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海楼没动,依然沉着脸。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替他挡暗器?”
“……”
“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喜欢的就是他?”盛海楼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李承欢的手微微一紧,随即放开了盛海楼的衣袖,往椅背靠了靠,背后传来轻微的痛感,他没有去理会。
“你疯了吗?”盛海楼见李承欢不说话,突然抓住李承欢的肩膀,晃了几下。
“你既然猜到了,我也不想瞒你,我确实喜欢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已经想清楚了。”
李承欢没有辩解,他了解盛海楼,盛海楼也同样了解他,他们是比兄弟更亲近的关系,所以他没有必要撒谎。
“你……”盛海楼恼怒的瞪着李承欢的眼睛,双目赤红,半晌才咬牙骂道,“就算死,你也不在乎?”
“……是。”
……
半晌,盛海楼无奈的叹气,“我听到了消息,太子不高兴,你恐怕会被调离京都……”
第27章 送行
京都邻近的苍槐县,一家老字号的打铁铺里。
此时铺子已经关了门,里头的匠人都被绑缚了双手跪在地上惊恐不安的打着抖。周围站满了气势凛然的黑衣护卫。
堂中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相貌出众的年轻公子,此时正端坐着,手上把玩着一块小小的黑铁令牌。
“黑鹫。”萧胤轻轻摩挲着这黑铁令牌上的墨色纹路,轻声念道,随即幽幽叹息,“北凉的人。”
闻言,陆迁一脚重重踢在那位铁铺老板的胸口,那健硕的壮汉立马被踹的砸在身后的墙上,砰一声闷响,顿时口喷鲜血,双眼直翻,眼看着半条命就去了。
“说!还有哪些人?”
屋里又陷入寂静,没有人说话。
陆迁又抬脚踹了一名北凉匠人,喝道,“说!”
“没,没有了……”那咳血的匠人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话音未落又咳了一大口血。
陆迁看向萧胤,询问道,“殿下?”
“封了吧。”萧胤将黑铁令牌丢给陆迁,“回京。”
陆迁赶忙伸手接住,“是。”
此时,一名护卫闪身进入铁铺,快步行至萧胤身前,利落的半跪于地,双手递上两管小竹筒,“殿下,京里来的消息。”
萧胤接过竹筒,抽出其中一管里的卷纸展开。储禁传来李承欢回府的消息。
“回去了?”萧胤想到李承欢最近身体大好,估计是闲不住了,也没多想,又打开另一卷,看完后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这里头写了最近朝中的一些人事调动,其中有他安排的,也有其他人。
父皇下旨任李郸为户部尚书,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位老尚书老眼昏花早该告老还乡了,听说前些日子又生了场大病,李郸资历能力都够,应当是正常升迁。
可是为何又突然调李承欢去淮州任同知?堂堂翰林清贵却要远离京都,平调去州府任同知,这无疑是□□裸的贬谪流放……
是太子?还是父皇的意思?
“调令是何时发出?”萧胤有些疑惑,太子此时确实恼怒李承欢,想打压他是理所当然的,可按理说,现在这个时候,父皇该压一压太子才是,难道是父皇的意思?为什么呢?
“昨日刚刚批示。”护卫沉声回道。
萧胤想了想,又问,“他离京了吗?”
“今日离京。”
萧胤皱眉,“这么快?”
李承欢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旨意下来,李郸就开始为李承欢打点,李承欢得知自己被贬离京都,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可以脱离太子,不免松了口气,另一方面离开京城,独自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些落寞。
“去了淮州,要好好照顾自己,政绩倒是次要的。只是去了那里,没人管束你,切莫四处闯祸,给为父添乱知道吗?”李郸有些不放心,李承欢还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想到他那跳脱的性子,又提醒道,“万事要小心谨慎,为父虽然升了尚书职,可你也莫要仗势欺人,觉得有个尚书爹就为非作歹祸乱一方……”
“爹!”李承欢听不下去了!他是这样的人嘛?“我何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过?”
“你胡作非为的事情还少吗?”李郸吹胡子瞪眼。
“……”
李承欢觉得这话聊不下去了,只想快点走人。
“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李郸见李承欢扭头就走,立刻喊道。
李承欢嘴角一垮,转身哀怨的看着老父亲,头痛道,“爹,您说的儿子都知道了!儿子一定好好做人!好好任命!绝对不会胡作非为,败坏咱们老李家的名声的!”
