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立刻就顺着台阶往下滚。
欺负老弱的事情哪儿都有,薛子钦也没闲心管。本以为这点小插曲就会这么完了,却没想到那管事的带着几个下属,还嫌不够似的,竟跟着下来台阶,看那架势,像是要打那孩子。
“御膳房今日时不时就少东西,想必就是你这野种偷的吧?”
薛子钦看着这场面,心里就有些过不去了。那孩子至多七八岁,要是被这么几个人教训,恐怕是吃不消,要是下手没个轻重,打死了都不一定。可事情又有些奇怪,那孩子身上的衣裳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在宫里这样穿着,想必有点地位,此刻却在御膳房偷东西而被几个奴才为难,事情怪得很。
看着他们打算下手的样子,薛子钦连忙大步走过去,一声喝住他们:“住手!”
御膳房那几人听见声音,便眼睛往薛子钦身上瞧过来,薛子钦身上还穿着甲胄,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人,管事的微微朝着薛子钦弯着腰,一改刚才对小孩的态度,有些谄媚地问道:“这位是……”
“薛将军之子,薛子钦。”
定北军在边关大获全胜的消息,是早几日就到了宫里,听着薛子钦报上身份,一个个都连忙上去行礼:“见过薛将军。”
啧,宫里这些拜高踩低的德行,薛子钦真是怎么看怎么受不了。他皱着眉,朝小孩又走进了几步,伸手去扶。小孩却没有去扶他的手,而是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看了眼薛子钦。
小孩生得漂亮,脸上却沾了不少灰。
薛子钦看他自个儿站起来了,又把手收了回来。他刚准备张嘴让那几个御膳房的人滚蛋,毫无防备的那小孩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薛子钦。小孩个子小,抱住薛子钦,头都只到薛子钦的腰间,然后“哇”的一声哭着看:“表哥——”
薛子钦瞬间就懵了,那孩子伸手还着他的腰,又哭了起来,搞得他不知所措。实不相瞒,他薛子钦严格意义上可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何曾有过哄小孩的经验?他的手已经抬起了不少,想去把小孩弄开,可小孩哭得可怜,竟激起薛子钦一丝不忍,那抬在空中的手便转到了小孩头发上,揉了揉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干咳了两声,柔声道:“别,别哭了……”
约莫刚才真是摔疼了,又或是被这几个奴才给吓坏了,小孩哭得停不下来,一直呜咽着,声音到不大,可是薛子钦总不能看这小孩哭下去吧。
尤其是旁边几个奴才还在看着。
他的手从小孩头上移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转头朝那几个奴才问道:“这孩子是?”
“回禀薛将军,这位是九皇子,锦妃娘娘之子。”
“那你们还敢这么放肆?还不赶紧滚?”薛子钦冷冷地说道。
锦妃跟薛家的关系谁不知道,本还以为会被薛子钦问责,现下薛子钦让
他们滚,几个奴才连忙开溜,溜回了御膳房。
就剩薛子钦和小孩两个人,薛子钦实在不知道怎么把他哄好,只能硬生生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然后蹲下身跟他说话:“九皇子,你叫玊儿对吧,玊儿不哭了……”他说着,捧起岑黎玊的小脸,脸上脏兮兮的,还带着泪水。薛子钦伸出长了不少茧子的拇指在他脸上一顿抹,泪水是抹掉了,可那沾上的灰也被他抹的一脸都是,岑黎玊泪眼蒙蒙看着他,倒也没再哭得更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表哥?”薛子钦见自己把人搞得更邋遢了,手上动作没停下,又怕擦疼了他,动作越发轻柔起来。
岑黎玊断断续续回答道:“薛将军是舅舅,你是表哥……”
“倒是聪明。”薛子钦说着,好不容易把他的脸弄干净,这才看见小孩的脸。
唇红齿白,眸子明亮,是个美人坯子,若不是那几个奴才说他是皇子,说是公主薛子钦也信。
“我说锦妃娘娘一直得宠,你怎么被人欺负成这样啊。”薛子钦问道。
岑黎玊哭也哭完了,也不回答薛子钦的话,就是红着眼睛望着薛子钦。
“哎,”薛子钦想了想,个中缘由怕不是什么好事,转而问道:“摔伤没有?”
岑黎玊摇摇头。
薛子钦又看看岑黎玊身后御膳房的牌匾,突然兴起地说道:“你去御膳房是饿了吗?”
