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就算说出来谁又会信呢。
崔姨娘颐指气使惯了,一张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经常上一秒辱骂下一秒说笑,似乎从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诛心,被骂的人也必须陪笑脸,她骂得解气了,心里舒坦多了,又温声细语地谆谆教诲:“你别嫌姨娘说话难听,这都是为了让你保持清醒,千万别因着我们齐山心善就当了真,痴心妄想着他娶你。我知道你嫁给朗儿心里肯定委屈,可进了傅家的门,已经是你爹娘一辈子都享不到的富贵了,咱们做人不能太贪心是不是?”
崔姨娘见白秋池原本淡然的神情隐隐松动,遂继续敲打他,“齐山已经在相姑娘了,若不是生了病,说不定这几日就定下了,你安心借你的种,不要掺和他的亲事,等他成了亲也别纠缠不休。”
崔姨娘当真厉害,嘴皮子一碰便叫白秋池稀里糊涂钻了牛角尖,泫然欲泣地愣在了原地。
大哥是真的喜欢他吗?这份喜欢又能坚持多久?足够支撑他为自己抵抗崔姨娘,抵抗整个傅家,乃至抵抗全天下吗?
大哥应该是喜欢他的吧,只是没那么喜欢罢了。
白秋池不经意摸到左手的手串,想起那一句句承诺,一筐筐荔枝,一颗震颤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大哥明明喜欢死他了,还说要带他去金陵呢!
他想到傅齐山为他描绘的未来,好像从中汲取了无限力量,语气也不再畏缩,“姨娘说的我都明白,大哥若是成了亲,我绝不会与他纠缠不清。”
崔姨娘眉头一皱,无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又挑不出毛病,只好转了话题,“齐山这次病得急,我晌午去看过他,身体不仅没见好,反倒加重了,年前怕是真的好不了了,你这几天去得勤些,别让大房钻了空子。”
“知道了。”白秋池不卑不亢地应下,向崔姨娘告退。
崔姨娘狐疑地望着白秋池的背影,直觉他貌似有哪里不一样了,只是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也没看明白。
┄┄
黄昏日头西沉,乌云也讲究落井下石,极有眼色地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门口荷花缸里的水不一会儿就满了,作日刚下的鱼苗太不安分,两三条都跃出了水缸,正好掉在石砖缝里,在小水沟里活蹦乱跳着。
白秋池没关门,托腮看外面的雨,眼尖看到了那几条越狱的小鱼,心想鱼儿太傻,以为跳出缸就能快活,实则出来才是死路一条,就算把它放回去,难保不会再跳出来。
最后却到底不忍心,撑了伞踏进雨里,那些鱼儿倒不领情,拼命挣扎。
于是傅齐山一进院子便看到这幅画面——一把水绿色的油纸伞挡住那人的脸,挡不住他弯下的瘦腰,后股的衣服被雨淋湿,透着一点隐约的肉色。
单看外貌是很赏心悦目的,如果他没有手忙脚乱地去捉地上的金鱼就更好了。
美是真美,气也是真气。
傅齐山大跨步走到他跟前,靴子踩开朵朵水花,衣摆都溅湿了,“白秋池!穿这么少跑出来捉鱼?是想陪我一起生病不成!”说着一手捉住三条鱼,朝缸里一丢,抱起白秋池就进了屋。
傅齐山腾不开手,抬脚带上门,扒了白秋池半湿的衣服往被窝里塞,动作快到白秋池都没来得及害羞,人已经躺在暖和的被窝里了。
白秋池被一连串的变故骇住,终于想起来为自己辩解:“我就出去一会儿,很快的……我不知道你会来……”
“我不来怎么了?不来你就能去淋雨了?”傅齐山看他那委屈又无辜的模样很是想笑,却硬生生憋住,努力黑着脸。
“乡下人没那么娇贵的,真的,有次半夜下冰雹我还出去逮黄鼠狼呢……”白秋池拽过他的手,捏他的指头,“今天雨这么大,大哥怎么还过来啊?”
“少来一天就亏一天,”傅齐山终于绷不住脸,脱去衣物躺进被窝,“别说下雨了,下刀子我也得来啊。”
白秋池觉得彻底暖和起来了,一寸寸捏他的指节,“不会亏的……咱们以后还长着呢。”
傅齐山露出笑容,“这就开始想以后了?”也不要他回答,说完就抱着他亲吻,过来的路上觉得分外沉重的雨点都识趣地轻快不少。
“我是想把错过的都补回来。”傅齐山郑重地看着枕在他手臂上的白秋池,手勾着他的后脑去拈他的耳垂,轻叹一声,“可惜没有早些遇见你,假如四年前就认识你,我一定带你去金陵,也不会有后面这些糟心事儿了。”
“现在也不晚的,只要大哥出现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白秋池的脸在他的手臂上轻蹭,很快红了一片,他忽然笑起来,“而且四年前我才十三岁,大哥怎么会喜欢上我。”
傅齐山也笑,“十三岁就不能喜欢你了?多的是老夫少妻。”
一句话成功将白秋池惹羞了,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傅齐山手脚并用地骚扰他,突然踢到了汤婆子,心念一动,抬起白秋池的下巴,戏谑地瞧他:“以为我不来怎么还放了汤婆子?”
