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微,音微。”他半跪在榻前,问道:“德祐师兄呢?音鹤呢?还有你的护卫呢?他们都死了吗?”
“德素师叔。”音微睁开眼却毫无神采的注视着帐篷顶,他摸索着抓住了梁非秦的手,悲泣道:“师叔,德素师叔,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啊!!!”
“我不信!!!”梁非秦甩开音微的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想把他从榻上拽起来。
冰雪绕身,寒霜覆手,他被罗杨从身后环住然后轻轻的拉开了他拽音微的手。
“公子。”
依冰偎雪,他冷静了不少,但心绪依然在起伏。
“罗杨,他说,他说……”
“我听到了。”放在腰间的手移到了眼睛上,罗杨在耳边轻声道:“您不能慌。”随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让任刺刺过来服侍他穿鞋。
“音微公子,请您详细说说你们遇袭的过程。”
“遇袭?”音微似是不解,而后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口中模糊不清的喊着一些字眼。
医修上前来,同时道:“公子,如今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问吧。”现在就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不可能立马启程啊!
罗杨也道:“公子,回去吧。音微公子的伤不容乐观,一切等明日再说吧。”手抚上他的肩,将毫无力气的人给带出了帐篷,安置在了火堆旁。
三月的春天夜晚,暑气堪比八月,梁非秦坐在火堆旁,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忍不住伸出了手。
“公子。”颤抖的手指被包裹在了冰冷的手心中,罗杨蹲在他身边,道:“公子,请您冷静。德祐真人年高德劭,上天一定会庇佑他的。”
梁非秦苦笑道:“我就担心上天看师兄年老,把他召回。”他和德祐真人的感情并不深,他真正怕的是动手之人以及之后的问责。
德祐真人结丹于二百多年前,到今年他已近三百岁,三百年间他到底与谁结仇与谁结怨,他一概不知。现在,德祐真人遇袭而死,松河沿在遗迹的主事人就只剩下明面上是金丹期实际上是元婴期的罗杨。
罗杨是护卫出身,虽然境界高强,但他的出身始终让他矮这些个仙门世家出身的公子一些。
事急从权,只能把底牌先亮出来了。
他看向罗杨,无声的询问。罗杨沉吟了下,道:“公子,不是现在。”他对德祐真人所领之队全军覆没一说仍保留迟疑的态度。他不信全部人都死了,音微却活着逃出了,并很凑巧的遇到了他们。虽然音微身上的伤做不得假,但是苦肉计他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
“这个我知道。”薄言手捧一杯热水而来。他将水给了梁非秦,然后在他不耐烦的眼神中说道:“音微公子与您同样都是筑基期,他都能掏出来并遇到我们,属下想德祐真人身为金丹真人一定平安无事。”又语重心长的道:“三公子,音微公子明显……吓到了,他说的话可不能全信。更何况相信德祐真人平安无事总比……等等,三公子,您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呃,临行前我奉师公之名去往后山的思过崖给一个无名的老修者送食盒,那老修者死拉硬拽非要给我算了一卦,我不要,他就不放我走。后来,没法子,我把德祐师兄的生辰八字给了他,然后那老修者说……”
行行复行行,莫哀,莫悼!
小子,看开些,寄予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然后就把他给轰出山洞了。
薄言眼神古怪的看着梁非秦,问道:“三公子,您为何有德祐真人的生辰八字?哪来的?”修者的生辰八字很重要的。
“我大哥,你家公子给的。”说记着以防万一。他回曰:记着有没用,他有不会咒人。他大哥则道:薄言会,到时候哥哥把薄言借给你。
结果,薄言还真来了。
☆、第 117 章
薄言心里腹诽道自家大公子真是胡来,然后嘴里就念叨起这句‘行行复行行’五字中的深意。
梁非秦补充道:“还有四字,莫哀莫悼。”
莫哀莫悼,这倒好理解,就是说不要哀悼,但‘行行复行行’是什么意思呢?