“想吃点心……”岑黎玊怯生生地说道。
薛子钦直接抱起他,让岑黎玊坐在自己臂弯里,径直朝御膳房大门走过去:“你既然叫我表哥,那我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我带你去吃点心。”
他果真就带着岑黎玊进了御膳房,也不管那些奴才的脸色,不听说辞,总之是岑黎玊目光在哪盘点心上落下,他就拿起递给岑黎玊。
小孩天真,拿到想吃的点心,立刻破涕为笑,笑起来的模样甚是天真可爱,可爱到薛子钦的心情都跟着明朗了起来。岑黎玊的小手拿着点心,自己吃过不算,还递到薛子钦嘴边:“表哥也吃。”
薛子钦也不讲客气,张嘴便咬下吃了个干净。他就这么抱着岑黎玊,在御膳房里走了两圈,边走边吃,每样点心尝那么一点。
御膳房的奴才敢怒不敢言。现下做着的点心,都是要送去各个宫里的,现在被岑黎玊和薛子钦吃了,一会儿还要立刻重做,不然还是御膳房要遭难。
若是换了旁人,旁的外臣,这样闹腾,御膳房恐怕也不依。可谁又不知道薛家权倾朝野,锦妃在宫里一家独大,即便得罪岑黎玊无所谓,薛子钦手握兵权,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啊。
看着岑黎玊吃够了,薛子钦带着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我送你回宫。”薛子钦说道,“你怎么一个出来也没个奴才跟着?”
岑黎玊手里还抓着块绿豆糕,甜甜地说道:“我偷偷跑出来的。”
“小姑……我是说锦妃,待你不好吗?”薛子钦小心翼翼地问道。
“母亲没时间管我。”岑黎玊说着,眼神瞬间落寞了。
事情怕是也可以猜出来个大概,可薛子钦又不明白,好说歹说都是薛锦亲生的,她在宫里也算是权势滔天,怎么能容许随意一个下人都来欺负岑黎玊。薛子钦到底是在军营里长大,年纪又不大,这宫里头的千丝万缕他是搞不懂,也不想去问。而且眼见着岑黎玊也不高兴,不如不问。
“你是住在锦妃娘娘宫里吗?”薛子钦又问道。
岑黎玊摇摇头,伸出还肉肉的小手指着某个方向:“我住长青阁。”这么说着,薛子钦走得比较快,岑黎玊伸手指出去,差点要从薛子钦手臂上摔下来。薛子钦赶忙稳住身形,岑黎玊也吓了一跳,双手都搂到薛子钦的脖子上。
“表哥真好。”岑黎玊突然说道。
那长青阁位置又偏又远,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
薛子钦把他放下来,就看见里边走出来位老嬷嬷,神色焦急,见着薛子钦跟岑黎玊连忙朝他们走来。
岑黎玊见着那老嬷嬷,也很开心的朝那边唤着。
薛子钦抬眼看看时候,遇上这么个事儿,弄得有些晚,他得赶紧走了。岑黎玊小小的身影朝前走着,薛子钦叫住了他:“玊儿。”
闻言岑黎玊转过头,看着薛子钦。
“以后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他想也没想,话就已经从嘴里出去了。
“好!”岑黎玊朝着他甜甜地笑。
那嬷嬷已经到了跟前,看见岑黎玊的衣裳有些脏乱,担忧极了,在岑黎玊身上左看右看,嘴里还念着“哪儿受伤了”。
薛子钦笑了笑,转头离开了。
岑黎玊跟嬷嬷解释了一顿,想回头跟薛子钦再说点什么,回过头,薛子钦却已经不在了,背影都没有。
……
不小心就把八年前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个遍。那时候的岑黎玊多可爱啊,笑起来甜甜的,可三年前再见他的时候,冷淡得跟另一个人似的。
再到现在,身负重伤,还失了忆,却依然对他冷冷淡淡的,却又习惯了使唤人,哪怕是他,岑黎玊也照样使唤。
“表哥……”
薛子钦放空了脑子,眼睛随便盯着将军帐内的火堆,耳边却突然冒出记忆里的声音。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幻听,思绪却被拉了回来,转头看着榻上的少年。
岑黎玊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随后眼神里的茫然渐渐变成喜悦。
怎么又变了?薛子钦被这声软绵绵的“表哥”叫得措手不及,刚还觉着岑黎玊现在怎么这般冷淡,现在他却又睁眼叫他“表哥”。
什么意思?整他?
