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央离勾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你笑一下试试看?”
亟待解决追求者的白濯十分怀疑,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展颜一笑。同一个人,同一个笑,面前的黑衣少年仿佛跟那日惊鸿一瞥的白衣女子重叠,光影朦胧,亦正亦邪。
乔央离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笑啊,本王就喜欢白姑娘的笑,尽管她好像从来没对本王真诚地笑过。”乔央离偷偷看他,“不过说来,你笑起来跟她真像,如出一辙。”
白濯将头扭到另一边,“是吗,大概是亲兄妹吧。离王殿下,能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说。”
白濯手指抠着装于鹤的袋子,犹豫半晌,“您真的不是断袖吗?”
离王殿下十分生气,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道:“不是,本王府上一个娈童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断袖。”
白濯道:“别人是别人。白濯跟我同胎而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看我的时候,会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乔央离下意识想要反驳,但眼前突然闪过那个吻、刚刚的笑,他突然底气有点不足了。
白濯回头看他,惊恐地退开半尺,“你真对我有非分之想?”
“没有!你跟白姑娘长得虽像,性格却天差地别,本王瞎了才会看上你。”乔央离恼羞成怒,试图用穿鞋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白濯一点儿也不相信,他也是男的,怎会不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个道理。他死死盯着乔央离,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目光如炬,看得乔央离周身不舒服,这才悠悠道:“在下就姑且信殿下这么一回。那等雨停了,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可别再跟着我了。至于殿下要如何追求白姑娘,便凭你本事了,毕竟白姑娘爱慕者可是遍布五湖四海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男人白濯亦是如此。
乔央离道:“行,那你也要答应本王,那日的事不能告知别人,尤其是白姑娘。”
哥哥,白姑娘已经知道了。
白濯道:“没问题。这件事只会烂在我肚子里,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暂时达成共识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握住了对方,像是一种不可告人的发誓仪式。
一场雨还未停歇,白濯浮躁的心莫名静了下来。这一静,困意席卷而来,他听着雨落溪水的声音,眼前越来越暗,耳边乔央离的话已经化作一缕炊烟,飘散远方。
乔央离其实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关于白姑娘的话,他不在乎身旁的人在没在听,自顾自说得起劲,直到肩膀一沉,一颗脑袋砸在上面,他才发现白濯已然熟睡。
这小子比起清醒时张牙舞爪的凶样,还是睡着时看起来顺眼多了,有种莫名的乖巧。
乔央离被自己的想法惊住,险些连人带琴给掀了下去,他刚刚是产生了什么可怕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小剧场= =
第27章 小桥
乔央离吓得冷汗冒了一身,试图将白濯摇摇欲坠的脑袋移开,但他只是抬了一下,白濯立刻拦腰抱住自己,脑袋蹭了蹭,嘟哝道:“娘,别动。”
尽管白濯还用男音,乔央离还是忍不住心神荡漾,毕竟单凭这张脸,就足够让离王殿下斥下千金去保护了。
大概是躺得不舒服,白濯又转了个身子,将脸埋入他的衣裳中,感觉到绸缎的顺滑细腻,睡梦中的白濯以为是在含烟楼堆满锦被的床|上,睡得更沉了。
两个大男子在炎炎夏季抱在一起,实属不易,清醒的乔央离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浸湿了,无处安放的手搭在白濯的手臂上,亦是炽热无比。
乔央离捉摸不透,他分明是来跟白姑娘雨下执伞,闲庭信步的,怎的就换了一人,还是个男的。
胡思乱想了大半天,乔央离也困顿异常,一手控住白濯,一手抓紧于鹤,确保这一人一琴不会掉河里,这才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
自幼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乔央离几乎没有熟睡的时候,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清醒,更别说是在这简陋得人都几乎无处落脚的桥洞下。他只是闭目养神,连外头雨何时停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雨落,人寂。雨寂,人闹。
