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大哥,伏大哥……”赵澜无措的浑身颤抖着,他恐惧又害怕的去抚摸伏逸的面颊,“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你?谁能救救你,谁能救救你,啊啊!!”
赵澜疯魔一般在伏逸身侧哭嚎,可伏逸终究死了,不会给他半点回应。
良久,赵澜颤抖着去合伏逸双目。待伏逸双眼合上,赵澜却是从地上扯过一把血迹斑驳的长剑,而后猛的起身带着骤然的愤怒朝周璩承劈去。
一瞬,自有士卒手执兵器指向赵澜。
“不准伤他!”刹那,原就叫人搀扶着过来的周显惊恐的双目通红,再不见半点帝王威仪般恐惧的喊道。
士卒听闻圣皇命令,当下也不做犹豫,立时退守到了一旁。便是护卫周璩承的亲卫,因为周璩承不曾发话,虽面色犹豫却也只得待在原地。
赵澜发了疯一般劈砍周璩承,他完全是不要命了。
幸好周璩承只防守,几乎不还手。
可赵澜这会儿力气大的很,愤怒与痛苦烧光了他的理智。
周璩承几番遮挡,忽的不知为何手一软,竟然叫赵澜砍了个准。长剑刚好从银甲的手肘缝隙连接处砍入,立时叫周璩承手臂飞溅出些许带着热意的血液。
几滴血液飞溅入赵澜眼睛,赵澜稍稍一眨眼,动作不由一停。他摸向自己眼角同脸颊,触之满手滑腻血液,赵澜只觉身体一软便要倒下。
“小君子!”
赵澜不曾倒地,却是叫人抱住了。
第73章 鬓生白发
“小君子!”周显将之抱了个满怀, 方才赵澜骤然持剑搏杀周璩承将他吓的肝胆欲裂, 但凡有士卒持箭射击,周显稍想就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此番经历生死,周显犹记阖眼之时所思所想, 万里江山煌煌社稷终究消散于心中,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还留在弘昌馆中的赵澜。后又侥幸得以安复,周显便知晓他此生再也放不开赵澜了。
“小君子!”
周显也顾不得此刻的不合时宜, 他从赵澜身后将之牢牢拥住,又空出一手去握住赵澜握剑之手, 将那长剑从他手中轻轻拿下。
见赵澜衣衫凌乱,一侧面容同手心之上尽数沾染了血污, 更是十分心痛的用自己衣袖缓缓擦拭着。
“没事了,小君子,朕在,没事了,一切都有朕。”
周璩承叫赵澜手臂砍了一剑, 这一剑不留力道, 若非还穿着甲胄, 怕是手臂要被削下了。可即使如此,周璩承这手怕也是废了。
这会儿他只满头大汗跪于地面之上,手臂上不断流出大片血迹在他身侧汇聚,可他只半虚着眼不发一言。
寇连进同高望对视一眼,小心上前想去搀扶周显,不过才靠近几步, 周显却猛然回头,失了风度一般双目赤红大喊:“滚!!”
赵澜似被周显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他稍稍挣脱了周显的拥怀,只转了头无声的看着周显。赵澜一字未言,也没有多余的神情,可略显得有些木然的眼神却一下眼泪止不住一般滚滚而下。
“澜儿,澜儿……”周显心慌的厉害,他宁可此时赵澜对他又喊又叫,甚至持剑而怒都远比此时要好。
见赵澜哭的双目通红,面色苍白了到了极致,可始终不曾止了眼泪。周显又慌又痛般双手去从替他擦拭眼泪,可赵澜分明叫伏逸的死激的彻底失控,有崩溃疯魔之兆。
“来人,来人,寇连进,寇连进!”周显彻底慌乱了,他将赵澜一把抱进怀里,双手将赵澜肩膀压的死紧,唯有感受到赵澜还在他怀中才稍微显得安心一些,“快,快将石少韫带来,快将石少韫带来!!”
