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抬手将茶盘上小花瓶拿下来,道:“你们应当知道现在住在这里是谁吧,也应当知道他为何住在这。罗护卫重伤卧床不起,袭击者至今没有找到,你们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容易被人利用。讨好上位者,何时都可以,但在伤者面前搞这些,他们看不到不说,你们还容易惹上祸端。”
茶房的茶奴连称受教了,并虔心的询问薄言他们该如何做。
薄言道:“近些时日,凡入口的东西你们都要不嫌烦的多番的查看一番。器具什么的,少拿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多用一些玉器银器。”想在玉器银器上下毒那可不容易。
茶房的茶奴连连称是,并保证一定照此做。
“如此,挺好的。来,把这个茶盘换一下,换一套配着这壶的茶盘来。”薄言将紫砂壶拿起来,让他们从新换一个配套的茶盘来。
“是,薄护卫稍等。”茶奴退下,在茶房一番的寻摸,终于找到了一个与薄言手上时来运转的紫砂壶相配的茶盘来。
“好了,你们忙吧。”
☆、第 59 章
薄言端着茶盘沿着走廊回到罗杨养伤的房间时,罗杨正在梁非秦的搀扶下在喝药。药很苦,但罗杨一口气喝下,眉都不带皱的。
“要不要吃块糖?”梁非秦从旁边的小案几上拿过一包糖,打开,递给罗杨。
罗杨冷淡的道:“不用。”
“真的不用吗?这药不苦吗?”他只是闻着这味都要反胃的冲动,更何况喝在口里,那多难受啊!
薄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三公子,我们啸亭司出来的都不怕苦。”因为苦过头就感觉不到苦了。
“你也不怕苦吗?”梁非秦捡了一颗糖不容拒绝的塞进罗杨的口中,见他皱着眉,自己也吃了一颗,道:“不苦,甜。”就是好像有点甜过头了。这谁做出来的糖,做出来自己不先尝尝吗?
“三公子问谁呢?”薄言将茶盘放到小案几,从上面倒扣着的一个杯子拿出一个,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梁非秦。
“当然是薄言薄护卫了。”梁非秦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微热的茶水冲淡了过度的甜味,两相正宜,刚刚好。
薄言道:“你问我呀,我也不怕苦,小时候吃多了苦,长大了自然就不怕苦了。说起来,三公子应当有印象啊,在罗杨十三四岁的时候,你就没闻到他身上染着一股苦味吗?”
梁非秦点点头,道:“有,一股苦茶的味道。”他不仅闻到过,还亲口尝过。那时他才三岁多还不到四岁,对这个冷着一张脸的小哥哥十分的好奇。少年时罗杨不同于周围人时刻笑意满满,但自有一份少年人的风筋雪骨在,这对只有同龄人做玩伴的梁非秦而言实在是件很吸引眼球的存在。
三岁多的梁非秦喜欢扑到小哥哥身上时小哥哥骤然紧绷的身板,喜欢当他缠着要他抱他时他无奈的眉眼,更加的喜欢小哥哥身上如冰雪初绽的气息,清新干净又冷凝,如一场初雪刚刚落下来一般无二。
那日,他从学堂放学回家,一眼就看到了在树下仰望苍穹的身影,他欢呼一声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让他抱抱。
他无奈的蹲下身,抱住了他,带着他在院子里漫无目的走着。三岁多孩童看到的世界与十几岁少年所能看到的自然不同,他被抱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四周,满意的咯咯直笑。
他被抱着沿着院子走了一周,然后就被他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他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直嚷着还要走。他伸手摸摸他的脸,冷冰冰的道:不行。
他嘴巴一撅就要哭,却被他温柔的抚停,他闻着他身上自己一向喜欢的冰雪气息,埋在他脖颈间的小脸不安分的一个劲的动弹着,从脖颈间到初显锋芒的下巴处,留下独属于孩童黏乎乎的口水印。他好笑的低头,问道:“学堂的功课……”剩下的话音消失在了两片印在一起的唇间。
“好苦,罗杨,你是才吃了苦瓜吗?”他砸吧着嘴,苦到脸都皱到了一块。
少年时的罗杨拧紧了眉,道:“下次不许了。”又把他抱到地下,道:“去做功课。”
他不解的望着他,说道:“今天没有。”
“那就背书。”
“不要。”
后来,他拗不过罗杨还是不情不愿的背起书来。
回忆到了这里,梁非秦不由自主的看向罗杨,就见他竟然睡着了。他伸手刮刮罗杨的脸颊,咕哝道:“睡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三公子,你说什么呢?”薄言凑过来。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梁非秦板着脸,把茶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干,杯子递给薄言,他则单手支着脸,合眼休息。
