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谁吗!”熊昙朗的眼睛发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的手紧紧陷在韩子高肩侧,“我是曹清平!我是曹清平!!”
曹清平,熊昙朗,豫章,建康,侯景之乱,刘府,曹府,斩首,战败......
很多事情在一瞬间联系起来。
韩子高猜过很多人,却从未猜到曹清平身上。
果然还是他太狭隘了,以为一个满门抄斩,便真的会满门抄斩。
瞧,这不就漏了一个么。
为了逃离把面容毁成此等模样,他还是小看了这人。
“知道你刚刚喝的是什么吗?青楼小馆里对付不识相的最为管用!”熊昙朗开始解开韩子高身上绳索,伤疤上的笑容有些渗人。
韩子高闭着眼,眉头皱起,没有答话。
无力,燥热,空虚......
早就着过一次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
“没用的,哪怕你捅自己十刀也没用。”熊昙朗抬起韩子高下巴,“这药可使贞妇变□□。你欠我的,今天总要还给我!!”
“我不欠你什么,反而是你,欠我半条人命!”韩子高突然睁眼,狠狠地瞪着熊昙朗。
熊昙朗被韩子高目光中的寒意惊的一跳,又很快恢复过来。
“怎么,还惦记着你的成哥?”熊昙朗收紧了手,在韩子高光洁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道道红痕,“今晚,我会让你一辈子,都惦记着曹清平!”
床榻上的人脸颊潮红,眼睛紧闭,颤抖的睫毛扑闪。
“看你能忍多久。”熊昙郎抱臂坐在一边,“我定要你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操,你!”
床榻上的人闭着眼一言不发。
若不是韩子高睫毛颤抖,熊昙郎真要怀疑他是否还有意识。
七年,他等这一天等了七年。
他堂堂曹府的二公子,一朝落尘,辗转逃窜,落魄如此。终于从朝廷逃窜要犯,掩藏身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韩蛮子,却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新仇旧恨都堆在了今日!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熊昙郎算了算,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伸手去继续解方才解了一半的绳索。
最后,只留下了韩子高手上的绳结。
“我可不敢全解了。”熊昙郎抬头,正对上了韩子高的眼睛,咧了咧嘴,声音沙哑。
韩子高此时的眼睛雾蒙蒙的,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和似乎看清他所有想法的讨人厌的淡漠。
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眉眼艳丽的过分。
比七年前的那个少年更让人心神荡漾无法自持。
熊昙郎喉结动了动,只觉得欲,火,焚,身,极为难耐。
可韩子高还没有求饶!
“我有的是时间!”熊昙郎微微倾了倾上身,把手在韩子高脸上抚了一把。清晰的感受到了掌下肌肤的滚烫和颤抖,熊昙郎喘了几口气,差点把持不住。
帐外突然一阵嘈杂。
“将军!”外面一声高喊,“探子来报,南部突显数万之众,汹涌之势似敌非友!”
这个时候?!
熊昙郎怒气冲冲站起来。
难道是韩子高搞的?!
可塌上的人面色痛苦,还在兀自挣扎。
熊昙郎稍稍放下心来。他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至于韩子高,这药也要不了他的命,让他多受些罪才会晓得听话。
“把他重新绑了!”熊昙郎匆匆下了令,朝营帐外走去。
那侍卫领了命捡起地上绳索,正要重新绑住韩子高。
“嗯......嗯......”韩子高似乎已经要受不了,身子扭动着寻找冰凉,半阖着水眸,嘴唇亮□□滴。
那侍卫眼了口唾沫,看了眼空荡荡的营帐,心里生出一丝歹意。
“不过就是个俘虏,我先来尝尝滋味!”淫,笑着说了一句,那侍卫扑上去就把手放在了韩子高腰间摩挲。
侍卫抬眼瞄到韩子高手上绳索,又看了看韩子高明显神智全失的眼,眼睛转了转。
“瞧这淫,荡,样!爷给你解了绑你让爷好好爽爽!”那侍卫说着便解开了韩子高的手腕。
绳索落地,侍卫又一次扑了上去。
一道血光飞溅。
侍卫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韩子高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用拇指擦过脸颊上溅落的一道血迹。
他眼里一片清明,哪有方才半分的媚态。
韩子高厌恶地看了眼地上,深呼了一口浊气。
侯安都啊侯安都,你怎么才来!可真是害惨了我!
