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没意识到这只是开胃小菜,等月上中天了,才意识到了不对。
先是无品级的族群,再到单独而来有品级的妖兽,他们似乎格外得兽的厚爱。
歇下的人们被叫起,就着火光他们听着虎啸蛇吟,看着被妖兽一撞一个坑的护阵泛着的涟漪。
松河沿的护阵再好,也经不住这般撞啊!什么时候天亮啊!天亮了就不必顾忌黑夜中视野受限可以杀过去,而不是龟缩在护阵内只能看着,紧张着却什么也坐不了。
德祐真人环视一圈,心知今晚是不用睡了。
这时护卫队长走过来低声道:“真人,这些妖兽……”
“嘘。”德祐真轻微的摇摇头,道:“本座知晓,但不是现在。”现在说出来只会凭添恐慌,而且现在他也没心情开神识一一探查。
夜朗星繁,原本适宜观赏的夜晚却只能听着咋咋呼呼的吵闹声,这怎让他感到不心烦。
德祐真人虽不喜静,尤爱歌舞,但他平日里所听所看竟是风雅,断断是没有此等嘈杂之音灌入耳中。
唉,怪只怪自己一时贪心,才会害的自己陷入这般境况中。
从夜半到天色微明,不过短短的两个时辰,却折腾的护阵里的人大多面如菜色。
德祐真人见再无妖兽过来骚扰,便下令先休憩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自己则用神识扫视着周围。
此行跟着他的有百人左右,现在却少了二十多人。而少的人恰巧他很熟,正是他的两个师侄——音微与音鹤。
德祐真人顺着气息一路来到护阵的薄弱处,见上面残存着微薄的灵力撕扯痕迹,便知晓他们是自己走出去的。而且,看方向是朝回路走的。
德祐真人心中冷笑一声,便出了护阵,查探起昨晚的痕迹来。
乱糟糟的脚印与难闻的腥气交织在一起,德祐真人啧了一声,不忍直视的转过了头,吩咐护卫们去看。
片刻后,护卫们前来汇报。
“看痕迹是从遗迹里冲出来的。”
“慌不择路,一头撞上来了。”
“似是有驱赶。”
“撞上后一流血凶性就激发出来。”
德祐真人补充道:“所以就死命挠咱们的护阵。”回头安抚了一下频频往这里看的各家主事人,自言自问道:“莫非遗迹里出了什么事?”比如出了什么绝世大妖什么的。
指尖轻轻一扫,草叶上的血露珠便滴落而下,落到濡湿的草地上。
德祐真人道:“你们也去休息会,路上可能一天都不会停。”
护卫问道:“那真人你呢?”
“我去转转。”然后率先止住了护卫的劝阻,把他们赶进护阵里。
护阵外,面朝遗迹的一路,犹如平地,树木与花草皆被踩渣沫子,这景象看的德祐真人连连皱眉,时不时忍无可忍的侧过脸。
平地生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德祐真人警惕才上心头,后背就觉得一痛,踉跄着疾走几步,还是摔在了地上,他挣扎着翻过身,在神智渐渐消逝的情况下努力的想看清到底是何人要杀他。
如墨的黑袍笼罩住全身,唯有一双血色的妖瞳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妖族?
“放心,你并不孤独,会有很多人与你一起共赴黄泉。”
话语中的理所当然让德祐真人胆寒,他抖抖嘴唇,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陷入了一片永久的黑暗中。
松河沿德祐真人年279,就此身陨。而在这万万里遗迹中,同他一样的也有很多。
天晟十五年三月四日君子陶遗迹,血色从其蔓延延伸至又一次两界大战中,直到战争结束,这种血色依旧笼罩在人族心头。
千里之外,峻峭挺立的山顶上永生祠中,一盏灯在穿堂风中左摇右摆,最终在看护祠堂的弟子眼中黯然熄灭。
“灯灭了?”
“灯灭了。”
灯灭人灭,人亡灯熄。
灯灭了久意味着他们松河沿没了一名修者,而且看灯上的名字这位还是一名金丹真人。
“快去通知山主。”
“是。”
人动风动,人止风涌,春雨雪霏霏,不胜人间景。
“为何?”山主看着熄灭的灯发出如此疑问。
“为何?”
全人界,数名仙门世家之主看着熄灭的灯发出相同的疑问,随后便是派人前往探查发生了何事。但等他们到了遗迹外,正着手打开遗迹时,数道黑影突然显现,与他们缠斗了起来。
百招之后,他们发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快速的流失然后又从周围调不来灵力,便心下大感不妙。
“发觉了吗?”呵呵一笑,无尽的阴险扑面而来。
“你到底是谁?”