薄言道:“三公子,你不如到床榻上睡,在这里你睡不好的。”
梁非秦不搭理他,只是用空着的一只手牵住了罗杨放在身侧的左手。
薄言无奈的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慎林真人来此为何?”连北江的事都放下不管了,看来一定是有重要而他们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水江阁大门外,千微君也有此疑问,他的性子一向对自己人的洒脱,有话绝不藏在心底,能问的就问,不能问的就自己私下琢磨。他有疑惑在心头,便直言问出来了。
林本纲微微一笑,道:“没事。属下只是想见见您,便来了。”
“这话你以为我会信。说实话,本纲。”千微君目含薄怒的看着温温而笑的林本纲。
林本纲笑容不变,他道:“这确实是实话。来见您是第一要事,第二则是受人之托送一些东西给德祐真人。”
千微君狐疑的看着他,心里其实有些相信了林本纲说的话,但是他还是道:“真的只是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林本纲闻言失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公子,上一次属下见您是还是属下送您去闭关。您出关的时候属下不能回来亲自恭贺您已是一场憾事,这次若是不能见您,属下将会更加遗憾。”
“是吗?你不说我还意识不到原来咱们已许久未见了。”他与三百年前闭关苦修,到如今已有三百多年没有见到他的护卫了。时光匆匆,还却还没意识到。
千微君苦涩道:“金丹才五百年,现在已过去了三百年,本纲,你以后还会陪着我吗?”大乘有漫长而悠久的五千年的时光,他却到现在才意识到,真是太傻了。
林本纲温声道:“会的。等遗迹开启后,属下会回北江,北江的事交与他人后,属下会闭关,破丹成婴。属下会努力追上公子,还请您对属下放心。”
“我自是放心本纲的。”千微君这样说着,眼里的忧愁却掩盖不住的流露出来。破丹成婴,说的简单,但纵观修者的修炼史又有多少金丹真人折戬在成婴的路上,多不胜数,十不存一都是常态。
“属下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林本纲伸手安慰似的握握千微君的手,道:“公子请回吧,您能送到这里已是属下莫大的荣幸了。”
“今夜星光不错,我想在看一会。”
“那好吧。”林本纲松开手,拱手道:“那属下先行告退。”得了千微君的点头示意后他才转身离去。
千微君目送林本纲走远,心里却想着玖琼河的天训君。
“星光满天,适宜夜游啊!”千微君一声轻叹,背着手,沿着水江阁的外墙慢慢的踱步而去。
玖琼河的天训君传言他寿元已尽,正在闭死关,而罗杨却在一品楼的甘棠玉露看到他了。这倒是很有意思了!千微君摸着下巴想莫不是这君子陶遗迹中有延长寿元的方法,不然他一个寿元将尽的老不死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是关怀后辈不成,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他倒是要去拿一拿了。千微君想到这里,眼眸一暗,招来下属,让他们盯紧了玖琼河的诸人,如有异动,速速的报来。下属领命而去,一转眼就消失在这黯黑的夜色中。
黯黑的夜色中,星子漫天洒落着细碎的光泽。水江阁因着地利的缘故周边都是商户人家,在这个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站在水江阁最为僻静的地方都能听见一两声喧哗的人声。
千微君听着人世的繁华,心里只觉得暖意满满,他靠在水江阁的外墙上,听着热闹的人声,盘算着如何骗过林本纲。
虽然遗迹一开启他就可以回去松河沿,但是作为坐镇者也可以不回。但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会引起林本纲的警觉性,他会怀疑自己别有所图所以才会留在这里。而一旦有所怀疑,他就会寸步不离的看着他,让他行动大为受限。而说服他一同去遗迹探寻,又有很大的风险暴露出自己虎口夺食想要的东西。暴露了他也不怕,就怕他也要一起去,他要去了,自己原本就十分危险的路上还添上两分担心。十分的危险,两分的担心,这加在一起他是真的没有把握能成功。但是不去,他又万分的不甘心。
这可如何是好啊!千微君头疼。他想实在是没办法了,自己便将林本纲打晕,然后在下他个千层万重的阵法来困住他,务必使他一个月不能出来为好。但这样一来,他成功了或是失败了都要面临林本纲的怒火与质问,这也不是他想经受的啊!
