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也配合着笑,嘻嘻哈哈地疯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苦童哄了她两声,才慢慢地睡去的。
晚冬才睡,外头的雨也淅沥沥地落下了,起初只是豆大点的雨滴,但没过刻钟就变成了倾盆大雨。不仅如此,急促的风也开始呼啸。刮得那门吱呀吱呀得响个不停,甚至有雨滴落进了屋内。
这下,清毓和苦童便再也睡不下去了,纷纷起身将屋里的积水往外泼。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屋顶的缝隙尚且滴水,更何况一个时辰的大雨停不下来,苦童的屋里俨然成了一座浅池了。
不仅如此,小渔村的村民们几乎都有着一样的遭遇。一直重复着泼水的动作,亦或是跑到高地上暂且避难。大伙儿被这雨折腾得可真够呛的,基本上都没怎么睡过觉,只在天亮转小雨之际才堪堪小憩了一会儿。
苦童叹气,这小渔村什么都好,独独是下雨是最让人遭殃的。小渔村在山脚,地势又平坦,再加上临海而栖,每逢下雨时必要涨潮,没有殃及池鱼都算是好的了。
苦童几人自搬过来至今也就碰到过两次,那时都有村头秦叔告知大伙儿,然后村民们再去阿穆山上将就一夜。可秦叔这两日正好回北方探亲去了,村民们自然也就不知晓了。
清毓自认倒霉,蹲在板凳上看着窗外仍旧灰蒙蒙的天,地上的积水已有一尺高了,还泛着混浊的土黄色,他连跳下去都颇为嫌弃。而苦童倒是无所谓,趁着雨还算小的时候,赤脚跳进水里,又拿着盆把水往外舀。
屋里还算好的,门口那可直接没过了半个身子,村里几个精干的伙夫在把水往海那边引,苦童见着了也加入其中。
他的半个身子都在水里,却也拿着盆一个劲儿得干活。这虽是春末,泡在水里久了也难免会有些难受,更何况还有这时大时小的雨滴。
然而这终究是无用功,几人卯足了劲引了许多水走,可这愈来愈大的雨会让它们瞬间涨起来。
几人逐渐垂头丧气,各各狼狈不堪,只好先原路返回,在家歇息一阵,然后找机会疏散大伙们往镇上躲一躲。
苦童怕冷也是陈年老疾了,正是那年温怀舟给他落下的病根子。但他现下的身子骨自是好多了,扶着墙走也能走的很快。但是这大雨突然变大了,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都是雨幕,让他险些迷失了方向。
所以他低着头,虽说能看到的是越来越少了,但是起码不会让雨水再次打湿自己的眼睛。
突然,他的身侧停了一只不大的木船,他正好奇地抬起头,整个人却突然从水里出来了,落入了一个尚且温暖的怀抱。
苦童被这雨点打的发疼,奋力想看清的时候,却根本看不见。
“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粗暴地吻住了。
苦童有些发愣,便开始奋力地挣扎,可那人相当强硬,似是极为生气,啃着苦童的唇瓣生疼。
“下不为例。”那人咬牙切齿地说,还将身上穿着的黑色披风整个包在了苦童身上。
原来是温怀舟。
苦童失笑,倒是的确变得乖巧了,坐在小船上也不问他驶向何处。
温怀舟似乎找了不少帮手,小渔村的巷子里基本上全是小船,一路接着人们去了那地势稍微高一点的山坡上。
而温怀舟接应的,自然还有清毓和晚冬。好在清毓将晚冬包裹得极为严实,除了发梢有一点湿,别的都没什么问题。
温怀舟一路上都沉着一张脸,任凭身上全部浸湿了,一直到下了船还是相当生气。
苦童正想下船的时候,却被温怀舟一把打横抱起来了。他有些莫名,挣扎地想要温怀舟放下自己,却换来了温怀舟更加愤慨地声音。
“你是非要把你身体搞得伤痕累累才好过么?”他说的一字一顿,且咬牙切齿。
苦童这才发现他的腿上有不少划伤,甚至还扒着一两只吸人血的水蛭。苦童认命,由着他去了。
将他放在平地后,温怀舟立刻在一旁升起了火,又引了点火星子把苦童腿上的水蛭消掉,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但温怀舟仍是皱着眉头,咬着牙又将苦童抱起来,带着清毓和晚冬进了一辆备好的马车里。
清毓不愿和温怀舟一道,便自顾自地坐在了驭位上。这样一来,马车内就只有湿漉漉的苦童,晚冬,还有温怀舟了。
苦童身上脏,虽说冷的厉害,却仍是不想待在温怀舟怀里不出来。可后者自不会让他得偿所愿,甚至把他搂得紧紧的。
“再动我就亲你了。”温怀舟轻声威胁道。
苦童闻言,果真不动了。一旁还有晚冬,他不想让晚冬看到这些。
温怀舟嘲讽一笑,眼眶转而却红了。
他昨夜喝得酩酊大醉,一夜未眠,懊恼自责到恨不得自刎了事。自己干了什么?他又吼了苦童,他又让他误会了!苦童所说的那些话,也的确是直逼了他的要害。
