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也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子辛还在茫然四顾,被一旁的储禁扯了就往外走,根本无力挣扎。
“你醒了。”萧胤坐到床边,将李承欢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
“嗯,咳咳……殿下你没事吧?”李承欢用手撑起身体,觉得背后仍有钻心的痛。
“有你挡在我的身前,我自然是无碍的。”萧胤温言笑道,“你可知,你昏迷了整整三日,差点就没命了。”
李承欢闻言,顿时一阵后怕,竟然这么严重?他当时没有细想,只觉得自己一定要挡在他身前。
萧胤见他脸色发白,知道他是怕了,这才道,“好在李修撰吉人自有天相,挺过来了。”
“这是……别院?是殿下救的我?”李承欢问道。
“是李修撰救的我才是。当时你命悬一线,我身边有储禁,他医术精湛,我便将你带来了别院,方便给你解毒。”
“毒?”李承欢一惊。难怪区区一枚钉子就能立刻叫他人事不知。
“是的,封喉,据说是东瀛出来的剧毒。”萧胤道。
李承欢更是震惊,这毒他是听过的,这么烈的毒,他都能活?难不成那储禁竟是个神医?
“我们找来了追魂丹,才解去了你身上的毒。”
李承欢的脑子已经被震的嗡嗡响,神药追魂丹?被他吃了?
“你能醒来,我很高兴。”萧胤温言浅笑,十分动人。
李承欢顿时瞪大了眼睛,潮红的脸顿时又红了几分,扭过脸来,不敢看萧胤。
“我,我,那个我……”李承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萧胤便耐心的看着他,“想说什么?”
“那个,刺客抓到了吗?”李承欢撇开眼问道。
“嗯,正押在密室中等候审讯。”萧胤道。
“那,那他可招认是谁指使了?”李承欢继续问。
“不曾。”
“嗯,想来他也是决计不肯招认的,否则也是死路一条。”李承欢并不意外,只是他想问的话,仍然没有问出口。
“你刚醒来,先不要想这么多,饿不饿?”萧胤体贴的问道。
“……有点。”李承欢三日未曾进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是那神药果真神奇,他竟不觉得十分虚弱,只是也挡不住腹中空空带来的饥饿感。
萧胤命人端来了一碗香喷喷的鸡丝小米粥,李承欢的肚子立马咕噜噜的叫唤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朝萧胤尴尬无比的笑了笑。
说好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呢?现在的他真是不能更丢脸了啊!
但是鸡丝小米粥的味道过于诱人,最终打败了那无聊的羞耻心,他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喝起粥来,热热的食物滑进空虚的胃里,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啊,感觉又活过来了!”
昏暗的密室中,唯有墙角的一点烛火发出唯一的光亮,寒冷而潮湿。正中间的木架上,正锁着一个黑衣男人,他垂着头恹恹的没有神采,微微抬着眼皮,看着那在黑暗里轻轻摇曳的黄色火焰,脑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自从被那群鬼魅一般的人抓住后,就被锁在了这个昏暗不见天日的密室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三天?还是五天?反正他已经快要在这黑暗的密室里关疯了,却一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严刑拷打,他甚至有些期待有人进来打他一顿,好歹进来个人也好。可是他们只是一直将他绑在这里,没有人出现,就好像他已经被人遗忘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他恐惧的想着,难道他们要将自己这样活活晾死?
啊!好饿好渴……他已经许久滴水未进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想他会遭遇怎样的酷刑,想着他的目标没有死,他又被人活捉了,他的金主恐怕要急的跳脚了。那个敢于冲出来挡在他暗器前的勇士恐怕已经死了吧?听说那个人还挺有名的,是个少年状元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也是可惜。又想到自己也快死了,便不觉得那人可惜了,反而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无比的痛惜。
他才刚刚出师没多久,还没有来的及闯下一番名堂,就要死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黑暗角落里了嘛?他这样一个天纵之才就这么窝囊的死了,大概要被同门们笑死了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静谧无声的黑暗密室中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刺拉声,然后是一片昏黄的光飘了进来,幽灵一般,是盏灯笼。灯笼后面,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他被吓了一跳,顿时闭上了眼睛,大喊,“鬼啊!”
“刺客,也会怕鬼?”储禁将面具摘了下来,好奇的问道。
刺客闻言,觉得声音虽然阴冷,但是像是人在说话,便又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原本还有些激动于终于又能看见活人,但当他看到对方阴柔的面孔后,又是吓得一个哆嗦,颤声道,“储……储禁?你……你别过来!”