白秋池用不惯精巧的汤婆子,更喜欢灌热水囊,只有傅齐山来了才会用汤婆子。
“雨太大我不想你来,可心里又盼着你来……”白秋池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心一横讲给他听,满腔的情意化成水,从眼角冒出来,“所以一直没有关门……我一直在等你。”
“……败给你了,惯会戳我心窝。”傅齐山将他朝自己怀里带带,“想不想大哥疼你?”
白秋池往被窝里缩了缩,却道:“想……”
傅齐山起身跪在床上,勾起他的膝弯,“雨声大,等会儿可以尽情喊了。”
白秋池起初仍不愿喊,只低低地呜咽,傅齐山故意折磨他,不过七八下就听他开始小声地哼吟,再到后来完全压不住了,一把细软的嗓子似乎叫来了春天,媚得像是发情的猫儿,又婉转得像是求偶的鸟儿,也骚,也纯。
傅齐山后来更是恶劣地恐吓他,“弟妹叫得这么孟浪,雷暴雨都盖不住了。”
然后白秋池就哭了——其实他一直都在哭,眼泪虽是一样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傅齐山慌了,连声叫他“心肝儿”,结果白秋池脸上眼泪还没停呢,又笑了。
时值子夜,雨终于停了,缸里的金鱼老老实实地待着,仿佛也知道这时候跳出去是不会有人来救它们的。
作者有话说:
弟妹:我是乡下人
大哥:不,你是我的心上人
吕二:少爷你好土??
我:好的删台词
第10章 “青楼去不去?”
凛冬万物萧瑟之际,竹子仍倔强地青郁着,细而长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哗啦啦落下一大片。
芳萍抱着两袋碳往回走,遥遥望见从岔路口走过来的傅齐禄,心下突生委屈,将碳往地上一扔,撇下嘴便开始淌眼泪。
傅齐禄一惊,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腆着笑迎上去,“哎哟我的小祖宗诶!这是怎么了?谁又惹咱了?”
芳萍扑到他怀里,哭得抽抽搭搭,声音却是娇娇软软,“除了那个老毒妇,还能有谁!”
“嗐,崔姨娘不就那个德行,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傅齐禄体贴至极地给她抹眼泪,时不时趁机偷个香。
芳萍眼泪说收就收,羞恼地推了他一把,“你到底什么时候纳我啊,我可等不及了。”
傅齐禄一噎,忙说:“快了快了,你给我怀上孩子,我一定抬你进门。”
“怎么要怀了才行?你先前儿不是说这次纳妾就把我抬进去么?”芳萍有些生气。
傅齐禄为难地说:“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娘你也知道,最看重家世,你这样……我不太好办呐。”
“别拿你娘压我!你就是嫌弃人家出身低贱,早知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如今白白污了我身子,连个妾的名分都讨不到……”芳萍又哭起来,帕子掩在眼尾,端的是梨花带雨。
傅齐禄连忙软语哄她:“哎哟好芳萍别哭了,哭得哥哥心都碎了。哥哥也急呐,可我实在做不了这个主,不过只要你有了孩子,我娘定然没有二话!”
芳萍被他哄得止了哭,又听他语气暧昧道:“我来找你就是为的这个,今晚我岳丈要来,你别来找我,明日午后我在老库房等你,嗯?”
芳萍用帕子捂住脸点点头,欲语还休地睨了他一眼,抱起碳跑了。
回去发现碳碎了好些,不免又被崔姨娘一顿数落,挨到翌日她午睡下,芳萍偷偷摸摸跑到了老库房。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着实不假,官小姐放不下身段,远不如小丫鬟来得可人疼,傅齐禄与芳萍一番肉搏后,惬意地哼起小曲儿来。
“玉腕枕香腮,荷花藕上开,一扇俄惊起,敛黛凝秋水。”
傅齐禄闭着眼假寐,哼了几段淫词艳曲,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了白秋池的脸庞,他斟酌着问芳萍:“你家那三夫人还常往傅齐山院里跑么?”