进退两难!进退两难啊!但是,为了以后林本纲即使不成元婴,也有时间来陪他,他便忍受一回又有何难呢。
本纲,别怪我,我是为了你好。千微君说服了自己后,便转身回了自己在水江阁休息地,打发走下人们后,开始暗搓搓鼓捣起来了。
千层万重的阵法对他人来说布置起来很困难,但对他而言只是有点麻烦,他少年时虽然对阵法这一系列守成的阵法不屑一顾,但元婴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对阵法感兴趣起来了。而他一旦感兴趣,便会想彻头彻尾的研究个透。他花了一百年钻研出这一个有着一万一千个阵法的大阵法,虽然至今还没用过,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又一想想要把这个阵法用到林本纲身上,他竟然有些兴奋。
“希望到时本纲你别一边破着阵法一边还骂我。”
☆、第 60 章
天色既明,云光微透,丝丝缕缕的朝霞舒展在天际,宛如仙女的丝带在飘荡。连绵的群山峻岭间飘出一片片的薄雾,几息之间,就将绿色的山林笼罩住了。
一声鸟啼,响彻云霄,山林间的薄雾突兀的消失不见,就像有人给他收走了似的。
若是离得近的便能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声,但凝神细听却又是一片的空寂,好似刚才的说话声只是自己的幻听。
“队长,您在听什么呢?”一个黑衣的小伙子笑嘻嘻的凑向倚着一棵参天巨树,侧着耳朵不知在聆听什么的任刺刺身旁。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啊?”任刺刺不耐烦的推开他,颐指气使的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火堆灭了没?”有看到他们懒懒散散的,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开嗓骂道:“药材都采齐全了是吧,你们就可以偷懒了是吧。别忘了,咱们队长不问事,但不代表哪位不管,上次抄写的谁觉不够,站出来,爷给你松松筋骨,紧紧皮。”
“没有,没有,队长,你误会了,咱们哥几个只是累了,你看昨天咱们走了一天的山路,找到大半夜才找完全了。”
任刺刺抖着脚,不屑的道:“怎么着,这一天半宿的功夫就喊累,我看是你们平时太过养尊处优了。找这样下去,你们遗迹的行动也别参加了,省的给咱们松河沿丢人。”
“别介呀,队长,我们只是不擅长找草药,但是护卫工作我们那是措措有余的。”
“对呀,对呀,队长,遗迹开启一百年一次,这一次不参加,可没有下一次的机会让我们见识呀。”
“队长,我们人弱力寡,但架不住人多啊!遇到危险我们殿后,您们先走。”
任刺刺不屑的嗤笑一声,嘲讽道:“得了吧。你们殿后,上次不知道是那些软蛋,瘫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喊救命呢。”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吓到抖似筛糠不是你。被嘲讽的众人不好回嘴,只能低眉顺眼的在心里腹诽。
任刺刺大手一挥,道:“行了,都别杵着了,赶紧回去,不然那位可是又有由头罚我们了。”拿着鸡毛当令箭,他们队长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好,越俎代庖起来还挺尽兴的啊!等着吧,修者路漫漫,他任刺刺早晚要他好看,要他跪着求爷。
“是。”稀稀拉拉的应声让人听着就恼火。
任刺刺心头火起,骂骂咧咧的道:“没吃饭呀,一帮只知道只会享乐的废物,爷看你们今生也就到此为止了,一辈子就停在筑基期窝囊死吧。”说着还不解恨,逮着就近的两个猛踹两脚才消停下来。
被踹的两人也不敢躲,讪讪笑着,不敢吱声也更加的不敢反抗,任由任刺刺出完了气,才一溜烟的蹿到人群中,手忙脚乱的帮起忙来。
凡有异宝者,周遭必有异象出现。君子陶遗迹当然也不例外,它的周围山岭蔓延成海,山岭间大型的凶猛动物倒是没有,反倒是一些性情温和的野兔等都快泛滥成灾了。当然了一些人迹罕至诡异莫测的山林间一些珍稀的草药也是随处可见,垂手可摘,曾经有一些本事大的山民采摘过一两株,卖到城里便换来可一生的衣食无忧的银子。这一消息传出,曾让一些人贪心大起,蜂涌到那山林间去采摘,但去的人很多,回来的人却屈指可数,再丰厚的利润在巨大的伤亡的面前,也使人胆寒从而望而却步,渐渐的那些地方便无人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