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万千的星辰里又有多少有了各自的主人,有了不可推测的命数呢。而自己以后是否能飞升,是否能有幸主掌一颗星辰,主掌那神秘莫测的命数。这一切太过遥远,但也不是不可想象,毕竟他与飞升只隔了一层境界,若是跨过,又会有怎样的风景呢?想想都令人觉得期待。
月落星隐,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开始了。站了一夜的千微抹把脸,几个闪身就来到了杏林医馆的客舍前,他推开窗子,对屋里的人道:“都没事吧?”
坐在床榻前杌子上的薄言被千微君吓了一跳,他长呼一口气,道:“没事。”站起身将床帐勾上,先看了看依旧在睡的罗杨,又看了在旁边和衣而卧把玩着罗杨手指的梁非秦,对千微君道:“罗杨在睡,三公子已经醒了。”
梁非秦把罗杨的冰凉的手指抵在下颚处,反驳道:“睁开你的大眼看清楚,我就没睡。”重伤罗杨的凶手还没找到,他哪里睡得着,不说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也是有的。
千微君趴在窗台子上,对薄言吩咐道:“薄护卫,你去看看水江阁的人过来了没有,有的话就带过来,我们带罗护卫回我的水江阁去,老在这里打搅人家,不好。”更何况水江阁那里有他亲置的阵法,怎么着也比灵园安全。
“是。薄言这就去。”
☆、第 56 章
在和袁从望经历了一番的虚伪挽留客套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千微君的水江阁。在选择罗杨的临时养伤处时,梁非秦着实挑剔了一番。不是嫌地方小,就是嫌地方陈旧,挑着这处不是,又看那处不顺眼,总之,那是没个消停的地方。直到千微君发话,让罗杨到水江阁最大的宴会厅小住后才算完。
千微君对明显不满的梁非秦道:“罗护卫的伤又不碍事,只要挨过这两天他就能下地行走了。他又不挑地,你在这出什么幺蛾子。实在是闲的没事,不如盯着罗护卫别让他动,他不动伤好的才快。”打发走梁非秦,他看向一言不发的薄言薄护卫,问道:“如何?可要什么怪异之处?”
薄言拱手回道:“回禀千微君,属下留意了一路,并无不妥。”
千微君摆摆手,道:“嗯,我知道了,你也去看着罗护卫吧。冬素从小娇养长大,他照看不了罗护卫,你多费费心吧。”
“是,属下告退。”
水江阁最大的宴会厅,沿着地势做景而建,一步一景,一转一色,从门口处到宴会厅的最高处,各种名贵罕见的摆设一样样的陈列着,走在其间就像是走进了一座藏宝阁一般。
薄言信步穿过宴会厅待客的地方,去了后面招待客人小憩的地方。他拂开一层层金红色的纱帐,进到了宴会厅最深处,哪里一方小池塘隔开了宴会厅与其他房间的通道,而上面只有一架小小石桥在池上充作连接之用。
他快速的走过小桥,推开朱红色的小门,对守在房间四周的护卫视而不见,直接的进了罗杨所在的房间,在看到床榻上安然睡着的人时才停下急切的脚步。
梁非秦坐在床榻前的小杌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握着罗杨的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罗杨。听到薄言的脚步声,他赏脸的给了他一个眼神,而后又转回去,继续盯着罗杨。
薄言问道:“罗杨的伤势如何了?”
梁非秦爱答不理的道:“你不是全程在场嘛。还问我,你难道没听。”
薄言道:“关心总是不嫌多。”他四处瞅了瞅,到桌子边倒了一杯热茶给梁非秦送去。并恭敬的道:“三公子,请喝茶。”
梁非秦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了。我正在辟谷当中。”
薄言关切的问道:“那可有成效?”
梁非秦道:“还挺有成效的。最起码我现在一点饥渴都没有,挺好的。”辟谷术果然是个好东西,他喜欢。
薄言道:“其实三公子不练也没事。此次遗迹之行,我们良禹州各仙门世家都会行动在一处,想来也不会要求我们不饮不食。毕竟一些人境界达不到,还是要吃饭喝水的。”
梁非秦道:“一些人是一些人,本公子可和他们不同,我可不想因为吃饭喝水这些小事而出现一点意外。”遗迹之中,危险重重,他可不想受伤,从而拖累到罗杨。
薄言不赞同的摇摇头,道:“吃饭喝水乃是人生存之根本,怎是小事?三公子,你听属下说……”
“闭嘴吧你。”梁非秦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晃晃手中握着的罗杨的手指,提醒道:“伤患在这呢,你确定要吵醒他吗?”