韩子高轻甩了一下手,将刃月重新缠在腰间。幸而没在熊昙郎面前抽过武器,否则这刃月剑都得被卸了去!
说好的丑时赶到,这个侯安都,迟了整整半个时辰!
韩子高压了压腹中燥热。
幸而那次着了道后,子华就给了他个压制药性的内功心法。
但这药性虽压制了不少,但还是......不过这点感觉,他倒完全可以行动自如。
韩子高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帐帘。
远处火光点点。
韩子高身形闪动,消失在夜色中。
迟了七年的仇。
成哥,今夜,你就在天上看着小弟为你报仇!
和侯安都回合的时候,侯安都正下令从两侧回军攻取大舰。
“子高!别来无恙!”侯安都笑了一声,翻身下马。
“侯将军!”韩子高回礼,“战况如何?”
“还好。”侯安都皱了皱眉,“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染风寒了?”
韩子高眼神闪了闪:“无碍!你可是迟了半个时辰,被什么事耽搁了吗?”
侯安都咳了两声,面上有些愧意。
韩子高明白了:“你不信?”
“不是,我从丹阳赶来总要些时间......”侯安都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顿了顿,索性直言,“事情有些突然,你信中又嘱咐我不要和周文育谈起,我怎会没有些疑惑。”
他说着,看向韩子高身后:“话说回来,怎么就你一人?周将军还在营中?”
韩子高沉默。
“怎么了......”侯安都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子高的样子......
熊昙郎又确实叛变......
难道?!
侯安都脸色大变,上前两步抓在韩子高肩膀处:“难道他被那熊贼?!”
韩子高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侯安都面上一滞:“是我害了他!若是我早些来......”
“要这么算,子高也少不了一份了!与你无关,你心里放宽慰些。”韩子高说着把目光看向远处,“走吧,斩杀了熊昙朗,才是为他报仇。”
到第二日的清晨的时候,侯安都已经生擒王琳部将周炅、周协,而余孝劢之弟余孝猷本欲投奔王琳,见周炅被擒,也向侯安都投降。
然而,熊昙朗就像一缕烟雾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夜间,韩子高没敢动作,只怕药性扩散到四肢百骸。此时一夜过去,药效倒也去的差不多了。
侯安都没有抓到熊朗,大怒之下直接进军禽奇洲,大破曹庆、常众爱等,烧毁船舰数千。
战况稍安时,已经是十一月。
韩子高向侯安都辞行时,侯安都正准备退军十里,以防王琳急怒之下大军压境。
“你要走?”
“嗯。”韩子高心里算着时间,若是赶得及时,还能在南皖和陈茜过上一个年。
一个只有他和他的年。
侯安都欲言又止地看着韩子高。
“有什么事吗?”韩子高看出了侯安都的犹豫,索性开口问到。
“我......”侯安都看着韩子高清亮的眼,突然说不出口,“无事,你去吧。”
既然侯安都没有说出口,韩子高也不再多问,拱手行了礼,便跨上了马背,率三千人马踏上了归途。
回到南皖的时候,正是十二月二十九号。
韩子高给陈茜的信中只提了熊昙朗叛变一事,并未提到自己要回来。
远处的城楼隐隐可见。
韩子高勒了勒马,脸上漾出一丝浅笑,将连夜奔波多日的疲惫去了大半。
子华,我回来了,赶在了过年前。
“驾!”一鞭落下。
一人一马加速,率先跑出了队伍。
南皖虽是临时驻城,却也热闹的紧。
韩子高直接让副将带军回营,自己一人直奔南皖临时的王府。
因为韩子高经常要进府见陈茜,每次都通报实在麻烦得紧,后来陈茜便免了韩子高的通报。只要韩子高来,直接进府即可,而在府内,韩子高也是行踪自由的。
南皖临时的郡王府,陈茜除了卧房,便只会待在书房。
韩子高径直去了书房,却被告知陈茜不在。
韩子高心中疑惑,这个时辰不在书房难不成是出去了?若他在府外,怕早就知晓自己回来了,本来还想给他个惊喜的。
韩子高笑着摇了摇头,抬脚离开。
“王爷和咱们王妃真是恩爱呢。”
“可不是嘛,大婚一月几乎日日相伴。”
“就是,今早王妃身体不适,王爷现在都在陪王妃呢。”
韩子高的脚步顿住。
侧王妃?