“行行复行行,来日不可追。出自《南风醒世录》。化自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薄言想了想,道:“好像还真是。”又赞道:“罗护卫,你记性真好。”
梁非秦哀叹一声道:“当时我听了就觉得此行不吉,但跟师兄说过后,师兄倒安慰我多思多虑了。”他复又跟师公说,师公只是长叹一声,就把他打发走了。
对了。“三公子,属下有一疑问,还请您解答。”
“说。”
“那老修者是谁啊?思过崖不是一些弟子们思过的地方吗?”他虽然没被罚过思过,但还是知道一些的。思过崖都是一些年轻人,没有老修者吧。
梁非秦一翻白眼,没好气的道:“我哪知道。我只是奉师公之命跟着一只雪鹤送食盒而已,其余的我不知道,也不想问。”师公总不会害他,更何况他又不是没看见过他小师叔罗平生跟着雪鹤提着一食盒往后山走过。
薄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鸣盛老祖有事瞒您啊!”
梁非秦惊奇的看了他一眼,道:“师公没事瞒着我才奇怪。人与人之间没有秘密那才叫一个怪事。”他是鸣盛老祖的徒孙之一,虽然受宠,但毕竟是晚辈是孩子,一些事注定是不能跟他说的。
“您说的对。”然后就看着火堆不说话了。
一阵沉默后,梁非秦忧愁道:“你说若是真的,这最有可能动手的会是谁?”
也不知道问的是罗杨还是薄言。
薄言道:“德祐真人的队里有五位金丹真人,筑基期的有近百,能灭者不外乎强大的妖兽或者联合的仙门。”比如玖琼河与瑶山放下成见,少见的合作了一把,或许有可能。但真的全死了吗?他表示疑惑。
“罗护卫,你带三公子回山洞里休息吧,这里交给我。”边说边跟罗杨打眼色。
罗杨是金丹真人,他不走,他们这队的钉子就不会出手。
可恶,要是让他知道了谁暗中给音微留行踪,他绝不会让他死个痛快,啸亭司教的拷问手段,他非得来一遍。
“好。”
梁非秦正想说不走,结果颈间一寒,眼前一黑,再度睁眼早已天光大亮了。
“罗杨,昨夜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他问坐在榻边的人。
“是。”
“为何?”
昨夜一直关注着湖边营地的罗杨道:“公子晚间就会知晓了。”形势不容乐观,虽然料到他们晚间会有所行动,但没想到他们如此急切。
德祐真人那边真的出事了吗?原本就有所怀疑的罗杨心头蒙上了一片阴影。
“神神秘秘。”梁非秦揉揉脖子,坐起来,问道:“音微如何了?能完整说话了吗?”
“可以了。”
湖边,朝阳初升,照耀的湖水都微微的泛着暖意。随意的洗漱好,梁非秦步入了音微的帐篷。坐了一夜的医修见他来,赶忙行礼问好。
梁非秦没心情跟他多说,只是问道:“音微情况如何?”
“已好很多了。”说话间,在榻上昏睡的人挣扎着坐起,口中唤道:“师叔?师叔。”
“音微,你没事吧?”一撩衣摆坐到榻边,随手摸起了脉。
嗯,脉象混乱,以他的皮毛之术来看自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音微虚弱道:“死不了。”又急切的抓住他的手,慌乱道:“师叔,音鹤,您救救音鹤,救救她。”
音微急了,梁非秦倒是不急了,他平静的问道:“她在哪?你慢慢说,说清楚,不然谁都救不了他。”
“在山洞里,我把行动不便的音鹤放在了一个山洞里。”他努力的回想了下,道:“周围都是树,天又很黑,然后有水,很多的水。”
言语不清,神思混乱。
“那你和音鹤分开了多久,记得吗?”遗迹里到处都是树,至于水,是像外面一样的湖泊还是宽广的小溪这就不好说了。但如果顺着他的方向找,还是能找到的。毕竟受了伤又是独身一人,身后的痕迹可没人会消除,只要找到音微过来的痕迹就能找到音鹤。
“大概半天左右。”又肯定的重复道:“没错,就是半天。”
梁非秦让医修帮忙让音微坐的舒服些,他道:“我会安排人去找音微。但是我要知道德祐师兄他们怎么了?原原本本告诉我,好吗?”