天已泛白,南街行人渐多,河中乌篷船也撑出了一两只,有人发现桥洞中二人,还特地停了下来,神色怪异地询问一番。
乔央离通透似明镜,当即明白这人的意思,急忙解释道:“昨夜大雨,这才跟自己弟弟躲在这里的,等他醒了我们就走。”
那人半信半疑,视线落在乔央离那只放在白濯腰侧的手,指尖泛白,青筋凸起,衣服还被按出了一道道褶皱,看来放在那里的时间还不短。
乔央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觉跳进眼前的篷江水的洗不清了,只好笑笑,继续解释:“我怕他掉下去。”
篷州商旅来自五湖四海,为此处带来了众多异域风情,彻彻底底打开了篷州人的眼界,一个小小的断袖,还不至于让篷州人大惊失色。只是醒着的公子风度翩翩,气度高贵,竟然不舍得将人带回客栈,反而是躲在了桥洞下,真是世风日下。
那人忍不住道:“公子,不是我说,你抠得连间客栈的钱都付不出的话,不仅小姑娘不要,连小伙子都不会要你的。”
“啊?不是,昨夜大雨……”
“别解释了,街尾有间客栈,赶紧带人去吧。看这小伙子挺俊俏的,可别把人气跑了。”那人自顾自说着,无奈地摇摇头,撑船而去。
离王殿下指着他离开的方向,憋屈而郁闷。
这么一闹,白濯依旧没醒。乔央离生怕再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赶紧起身,将白濯扶起来,背到了背上。
白濯不太|安稳,又开始说胡话:“别动……别动……妆要掉了,等会儿还要……”
乔央离道,“还要什么?”
“还要……还要……”白濯重复半天,在乔央离几乎要放弃时,才接了话,“娘,我饿了。”
“你娘在京中呢。”
乔央离带好琴,飞身一跃,离开了桥洞。他轻功不弱,带着个人还能稳稳当当穿梭在篷州中,片刻便到了驿馆。
不过他并没有机会带人进去,才落地,背上的人便清了,趴在他的肩膀上回神,“娘,这是哪儿?”
“驿馆。下来吧,儿子。”乔央离将人放了下来,还不忘扶他一把。
白濯的记忆瞬间回笼,他一把抢回于鹤,仔细查看,确保于鹤完好无损后,漠然道:“再见。”
“站住!”
乔央离再次揪住他的领子,被三番五次戏弄的白濯眉一挑,转身狠狠挥去一拳,而早有防备的乔央离一把抓住他,笑道:“事不过三,本王不傻。”
“是么。”
乔央离松开他的领子,另一只手迅速抓住他的手,认真点头,“是的。”
殊不知,他小瞧了白濯。
白濯原本就矮他半截,这会儿双手被擒住,但脑袋还是能动的,他反手拉过乔央离,借着惯力,用脑袋狠狠地撞向乔央离的下巴,白濯力道不清,自己都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乔央离更是讨不到好。
没有防备的离王殿下吃疼,松开了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缓了好一阵,只觉嘴里的腥甜不断涌出来。
白濯揉着头上的包,得意笑着,“如何?过三了没?”
离王殿下气笑,一条细丝般的红线从嘴角蜿蜒而下,他擦了擦,果真流血了。
白濯笑意更深,抱着臂端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来。
“你这小鬼,本王是想让你进驿馆用完早膳再走,竟如此恩将仇报。”乔央离气道。
白濯愣了下,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本公子不承你的恩。”
“你……”离王殿下难得邀一个人,竟一连被拒绝了两次,难免有些动怒,可白濯丝毫不给他发怒的机会,一溜烟跑了,窜入人群,只留下一抹黑色的身影。
守门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离王殿下吃瘪的模样。
不过好在,乔央离看起来心情不算差,还能面带笑意进驿馆用早膳。
白濯其实有点心虚的,说到底乔央离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小殿下,自小肯定没吃过苦,更别说有人跟他动手,而自己三番两次伤他,得亏是人家对“白姑娘”有情,不然白濯早就死上八百回了。
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白濯完全认不得路,走了大半个时辰,发现他又绕回了驿馆。
白濯:“……”
酒足饭饱坐在二楼窗边看风景的离王:“真巧。”
白濯:“呵呵,真巧。”
一番抗争后,白濯最后还是被请进了驿馆。
厨子是离王殿下从京中带来的,一整天都会备东西,乔央离一声令下,他们便端着菜肴鱼贯而入,都是小巧的盘子,放满了一整张桌子。
都说皇家奢侈,却不知道竟奢侈到这个程度。平时馒头就白粥的白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待厨娘端好菜尽数退下后,立马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没有丝毫矜持。
乔央离道:“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白濯边吃边道:“是打算客气的,但殿下肯定不会让我不吃,干脆省掉做作推辞这一步,你省事我也省事。”
乔央离不置可否,坐在一旁饮茶,等着白濯吃完。
厨子技术不错,很合白濯的胃口,原本打算稍微用一些就走人,结果竟吃到了撑,摸着肚子不肯动。
乔央离给他冲了一杯茶,笑道:“怎么,你家肖辞哥哥饿到你了?”