芳萍本已快睡着了,被他一问搅了睡意,双眉一挑,“好端端提他做什么,不男不女的东西。”
傅齐禄眼珠一转,笑说:“我想着还是崔姨娘会做生意,买一个妖儿,伺候两个小子。”
提起这个芳萍就来气,傅齐朗不能沾女人倒罢了,可傅齐山是个顶好的,她自打跟了崔姨娘就有意勾搭他,却一直不曾得手,原以为傅齐山是有什么隐疾,谁料那白秋池瞧着不声不响的,竟没几天就跑人屋头去了。
芳萍嫉恨地咬了咬牙,“哼,他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生了副淫贱身子,我有何处比不上他?”
傅齐禄顺着芳萍骂了几句,眼前却浮现起白秋池的身段,暗自咂摸片刻,忍不住问道:“那小贱人可有乳儿?我瞧着胸前平平的。”
“怎么,有我一个你还吃不饱,还想再讨一个?”芳萍愠怒地看着他。
“哪儿能啊!”傅齐禄连忙表真心,“我这不是没见过妖儿好奇嘛,你一个都不够我疼的,哪儿还能想别人?”
“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吗,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芳萍脸色稍霁,“他刚来的时候我听崔姨娘说过,叫他伺候朗少爷时裹住胸,否则会惹他犯病,后来朗少爷也不要他伺候了,应该就不裹了。冬天衣服厚,他那点子胸根本不够看的。”
“那是,谁能比得上我们萍儿胸脯丰腴呢。”傅齐禄嘴上敷衍地夸,心里不禁幻想白秋池的乳儿,不大,但很白——毕竟他脸都那么白了。乳尖儿应该粉粉的,和他嘴唇一个色儿,轻轻一捏就是一道红印子——之前傅荟说过,白秋池粗人出身,身子倒娇贵,倒个茶都能烫红了手。
傅齐禄偃旗息鼓的欲火再度复燃,且烧得比先前更旺了,他猴急地压在芳萍身上,握住那两团纺锤型的肥肉,此前一直觉得芳萍的奶丰满好看,此刻却感觉怎么揉都差点儿意思,还不如脑中勾勒的那对胸诱人。
芳萍被他挑起情欲,看着傅齐禄那与傅齐山三分肖似的面孔,视线逐渐模糊,一声声“少爷”不知喊的是谁。
┄┄
午后阳光炽烈,恍惚中像是春日,唯有路边枯黄的草诉说着冬日风貌。
傅齐山带白秋池出了府,起初还避着人,待马车行至郊外,白秋池已然放飞自我,拉着傅齐山跳下马车。
“我好久没出来了,闷死了。”白秋池抬起脸看天,似乎外面的阳光也比府中更为明媚。
傅齐山看着他,嘴角带笑,片刻后捂住他的眼,“行了,别看太久,眼睛会疼的。”
白秋池被他亲密的举动弄得害羞,却没有拉下他的手,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大哥是属于他的。
“大哥,我以后能不能经常出来?”白秋池满眼希冀地牵着他手摇晃,傅齐山揣摩出来,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呢!
傅齐山很想笃定地告诉他能,却更不忍心让他希望落空,心疼道:“暂时还不能经常出来,不过等去了金陵,大哥天天带你出去,等你认路了,自己从街头跑到街尾都行。”
白秋池惆怅了一瞬,听完后半句又振作起来,不好意思地蹲下来去揪地上的草,背对着傅齐山,声音小小的:“我不认路的……得要大哥一直带着我才行。”
“好,大哥一直带着你。”傅齐山失笑,心口又甜又暖,使坏从后面抱住他,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背上,“大哥带你把金陵逛个遍,酒楼、画舫、小食街……”
傅齐山细细将世间万般美好数给他听,告诉他世上原来不是只有家徒四壁的寒舍和勾心斗角的大院,“还有茶肆、戏院……青楼去不去?”傅齐山逗他,膝盖轻顶他的背,“问你呢,青楼去不去?”
白秋池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不去。”
啊可以用
说完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有些蛮横地说:“你也不许去!”
傅齐山很少看他这般强硬,愣了一下,才噗嗤笑出声,“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傅齐山还在笑,白秋池羞得要死,揪了根草朝他丢去,傅齐山乐不可支地接住,看了一眼惊喜道:“咱们这儿居然也有荠菜!”
“……什么菜?”白秋池疑惑地问。
“荠菜,我去金陵才知道这东西,包饺子包馄饨都好吃,原以为咱们这儿没有,没想到长这么多。”
白秋池还是不大相信,“我们家都是割了喂猪的,人也能吃?”
“能,要不咱们割一点回去我给你做。”傅齐山说干就干,叫吕二去临近的市集买来镰刀和竹筐,就地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