上站起身来,指着岑黎玊破口大骂,“你来干什么啊!”
“母妃……玊儿是……”
“你别叫我!你不是本宫的儿子!”薛锦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墙面般尖锐刺耳。岑黎玊抬眼望着她,已经泪眼朦胧。他已经想不起上一次跟自己的母亲说话是什么时候,总之也像是现在这般,听着母亲几乎疯狂的怒吼。
“你滚!你快滚!”薛锦骂道,“本宫看见你就想死!本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在你出身之时把你掐死在襁褓里!”
“母妃……”
“快滚吧!”薛锦一边骂着,一边止不住地哭起来,“若不是你!若没有你!近儿必定能当上太子!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孽障!”
薛锦骂着,伸手狠狠推在岑黎玊的肩上。
岑黎玊一时没能稳住身形,被她推倒在地。他脸上满是错愕,并非装模作样,而是打心底感到错愕。他从来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讨得薛锦的欢心,大概从他记事起,薛锦从来没有对他展露过半分笑容。
他的母亲风华绝代,笑起来明艳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可偏偏从来没有对他笑过。
“母妃,玊儿知道舅舅走了您很伤心,还请母妃不要气坏了身子……”岑黎玊唯唯诺诺道。
“玊儿?”薛锦流着泪,冷笑起来,“玊儿?你就是本宫的污点!白璧微瑕!你就是瑕!你为什么不去死啊!若不是你,皇上再怎么样也不会冷落本宫……”
薛锦的话让岑黎玊不解,可他又没办法问。因为问了,薛锦也是一样,只会辱骂他,并不会替他解惑。
他恨薛锦么?
他不恨。
倒不如说他爱极了母妃,不管做什么,都只想博得母妃多看他一眼。
可无论是他在男人身下被迫承欢,还是被皇后一脉当众羞辱,薛锦从来没有多看过他一眼。若不是这十分相似的容貌,岑黎玊几乎要以为他并非亲生。
“母妃……”他喃喃地念着,从地上站起来。薛锦纤细的手指指向他,精细护养过的指甲几乎就要抵住他的鼻尖:“你不要叫母妃!我不是你母妃!”
“母妃……玊儿知道您伤心,无论您说什么,玊儿也不会生气。”他垂着头,伸手握住了薛锦那根手指。
可薛锦却像是被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触碰到似的,惊慌失措地甩开他的手:“你走啊!你滚出去!滚出去!”
接连着未听见一声好言好语,岑黎玊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可还是无法做到内心毫无动容。他沉声道:“母妃现在不愿意看玊儿,不要紧。”
说着,他转身朝殿门走去,直至门边,他才停下脚步,转身对薛锦微微一笑,说道:“待玊儿做了皇帝,尊母妃为太后,母妃自然会看玊儿。”
“你说什么?!”薛锦闻言,更加暴怒起来,“你还妄想做皇帝?!你凭什么跟近儿争!你不过是个……”
“不过是什么?不受宠的皇子?”岑黎玊笑意愈发浓烈起来,“母妃放心,若是玊儿当了皇帝,定会放三皇兄一条生路。”
他语罢,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走出去好几步,他还能听见薛锦撕心裂肺地哭喊,夹杂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辱骂。
若是他自出生起,便是不被父母所期望,也不被需要……他便要坐到最高的那个位置,让他们,不得不看自己。
这边是岑黎玊最大的野心。
他突然想起薛子钦的脸,有些女气,却丝毫不少刚毅的脸。若是过去这些年里,有谁曾对他,是真心以待,兴许只有薛子钦和嬷嬷两人。如今嬷嬷已逝,那薛子钦呢,会离开他么?