“弟子明白。”音微靠坐在榻上,盖着一条青蓝色的锦被,在深重颜色的围绕下更显得他脸色苍白,身体垂垂危矣。
“一开始都很顺利,变故是在第二天夜里开始的。那天晚上,一直有不明的修者来攻击我们,夜色深重,我们被打散了,到第二天一早,德祐真人聚集我们一看,除了始终被护着我和音鹤外,其余的都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们还来不及修整,就遭受两拨人的袭击。德祐真人说应是玖琼河与瑶山的,他命我们来找您,要您小心。”
帐篷外,蹲着听的薄言碍于护卫们在不好说什么,但传音给罗杨的话倒是有一大堆。
罗杨,你听听,你听听,说的可真好啊!没有一点破绽,没有一点不对,多符合遇袭后应对策略。
罗杨轻轻的斜了他一眼,薄言的传音便断了。但,还可以直接问啊。他便问道:“音鹤哪里你去还是我去?”
“你。”
“为什么?”薄言不解。
“我是公子的护卫。”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能离开,只能薄言去。
“我也可以替你保护三公子。”
罗杨没再说话,只是神色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就知道他在说不行。
“你不去可以,但能把你的副队借给我吗?”昨天晚上进到帐篷的是谁他已在装睡的时候知道了,所以叛徒必须除掉。
罗杨则道:“在其位,谋其政。”薄言都知道的事他如何不知。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将神识探到帐篷里,但是靠推测他们也能推测出一二。
他们队伍的人本来就不多,若分出去一些人去救音鹤,那留下来或者去救援的人都会有危险,但若是全体都去,那还不如分些人呢。
真够可以的。薄言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还是不死心的与罗杨游说,充分用言语表示了想把任刺刺带着的决心。
而罗杨则当没听见似得,任他说,不给一点回应。
薄言说话说到梁非秦出来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对上三公子疑惑的眼神,他也不虚,只是道:“三公子,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带人去找音鹤小姐。”
“路上注意些。”然后抬手把罗杨给拉走了。
薄言看着两人相牵的手,默默按捺下冲过去把他们分开的冲动,心中默念‘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公子,出了什么事?”
梁非秦留恋的摸了摸罗杨冰冷的手腕,传音道:等薄言走后,我们先离开这片地域。
公子,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这么问我。
只是猜测。
猜测什么?
没什么,公子到晚间就会知道了。
梁非秦默不吭声看罗杨半响,见他实在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只能万分不舍的放开了手。
算了,他就是这个脾气,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薄言点好人,过来跟他们拜别时,看到他们之间略显凝滞的气氛,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梁非秦眼角余光瞅见,没好气的道:“你杵在哪当柱子吗?还不过来。”
“三公子,人已备好,属下是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梁非秦打断了。
“快去快回,不要耽搁。还有如果路上觉得不对,立马撤回来,知道吗?”他手下的人不多,他可不想凭白损失。
“是。三公子,放心吧,属下可是很惜命的。”薄言感动不已。没想到一向骄傲的三公子竟会关心人,实在是难以想象。
梁非秦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薄言走了一刻钟后,梁非秦立马让营地的人立刻离开此处,对此的说法就是罗杨感受到一群妖兽即将到湖边饮水,未免杀戮,须得立刻离开。
在众人着急忙慌收拾东西的时候,罗杨进了音微的帐篷,在医修询问的眼神里,手指点上了榻上人熟睡的额头。
“罗护卫,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封住音微公子的神识。
罗杨道:“音微公子有伤在身,神智清醒难免多受些苦楚,所以在下封了他的神识,使他少吃些痛。”
医修赞道:“罗护卫思虑周全,实乃我等所不能及。”
罗杨道:“不过是推己度人罢了。”复又拱手道:“音微公子就劳烦你们了。”
医修连声道不敢,然后送了罗杨出去。
湖边山崖上,梁非秦迎风而立,衣摆飒飒,他看向山崖远方的山林,目中思虑颇多。
“占山为王,山里不比林地,我们进山真的好吗?”他问刚来他身边的罗杨。
“我们无从选择。”
☆、第 118 章
遗迹里本就危险重重,在加上暗处的敌人,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身处危险,利用危险,以及祈祷自己命好些。
“是呀,无从选择。从进了这个遗迹开始,生死就在一线间。”他们无从选择,但梁非秦还是想罗杨能够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伤了。尽管他知道这是妄想,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希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