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要晚睡,按时用膳,在外面不要任性,要听师兄的话什么的,唠唠叨叨到连他师兄都忍不住侧目的地步。
他回了一句师叔莫不是师姐附身,然后就丢下一脸懵懵的小师叔拉着罗杨跑走了。
他可不想在听师叔的唠叨了。
罗杨道:“平生公子只是在关心您。”
梁非秦拿起杯子在手中把玩,他眼眸含笑的道:“你们罗姓的是不是都爱搬着一张脸,不言也不笑。哦,不对,小师叔有时候话还挺多的,你不是,你从来话都很少的。”从他三岁时被罗杨接入怀中到现在,罗杨说的话一直很少啊!
罗杨无言以对。
“你就不反驳一下吗?”梁非秦以手支颌,疑问的看向他。
“您说的是对的。”他停下用灵力烧水的动作,示意梁非秦可以沏茶了。
“哼,本公子真希望是错的。”他百无聊赖的丢掉杯子,无赖的道:“你来,本公子乏了,不想动。”
“丘陵白茶。”
“随便。”梁非秦无趣的摆摆手,趴到桌子上,看着泛着层层涟漪的河面发呆。
白茶的香味是清香高扬且持久的,味道嘛唇齿留香,回味甘醇而生津。他喝了一杯后,便不再品尝,因为这毕竟不是他最爱的茶。喝一杯可以解解渴,再喝第二杯的话他就没什么兴趣了。
“你喝吗?”梁非秦举杯问他。
罗杨摇摇头,看向村子方向的目光无奈而愧疚。
他曾被人贩子带着过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更在啸亭司体验过被独立被排斥的感觉。此上种种他并不在意,他唯一在意想要偿还的只有哪一年把他从一帮落魄邋遢恍如待宰的羔羊中带到人间仙境,他的恩人——白练峰的峰主梁选静而已。
梁选静在他最迷茫的时候伸出了手,并给予了他活下去的意义。
‘帮我护我一人吧,护着他安平喜乐,岁岁无忧,日日安康。’
在被梁选静送到啸亭司的前一天,他被叫到飞行于云间的仙舟甲板上,在看了一会万里云海后,他听到了这般的嘱托。
他迷茫了一会后,在梁选静的目光下轻轻的点了头,然后什么都没问的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仙舟外的白云之上。
天生的修道好苗子。
他听见梁选静如此说,然后拍了拍他的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了。
直到现在,他也不懂他的叹息声是为何而叹,也没有必要去懂。
生命的意义或许非凡,或许一文不值,但只要不悔,便已足够。
我很庆幸上天让我遇到了你,但又埋怨上天为何你我相处的日子会这么短,短到似乎一眨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公子,您怕吗?”
“什么?”
☆、第 95 章
怕这个词对梁非秦来说还是挺新鲜的。很小的时候,他被不熟悉的人抱着,他会用尽全力想法设法的脱离,过程中一声不吭还觉得有趣的乐出声。
那时候逗他玩的师姐也好,师兄也好,或者其他的不熟悉的师伯师叔们,都会乐呵呵的跟他的师公鸣盛老祖说: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怕生,以后一点有出息。
而他的师公则会一点都不谦虚的回道:那是当然的啊!他可是我的徒孙啊!
大了一点能走能跑的时候,他就爱四处乱跑乱闯。那日,天气晴朗,廊下飘来很多的花瓣,他欢呼着跑来跑去,将花瓣踩在脚下。几圈过后,他慢了脚步,也慢了胸腔中砰砰而跳的心。
他看见在廊下轻纱中挺拔站立的少年身影,衣白如雪的身姿恍如冬雪初临,干净而寂寥。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何为寂寥,而懂得的时候却早已深陷情海,不能自拔。
早些年偶然听照顾他的侍女说起他不记得的初见,说着那个才十三岁的少年是如何的可怕时,他嗤笑一声道:本公子从来不知怕是何物。然后就无意的在师公面前说起照顾自己的侍女是如何的话多。师公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天就换掉了他的侍女,为他挑了一批话少放到他的殿中。
他从来都不觉得罗杨可怕,相反还很是喜欢对方身上的气息,如初雪般的干净通透,清凉到沁如心脾。
再大一点到了可以下山的时候,他也只是对从未见过的景象感到好奇,从未惧怕过,就算是在禄位江见到身形巨大形状怪异可怖的水怪亦是如此。
他平生从未怕过,也从来不知怕为何物。
但,罗杨这么问……他口气猖狂道:“本公子从不知怕为何物,以后也不会。”
罗杨沉默了一会后,道:“希望公子一直如此。”不怕是好事,他希望他一直如此。
梁非秦戏谑的一挑眉,道:“一直如此?你真是这么希望的吗?”