薄言道:“好吧。”他端着热腾腾的茶盏,蹲到一边,眼睛同梁非秦一样紧瞅着床榻上熟睡人不动不移,跟一尊雕像似的。
耐心是样好东西,他们俩除了在医者给罗杨上药需要腾空的时候挪动过,其余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只是盯着罗杨,生怕他们一个错眼床榻上的人就没了气。
日落西山,月兔东升,星子渐显,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夜晚又降临了。千微君一进屋就看见两尊雕像直愣愣的杵在哪,心里觉得他们傻的同时还有点好笑。
“你们干嘛呢?”他信步走到床榻前。
“没干嘛。”薄言扭扭脖子,从地上站起来,搬了个凳子给千微君坐,又去从火炉上拿一直温着的茶水送给他。
千微君接过薄言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对从他进屋动都没动过的梁非秦道:“冬素,你也歇一歇。都说了他没事,你还不信,再这样我可让医者给你这屋点香了。”
梁非秦这才转脸看他,嘴角往下拉,不满的抱怨道:“师叔祖,您就疼疼我吧。我现在的心思都在他这里,只要他一天这样,我就一天不安心。”他现在真的没心思想其他的,做其他的,满心满眼里他只有榻上这个人罢了。
千微君将手上的茶盏递给薄言,自己坐到罗杨的床榻边,让梁非秦把他握着的手交给他,梁非秦不解的道:“师叔祖,您要做什么?”
千微君冷酷的给了他两个字:“把脉。”
梁非秦哦了一声,乖乖的将手中的手递给千微君,眼睛也由罗杨身上移到了千微君手中。
千微君平息静气,凝神聚气,仔细的把了一会脉后,笑意聚上了眉梢,他淡笑道:“他恢复的比我想象的要好,照他的身体状况来看,最晚明天傍晚他就能解除这种睡眠式的疗伤法改为平常的盘膝打坐了。”
松河沿最年轻的元婴老祖,果然没有让他和山主失望,这么重的伤竟然两天时间就能恢复到平素的五成,实在是厉害!或许可以期待一下一两百年内他可以晋升到大乘境界,成为松河沿最年轻的君上。
梁非秦难掩的喜色的道:“那太好了。”他伸手摸摸罗杨锋利的眉宇,喜悦道:“真的是太好了。”都说眉宇锋利的人心性也锋利,他想这话说的真没错。罗杨就像九九天的寒风般透着刺骨的冰凉,但他真的也爱这不分内外对人对事的冰冷。彼之砒/霜,我之蜜糖,甘苦自知,不悔不怨。
千微君放下罗杨的手,又见梁非秦忙不迭的握住,他轻笑道:“原本我还想着若是罗杨的伤势要静养一段时间,便打算将本纲借你一段时间,护你遗迹内安全的。如今看来,倒无必要了。”林本纲从他很小的时候便跟着他了,虽然他人的境界早已是元婴老祖,但仍旧兼任着他的护卫职责。这对他们俩来说都已经是种习惯了,相处了几百年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一般的好,也是不一般的浓厚。
梁非秦眼睛一亮,他笑道:“慎林师叔也来了,他不是在北江吗?”他一向很喜欢温和的人,小时候没少缠着林本纲让他教他写字,林本纲也不恼,每次都有求必应,待他也是极好的。
千微君道:“北江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理清的,他将北江暂且交与他人代管了。遗迹之行百年一遇,他不放心,过来看看,等遗迹开启后他再回去。”
梁非秦促狭的笑道:“慎林师叔不放心,他不放心什么啊?这里可是有您千微君在坐镇的。”
“正是因为有我坐镇,他才不放心的。”千微君抬手敲了敲梁非秦的额头,继续说道:“他呀,担心你们这些小皮猴给我惹麻烦。”
梁非秦道:“哪有。我们都很乖的。”遂有小声的嘟哝道:“明明是慎林师叔想您了,借口来看看您。”
千微君再敲一记,他笑道:“你慎林师叔想我了,何时找过借口,都是直接来见我的。”他们从小相识,从血缘上他们不是亲兄弟,但从感情上他们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主仆关系。松河沿从二代至今,除了个别个,其余的主人与护卫个个感情都是很好的,就像他与林本纲、山主与清之弄之间一样感情比亲兄弟还好。
千微君语重心长的道:“你呀,就不能坦诚些,既然离不开罗杨,你和他直说便是,何必老和他摆脸子呢。”昨日早晨,他带罗杨离开时看的分明,明明不乐意,但就是不说。