夜风透着凉意,吹得他不自觉战栗了一阵。
第175章
岑黎玊垂着头出敛霜宫的时候,还不到半个时辰。魏麟跟小六子唠了好长一会儿,不过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小六子负责搭腔,二人说着说着,便听见厚重的宫门被推开,岑黎玊走了出来。
“九皇子就这么快就出来了啊。”魏麟看着他略微惊讶道。岑黎玊头也没抬,用鼻子“嗯”了一声,径直朝着降真台方向走了。
小六子虽然不解,但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模样,只能赶忙回身跟魏麟匆匆行礼后,转身跟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魏麟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待到那队被魏麟支走的人马回来,魏麟又草草嘱咐了两句,装装样子,随后朝着安上殿去了。
安上殿比往日稍稍热闹些,时不时有宫人进出,好像有事发生。魏麟朝着安上殿走近了些,站在原地观望好一阵,也没见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按理说,若是安上殿里有事,恐怕江也也得在外忙碌。若是说他一直在皇帝跟前侍奉,也不是没可能。这么想着,魏麟只好耐着性子,站在树下等候。大约是跟小六子说起了江也,他们已两日未见,现下真是冒出一股强烈的想念。
魏麟时不时朝安上殿看去,直至外殿烛火都熄灭了几盏,他也未见江也的踪迹。他前后思忖良久,一直盯着殿门,尔后牧公公出了安上殿。等了这么久,想见江也的冲动化作了一股担忧,无奈之下,魏麟只好快步上了长阶:“牧公公留步。”
牧公公一脸倦色,听见魏麟的声音,下意识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奴才见过魏统领。”他沉声道,“不知魏统领何事?”
魏麟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眼神朝四周稍稍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安上殿大门紧闭,才小声问道:“不知今日为何不见江公公。”
牧公公也同样的,朝四周看了看,才道:“怎么魏统领不知?江公公今日冒犯皇上,已被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啊???”魏麟闻言,只留下这么一声,拔腿便走。
“魏统领?魏统领!”牧公公唤了几声,又怕高声扰了皇帝休息,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
魏麟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江也突然之间就锒铛入狱了。此刻他心急如焚,顾不得宫规森严,此时早宫门早已经下锁,他还是径直朝着宫门去了。
如果要说当了禁军统领有什么好处,那便是大权在握。纵然多得是比他更位高权重的,他如果擅自行事也要遭到惩处,可他依然出宫去。如果手握重权却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还不如不要这权势。
魏麟如此想着,已到了城门前。守卫的禁军当即向他行礼,他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开门。”
“魏统领……若无急事,是不可开宫门的。”禁卫善意地提醒道。
“我让你开就开,你哪儿那么多废话?”魏麟还未等他话音落下,开口骂道。他虽然往日一贯嬉皮笑脸,一看就是好相处之人,正因此,魏麟生气时就像是变了个人,态度冷漠,神情带着怒色,对比之下就会让人觉着出了大事。
禁卫不知所措,魏麟没办法,再次开口道:“违令者死。”
“是!”
厚重的宫门带着许大的动静被打开,魏麟都没再交代点什么便出了宫。
……
在天牢里,可是把江也给无聊坏了。一日到头除了吃下两个硬冷得跟势头似的馒头之外,他再无事可做,只能倒在地上睡觉。若是一直醒着,免不了要胡思乱想。他这个角落里还算安静,外头囚犯受刑之声,传到他这里,便也跟外头虫鸣似的,没太多动静了,充其量算有点烦人,却不会吵得他睡不着。
江也梦里正到跟魏麟从前在军营里烤野鸡吃,突然内急,他把野鸡腿递给魏麟,扯开裤腰带就准备找棵树解决了。他迷迷糊糊总觉得哪里不对,倏地睁开眼,这才记起来自己还在大牢里。
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走到墙根的夜壶前开始方便。
魏麟出示令牌,进了天牢,跟在狱卒后头焦急地往江也那处牢房去。还未见到江也的人,他先听见一阵不大不小的水声。
“就是这儿了。”狱卒低头道。
“把门打开。”
“是。”
魏麟挥了挥手让他离开,目不转睛地看着里头的人。江也侧对牢门,手扶着那话儿,眼睛都没彻底睁开。眼见他尿完,还浑身舒爽地打了个尿颤。江也好像是听见有人说话,但他并不在乎,满脑子都是兴庆——还好刚才醒了,若是尿裤子,那可真就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