“是。”
看着罗杨冰冷且认真的表情,梁非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抬手遮掩住唇角上扬的弧度,转过身背对着罗杨,无声的笑了起来。
一会后,他轻抚着嘴角,道:“你的祝愿我收到了。”然后笑意不自觉的又爬上唇角。他察觉到了,连忙用力的往下按了按,不自在的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不,公子。”罗杨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道:“现在还不能回去,不能。”村子里的杀戮还没有结束,他不想回去。
“为什么?”
等罗杨回答的梁非秦久等未到,他回身一看,却发现罗杨根本就不在。
什么呀?就不能说一声在消失吗?梁非秦气恼的锤了一下桌子,怏怏不乐的靠在椅子上,一脸的无趣。
罗杨到底是有什么事才会消失啊!就这样把我放在这里真的好吗?不怕我出事吗?还是说其实他人在周围呢?
梁非秦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沉吟一番,还是放弃了拿己身试险来逼罗杨现身的想法。
算了,不管是不是,都没有意义。
他抬手遮住眼安静的养起神来,尽量的不去想任何事,逼迫自己放空思绪,进入到一种半清醒半熟睡的状态中。
迷迷蒙蒙间,他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掌探向了自己的额头,轻轻的停留会后又顺势往下盖住了自己的手掌。他下意识的反手扣住后,惬意的拿温热的脸颊磨蹭,如此腻歪了一会后,他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了无形的风在吹,田野里除了他以外再无他人。
“难不成是在做梦?”但这梦为何不与往常一样啊!想起自那日后出现在梦中的景象,他不仅口干舌燥,面红耳赤。虽然四下无人,但他还是拿冰凉的茶水来解了他不着实际的妄想。
冰凉的茶水自喉入肺,虽成功的熄了他心中的火热,但另一种情绪却又占了上风。
他不常感到委屈,就算偶尔听到人议论他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弃子,他顶多也是感到生气,从来没感到委屈与伤心。
很少的时候他会感到委屈,而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唯有一人而已,虽然通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就是感到委屈。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但奇怪的事他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他师公,然后让师公替他出气。
他通常委屈一阵,然后又会在罗杨无心之下的一个举动给清的烟消云散。他那时年纪小,哥哥姐姐也不能常常来看他,围绕在他的身边除了罗杨只有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侍女姐姐。
他觉得罗杨让他委屈了,他一不能跟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说,二也不能跟侍女们说,因为跟她们说就等同于告知了师公。而师公一旦知道,说不定会换了罗杨,他担心以后见不到罗杨,所以便什么也不说,任自己委屈一阵然后又好了这样循环着直到去年。
去年他十五岁,师公允准了他下山的请求。那时,他太过高兴,便失了礼貌,闯入了不该擅闯的地方,从此陷入了错误的泥沼中。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会乖乖的等在外面,而不是……往事不可回首,他在想下去可能就要在在心底念经了。
又喝掉一杯冷掉的茶水,他才觉得刚才胸腔里的火热情绪彻彻底底的消退了下去。
“现在的时辰应当是申时吧。”他看了一眼天色,不是很能不确定。
啊,算了,不管了,他现在有点饿了,而罗杨又不在,那只能回去了。但是他一想起之前在村子发生的事,饥饿感就没有了。
到底回不回去啊!他趴到桌子上,盯着茶壶上的山水人物纠结万分。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因为罗杨回来了,虽然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而是一群人。但只要罗杨人来了,就够他高兴的了。
虽然罗杨身边的人他不认识,但从衣衫配饰上却知道他们是未己的嫡传弟子。
湖蓝为里衣,群青做外衫,这是未己嫡系弟子才能穿的衣服。而走在最前头的青年腰间玄黑色的腰封上系着一块色泽乌黑色的玉玦,则代表了未己新一代中他是独一无二的决断者。
决断者。松河沿这一代决断者是山主的弟子,比他大十岁左右,修为却已达到了筑基期顶峰,他师公鸣盛老祖曾对他说:不出二十年,此子必定成为下一个金丹真人。
他不屑的道:那有什么,罗杨不也是。有什么可骄傲的,有本事做松河沿第二个飞升的。
师公拿戒尺敲敲他的头,道:少年英才何其多,但能走到最后的没有几个。但山主的不一样,他会和他师父一样是个好山主,你呀就等着看吧。
他心里极度的不以为然,但也没什么兴致在与师公争辩,便敷衍的点点头,道:是,师公您说的对,冬素受教了。
鸣盛老祖瞧见了他的敷衍,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出去。
他拜别师公后,又在廊下吓了吓小师叔后,才慢悠悠晃出师公的松楹有闲殿。
路上在途经松河沿最大的演武场时,他偶然的瞟见刚刚才议论完的对象正和他的姐姐在切磋。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后,选择了当没看到。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被姐姐当众掐脸,他的面子往那搁啊!