他爱苦童爱得恨不得为他赴汤蹈火,愿意为他放下一切……可苦童事到如今,还认为自己心里的是白涟。
温怀舟只怪自己没说清楚,他想去解释,又害怕苍白无力;想去证明,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温怀舟变得懦弱了,他恨不得就想撕破脸算了,强硬也好,毁灭也好,起码苦童这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但他不愿这样,他想和苦童好好解释,他想让苦童渐渐的被自己感化……
可现在,他错了。
当他知晓小渔村被淹没后便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一路上忧心忡忡,恨不得给昨夜一走了之的自己狠狠扇几个巴掌。而后来,当他看到苦童苍白的脸后,则更为生气了,他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气他没有告诉自己,气他只会逞能。
温怀舟下定决心了,不择手段也好,强取豪夺也好,他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让他不会受到一点伤害,这才是温怀舟的初衷。
苦童或许不知道,他的命现在就是温怀舟的命,苦童倘若出了一分一毫的问题,就是在温怀舟的心尖上划刀子。
苦童不知晓温怀舟心里所想的,现下在他怀里,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坐在他们身侧的晚冬也相当乖巧,还会笑着安慰苦童。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了,目的地是温怀舟住下的那家客栈。客栈门口整齐划一都是举伞的小厮,看到人来了,一窝蜂涌上来。
清毓抱着晚冬先跑了进去,温怀舟也抱着苦童紧随其后。直到进了一件干净整洁的厢房,温怀舟才放他下来。
苦童刚想松口气,却发现温怀舟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了。
“你要做什么!”苦童捏紧自己的领口。
温怀舟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他的动作:“沐浴。”
的确,屏风后的热水腾腾,似是特地备好的。苦童想自己脱,温怀舟却执意要插手,最后将他整个拖干净后还直接抱他进了木桶里,认认真真地帮他洗澡。
苦童脸都开始泛红了,他甚少被人这么伺候着,但知晓反抗无效,也就由着他去了。
最后,温怀舟将洗干净的苦童用毛毯裹严实了,又将他抱去了床上,期间没有让他下来一步。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些药瓶,极其小心地抹在了苦童的腿上后,这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睡觉,冬儿等会儿会来。”温怀舟语气很冷淡。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苦童问道:“三少爷,你,为何……”
“不为何,如你所想。”
说罢,离去。
苦童怔怔的,强颜欢笑了片刻,而后的确盖好了被子睡觉。
愿这回三少爷玩够了能够放过自己罢。
几个时辰安顿好一切事宜的温怀舟回来后,看着仍在睡觉的苦童,终于卸下了最后的盔甲。
他太害怕了,倘若苦童真出什么岔子,他不确定会做出什么恐怖事来。
温怀舟身上的雨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体温却丝毫不减。他想拥住床上的苦童为他取暖,却发现身上脏的难看,同样泡了个澡后换了身衣裳才悄悄地晕到了床上。
将近三年,他日思夜想了三年。能够有朝一日和苦童同床共枕,真是温怀舟不敢肖想的。所以他怀着热忱的心,虔诚地将他拥住,紧锁的眉头也一下舒展。
下一秒,却一把皱起。
温怀舟猛地坐起身,翻过苦童的脸仔细查看,发现他的脸颊变得红彤彤的,当下心脏沉入谷底。
苦童发烧了。
他立刻让店小儿将镇上最好的大夫寻来,又奋力敲另一间厢房,让清毓先一步查看。
清毓说:“苦童发热估计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现下只能快些降温,否则会烧坏脑子的!”
清毓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草药箱里拿出几味药,最快的方法还是让苦童泡药浴。温怀舟也为他帮忙,时刻打量着清毓。
苦童那夜遇害……是他治好的?
