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从阎王殿里走了一圈回来,本该是后怕的,可是他却满脑子都是萧胤照顾他时的温柔与体贴,简直让他想一直这么病下去。
他知道他是没救了。
“你醒了?”一道温淳的声音突然响起,李承欢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萧胤竟然一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是在看护他?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不对!他突然运起内力,想要感知一下自己的气海,却在中途无力的垂下了手。他不由惊慌起来,难道……
萧胤披着一件外袍,提着一盏油灯走到床边,他将油灯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后,才握起李承欢的手,将内力缓缓注入他的身体。李承欢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流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周身的经脉,一股浑厚的气息在体内迅速扩展开来,疏通了他浑身的脉络,直达气海。
“你看,没事的,只是你之前毒入肺腑,伤到了根本,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你切不可心急。”萧胤柔声安慰道。
昏黄的油灯下,李承欢已经窘迫的不知道往哪儿钻了,他感受着握着他的那只手掌上传来的温度,感觉全身都在发热,根本没有听清楚萧胤说了什么,只是慌张的点头。
“你很热?”萧胤用手背贴上了李承欢的脸,觉得有些烫,问道,“不会是发热了吧?”
李承欢臊的不行,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脸,瓮声道,“我没事,殿下,请先去歇息吧!”
“真的没事?”萧胤想去拉被子,发现被子被李承欢扯的极紧,嗯,有这样的力气,应该是无碍了。
“那你好生歇息,我先走了。”萧胤又将油灯提起,打算离开。
被子里又传来李承欢的声音,“殿下为何让我睡在您的卧房里?”
“你想知道?”萧胤问。
李承欢心头一惊,顿时回道,“请殿下安歇,承欢胡言乱语,殿下不要介怀!”
萧胤笑了笑,提着油灯走了。
听到关门声,李承欢才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看了一眼屏风后卧房门的方向,脑子有点乱。萧胤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是因为自己救了他?
李承欢百思不得其解,睁眼看着屋内模糊的轮廓,陷入了沉思。
夜深人静,屋外的房顶上,一轮明月高悬,两个黑衣人正并排坐在屋檐上对月共饮。
“你说殿下是怎么想的?”储禁喝了口壶中烈酒砸吧砸吧嘴,问隔壁的陆迁。
陆迁看着天边的明月,还没从刚才听到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他们殿下总是能人之所不能,世间又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住他?没想到连这方面都如此非比寻常……
“小李大人确实不错……”半晌后,陆迁说道。
“哪方面?”储禁问。
“嗯……长得还不错?”陆迁道。
“有病?我给你治治?”储禁恼火。
“诶?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敢说他长得不好?”陆迁立刻不高兴了,怒怼道。
“我有说这话嘛?我就觉着你太肤浅了!我们殿下是什么人?啊?论长相谁能比得过我们殿下他自己啊?他要是喜欢好看的,天天照照镜子不就行了?”储禁反驳。
“啧啧啧,所以说你这人一辈子讨不着媳妇儿的命呐?看心上人和看自己那能一样?”陆迁不屑,对储禁的榆木脑袋感到分外鄙夷。
“你说谁讨不着媳妇儿?明儿就讨一个给你看看!”储禁羞愤。
“行啊!我等着!你说我这份子钱都准备好多年了,你看,你也不给我一个机会送出去……”
“明儿就让你掏出来!”
“掏就掏!你倒是去讨个媳妇儿给我看看呐?”
“陆迁,你大爷!”
“嘿?我说储禁,你怎么还骂人呢?”
……
两人正互相嚷嚷。
“你们精神很好?”突然一道冷澈的声音在黑夜中幽幽响起,陆迁与储禁顿时打了个寒战。
第26章 坦白
天明时分,储禁来给李承欢换药。
李承欢看着眼窝深陷,一脸疲态的储禁疑惑道,“储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储禁闻言,深深看了李承欢一眼,尴尬一笑,“昨夜研究药理,正到了要紧处,便投入了些,睡的晚了,劳大人挂念。”
“哦?是吗?说来我这伤还全靠储先生费心了,若没有储先生妙手回春,承欢可能已经……”李承欢感激的看着储禁。
储禁被这李承欢亮晶晶的眼睛看的背后汗毛直竖,立刻摆手道,“哪里哪里!是大人您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小人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储先生太谦虚了。”李承欢笑道,觉得这个储禁怎么也怪怪的呢?虽然不像柳护卫那样对他充满敌意,却也不愿与他亲近的样子,怪哉?难道是他的人格魅力不如从前了?