第92章
“所以说他是九皇子?”钟倚在帐子里坐着,刚让罗晏生烧了水过来供他洗脚。这军营里也只有钟倚,无论什么时候都优哉游哉。薛子钦身为将军,可按他和薛长峰的关系来看,又算得上是他的小辈;军营里度日,难免有个三病无痛,一个个都要仰仗军医,钟倚自然是其中一员;再说他那小徒弟,任劳任怨,把他伺候得也是舒舒服服的……这么想来,钟倚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明智,从薛长峰那儿调到薛子钦这来,又收了罗晏生这么个小徒弟,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薛子钦连夜跑来,把已经睡下的罗晏生给轰了出去。事情他从头至尾给钟倚细细讲了一遍,这事儿也只有钟倚帮帮他分析一二了。
“是。”薛子钦站在钟倚跟前,钟倚却慢吞吞地洗着脚,神情倒是严肃了起来,说道:“这情况,我也没见过,不好下定论。”
“不是,我也听说过磕着头变成傻子的,也听说过失忆的,他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薛子钦愁眉苦脸道,“他好像突然,就只记得八年前的事情,后面的都记不得了?”
“那你问了他了吗,比如到这边之前的事情。”
薛子钦摇摇头:“我不敢问,起先他见着本书,书名里有他的名字,他不就昏过去了?根本不敢问。”他说着,真的烦躁地很,来回走了几步,干脆做到钟倚身边。事发突然,钟倚没忍住转过头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薛子钦坐的地方。薛子钦也刚坐下就发觉好像哪里不对,榻上铺着兽皮,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坐的地方有些不一样,顺势在上面挪了挪,那兽皮下面的东西也跟着动了动。
“哎哎哎,我跟你说,我跟你说……”钟倚连忙伸手在他眼前晃,边晃边说着,妄想吸引薛子钦的注意力,“就是九皇子的事情,我跟你说……”
“你等等,”薛子钦直接打断了他,站起来将兽皮掀开,榻上的暗格就暴露无遗了。“这什么东西?还有暗格?”说着他伸出两指叩了叩,里面显然是空心的,果真是暗格。只可惜这暗格的盖子做得并不平整,也不够契合,就因此薛子钦在上面挪动就听见了响音。钟倚伸手想拦,可他还在泡脚,手直接让薛子钦给打开了,紧接着那暗格盖子被揭开,里面的酒坛子漏了出来。
“三坛,你这也太过分了吧?”薛子钦顺手拿出来一坛,揭开封盖,酒香即刻冒了出来,一闻就是好酒。
“我,我偶尔喝上那么一小口,你爹都不管我,你就别管了吧。”钟倚的手在空中动了几下,就没好意思从薛子钦手上把他珍藏的好酒拿回来。想了想,这事儿怎么都是他不合规矩,还是不要跟薛子钦对着干了。
谁知道薛子钦又坐下了,顺手拿起酒坛子喝了一口。
他本来不爱饮酒,偶尔陪将士们喝一点。如今他是心情有些烦闷,反倒是想喝酒了。
钟倚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叹了口气,又认真泡起脚来。
薛子钦缓了缓,把酒坛子又放了回去:“你这藏得还真是好酒啊。”
“哈哈,是,是。”钟倚讪笑道,又怕薛子钦继续追究下来,连忙转移话题:“这个脑子受到撞击,导致一些心智上的问题很正常的,一般而言过段时间就好,也有可能,一直不会好。”
“那到底是怎么样?”一说到岑黎玊的事情薛子钦立马担忧起来。
钟倚只能如实说:“就是,这个看天意。”
“……”薛子钦唉声叹气,又说不出一个字儿,只能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谁知道钟倚又叫住他:“等等,等等。”
“嗯?”
薛子钦回过头,钟倚眯起眼睛笑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说道:“帮我拿下我擦脚巾呗,你看我小徒弟被你赶出去了。”
“……”薛子钦顺着钟倚指的方向,抓起那擦脚巾一把扔在钟倚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
天蒙蒙亮,清晨风倒是不怎么刮了,可就让人觉得冷。火堆一夜未熄,魏麟被早晨的寒意冷醒,刚睁眼就见着怀里缩成一团的江也,此刻眉头紧皱,双眼还合着,约莫是感觉冷,却又未像魏麟这么浅眠,尚未苏醒。
这种滋味儿真是奇妙,睁眼见着江也的第一眼,身上的寒意好像都不见了。他又怕江也冷着,抱紧了些。
这么一动手,江也反倒是被他弄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魏麟的唇,昨夜这张嘴不知道做了多少下流事。江也脑子昏昏沉沉,本还是刚醒时的朦胧,却再见着这张嘴时,昨晚的旖旎风光瞬间在脑子里重演了起来。看见江也醒了,魏麟想说点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听起江也的呼吸声来。不知道江也是不是害羞了,所以呼吸声比平时稍微重一点。
两个人就这么抱成一团,都醒了,可谁也没有动。
魏麟心里七上八下的。之前吧,就算偶尔心里有些异动,他也不会放之任之,总会强迫自己想点别的;而现在,一想起来昨夜……他感觉他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