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四海臣服。六界轮转,八荒频动。玄法无穷,开,镇,封,困,中平铃为引,锁住四方。
千微君手中法诀不断,为房间加了一重又一重的灵力枷锁,他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收功而立。
“好了,屋里屋外够本纲忙的了。”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鬓边豆粒大小的汗珠。久不忙碌,竟累成这样,他也是自大了。
☆、第 74 章
千微君他冲着屋子喊道:“本纲,你就老实呆在屋里吧,等遗迹事了我在放你出来。”而回答他的是一阵激荡的灵力的波动。
“果然是本纲啊,二话不说就开干。”
君子如玉,温润而雅。月下萧萧而立的温雅君子,又有着翩翩风采的读书人风采的林本纲虽然平素一副温和待人的模样,但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发挥了一个修者该有的素质,而修者最不可或缺的东西他恰恰全部拥有。
千微君在还是筑基期弟子的时候,对上一脸严肃的林本纲,老实说他还有点发怵。每每对上,他都是先移开视线的那位,然后又会在心里腹诽林本纲好端端的生哪门子气。
有一次,醉后他曾问出口,得到的却是林本纲无奈的叹息声和看向他爱怜珍惜的眼神。他神智不清的问他在看什么?而林本纲却说他醉了然后就扶着他回去休息去了。
第二天,天高气清,他登高远望,又再度问他,林本纲温柔的笑笑,请求他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他不喜欢。
当时的他年少气盛,听不得人劝,林本纲不要他喝酒,他偏偏要喝,要喝最好的酒喝一整夜。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南风警世录》的不易之论果然是不误人。那时喝酒喝到晕头的他扒拉着林本纲,举手发誓以后绝不多喝酒,而扶着他的人则难得的冷淡一笑,用惯常的温柔口吻道:喝酒伤身,公子心里有数就好。
那时林本纲冷淡的笑容至今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时过境迁他也不好意思再问。
谁都负有秘密,他也不例外。
千微君看着表面上一派平静的自己的庭院,思索着这几日他该暂居哪处为好。
水江阁在他还没有买下入住的时候是一家专做鱼宴的饭馆,只提供暂歇的房间,没有过夜的规矩,因此它可供休息的房间并不多,粗粗的算下来,不过二十多间,而小巧玲珑者则占了一半有余。
千微君身为堂堂一方的大乘期修者,虽然心里很喜爱小巧玲珑的房舍,但他也决计不肯屈居于这个小小的房舍,这可不是事关他一人而已,而是整个同等境界修者的尊严与面子。
想来想去,这整个水江阁空闲的房间他能去暂住的除了邻水而立的小江花榭之外,其余的皆不合适。
一道灵力发出,传出他要居于小江话榭的意思,而后千微君便动身前往罗杨的养伤住所,他需要和罗杨好好谈谈。
这一次的遗迹之行看来不会如往常一样的顺利,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没有后退的余地,除非松河沿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他们或许才会被召回,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千微君他需要确定罗杨的伤势在遗迹开启前能完全好透,不然松河沿失去一名强大的修者,那么这次的百年一次的君子陶遗迹之行他们可就是亏大了。
作为松河沿此次的坐镇者,若真发生这样的事他的颜面不仅无光不说还会连累到整个仙门的颜面都一同无光。
做最坏的打算,也尽力护孩子们的周全,这是他作为一个大乘期修者该做的事,也是作为长辈不可推卸的责任。
“希望不会再有坏事情发生。”希望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但如今他却想相信了。
绿蕊清如水,花朵白似雪,香气似有还无,身处其间宛如置身仙境。但对梁非秦来说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他单手支在石桌上,手中的黑色棋子反复的在指尖转换,就是不放下来。他对面的罗杨一身雪白的云纹锦衣,或许是因为身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的原因又或者因为重伤未愈而显得精神不济的原因在,他褪去了素日的冰冷,显露出难得的温柔来。
他单手支颌,另一只手则拈着一枚白色棋子,眼睛则盯着黑白交错的棋盘,目光迷离虚无。
梁非秦放下棋子,瞟了一眼与以往不尽相同的罗杨,道:“到你了。”
罗杨沉默的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又待另拈一枚棋子时,却被梁非秦的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他低下眼睛看着放在脸侧的手,纤长细嫩,手心不同于他的冰冷,温温暖暖恰如一杯适宜入口的清茶。
“公子。”他询问似得看向梁非秦。
梁非秦对他眨眨眼,无辜的道:“好吧,是我想多了,你还是你,一点没变。”看人的时候永远隔着一层冰冷的山峦。
罗杨抬手将梁非秦的手拿下,放到石桌上,他垂下眉眼,冷梆梆的提醒道:“公子,到你了。”听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去深想,不然纠结的只能是自己。
梁非秦瞟了一眼棋盘,手指不安分的攀附上罗杨的雪白的袖口,柔软的指腹摩挲着金丝绣出来的浮云轮廓。他享受的眯起眼,道:“此句到此为止,我们重新下。”
罗杨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放回各自的棋篓里,等做完这一切,他才出声。
“公子。”
简短的两个字,却不知叫过了多少遍。
梁非秦看着他,情难自禁的出口问他:“以后你还会这么叫我吗?”就像慎林师叔叫千微君一样的叫我吗?