储禁替李承欢换好药后,嘱咐道,“大人身后的伤曾被剧毒严重侵蚀过,要大好还需一段时日,最近几日都不可妄动,以免伤口再裂开,出什么问题。”
“嗯,我知道了。”李承欢点头,只觉得背后麻麻的,没有什么知觉,伤的果然不轻。话说老躺在萧胤的床上,好生奇怪,待伤好些了,他还是得回李府才是。
“储先生是殿下身边的医师吗?”李承欢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好容易醒了,便想找人说说话。
储禁心里却藏着大秘密,并不想与李承欢过于亲近,生怕触了萧胤的逆麟。只是回道,“是,药已换好了,储禁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了,先退下了。”
储禁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他觉得还是去会会那个怂包杀手更安全一些。
李承欢失望的看着储禁飞快消失的背影,觉得有些无聊。他看了看屋里垂首站着的两名侍女,眼眸一亮,说道,“你们过来。”
那两名侍女怯生生的互相看看,走上前去,又不敢靠的太近。
“你们叫什么名字?”李承欢笑眯眯问道。
“奴婢名叫青黛。”
“女婢名叫蓝翘。”
李承欢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稍稍扭头看那两位怯生生娇滴滴的姑娘,但是美人在前,还是赏心悦目的,于是他笑着夸赞道,“真是好名字,谁给你们取得?”
“是云熙嬷嬷取得。”其中一位圆圆脸蛋的婢女小声说道,十分拘谨。
“哦,云熙嬷嬷又是哪位呀?”
“是宫里的掌监嬷嬷……”
一个上午,李承欢就躺在床上,在孜孜不倦的与两个小姑娘的聊天中度过,还算惬意。
到了中午,萧胤才终于出现,李承欢发现他进来时,衣摆处还凝着一分湿意,不由好奇道,“外面下雨了?”
萧胤笑着点头,说道,“小雨罢了,本该让你也看看,只是你现在身子虚弱,受不得风。今日觉得如何了?”
李承欢便笑道,“好多了,只是储先生说不能乱动,我就只好老实躺着了,为了下半生的幸福,可不敢不听医嘱。”
说完,李承欢就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十分不妥当。直到萧胤十分自然的坐到床边,又十分自然的伸手贴上他的脸,他才恍然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这样简直就像,就像是那个什么……一样啊!
是他想多了?友人之间这样正常么?他立刻想到了死党盛海楼,他们有这样亲密过?嗯……这么一想好像也确实有,只不过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拌嘴打闹,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只是萧胤的体贴与温柔配上这样亲昵的动作就显得十分暧昧了啊!
“还好没有发热症。”
温淳柔和的声音传来,李承欢一怔,他转眸看向萧胤的眼睛,发现那双曾让他痴迷不已的漂亮凤眸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流光婉转,似含着深深情意。
简直如同他无数次幻想中的那样让人目眩神迷!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让他无法抗拒!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李承欢扪心自问。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萧胤见李承欢呆呆的盯着自己,有些疑惑的问道。
李承欢偷偷咽了口口水,小意的说道,“殿下这样,十分好看!”
萧胤的眉梢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一下,心道,果然是个好色之徒。他顿了顿,依然温声道,“李修撰觉得很好看?”
李承欢点头,又立刻摇摇头,紧张的说道,“承欢冒昧了。”
“没关系。”萧胤为李承欢理了理鬓角的乱发,说道,“近几日我有些公务要忙,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聊天解闷,你若是觉得无聊了,可以让院子里的下人陪你说话解闷,他们都是好相处的。”
李承欢点点头,脱口问道,“殿下在忙什么?”