“知道就好!”李郸哼了一声,顿了顿,又拍了拍李承欢的手,叮嘱道,“……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是遇到困难,便修书给为父,你大哥虽也是个不省心的,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能帮上忙的,你还小,莫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二十岁的生辰……也没法做了,哎……”
“生辰而已,没什么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爹,您就放心吧。”李承欢回握住李郸的手,眯眼笑起来,阳光下少年的笑容格外灿烂。
李承欢带着几辆马车的行李和几个仆从随着一个南下的商队一起上路,出城时,看到了在城门处等候的盛海楼。
“小楼。”李承欢扬手打招呼,近了,便跳下马车,迎上前去。
“这下你可开心了。”盛海楼没什么好脸色。
“这是什么话?”李承欢不满道,“所有人都说我得罪了太子,以后没好日子过了,你倒说我开心?”
“他们懂什么?你哪里在乎什么官职,好不容易有个能逃出生天的机会,还不是从此天高任鸟飞?”盛海楼翻了个白眼。
李承欢眨眨眼,笑道,“嘿嘿,还是小楼懂我!”
“哼!你别胡说,我可不懂你!你是疯子,我是正经人。”盛海楼不苟同。
李承欢嘻嘻笑着哄了盛海楼几句,最后道,“此去淮州千里之遥,不知何时能再返京都,明年科考,定要登科。”
盛海楼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自当尽力,只是你此去淮州一行恐不太平,一定要多加小心。”说完从马上取下一柄银色长剑,“给你,防身用。从前不知你竟偷偷学了高深武艺,如今知道了,这柄剑与你倒也般配,便算我赠你的践行之礼吧。”
“那便谢了。”李承欢倒也不客气,拿了剑便抽出一截看了看,差点晃了眼,只见薄薄的剑身闪烁着幽冷而璀璨的银辉,十分夺目,想来能让盛家将这剑收了,必定不是凡品。
“这剑名叫皓月,乃是难得的宝剑,你可莫要随意丢了。”盛海楼叮嘱。
“小楼送的,我怎会如此薄待?必定好生养护。”李承欢指天发誓。
“他呢?”盛海楼见李承欢收了剑,突然问。
“啊?”
“你为他拼命,又因他而得罪太子,被贬离京都,他却不来送你?”
“……”
李承欢语塞,怎么说呢?他是一厢情愿,怎好让殿下为他送行?
“在外面呢,莫要乱说话!再说我区区翰林,怎敢让殿下屈尊送行?”
“哼!”盛海楼冷笑。
“好了,海楼,你快些回去吧,我也该上路了,让那么多人等在城门口也不合适。”李承欢忙叉开话题,打算跑路。
“行吧,你路上小心。”盛海楼气短,只觉得李承欢是鬼迷了心窍,那睿亲王哪里值得?不就是长得好看些?这世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他看着李承欢快步走回车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钻进了马车里,看着马车渐渐驶入城门,随着长长的商队缓缓远去,直到消失了踪迹。心里却涌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出了城门,商队徐徐前行。
坐在马车里看着缓缓退去的风景,李承欢想着某人,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虽说萧胤是亲王,高高在上,贵不可攀,可是,他其实是期待能在离去前能再看他一眼的,毕竟此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也不知,时间久了,他会不会将他忘了。
如果……
“少爷,盛家四少爷对您真好。”一旁的子辛突然说道。
“嗯?”李承欢回神,诧异的看着子辛。
“少爷,您不知道,您在东城别院的时候,盛家少爷每天都会来李府询问您的情况,刚开始听说您可能活不成了,他眼睛都哭肿了呢。头两天还去东城别院闯过门,可是被王府的护卫给拦下了。只好守在别院外面,站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被盛大人派人绑回去了,才没有继续在外面等着。”子辛咂咂嘴,有些憧憬这样的兄弟情义。
李承欢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他想着当时盛海楼的情形,顿时觉得鼻头发酸。若是他当真死了,不说父亲和兄长,便是小楼也该十分伤心的吧。他果然,还是太自私了……
“小楼是个好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是最重情义的。”
不知是说给子辛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最终李承欢还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少爷,听说去淮州的这一路上多山,多河,出了许多山匪水盗呢!咱们不会半路被歹人劫了吧?”子辛忧心冲冲的说道,他虽是个下人,却也是李家的家生子,从小跟着李承欢,未经历过什么风浪挫折,虽然已经十五六岁了,还是有些孩子般的天真单纯。刚听闻少爷要离开京都,去淮州任职时,心中还忧虑了许久,四处打听淮州的情况,知道了淮州地处江南,水土丰饶,并不是他想象的不毛之地后,这才安下心来。
“放心,少爷我一身浩然正气,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劫本少爷,少爷就将他的老巢给一锅端喽。”李承欢不在意的笑道。他还没听说过有哪个贼敢劫官的!