罗杨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道:“我永远是你的护卫。”
“罗杨,你可别骗我。”我会信的。
罗杨道:“没有骗你。”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无奈来。
梁非秦抬眼看他,一字一句认真的道:“我信你。”所以你可千万不要骗我,求你了。
罗杨看懂了他眼里的祈求,心里一痛,却还是逃避似的低下头,点指着棋盘提醒道:“公子请。”
梁非秦依依不舍的收回手,随意的拈起一枚棋子,放置到了棋盘的天元位置上。
第一手就不走寻常路,公子,你是不想下棋了吗?罗杨看了梁非秦,见他懒洋洋的靠在石桌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便知他感到无聊了。
“公子,你不必在此的。”
梁非秦闻言眼睛立马瞪起来,他道:“你这是赶本公子走吗?”
“属下不敢。”
“你是不敢但是会对吧。我告诉你你就算有这个想法也得给本公子憋着,不然我告我爹去。”梁非秦情绪上头,就好动手动脚,这次也不例外。说到怒头上,他就直接站起来,一把拽住了罗杨的衣袖。
自己要没受伤,这拽的该是领子了。罗杨在心里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冰凉的手掌贴上了紧紧拽住自己衣袖的手掌,他道:“你不会的,公子。”
梁非秦冷哼一声,手腕一转,与罗杨十指紧扣,用温暖的掌心缓缓的去温那冰凉的掌心,他垂眼看交叠在一起的手掌,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是吗?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一时兴起,他把罗杨手往他的鼻翼下放置,用鼻腔去捕捉他喜爱的冰雪的气息。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素来冰凉的皮肤上,罗杨下意识的挣了挣,换来了梁非秦不满的瞪眼。
罗杨提醒道:“千微君过来了。”
“他过来就过来呗。”梁非秦喜爱的拿鼻子蹭蹭罗杨的手背,又得寸进尺的拿温热的唇瓣去濡湿他的手指。
罗杨如被火烫着似得立马抽离开,他迎上梁非秦的询问的目光,罕见的表露出自己的不喜。“公子不是小孩子了。”在他年幼的时候,他能放任梁非秦把他的手当胡萝卜啃,但现在不行。
“那又如何?”梁非秦矜傲的看着他,道:“你是我的护卫,别说一只手你的一条命都是我的。”
罗杨面含薄怒,他站了起来,冷冷的对梁非秦道:“确实如此,但公子的举止过了。”话说完,甩袖离开小院。
梁非秦被罗杨难得的发火惊到了,等他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罗杨他刚刚是生气了吗?