仿佛储禁比鬼还可怕似的,拼命的将脑袋往后缩,可惜后面是木头架子,他避无可避,却还是将头紧紧贴着木架,只想离眼前的人有多远就多远。
“呦!竟然还认识我?看来是尹家的内门弟子?既然认识我,那就废话不多说,把你知道的事情,统统交代了吧。否则,你应该知道下场的。”储禁将灯笼提高,照亮刺客的脸,十分年轻,甚至还带着一份少年人的稚气。
“还这么年轻,一定不想就这样死了吧?”储禁阴冷的声音幽幽的回荡在这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
那刺客顿时吓得呜呜哭了起来。储禁顿时一愣,啥情况?啥也没干呢怎么就哭了?这刺客也忒脆弱了!
“不准哭!”储禁冷冷的斥道,声音不大,却阴寒无比。在那刺客听来,便有如九幽之下钻出的恶鬼吓得他立刻止住了哭音,可怜兮兮的看着储禁。
“好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否则,爷爷我先剥你一层皮。”储禁瞪了他一眼,恐吓道。
“储爷爷,如果我说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您信吗?”刺客委屈巴巴的看着储禁。
噗!
储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奶奶的居然还真叫老子爷爷?
你以为你认了孙子就可以蒙混过关?
“老实点!老子可没那闲工夫,我数三声!你如果不说,我就先断了你一只手!”储禁冷声道。
“一!”
“我说我说!”刺客哀嚎道。
储禁二字还没喊出口,刺客就怂了。储禁也很纳闷。
“我叫尹停,是抚州尹氏第七代弟子,这次任务是受家族密令前来暗杀齐国二皇子萧胤……”尹停哆哆嗦嗦的说完,便看着储禁,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看来是怕极了眼前这个人。
“然后呢?”储禁见他说一半停了,不满的提醒道。
“没,没有然后了……”
“你耍我呢?”
“真没了!”尹停大喊,生怕储禁不信。
“你确定是抚州,不是鄞州?别忘了你用的可是索魂锥!”储禁冷声道。
“我也会抚州的穿心刺……”仿佛是担心储禁不信,他立刻又道;“我还会唐家的流星锥!百贺家的血镰刀,司空家的……”尹停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刺杀手段,犹自不停,储禁终于打断他。
“什么都会?你倒是集百家之所长啊!那为何当时偏偏要用鄞州尹家的索魂锥?”
“是族长要求的!因为族里只有我用的最好,所以这次才会派我来。”尹停本来为此洋洋得意,此时却是恨不得自己如同那些无能的废柴一样,只会穿心刺。
“你招的这么痛快,我怀疑你是鄞州的尹氏族人,要嫁祸给抚州尹氏?”储禁其实更希望他背后的人是鄞州尹氏,私底下很多人都知道鄞州尹氏是和东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可是这个小刺客说的却不像假话。而且他如此惧怕自己,恐怕真的是抚州。
“我真没有呜呜呜……我再也不要做杀手了呜呜呜呜……”尹停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他也曾是族中的天之骄子,从小被捧大的,此时一被激便立刻瓦解了心房。
储禁被这家伙吵得耳根痒痒,他掏了掏耳朵,怒道,“不准哭,再哭割了你的舌头。”
“哦……”
“那你可知这次刺杀任务是谁联络的你们族长?”储禁又问。
“不知道。”尹停毫不犹豫。
“说实话。”
“这是杀手的基本底线,死也不会出卖金主的!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绝不会说出他的名字!”尹停突然咬牙道。
“你刚不是说你不要做杀手了吗?你都不做杀手了,还遵守什么屁的杀手底线啊?”储禁纳闷道。
“那也不行!”尹停坚决道。
“行,那你就继续在这儿呆着吧,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过来陪你好好聊。”储禁提着灯笼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尹停茫然的看着他消失在黑暗里的一抹暖黄色光亮,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25章 夫人
“殿下,可以确定是抚州尹家了。”储禁将审讯结果禀报给萧胤。
“不着急,继续审,供出谁不重要,我们都知道是东宫所为,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太子的手笔,那小刺客说什么还有什么打紧的?太子当然不会留下把柄,他又不傻,可世人也不傻。”萧胤披了一件墨色长衫,站在书架前,手中擦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他薄而漂亮的唇轻轻抿着,只露出些微的笑意,看起来冷而锐利,与平日里表现出的冷淡从容亦或是温文尔雅都截然不同,此时的他便如同一柄锋利而噬人的利剑,时刻散发着危险而强悍的气息。如果李承欢看见这样的萧胤,必定会以为那是另一个人。
“那……”储禁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萧胤的意思。
“你以为凭这件事就可以推翻太子吗?”萧胤抬眸看向储禁,见他摇头,便轻笑一声,道,“你也知道不可以,那我们何必还将心思放在这上头浪费时间,我们不追根究底,父皇反而会更高兴,他高兴了,自然就会给予我更多。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时机,在朝中做一番布置,我们在朝中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军中的力量我们又不能轻易动用,这样实在不好施展拳脚,我想我那几位兄弟也等得不耐烦了。”
“那小李大人?”储禁又问,他不太清楚李承欢在萧胤这里究竟算什么?他毕竟脑门上还挂着太子家臣的印记呢!