大婚一月?
从走廊拐角处转出的两个面生的丫鬟看到静立着一动不动的韩子高惊了一下。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王爷大婚?”韩子高面上挂着一丝浅笑,把那两个丫鬟看得呆了一呆。
还是一个机灵些的先反应过来。
“王爷一月前大婚迎娶侧王妃。”那丫鬟红着脸道,“整个南皖大庆三日。公子不知道吗?”
韩子高“哦”了一声,又笑道:“我出征三月,并不知情。你们是侧王妃的陪嫁丫鬟?”
两个丫鬟红着脸应了一声,不敢抬眼看韩子高。
韩子高又轻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沾着风尘的袍甲在背后轻漾。
“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我不枉此生了!”
“是啊,这样的男子看一眼都是极幸。”
习武人的听力向来不差。
可韩子高却一句也没有听到。
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出郡王府了吗?
韩子高扶着府外的石狮,恍惚着回头。
那是郡王府三个大字吧?
他是走出来了是吧?
是的,他走出来了。
墨赤袍甲的男子微微笑了一下,风神俊朗,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没有人发现,他搭在石狮上的手颤抖如筛。
☆、第 122 章
风刮的有些大。
陈茜头顶一顶攒珠银冠将墨发束得一丝不苟,身上银灰色的长袍边绣着金丝红边,严肃中多了几分喜庆。
“王爷......”侍卫刚刚出声,便被陈茜示意噤声。
一道帘子隔开了两人。
风越来越大。
陈茜的袍角飞扬。
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掀开了帘子。
一人背对着他盘腿坐在毯上,对着身前的几案出神。
他的头发散在身后,漆黑发亮。
陈茜走近韩子高,动了动指尖,俯下身抱住他。
“怎么没束发?”他目光落在几案上,顿了一下。
他及冠那日,自己亲手为他带上的墨玉发冠躺在几案上,凭空多了一道裂痕,那裂痕从中间银质束横上横过,直延伸到了发冠的后面。
“不慎摔了?”陈茜抱着子高,一手从他腋下探过去,想要取那玉冠。
“我摔的。”怀中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平淡。
陈茜滞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陈茜的双臂倏地收紧,嘴唇胡乱朝韩子高颈间探去,带着丝慌乱。
“子高,不要这样,我们三月没有见,你不想我吗?”陈茜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右手向韩子高身下探去。
韩子高颤了一下,剧烈地挣扎起来。
陈茜紧箍着韩子高,双臂把韩子高圈在怀中,侧头吻着韩子高的脸颊。
“别这样......子高.......冷静些......”
一个用尽全力挣扎。
一个用尽全力拉扯。
就像是一场激烈的战争,在彼此伤害间似乎没个尽头。
“够了!陈茜!”韩子高嘶声竭力叫了一声。
他叫过他大人,叫过他王爷,叫过他子华,且从未,这样叫他的名字。
“够了,我累了。”韩子高停止了挣扎,无力地坐着,阖上了眼睛。他的胸膛还因为方才的挣扎而剧烈起伏,他的面庞还因着方才的竭力而面色通红。
韩子高不挣扎了。
可陈茜的心里却更觉无着落。
他站起身来,移步到韩子高面前,看着他。
“你就不能听我解释吗?”陈茜脸上现出一丝愠色。
韩子高阖着眼一言不发。
“汪氏的父亲,是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五兵总督,你明白吗?”
“不过是政治联姻,你不用在意!”
“所以你大婚一月我却丝毫不知情?所以你与新王妃日日相伴如影随形?所以你可以这么理所当然?”韩子高抬起眼来,嘲讽地看着陈茜。
一个月,他却连知晓的权利都没有!
侯安都是想告诉他这件事吧。
连他都知道了!
可他却犹犹豫豫最终没有开口!
是觉的他可怜吗?
是啊,一个可怜的,可笑的,被蒙在鼓里的傻子!