他见过小山主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都是与师兄师姐们一道。他对小山主的为人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爱笑的青年,其余的皆不清楚。但见微知著,他想这样一个和蔼可亲又富有威严的人,当得他们松河沿的决断者。
未己的决断者给他的感觉亦是如此,不需要走近,不需要交谈,他只是看见了对方,便大概知晓了对方脾性。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等对方走近,拱手道:“道友好。在下松河沿德素。”对不熟的人报道号,等熟悉了之后便是交换姓名或者称呼字的时候,现在嘛他们可不熟。
“未己长策。”前头的决断者如此回道。
“未己长筠。”一个身形壮硕,实在是不像修者的少年拱手报出了自己的道号。
筠,竹皮之美质也。这个少年从外形到体格真是一点都没有竹的韵味在,实在是对不起他的道号。
“未己长笺。”
“未己长竺。”
“未己长笪。”
以上三人都是及冠的青年,到最后一个却是一个身形瘦弱,眼神闪躲的少年。
“未己长簇。”他细声细气的拱手道。说完就躲到那名为长筠的少年身后,而其余的五位竟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这倒是有趣!
梁非秦在心底笑笑,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模样,他看向罗杨,问道:“你们是在哪遇到的啊?”
“通往村子的路上。”罗杨走到他的身边,一挥手,先将桌椅收起,复又补充道:“他们是看到松河沿的求救信号赶来的。”
“既然是看到求救信号而来,为什么会来这,而不是直接到村子里呢?”
“因为淳梅阁的道友们已经先行过去了,我们再过去也只是在一边看着罢了。”未己的道号名为长策的青年如此说道。
“淳梅阁?长策道友,可知此次淳梅阁领头的是谁?”如果是哪位的话,他还是避一避为好,毕竟他因为袖手旁观而被记恨上了。
“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应当是京绾道友吧。”
☆、第 96 章
京绾,徐京绾,淳梅阁京字辈中最盛名在外的弟子,人长得是娇小甜美,但脾气却是让人不敢苟同。
去年春末,他和联盛堂的少主在黑川江的万梅城小住月余,其间他有幸看到连轻羽和徐京绾在空阔的地域打斗,招招致命,式式阴狠。一场打斗下来她们就算灵力全用完还要相互对骂,各自的师姐妹劝都劝不了。
他通过与联盛堂师姐妹闲谈得知,她们的梁子是从小就结下的,直到现在两人还是一见面就打,从来没有安静说话的时刻。至于结下梁子的原因,联盛堂的倒是挺默契,一个字都没透露给他。
他也曾尝试过在酒醉后问连轻羽,结果换来的是一顿酒后乱锤,虽然第二天他就还回来了,但他想知道的还是没能得知。
既然直接问问不出来,他就尝试自己拼凑。在万梅城小住的一个月里,他除了看连轻羽和徐京绾打斗外,就是找人聊天。一开始是漫无目的的聊,后来渐渐的聊熟了,他便知道若回忆往昔该找何人了。
就这样,聊着聊着,聊了十多天,他便大概的知晓了十多年发生的一件趣事。
那一年,才入联盛堂门下的连轻羽活腼腆斯文,别人跟她说一说话都怕到发抖的地步。按理说,这样的小孩子应当是不讨喜的,但是连轻羽偏生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胖胖的身子,大大的眼睛,如墨的青丝梳成一个小发髻。红耀似火的男童衣衫一穿,活脱脱的像年画像上走下来的小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