子辛嘟了嘟嘴,心道少爷又在吹牛了。不过想想商队这么多人,又专门配了随行护送的镖师,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于是,便稍稍放心了些。
李承欢却在这时想到方才盛海楼的提醒,不由拉开车帘朝外面四下看了看。
并无不妥……商队乃是父亲打点的,掌事的乃是李氏族人,想来应当是安全的。
正想着,就有一位年轻姑娘策马从马车旁一掠而过,一身暗紫色骑装,十分利落飒爽。
第28章 遇匪
“那姑娘……倒是个妙人啊。”李承欢咬了一口梨,一边嚼一边说道。
“哦,她是镖局大老板的孙女,也是此次随行的镖师呢。”子辛在一旁剥着瓜子,说道。
“镖师?女儿家怎好抛头露面做镖师呢?”李承欢讶异。
“唔,听说是儿孙们都不甚成器,唯有这位嫡长孙女有几分老爷子当年的气概,便让她出来历练历练,看看将来能否将这镖局接下来。”子辛解释道。
“巾帼不让须眉啊。”李承欢不禁有些欣赏起来,亮晶晶的眸子闪着耀人的光辉。
“少爷……”
“嗯?”
“老爷说了,让我看着您,不让您在外面沾花惹草,四处风流呢!您可别打坏主意哦!”子辛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李承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家少爷看牢了。
“……”
他李承欢是这样的人嘛?
李承欢觉得牙根有点疼。嘶……话说为何他大病初愈后,总觉得很多事情都变得十分古怪呢?
不说别院里的那些个怪人,就连他家老头子也变得好生奇怪!
先前居然说不用在意去了淮州后的政绩?他不是一向指着他封侯拜相光宗耀祖的?见他大难不死不指望了?而且,听说他被贬离京都居然十分高兴的样子?迫不及待就收拾打点好一切,要将他送走!这会儿又管起他的感情生活,啧啧,他在外头浪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老头子多瞧两眼,怎么这会儿倒派个小跟班的来盯梢了?
啊呀,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子辛,你是少爷我的伴当还是我爹的伴当?”
“……少爷!老爷说了,如果您敢在外面乱来,就打断我的腿,为了子辛后半生的幸福,少爷您就老实点吧!”子辛委屈巴巴,小嘴翘的老高。
李承欢一向吃软不吃硬,看着子辛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顿时心软了,烦躁的的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本少爷向来洁身自好,严于律己,何时做过出格的事?你放心吧,你的腿断不了。”
“谢少爷体恤。”子辛立刻笑开了花。
午时,商队在一处小河边的空地上停下歇脚,准备吃点东西再上路。
李承欢老神在在的坐在子辛端来的锦凳上,惬意的品着刚泡好的大红袍。看着周围商队里形形色色,正忙碌的众人,觉得十分新鲜。离开京都的伤感都消退了许多。
他对萧胤说他喜欢市井江湖并不是吹嘘,他是个自由跳脱的性子,本该是在这浩荡天地间自由自在蹦哒的飞鸟,奈何生在了官宦人家,硬生生养成了个金丝雀儿。
龙茜儿巡视商队经过李承欢身边的时候,只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就甩着她高高束起的马尾辫走开了,嘴里低声嘀咕了一句,“娇气……”
她哪里知道李承欢乃是个连皇家暗卫都赞叹不已的武道高手,内力深厚无比,自然也没料到自己小声嘀咕的话被李承欢听了个清清楚楚。
嘿……说我娇气?
李承欢不服。
他四下看了看,整个商队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正悠闲的坐在阴凉处喝茶等饭吃。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但是想到自己乃是大病初愈的病人,便又心安理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