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刹:“……”你们都不懂开光的乐趣。
白玉京。
越定檀失手捏碎他手里盘的两千年核桃, 目眦尽裂:“居然是羊驼?!”这些人都什么破眼光?
魔宫高台。
郁浮黎弹了个响指,隼崽便跃入台底,再跃出时陡然变大,张口一把将高台吞进去。而其他人则见到黑色的雾气笼罩高台, 只吞噬了郁浮黎和苗从殊等四人。
“什么情况?”、“是不是在打架?杀奸夫?”、“魔主和境主估计没法活着走出来……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战况。”
闻言,周边几人对他投来敬佩的目光。这道友怕是没见过十年前整个太玄宗山脉都被夷平的盛况, 话说回来, 魔宫、或者说魔域还能保住吗?
外面揣测不断,里面风平浪静。
苗从殊钻进郁浮黎的袖中乾坤变成人身,穿好衣服再出来, 找了十年都没找到人的瀛方斛和鹿桑荼见状,神色微动,见他安然无恙、脸色红润,而且修为臻至大乘期,可见郁浮黎将他照顾得很好。
他们便放心了。
鹿桑荼提出想和苗从殊单独说话:“郁神主,我知苗殊什么动静都瞒不过您。但这是最后一回。”
瀛方斛紧跟着提出相同要求。
郁浮黎撩起眼皮:“不行。”
瀛方斛:“你非得盯那么死?百年前若非我和殊殊所求之道截然相反,现在他已经是我的魔后、我唯一的道侣!”
这话触到郁浮黎的逆鳞,空间重压陡然集中砸落瀛方斛和鹿桑荼的后背,压得他一个趔趄险些向前倾倒。却听郁浮黎的语气带了一丝阴郁:“若不是……算计,轮得到你们?”
苗从殊隐约听到郁浮黎说什么,但耳朵像被黑雾堵塞住,他疑问出声。
郁浮黎捏了捏苗从殊的脖颈,淡声说:“没什么。”
瀛方斛和鹿桑荼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脊梁几乎被压垮。鹿桑荼抬头看向苗从殊,稳住气息说道:“苗殊,你刚才听到我们的请求。你自己决定听不听,我想说的事情有关于你——”
苗从殊回头看郁浮黎,郁浮黎长而直的眼睫毛挡住眼眸,叫人无法看出他此刻是什么想法。
苗从殊眨了下眼睛,扯了扯郁浮黎的衣袖,在他耳旁说:“他们是我惹来的因果,也是我的情缘……过去、都过去了,但是最后一次解决,我亲自来解决。”
郁浮黎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最后一次。”
苗从殊以为他指的是最后一次容忍他和前情缘纠缠,当然后来他才知道这句话包含的意思更多。
“必须。”
苗从殊拍胸口担保,然后深吸口气,朝瀛方斛和鹿桑荼走去,这还是阔别几百年头一次以如此平静的心态面对他们。
早该来一次开诚布公的和平分手了。
因为修为而膨胀的苗从殊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看到鹿桑荼背后嗡鸣的鬼头妖刀,脚下一转还是来到瀛方斛身边:“说吧。”
瀛小漂亮虽然嗜好诡异,但是感觉比较好说话。
瀛方斛扯了扯唇角,把苗从殊拉进自己的识海。他的识海是广阔浩渺的血红色焦土,如早期闻之色变的魔窟。没有苗从殊后来种起来的菜地,只有死气沉沉的焦土。
冒着血腥味的焦土才是魔窟,是他有意识以来便挣扎生存的地方。瀛方斛如是想着,明明最开始苗从殊是属于他的,可为何连魔窟都得到了他的馈赠,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
苗从殊:“你这识海,多少种点菜。”修士的识海便是心境,心境如何,呈现出来的识海便如何。
瀛方斛:“你送我的草原还不够绿吗?”
苗从殊:“不然养点鱼?”反正生机勃勃就好。
瀛方斛:“然后同类相残?”
苗从殊:您这样我们就没法正常交流了。
“嗤。”瀛方斛睨了眼苗从殊,单手扯开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胸膛和腹肌。
苗从殊挡住眼睛:“别这样,冷静点。”
“你脑子里想什么?”瀛方斛在心口处划一刀:“我挖心拿点东西而已。”
苗从殊:“你何必裸上身?”
瀛方斛:“我乐意。”
苗从殊:你开心就好。
瀛方斛的手指很修长,指甲黑色的、尖尖的,看上去很漂亮。他用长而尖的指甲剖开心口、划开心脏,从里面取出一滴绿色的水珠,然后白着脸递给苗从殊:“拿去。”
苗从殊接过水珠装在灵器里,问道:“这是什么?”