白濯面色如常,“倒不是,怪只怪离王哥哥盛情难却,我不好驳了你的面子。”
乔央离愣了下,深深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离王哥哥’这个称呼?”
那一天,在场的只有白姑娘和肖辞。
白濯手一顿,解释道:“呃……舍妹说的。”
乔央离道:“是吗。”
“是的。好了,饭也吃了茶也喝了,在下先告辞了。”
白濯怕乔央离看出些什么,整理整理袖子衣襟,起身离开,这会儿离王殿下倒没有再揪着他的领子不让走,只是眼神中的探究让白濯周身都不舒服。
离王殿下心细,找了个当地的侍卫带白濯回去,一路上疯狂打量白濯,几乎快把他给看穿了。
白濯被人看习惯,也就无所谓,边走边逛,不过半柱香,便看到了祁府。白濯站在街上来回看了几眼,才知道原来驿馆跟祁府竟如此近。
白濯人生地不熟,还一夜未归,彻底惊动祁府。肖辞大早上带着人出去找,祁茗则守在府外,生怕白濯路过还认不出。
好在白濯长相出众,在哪里都容易吸引目光,祁茗远远就看见了他,赶紧带人迎上去。
祁茗神色还有些焦急,抓着他上下打量,确认没受伤后松了口气,道:“总算回来了,肖辞快要急死了。”
白濯抓着脑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往后出去可以带个府丁,篷州虽不大,但路不好认,你初次来恐怕认不出的。”祁茗念叨着,眉眼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白濯自知给人带来麻烦,就站在她跟前认真听着,还不忘点头。
祁府在篷州也算大户人家,那侍卫认得这位三小姐,拱手作揖,道:“见过三小姐,既然人送到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祁茗使了个眼色,身边小侍女会意,拿了包碎银子给他,笑道:“多谢总领走一趟,这些给您喝茶。”
那侍卫也不推辞,接过了就告辞了。
祁茗实际比白濯要大些,看他倒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弟,昨日初见,现在也不觉得生分,牵着他的手回府了,反倒是白濯不大习惯,被牵得浑身难受,尝试着抽回手,但怕太明显,只能弱弱跟着。
不过祁茗并没有牵太久,入了府就松手了,一边让人去通知肖辞,一边让白濯去休息。
白濯松了口气,赶紧离开祁茗,躲回屋了。
蹭了一夜的灰,白濯本能地想要脱掉身上的衣物,光溜溜窝进被窝里,一想到这是在祁府,便强忍着换了身干净的内衫,之后便躺着等肖辞回来兴师问罪。
肖辞很快就回来了,一脚险些将门给踹烂,又是担心又是愤怒,将人揪起来查看,重复着祁茗方才的动作,不过显然,他不止于看,还动了手。
白濯抓住那只作怪的手,道:“你媳妇儿刚刚已经看过了,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不会早点回来吗!”肖辞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
白濯吃疼,倒回床上嗷嗷大叫,“还不是你没带我去,昨天还口口声声说带我玩的。”
肖辞险些跟他打架,昨天分明是他心情不好,自己跑了,还怪到自己头上来。要不是深知白濯这股赖皮劲,两人估计得打上一百八十回了。
肖辞不愿跟他扯,坐在旁边生闷气。
白濯拽着他的衣角,“肖辞,肖辞?肖哥哥?”
肖辞:“……”
白濯道:“对不起,肖辞。”
肖辞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对不起啊,我差点把篷州翻过来了,要是没找到你,你让我怎么跟白姨交代。”
白濯坐了起来,道:“我知道,不过昨晚雨太大,我赶不回来,下次不敢啦。”
肖辞道:“那昨晚你去哪里了?”
白濯道:“躲桥下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