“他么,你们暂且就将他当做我的……”萧胤想了想,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心里不免也觉得有些可笑。
“夫人?”储禁小声咕哝了一句。
没想到萧胤却是听得清楚,只见他眸光轻轻动了动,随即就不动声色的道,“也可。”
啊?储禁傻了,殿下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储禁觉得大概是自己与毒药过于亲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你知道他不是太子的人,而且他很有趣,不是吗?”萧胤将雪亮的剑锋抬起,透过上面冷凝的光看着自己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眼来。
“可他毕竟是男人。”储禁再次提醒。
“那又如何?”萧胤不为所动。
储禁无奈,只好接受了这个诡异的事实,他们家王爷的夫人是男人,嗯,他可以消化一整年!
显然这位夫人还并不知情。他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家王爷的真面目是怎样的,希望他自求多福吧!储禁在心里为仍然一无所知的李承欢默哀。
“长风还没回来?”萧胤突然问道。
说到正事,储禁突然严肃起来,“还没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仍然在潜伏,恐怕能钓出个大鱼。”
“哦?”萧胤眉头微挑,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另一边终于醒过来的萧狄一醒来就发了疯似的在府里发狂,没人知道他怎么了,分明昨天下午还兴高采烈的出门,怎么喝了顿酒回来,就又发疯了呢?萧狄却是有苦难言,他竟然被萧胤骗了!他果然是为了追魂丹!可恶!可是他当着他的面说他没有那东西,他此时难道还能再上门讨说法?萧狄觉得自己此生都没有上过这样大的当!他当然愤怒,当然要发狂!
只是他平时疯惯了,便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李承欢醒后,东城别院的大门也终于敞开。
无数被压下的事情都接踵而来,一时间,许多官员开始在东城别院进进出出,凡是牵涉到金雀楼刺杀案的官员,都不得不被卷进来,而萧胤原先埋下的钉子们也终于开始活跃起来。这次暗杀没有牵扯到东宫,却间接掀出了许多陈年旧案,皇帝一声令下,就命睿亲王全权负责查办。百官都知道,这是皇帝在心疼儿子,为他建立根基铺路,从而破例行事。可是这届皇帝威势极高,一旦做出决定,竟无人敢于出面反对,即便是东宫势力迫于压力,站出来说了几句话,却也被立即镇压,再也不敢冒头。
太子在东宫发了好一通脾气,虽然那刺杀确实是他安排的,可是他本就安排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萧胤如此狡猾,竟利用了父皇对他的怜惜和宠爱,疯狂攻击他在朝中的根基,建立自己的势力。
还有那个李承欢!为何不老老实实的坐着?为何要为萧胤挡那一击?若是没有他多事,此时此刻,萧胤的尸体都要臭了,哪还有精力在这儿蹦跶?那个蠢货!
那样的蠢货,竟然这样都没死成?他可是知道那封喉的威力的。他越想越是愤怒,感觉所有人和事都在违逆他的意志,让他越发愤怒与仇恨起来。
李承欢刚醒来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又整整睡了一整天才又醒了过来。醒来时天是暗的,只有卧房里亮着几盏昏黄的灯,他已经知道自己正睡在萧胤的床上,而且已经睡了四天了。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又有些隐晦的恐惧与不安。他是十分清楚自己对萧胤的感情的,可不是什么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所以他面对萧胤始终无法做到坦然自若,他是有些愧疚的。他不想欺骗萧胤,却无法控制自己,他太想亲近萧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