怀疑虽怀疑,但看他的动作似乎相当熟练。而且不得不说,苦童泡药浴才半个时辰,脸上的红晕就已褪去大半。
镇上那大夫姗姗来迟,似乎也是刚睡下不久,衣服都没穿好。温怀舟让他在屏风后把脉,得知身子已无大碍后,才真正放宽了心。
但于温怀舟而言,却又是一个不眠夜了。
第61章 步步错
那夜过去后,闽州的瓢泼大雨总算变成了牛毛细雨,但小渔村也被淹没了个大半,算是根本住不了人了。
而渔村的村民们都被温怀舟接来了云山客栈,村民们对其感恩戴德,涕泗滂沱,只把温怀舟当做救世主,随之带来的山珍野味都往温怀舟房里送,是对他更加敬佩了。
温怀舟却之不恭,便都一一应下了。
而苦童,也在那夜之后,彻底苏醒了。
身着青色小褂的晚冬在床前守着苦童,小手拉着他,俨然一副泫泪欲滴的模样:“爹爹……你好些了么。”
苦童倚靠在床上,笑得温柔:“那是自然。”
实则不然,苦童的脸甚是苍白,虽说高烧褪去,却也尤为虚弱。
晚冬也不傻,小脑瓜奋力摇摆:“爹爹总骗人!冬儿不理爹爹了!”
说着,还扭过身去,一双杏眸满是泪水。
苦童见状,心都碎了,一把抱起嚎啕大哭的人儿,哄了她好半晌:“冬儿不哭……冬儿不哭,爹爹错了……”
一直在屋内静观其变的温怀舟,也不是个滋味,却不知该如何融进去,只得眼巴巴地望着。
昨夜的温怀舟一直守在苦童的身边,没有片刻的休息。直到今日苦童醒了,他才真正松懈了下来。
晚冬趴在苦童的肩上哭了很久,泪水都浸湿了他的衣襟。直到她苦累了,才迷迷糊糊地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晚冬睡着后,余下的两人便更没什么话可说了,房间过于安静,以至于温怀舟颇为不自在。
“你……身体好些了?”最后,还是温怀舟打破了安宁。
苦童无声地点点头,轻拍着怀里的晚冬,轻声说道:“是的,苦童过会儿便和清毓一块住。”
“为何?”温怀舟顿时变得着急。
苦童想明白了,他不该和温怀舟这么不明不白的继续下去了。他对自己越是好,苦童就越是害怕,他害怕会重蹈覆辙,然后再受一次伤害。
他实在是耗不起了,他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栽倒在温怀舟的身上再也起不来。温怀舟或许有真话,也或许真的痛改前非,可这和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很明确的说过自己不喜欢温怀舟了,与其藕断丝连,不如彻底做个了结。
苦童无奈地叹口气,却不看他:“三少爷,我……终究不是白涟,你……”
“我自然知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想真心待你的,为何你就是难以接受呢?”温怀舟咬牙切齿,手掌攥得紧紧的,直到现在,他仍是想让苦童明白自己的心意。
苦童沉默了良久,才淡淡地说:“三少爷,我已经不起打击了,你待我的好,我通通都记得。但……我深刻知晓,现在的你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罢,白涟与你有两年的深刻情义,理应是他更适合你才对。”
苦童苦笑一声,他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充当一名说客,还是对自己曾心悦过的人。
苦童早已看淡了,曾经的他遍体鳞伤,在他好不容易补好伤口的时候,当年的那个始作俑者却忽然出现,说自己错了,想要弥补一切的过错,想要从头来过。
但怎么可能会事愿人为?他近日琢磨起温怀舟的话简直啼笑皆非。
倘若还是两年前那个苦童,说不定会再次栽进温怀舟的花言巧语中。可自己早不是两年前的那个苦童了。他虽管不了温怀舟,却能管的了自己。
温怀舟心脏抽得生疼,似乎二人之间的间隙只是越来越远了,他嘲讽一笑:“为何童儿就是这般不信我?倘若我说白涟才是你的替身呢?”
苦童诧异地抬起头,转而眉头紧锁。曾经的他也的确揣测过,是因为梦里的那个少年,但现实却告诉他温怀舟的真实面目,这让他无法和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相重合。再加上苦童终究没有那段所谓的记忆,自己如何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温怀舟竟是连这种借口都搬出来了么?
“三少爷……你真的没必要说这种谎话来骗我。”苦童黯然神伤,就是再如何,温怀舟都不该欺骗自己。
“我温怀舟在此发誓!倘若有一句假话,我甘愿自堕深渊永世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