萧胤微怔,想了想说道,“李修撰本是太子身侧的近人,可却救了本王的命,有些话即便不说,李修撰也是懂得,从今往后,东宫可能对李修撰要疏远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承欢一听,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也没料到萧胤就如此直接的点破了彼此曾经的立场与现下的情形。也是,既然发生了那件事,曾经的格局早已大乱,有些从前决计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现在也已经可以摊开来说了。
他便坦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承欢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承欢自然早已做好了接受此事后果的准备。”
应该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计算好的,绕了这么一大圈的目的,也不过是求个顺理成章接近面前这人的机会。
只不过他算盘打得哐哐响,自以为运筹帷幄,却没算到差点丢了卿卿小命。
萧胤心知肚明,看着面前毫无防备的少年,说道,“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找我。”
李承欢笑了笑,并未作答,若是他刚刚拜入太子门下,还没几日便又转投睿亲王门下,他李承欢这三个字岂不是要成了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小人典范。虽然现在他的名声估计也不会好去哪里了,但是总不好将风声做实了。
李承欢心想,太子殿下现下估计怒不可遏,应当会再助他一臂之力的。
往后几日,萧胤果然忙的很,有时一整日也见不着个人影。李承欢知道他此时应当是正在收割战果,建立根基。不过他倒是也并不觉得无聊,他是个闲不住的,总能找到解闷的法子,李侍郎也会偶尔过来陪他说话解闷。李侍郎心里发苦,总觉的自己明明是来看儿子,怎么倒有种去看嫁出去的女儿的既视感。
其间,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大哥李成贤的信,信里只是询问他的伤势如何,为自己迟迟未找到追魂丹而表示自责,并保证会将李承欢想要的东西统统备好带回京都,只是他还要再耽搁一段时日才能回京看他。恐怕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李承欢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的本事,倒也不是非常担心。
不得不说,储禁的医术还是非常高明的,不过七八日的功夫,李承欢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日,晴光大好,他站在东城别院的小池塘边,学着当初萧胤的样子抛投鱼食,看着鱼食落在水面,引来无数的鱼儿雀跃的哄抢,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李大人,确定今日就要回去李府了吗?不等殿下回来?”储禁有些为难道,“李大人的身体尚虚,还不宜吹风行走……”
李承欢笑着摇摇头道,“无妨的,实在不便继续叨扰,我的伤既然已经大好,自然是要回李府的。殿下既然不在京都,待他回来,承欢自当再来登门拜谢的。”
李承欢好不容易等到萧胤不在府中,正打算偷偷溜走,这别院里的人各个都很古怪,初时还不觉得,时日一长,便让他有些毛骨悚然。如果等萧胤回来,看着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盛世美颜,他觉得自己恐怕张不了这个口。
储禁还待再劝,李承欢已经摆手,“储先生不必再劝,本官毕竟是朝中翰林,实在不方便在亲王别院久留,殿下他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储禁面色发苦,心道殿下才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又不好强行留人,只好不再多言,派了一行车马,将人送回了李府。
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李府的院墙中,储禁咬了咬牙,立刻匆匆赶回去给萧胤写条子,汇报此事。
李承欢刚回府没多久,一直密切关注东城别院动静的盛海楼便后脚跟了进来。
“李二!”盛海楼一身深蓝色劲装,大步踏进了李承欢的小院,一脸阴霾。
李承欢刚坐下喘了口气,就听到了熟悉的叫喊声,还没来的及高兴,就看到了来人神色不善,气势汹汹。
李承欢不解,“小楼?你怎么了?”
盛海楼一言不发的走到李承欢身前,伸手就去解李承欢的衣带,李承欢一惊,立马攥紧了自己的衣襟,惊恐道,“小楼,你做什么?”
盛海楼见李承欢不撒手,僵持了半天,他突然颓然的松开了李承欢的衣带,退后了一步。
李承欢觉得不对劲啊,盛海楼这是在发什么疯呢?难不成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又被晋王那厮欺负了?
“怎么了?”李承欢伸手去抓盛海楼的衣袖。
盛海楼低着头,双眸藏在阴影里,沉默半晌,才低声说道,“我以为你死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李承欢心头一跳,终于知道盛海楼为何如此,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楚,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亲如兄弟,他在东城别院生死未卜时,盛海楼见不到他,又得不到他的消息,想必是急疯了。
“……是我不好,我应该派人知会你的。”李承欢有些心虚,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萧胤身上,竟忘了给盛海楼递个消息,好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