“蛇鳄之毒。”瀛方斛轻描淡写,手指甲往心口那么一抹,伤口瞬时完好无损。“我杀了上万头蛇鳄,取出来的毒,存在心口才炼出这么一滴。”
苗从殊愣住,瀛方斛疯了?蛇鳄之毒对修士的伤害有多强大有目共睹,他把那么多蛇鳄之毒存在心口炼化就不怕死吗?
瀛方斛见他满脸震惊,‘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是尸傀,世间剧毒再可怕也毒不死一具尸体。”
苗从殊瞪大双眼,低斥:“你不怕死吗?”
所谓尸傀便是将自己杀死再锁魂,利用无数残忍的方式将躯体和神魂再度融合,过程极其痛苦,而且危险。
一不小心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瀛方斛:“这是我的道。”他追求的修罗道,没有生死的区别。
朝闻道夕可死矣。
瀛方斛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修罗道。唯一遗憾的事情便是百年前不懂事,强求苗从殊和他同道修行,要他跟着变成尸傀。
结果便是苗从殊跑了,他还死不悔改,企图以自身为例告诉苗从殊不要害怕,可以跟他一起走。
苗从殊愣神之际,瀛方斛突袭,碰了他的脸又迅速缩回去。
“我突然觉得你还是活着比较好,”他歪着头,表情在回味刚才的触碰,有点病态:“是暖的。”
懒懒散散不怎么爱修炼,随心所欲、及时行乐,热爱阳光和自由,爱吃爱睡永远笑着的苗从殊,才是他心里的苗从殊。
苗从殊:“你心里是不是在夸我?”
瀛方斛点头:“害羞了?”
“怎么会?”苗从殊:“你不要觉得不安,我觉得我还可以听两大缸的赞美。”
“……”瀛方斛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徐负雪应该把他那把破剑给你了,你把那滴蛇鳄之毒涂上去就好,到时可以杀一人。”
苗从殊:“杀谁?”
瀛方斛:“心口被封,我说不出来。我在死亡后进入一个类似灵墟的幻境,在里面看到很多事,至少解开了我的疑惑。”他没打算亲口说这些疑惑,而是对他说:“郁浮黎知道,你可以亲自问他。那是你和他的事。”
苗从殊皱眉,徐负雪死后好似也看到了什么,但没说。
难道也是心口被封说不出来?
瀛方斛:“你为什么那么多命定情缘,你一个散修怎么进昆仑,为什么郁浮黎没杀你,他还成为你的道侣、爱上你……这些你就没觉得奇怪?”
苗从殊:“因为我太优秀。”当某件事超出常理,不是别人有问题,就是自己太出色。“而且他并没有爱‘上’我。”
瀛方斛瞪眼:“不可能!我看得分明,如果他不爱你怎么会容忍你至今?”
这话怎么说的?践踏自尊了。苗从殊转念一想瀛方斛听不懂话里玄机,登时选择原谅,他当初怎么会泡瀛少年?良心被狗吃了吗?
“好吧,我自己去问。”苗从殊摆手:“你还有事吗?”
瀛方斛:“没了。”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和想问的问题已经全都做完,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他带着苗从殊离开识海,头也不回的跳下高台,离开前说道:“赶紧离开魔域,以后别再来了。还有后山那片菜地全是我的,你一片菜叶子都别想再吃到——”
最后那话吹散在风中,苗从殊只来得及见到翻飞的红衫迅速坠落,银饰碰撞的脆响渐行渐远。
瀛方斛离开,接下来便是鹿桑荼。
鹿桑荼也把苗从殊带进自己的识海,出乎意料的是鹿桑荼的识海并非苗从殊以为的血海滔天,反而是一座出不去的佛殿。
苗从殊认出这座佛殿是鹿桑荼屠戮佛道满宗门的地方,殿内不染尘埃,但十丈高的佛像被腰斩。
鹿桑荼盘腿坐下来,嗡鸣的鬼头妖刀摆在膝盖上,他转头问苗从殊:“你分明知道我是你的命定情缘,为何不曾爱过我?”
苗从殊抬头看虽被腰斩但依旧宝相庄严的佛像:“可能地点不对。”谁能热切爱一尊佛?