梁非秦气急,他高声道:“我哪里离开不开他。他以为他是谁啊,本公子离了他还活不了不成。”又不顾尊卑大小的气狠狠的瞪了一眼千微君。
千微君笑道:“他是你的护卫,同你从小长到大。四季轮转,日升月落,春日的风,夏日的雨,秋日的阳光,冬天的落雪,他都陪着你体验过。父母、兄弟姊妹不能陪你做的,他都陪着你。你说他是你的谁?你说他重不重要。生命的起始中,他始终陪在身侧,这份陪伴不是以后你功成名就带来的满足,或者誉满天下带来的得意所能比拟的。他是开始,是你生命中第一缕的光。他能陪着你走过懵懂无知的幼年,亦能陪着你度过豪气冲云的青少年,还能在你举目四望,不知路途时帮你一把。”若是当年没有林本纲的拉扯,他恐怕早已化作一抷黄土了,哪有现在的风光呢。
梁非秦被千微君说的一阵无言,半响他才沉默中挤出一句:“多谢千微君的教诲。”
千微君道:“别光记得谢了,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有好处的,对吧?本纲。”他回首对伫立在门口处的人微微一笑。
“公子说得对。”林本纲温和的看着千微君,展颜一笑温润如玉。
☆、第 57 章
徐徐的春风,和熙的阳光都抵不过林本纲的温和的一笑,他站在晦暗的室外却远比站在室内引人注目的多了。
梁非秦率先打招呼道:“慎林师叔,好久不见,你来了。”
林本纲柔柔的一笑,道:“你也好久不见,都长大了呢。”他步入室内,摆手拒绝掉薄言要给他搬凳子的举动,温和的道:“我坐不了,一会还要出去呢。”
千微君从床榻上坐回到凳子上,闻言好奇的问道:“你才刚来,要去哪去?”
林本纲道:“去找一找德祐他们。”
千微君道:“是该找一找他们,但是他们问你些什么,你也别全说了,还是藏一些为好。”
梁非秦薄言莫名,都好奇的望着他们,希望他们给解一解疑惑,哪想得到,他们俩连看一看他们都没有,只是相互对视着,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梁非秦与薄言对视一眼,便各干各的了。梁非秦依旧握着罗杨的手,盯着罗杨不放,而薄言则将视线移到了糊窗户用的绿影纱上面去了,他闲极无聊的用目光描慕着纱上的竹叶纹,一笔一划勾勒的极为认真。等薄言描完了一扇窗后,转头一看,千微君与林本纲还在黏黏腻腻在说话。
他回想了一下他平素与自家大公子的相处,觉得挺正常的,便放心了。虽然主人与护卫的感情好是好事,但他也不想好到他们这份上,他实在是觉得有些酸牙与腻歪。
这时,薄言听到千微君对林本纲道:“正好凑巧,你便搭把手吧。”他凝神一听,便知是何事了。
又到上药的时间了呀!薄言整整衣袖,出门要来一桶热水一桶凉水,放到罗杨的床榻前,准备帮医者给罗杨上药。
千微君一手把住梁非秦,把他拉到屏风外的罗汉床上坐下,说道:“你帮不了忙,就别往前凑了,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坐着,省的吓到你。”他担心梁非秦看多了,对心里有妨碍,遂把他拉出来,不让他看罗杨上药的过程中如何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梁非秦挣了挣,没挣开,他扭着肩不满的道:“放开,放开我,我又不是三岁稚儿,又不是没看到过,比这还惨的我都见过,他这点伤小菜一碟。”虽然看到心里难受,但是不看他更难受。
千微君道:“他不是别人。你看他伤得那么重,自己心都疼死了,再看他上药的过程,你会受不了的。”他曾经年轻过,曾经也经受过这种锥心之疼,要不是林本纲一直捂着他的眼,说不定他就丢人的哭出来了。
梁非秦突然安静下来,他冷静的道:“没什么受不了的。”一个扭肩,从千微君手下溜出来,径直蹿入内室,扒在床榻前的床柱上,探头看医者给罗杨上药。
林本纲正扶着罗杨,让医者把他身上的染血的绷带弄下来,看见了探头探脑的梁非秦,他虽然听到了千微君跟梁非秦说的话,但本性使然,他是还忍不住劝道:“冬素,你不该看这些,出去吧。”
梁非秦反问道:“慎林师叔,你觉得我没良心吗?”
林本纲被他问的一愣,下意思的回答道:“怎会。冬素虽然骄横跋扈了些,但心地不坏,是个好孩子。”
梁非秦忽略掉他的骄横跋扈,重点放在了他的好孩子身上。他说道:“所以,一个好孩子怎能遇到点困难就退缩,一个好孩子更该迎难而上,不惧困难艰险。是不是这个理,慎林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