面含怒气,不笑而威。罗杨此刻正处于这个表象,虽然见着了千微君不好在长辈面前放肆,但眉宇间一股不甘还是不经意的表现了出来。
难得的有人气!千微君轻笑一声,道:“我和你直属长老都担心你,现在看来是我们多心了。”
罗杨沉默。
好吧,看来他们的担心还不算完。千微君四处看了看,指尖一扫,从不远处拖出两张圆凳。一张他坐下,一张示意罗杨坐。
“不知千微君找属下何事?”他从善如流的坐下。大乘与元婴期只隔一层,他确实可以在千微君面前坐下。
“临行前山主曾言,遇事可与你商议。”他虽不解,却也觉得罗杨在此次随行之中确实是能商量事的人。
“您请说。”
千微君沉吟了一番,道:“昨日午夜时分,松花烟雨阁出事了。”
罗杨沉静的望着他,等他继续说,脸上没有一丁点的好奇心。
“松花烟雨阁我们包下的是瞻望花馆,而隔壁得的是敖家人丽人居。”千微君虽然没去过,但该知道他一清二楚。“昨夜,丽人居上下皆遭屠戮,整座院子都有野兽利爪的抓痕。”
屠戮、抓痕?难不成还是两拨人。罗杨眉心皱起又舒开,赭红色的眸子冰冷如凝血。
☆、第 75 章
“松花烟雨阁给出的交代是先遭不明刺客的暗杀后又有野兽摸进来,吃了一些灵肉灵果后,又在院子里玩耍了一阵后才离去。”这话说的他都不信。
松花烟雨阁因何被选中成为仙门世家的消遣地,还不是因为背地里倚着商翼城的城主,而面上又养着诸多门客的缘故。
安全是他们首先需要考虑的因素,不然他们哪敢安心的喝酒,是生怕自己不遭人惦念不成。
“还好,孩子们足够听话,不然……”哼哼,不然丽人居的不幸未必不会轮到他们包下的瞻望花馆身上。
“出了这样的事,倒不用担心他们一天天的尽待在哪里了。”千微君从招招手,让侍立在门口的护卫们上茶。
老是干讲着多无趣啊!
春日的阳光暖和又怡人,沐浴在其下不会觉得困,反而会有兴致与人谈天读书品茗。
雪里红梅,鲜艳夺目。雪中红茶,清新淡雅。在大雪时节于白雪皑皑中拨开寸雪,将鲜嫩的芽尖带雪采下,炒干封存,而饮用它最好的时候则是在三月的春日桃花中。
如今虽不在三月,四周又无桃花,但处在一片金玉摆饰中如此饮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千微君低头深情的凝视着手中杯盏,随意的招呼道:“想喝自己倒。”
罗杨干巴巴的道:“属下不渴。”
千微君听他语气有异,抬头一看,好嘛,双手环胸依靠在柱子上满脸写着不爽的梁非秦正直勾勾的盯着罗杨看,见他看过来,立马收敛了脸色,遥遥的拱拱手,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千微君无奈的笑笑,抬手用灵力拖出一张圆凳放到罗杨的身边,又使唤罗杨倒两杯茶。
“德素谢过千微君。”梁非秦毫不客气的坐下,顺手接过罗杨递来的茶杯。
“不客气,应该的。”千微君轻笑着摇摇头,道:“尝尝看,不错的话本君让人给你送点。”
梁非秦直言拒绝道:“不用了,我不爱红茶。”此茶虽好,但他不爱呀!
“你呀,都被鸣盛宠坏了。”鸣盛怜惜梁非秦父母亲常年不在家,对他的管教很少,常常对他有求必应,还让自己的小弟子时不时跟他一同下山,护他安全。
梁非秦冲他笑笑,并不答话,指尖则不安分的搭在了罗杨的衣袖上。
千微君在心里感叹一下他们的感情真好后,便继续了先前的谈话。
“罗护卫,你觉得敖家人这事是谁干的?”
罗杨道:“不好说。敖家得罪的人不少,每家都想置他们于死地。”
用过往的仇敌来推测凶手,太难了。就像他们松河沿一样,仇家不老少,但能颠覆他们又不顾后果的对他们下手的目前来说没有。但世事无绝对,说不定哪天他们就栽了。
“也是。”千微君那食指敲敲茶杯边沿,满意的聆听那悦耳的声音。
“敖家的事只会是个开端。”罗杨垂眸,不动声色的看着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
他们所图绝不小,但骗骗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想起三番五次来找自己的黑衣人,他心中不安日益增长扩大。
无法选择!他的出生无法选择,他的未来亦是。想起早些年他遇到的事,看到的人,他不禁皱起来眉头。
“想什么呢?”梁非秦拿食指戳戳他的掌心,心里蠢蠢欲动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无事。”罗杨揉揉眉间,看了一眼梁非秦,对千微君问道:“是否能退出?”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心里便越不安。
“不能。”千微君摇摇头,道:“就这么回去了,咱们松河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脸面有命重要吗?”
千微君微微一笑,眼底的凉薄如风雪拂面而来,他道:“有时候确实挺重要,不然就不会有裘花山全体弟子殉宗门之事了。”
“所以,此次遗迹之行虽有千难万险,但我们必须去。”只能期盼一切是他们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