鹿桑荼:“你出现之前,我便修天人道,臻至突破之境。那时的我,不会为你放弃天人道。”
苗从殊:“我表示理解。”
他真的很理解,所以那时候只是恐惧,并不怨恨、也不责怪。如果鹿桑荼不修天人道,他便如凡人那样历经生老病死。
修天人道者,必定心性坚定超出常人,如有大成,更说明天赋异凛。
鹿桑荼这般人物本就不该被禁锢在寺庙里走过短暂的一生。
苗从殊再次强调他的理解,鹿桑荼见他眼眸里清澈明亮无怨憎,心里陡然生出悲凉酸涩。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苗从殊的宽宏谅解,代表了他的不爱、不在乎。
鹿桑荼喉咙滚动数下,哑着声说:“你小心薛听潮,他想取代郁浮黎得到昆仑。”
徐负雪也提过让他小心薛听潮,而且蓬莱仙宗在中洲的存在感高了许多,隐隐出现与昆仑并驾齐驱的趋势。
若是十年前,薛听潮取代郁浮黎是痴人说梦,但十年间发生的变化太大,苗从殊不清楚这期间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数。
“我知道了。”他感谢鹿桑荼的提醒。
鹿桑荼竖起食指指向庙顶:“气数未绝。”言罢他已吐出大口鲜血,显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苗从殊给他上好的疗伤丹药,“我大概能猜到,你不必说。”
鹿桑荼收了下来:“出去吧。郁神主在等你。”
苗从殊不多问,也不多说其他,始终保持距离,静默片刻便走了。
鹿桑荼留在自己的识海里,头顶的佛像陡然落泪,继而溶化、坍塌,整座曾经困住他的佛殿犹如正在焚烧的白纸,边缘呈黑红色泛着火光,最后化成灰烬飘落。
识海是佛殿,也是心境,鹿桑荼被困在这里,因为他在此处亲手斩断了自己和苗从殊的情缘,所以堪不破心境。
……哪怕这情缘本不该属于他。
..
苗从殊出来后就见到郁浮黎两手负在身后,不知是在远眺什么。苗从殊冲过去一把跳到郁浮黎身上,后者一如既往地将他拖抱起来。
郁浮黎颠了颠,说:“重了。”
苗从殊:“听到‘噼啪’裂开的声音吗?那是我心碎的声音。”
郁浮黎笑了笑,带着苗从殊离开魔域。
外面的人起初见到一身红衣的魔主从高台黑雾里跳出来,还以为他被魔主诛杀了,一心怀不轨的魔将兴奋冲过去捡尸,结果被落地翻了两圈的魔主切成块。
魔主安然无恙?没死也没受伤?他们达成和解?这群人中龙凤怎么能在道侣被抢之后达成生命大和解?答案只有一个——
羊驼颠倒众生!
不愧是神兽,兽形眉清目秀,人形肯定倾国倾城。
自今日起,羊驼祸水神兽之名深深烙印在修真界众人的认知里,以至于后来真有不少人找了真身为羊驼的妖修作为道侣。
现在视角转回魔宫,黑雾迅速收拢、化成水滴状,钻进地面,高台之上只剩东荒境主萧瑟的背影。
昆仑神主和他的道侣已经离开魔域了。
从听到消息到观看全过程的众人觉得有点失望,他们以为会出现十年前太玄宗被夷平的盛况,以为魔主和境主会在死一次,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这结侣大典像是一场闹剧,抢亲戏码仿佛是大家围坐方桌边喝酒边和平谈判,说不定期间大家还互相推让。
总之就是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众人悻悻而归,不过各个观影结束的修士们还是意犹未尽的讨论。
朱厌城最繁华,议论声便最是喧哗:“我倒是真想知道那苗姓散修长什么样?几百年、几十年过去,还让魔主等人念念不忘。”
“或许和长相无关。”、“哈哈哈……那些故意长成苗姓散修模样的男女,不知现在是何感想!”
是何感想一目了然,所有长相肖似‘假脸苗从殊’、穿着青衣,心思不轨的修士们纷纷掩面离开,估计再出现时就会换张脸了。
朱厌城酒楼里,心情紧张并且都经历过十年前那场恐怖战况的武要离和乃刹面露惊讶:“就这?就这??没干架?”
反而越青光最淡定:“当事人都没认真搞结侣大典,肯定打不起来。这不是结侣大典、更不是抢亲盛宴,而是一刀两断的告别会。”
其他人看向越青光:“怎么说?”
越青光:“今日便不是良辰吉时,再说谁的结侣大典不得前前后后准备两三个月?魔主那才两三个时辰,而且走高台时没见我们苗道友还是只羊驼崽子吗?苗道友又不是妖修。神主也还没死,单是鲲鹏便吞山食海……魔主难道不清楚这些?”
“所以,这是苗道友和他前任们彻底斩断情缘的告别会。”
其他人一听,挺有道理。继而又问:“你怎么那么清楚?”
“情侣的世界我再清楚不过。”越青光:“大概这就是旁观者清吧。”
众人:别说了,懂你单身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