“去问阎王吧。”
一个漂亮的黑虎掏心后,就是一阵地面轻微的颤抖。
“第一个。”
遗迹内外血雨纷纷,那么始到采药地方的梁非秦他们在干什么呢?当然是在采药了。
青青河边草,岸岸依水花。你我不解语,黯然相顾闻。
君子陶遗迹一处山崖下,溪水汇聚成湖泊,岸边青草野花肆意生长。梁非秦指挥着人去采据崖顶十米处生长的灵芝草,同时安排人择地宿营。
无愠道:“师叔祖,这地方不甚合适啊!”
梁非秦‘哦’了一声,道:“哪里不适合,说说看。”无甚形象的蹲在地上,抠着岸边的湿泥玩。
“此地临山临水,搁在外面倒是一处好地域,但在遗迹里就很不合适。”水生万物,水引纠纷,自古便是如此。他们若想夜晚歇好,便不该将营地宿在水边。
梁非秦貌若赞同的点点头,笑道:“无愠说的有理。”脸上笑意忽而一收,指着前方的磕磕巴巴的山壁道:“但我打算在哪里宿营。”
“啊?”
“只要你兰音师叔肯削一个洞出来,那么咱们晚上就能睡硬邦邦的石头地了。”末了,拿眼神示意无愠跟罗杨说说好话。
谁知,无愠只是瞟了一眼罗杨,就一脸信誓旦旦的道:“弟子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夜宿在水边与野兽为伴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梁非秦哈哈一笑,用干净的手拍了拍无愠的膝盖,笑呵呵的道:“趣事是趣事,但今遭可不是耍玩趣事的日子,你呀还是同我等一起宿在山洞吧。”
无愠又‘啊’了一声。
梁非秦脸上笑意更深,总算明白了长辈们逗孩子的乐趣在哪了。他道:“我同你兰音师叔早商量好了。”采药只是顺便,宿营才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那您还拿眼神示意,您不知道弟子我有些怕您的护卫兼松河沿真人的罗杨啊!
“无愠啊!”他洗了洗手,语重心长的道:“无惧无畏,方得大道。你若连这小小的关隘都过不去,以后面对心魔劫时又该怎么办呢。”
无愠无所谓的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耸耸肩,回到了自己护卫队长梁晓身边。
灵芝草采回来了,接下来就该是罗杨出手了。
剑刃出鞘的光芒在眼前一闪而逝,梁非秦看着罗杨一个纵跃,跨过湖泊,迎上了山壁,而严丝合缝的山壁则突兀的闪出一个丈高的丈宽的山洞。这是罗杨在切出山洞后在瞬间将山洞中的石块收入空间的手段,这段手法快而准,实乃旅行必备。
梁非秦拍拍手,对眼冒亮光的薄言道:“薄护卫,劳烦你带人去找些柴火,顺便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吃的野果。”看他们吃饼他都替他们嘴干。
“是,属下遵命。”
跨湖进山洞对他而言是易事,但对一些才入筑基期的护卫们来说就有些难度了。他冷眼看着护卫们猿猴似得攀进山洞,只觉得无语极了。
扇形的山洞高丈许,站在里面只觉得空旷,不会觉得压抑。
罗杨清扫了石面,桌椅床榻安置好,便请梁非秦去休息。梁非秦摆摆手,道:“不用,我现在还不累。”
罗杨道:“您不坐,他们也不敢坐。”
这说的倒是实话,在这里论修为他虽然不是最高的,但辈分是,若论起来,罗杨还要唤他一声师叔唻。
“呐,罗杨。”他抬手扯住罗杨的衣袖,笑道:“你唤我一声师叔如何?”
☆、第 116 章
静默无声良久。
罗杨拿赭红色的眸子看他一眼,在他渐渐失望的眼神轻声道:“师叔。”
师叔这两字字眼他第一次听到时那年才五岁,正是磕磕巴巴识字念书时。那一日,他被师公早早的送到松河沿读书的学堂,才坐下没多久,就有比他大一些的孩童凑过来,眼巴巴的瞅着他案上的梅花点翠糕。
“师叔,饿了。”
他一边递糕点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师叔。”
“送我来的仆役告诉我的。”
“哦,那他还说了什么?”
“嗯,听师叔话,不要惹您生气。”
“那你叫什么啊?”