周显的声音这会儿尖锐又凄厉,他好像也要疯魔了。
这样的圣德上皇让郭复等人惊骇的后退了几步,神情惶恐又诧异。
石少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赵澜只觉得自己嗅到一阵清淡的香味,而后头重重一昏便没了知觉。
……
半月后。
神都之乱已然消散,原先经历过一小场战乱的神都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此番算是有惊无险,神都的黔首们松了口气,只盼望圣皇万岁万万岁,可不要再出什么事儿了。
好容易才过些安生日子。
可这是寻常的黔首,他们仍旧过起了以往平淡却也平安的日子。至于朝堂诸公则是经历一番大动荡,有人再进一步,也有人下了大狱,更多的则是原先老臣,因此事而辞官回乡,如郭复等人,主动辞官后圣皇也给足了恩典,也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除开此事外,二皇子周璩定因在圣皇病重期间同卫夫人私联外臣,囚禁寇连进等事,被圣皇圈禁了。当初赵澜离宫后找不到病人叫石少韫试验一番,后又联系不到寇连进便是卫夫人的手笔。
大皇子领兵入皇宫,又叫人伤了手,如今落下了残疾,也在府中幽禁。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日,大顺的权力中心发生极大的动荡与变化。
这日清晨,空悬寺。
赵澜在空悬寺悠长的钟音中缓缓睁眼,他在此处也已经有半月了。虽是青山古佛,蝉鸣钟音,可仍旧心绪难安,夜间甚少能睡的长久。
赵澜都不曾记得往日一觉天明的好眠之时了。
待叫人服侍着洗漱了,赵澜就去见了赵玉还有那位堂外甥九皇子。赵黛君死后,这九皇子圣皇也不曾接去宫中,只留在空悬寺抚养。不过虽留在了此处,却也在太乐署那儿记了名头,如今赐名周璩靖,也算是认下了这个九皇子的。
如此到也还好,赵黛君已死,周璩靖才不过呱呱婴儿。若是送入宫中,怕是活不长的,不如留在外头。怕是圣皇也是因此考量,这才随意寻了借口不将他带回宫中。
如今的赵玉一身素服,颇为有些不遮掩般为伏逸服丧。
见赵澜神情恹恹而来,赵玉只长叹一声道:“阿澜,随我一同到外头走走吧。”
赵澜自无不可。
伏逸的尸首赵澜已经叫人好生装殓,而后送回南赵去了。他想,伏逸大约是不愿将尸骨埋在大顺之地的。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一处亭子,赵玉神色有些悲切,若她刚得知伏逸之死同赵澜所作所为之后,心中不曾有过恨铁不成钢的怒意,那自是假的。
可她见了赵澜来空悬寺时的模样,哪里还能再气他。
赵澜终究是性子太似赵斐了,绵软仁厚,甚至有些优柔寡断。也怪她自小护持赵澜,若知今日,她自小也该多多磨练赵澜,不应事事护着他替他出头解决,叫他知晓国事之难也有些担当才好。
如今性情已定,说什么都晚了。
“逝者已矣,阿澜,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我做不到。”半响,赵澜才有些疲惫般开口。不过他的声音如今多了几分沙哑,却是前些时日哭的厉害伤了喉咙。石少韫仔细瞧过,说要他好生恢复个半年,如此才能好。
赵玉轻蹙柳眉,幽幽一叹,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纤薄的元氏纸。
“去‘投效’周璩承前,伏逸便知晓他此行凶多吉少,是以提前叫人送了书信予我。阿澜,你看看吧。”
赵澜扭头去看,手带了颤意将那封折叠的属性缓缓打开,伏逸的字迹跃然于眼前。
‘我之一生上不能精忠报国,致使国破城亡,下不能颐养双亲,以安其家,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此番所为明知事不可为,却仍需一行。若能以竟全功,便是得天之幸,若埋骨大顺,我亦不悔。
君子为人仁厚有余而心谋不足,古人道人心易变,今日所爱它日所弃,何况帝皇之情爱。我唯恐君子日后有失,若我此行不测,万请赵姬留于大顺照看君子,他终究是我南赵君皇子,也是我父竭力护持之人。
我有负于赵姬,若赵姬不弃,伏逸便于奈何之岸静待赵姬而归。若那时赵姬仍旧愿意同伏逸携手并进,伏逸定当赴赵姬一马共骑,共看山河之约。’
待仔细瞧完,赵澜只觉心中酸涩的厉害,许久才缓过神来。
赵玉抬手轻轻在赵澜发上抚摸,“阿澜,伏逸没有怪你,你也不要再怪你自己了。若是不愿意回神都,那就陪着姊姊留在空悬寺吧。想来现下你不愿回神都,那位圣皇也不会怪罪你的。”
赵澜将手中那张书信好生折好,这才将它递还给赵玉。
“不了,我明日就打算回去,我要去见一见圣皇。”
“阿澜?”
赵澜神情仍旧流露出几分悲切,却努力浮现笑意安抚赵玉,“姊姊别担心我,我自是好了的。只是在弘昌馆中我有好些事没做呢,我的曲子都写了一半儿搁在那儿,不写完可惜了。再说这空悬寺寂寥,几日还好,多了我哪里熬得住。”
赵姬有些惊疑,但终究点了点头,“阿澜大了,有些事自己做主就好。姊姊这段时日深感疲惫,实在需好生休息一番。”
闻言,赵澜立时浮现几分愧疚之色。
他自然知晓赵玉看似神情平静,可伏逸离世他姊姊一人时是如何难过。只是他姊姊不愿让他知晓,忧心加重他的负担。故寻常间,赵澜也只装作不知罢了。
如此,姊弟二人一番闲谈,只等双双尽数神色好转,这才一同回转离去。
……
两日后,承德殿居室。
圣皇坐于案桌前,他一如往常帝王如威不可琢磨,只是一旁侍奉的寇连进却知晓如今圣皇虽身体大好,可夜间时常辗转难眠,念叨赵小君子的厉害。
可如今赵小君子于空悬寺养病,就是圣皇轻易也不敢叨扰他。
这也就罢了,这两日他为圣皇整理发髻,却是发现圣皇鬓角多了几丝灰白的发丝。如今圣皇的脾性比着以往,也多了一两分的暴戾,这些时日因一些小事而受到杖责暴毙的宫人甚多。
寇连进自己都小心做人,心中也有些盼望小君子早些回来。
这会儿寇连进躬身随侍在一侧,如同泥塑一般低头将目光落于脚面。忽见外头有个小宦人悄悄开了门比划了个手势,寇连进这才小声道:“圣皇,石少韫想求见您一面。”
“哦。”一身皂色帝皇常服的圣皇搁下手中笔,而后坐直了身体道:“传他进来。”
这个石少韫老道可是真有本事的,只是这些世外高人自诩脱尘出世,行事未免随性,太过不将皇权放于心中。
这些时日圣皇对石少韫也算礼遇,可石少韫却一副不卑不亢游刃有余模样,神情间甚少有对皇权真正的敬畏之心。
这功夫,石少韫老道施然而至,见了圣皇行礼后便道:“圣皇容禀,老道乃是世外之人。此番入世也是为了结一段尘缘。如今圣皇无碍,老道也不便久留,今日特来向圣皇请辞。”
圣皇反带了几分笑意,语气感叹,“道长救朕性命,朕还没来得及感恩道长,如何能叫道长离去。且道长如此本事,整个医道院都比不得道长,朕又求才若渴,哪里能叫石道长如此隐于山水,岂不白白浪费了道长一身本事。”
说罢,圣皇便赏赐了石少韫老道不少钱财,还要分封他官职。
石少韫自不肯授,推脱几番见圣皇没有收回成命之意,石少韫竟是闭口不言,转身有要自行离去之意。
见此,圣皇竟然不气,只给了寇连进一个眼神,而后笑道:“道长既然一定要走,朕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道长有恩于朕,朕也就特意请来了道长的几位朋友,原来是想一同赏赐以谢道长的。如今道长有事要走的匆忙,却也需同友人见上一见的好。”
石少韫老道心忽的一跳,生出几分不安。
只见寇连进去而复返,而后竟然领了三人进来。
一人瞧着年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道士,穿着一身崭新的华贵道袍,这会儿他面色喜气洋洋的,想来心情不错。另外两人一人,一人竟是个光头,看着四十来岁,身形有些瘦弱,只穿了寻常黔首衣物。最后一人年岁最大,也是一身道服,年龄怕有五六十了,满头的银发白须,可精神头却很好。
这三人一见了石少韫,那小道士立刻喜道:“师父,我说你怎么突然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破道观里面。好啊,原来你到宫里享福来了,还说我们没师徒缘分了,我看你是不想带着我享福。”
比着他,那光头神色怪异,似叹气也似认命般了看了石少韫一眼。银发之人则是满目幽怨了,看向石少韫带了显而易见的斥责之意。
“这…这……”石少韫老道看了看三位相识之人,半晌只得长长一叹,这才躬身向那光头还有银发老道行礼,“老道见过庄吉、管盖二位好友。”
庄吉哭笑不得,但还是回了石少韫一礼。
“哼。”管盖之间甩袖不理。
失策失策失策啊,石少韫心中连连苦笑。
他实在是低估了圣皇的权势,原先诸国林立之时,各国君王各方多有掣肘,甚至很多君王都政令不达。
如今这位圣皇一人已定天下,煌煌之威当真不是君王时期了。石少韫到底出世之人,加之当真有本事,自觉脱身不难,难免自傲了。
谁晓得短短时日,这位圣皇好大的本事,竟然将他丢在破落道院的弟子给抓了来。这就罢了,还牵连了他的两个友人。
庄吉是有家眷之辈,管盖在紫薇山立有道统三千紫薇道,都是拖家带口之人。他们三人脱身容易,可庄吉家眷与管盖门人又能跑到哪里去?
“既已与友人一叙,石道长何时启程上路啊?”圣皇此时言语分明带了几分威胁。
管盖一把年纪,叫石少韫气的胡子抖。若石少韫敢独自一人离去,他非得同石少韫好好比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