“音微。”
音微,德泙从外面捡来的弟子,此名不仅仅是道号更是姓名。他忠诚于自己的师父,不管他师父所言所行是否对错。
“音微公子,您怎么在这?”薄言面露诧异。
“走散了。”音微俊脸狼狈,声音也嘶哑到不像样子。说完这三个字,就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薄言嘴角抽搐了下,还是一挥手招呼护卫们回去。
从进遗迹到现在已有十天,该行动的看来已经来了。
回到宿营的湖泊边,薄言一边招呼人给音微看看一边亲自去找梁非秦秉明情况。进入山洞一看,梁非秦已然睡下,而罗杨则在一旁看书。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看书。薄言愤愤不平的传音道。
怎么了?收回书,罗杨问道。
薄言道:刚刚在拾柴火的时候,山林里钻出德泙的弟子音微。看他的样子似经过一场恶战似得,说了三个字就晕了,现在在外面的湖边。
罗护卫,你说需不需要叫醒三公子?
不需要。
既是冲着他来的,自然该他出面。
那日,藏书阁的惊鸿一瞥他没感觉错,他们确实对他起了杀心。
出了山洞,到了湖边,罗杨问正在处理伤口的医修,“音微公子的伤如何了?”
医修洒药粉的手一抖,大半瓶药粉就倾倒在伤口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回真人,失血过多再加上连日食水未沾,因此晕了过去,只要醒过来在好好养上个十几日便无碍了。”淡定拿指头摊平那堆药粉。
薄言则问道:“那若是醒不过来呢?”
医修愣了一下,迟疑的说道:“若是醒不过来可能就一直这样了。”
薄言传音给罗杨道:要不要一直不醒?他手中有自家公子给的奇药,只要服上一点保证金丹以下无人能察觉到。
罗杨道:留下,静观其变。
薄言又问道:“那他伤的这般严重是不是不宜挪动啊!”一边手按上医修的肩膀。
医修从善如流的道:“不挪动自是最好的。”他敢说挪吗?说了肩膀上的手谁知道会不会移到他脖子上,他不敢赌。
“既如此,那就劳烦你了。”赞许的拍拍医修的肩,薄言他将罗杨拉到一边,比比划划的说着夜间的安排。私下底却传音问道:他们的目的要不要告知三公子?
罗杨道:不需要,告诉他会引来他们的警觉的。
薄言无语道:真看不出来你喜欢三公子,真的。
罗杨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提步往薄言他们之前拾柴火的地方走去。薄言蹉跎了下,还是选择了留守。万一人醒了,他不在,罗杨也不在,这人下些绊子来,那他们不就挺倒霉嘛。为了他们,他也不能走。
暮色已至,黑暗渐渐吞噬四野,无论是山洞中还是湖泊边都燃起了火堆。梁非秦从榻上起身,迷迷糊糊的唤起自家护卫队长的名字。
“公子,您醒了。”
副队长讨好的声音响在耳边,梁非秦疑惑的皱眉,睁开了眼睛。
“罗杨呢?”
任刺刺回道:“队长出去了。”
梁非秦揉揉眼,追问道:“出去?出去干什么去了?”
“薄护卫遇到了受伤的音微公子,将之带回。罗队长前去看看,又去抹掉周围的痕迹去了。”这事上他不敢说谎,因为薄言也在,若公子向他求证,那他可就完了。
“音微受伤了?他不是跟德祐师兄在一块吗?那我师兄他们呢?”急切的下榻往山洞外奔。
“唉,公子,您先穿上鞋,还有衣服。”任刺刺拿着鞋子抱着外袍追了过去。
湖泊边的帐篷里,梁非秦席地而坐,面前是垂手而立的医修。他问道:“音微的伤严重吗?什么时候能醒?不行,你现在就把他弄醒,本公子有话要问他。”
医修道:“公子,这不好吧?这与伤者并无好处。”
“弄醒他。”梁非秦只有这简简单单这三个字,但语调里的冷意四溢而出,大有医修不弄醒他,他就自己动手的意图。
金针刺穴,须得小心又小心,医修虽修医,但只是医术略有大成之势,但在金针上只是略有涉猎而已。
小心再小心,他才将金针扎好,然后摇醒了在柔软榻上昏睡的人。
榻边,梁非秦都惊呆了。他先前看医修额冒汗珠拿金针举棋不定,半天才下手还以为有多难有多险,结果你叫醒他的方法竟然是摇醒。
既然是摇醒,还不如他来呢,他来早把人弄醒了。
“公子,人醒了。”然后就躲到灯盏下,收拾瓶瓶罐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